20 誰比誰更在意

“藤隆，你今天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蘇澈擦着半濕的頭發走進房間的時候，就聽到懶洋洋地俯趴在他床上的庫洛貓狀似無意地這樣說道。

擡頭飛快地看了那只依然姿态慵懶惬意的貓兒一眼，蘇澈腳步微微一頓，而後便直接轉了方向，走到床邊在庫洛貓身旁坐了下來：“哦？庫洛怎麽會這麽說？”

庫洛貓深深看了他一眼：“藤隆，我說過，我遠比你所認為的還要了解你。”——所以，不必在我面前刻意隐藏自己的心思。

蘇澈手上擦着濕發的動作瞬間停滞了一下。

雖然那後半句話庫洛并沒有說出口，但是蘇澈又怎麽會聽不出來他究竟想表達什麽？

誠如庫洛剛剛所暗示的那樣，長久以來的朝夕相處在二人之間形成的那種默契和親密，已經讓蘇澈和庫洛之間彼此了解的程度與初識之時相比，有了不止一次質上的飛躍……

“其實也沒什麽。”蘇澈嘆息了一聲，還是放棄了之前什麽都不打算說的想法。

正如庫洛了解他，他也同樣十分了解庫洛。想要什麽也不說就将庫洛已經生起的疑惑打消，那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不過……坦白什麽的，也是分程度和種類的不是？

金茶色的眼眸之中狡黠的笑意微閃即逝，蘇澈轉頭，眼波柔和地看向身旁那個小小的黑色毛團兒：“不過只是因為那位觀月老師曾經與桃矢君交往過，但是後來兩人又莫名其妙地分了手，她也在那之後就離開了友枝町……所以她這次突然回來，讓我有些擔心桃矢君罷了。”

“原來如此。”庫洛似乎對這個話題還挺感興趣的，身後細長的小黑尾巴不自覺地甩了甩，湊過來一躍窩上了蘇澈的膝蓋：“不過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其實我覺得藤隆倒不必擔心了。桃矢現在不是已經有了喜歡的人了麽？像他那種性格的孩子，一旦認定了某個存在，大概輕易是不會再被其他任何人任何事動搖左右了的。”

說着，庫洛貓擡起頭，直直迎上蘇澈的注視：“就像你一樣。”

蘇澈不由感到一陣心悸。

庫洛的眼神那樣幽暗深邃，在卧室柔和的燈光映襯下反射着某種令人心醉的波光，幾乎要晃花他的眼。

于是蘇澈只能幹笑着錯開與庫洛相交的視線，裝作無意地看向別處：“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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庫洛對他的些微異狀看上去似乎也并不在意，只是可有可無地輕“嗯”了一聲，大大的貓瞳深處，閃爍着清晰可見的愉悅笑意。

庫洛當然知道蘇澈并沒有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全部都說出來。但是……其實也無所謂的不是麽？無論蘇澈究竟是怎麽想的，那位觀月老師能夠和他有所交集的地方……也不多不是麽？

而且……庫洛輕笑了一下，轉身跳下蘇澈的膝蓋——他不會真的以為，那個觀月身上那麽明顯的屬于自己轉世後另一個分身的氣息，自己會沒有發現吧？

不過既然蘇澈不願意說，那麽庫洛自然也不會刻意去點透。他想無論是他還是蘇澈，對兩人目前這樣的相處狀态應該都非常滿意，暫時還沒有去改變的必要。

——當然，也只是暫時而已。

“好了，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們也早點休息吧。你明天不是還要去京都出差？”跳下蘇澈膝蓋的庫洛貓用尾巴不輕不重地在他腿上掃了一下，然後轉身率先走向了床頭。

蘇澈自然是從善如流。

收好毛巾關掉立式臺燈，姿态純熟自然無比地攬過那個先自己一步窩進大床中央的小小毛團兒，蘇澈感受着臂間那柔軟溫暖的充盈感，閉上眼睛，嘴角牽起一個安心的笑容：“晚安，庫洛。”

“晚安，藤隆。”

一夜好夢。

×××

觀月歌帆的出現帶來的莫名不安感只是在最初稍稍對蘇澈造成了一些影響而已。随着又是一段時間過去，其實已經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尤其是在夏天到來以後，如果不是小櫻偶爾還會在每日雷打不動的家庭聚會時間提起這個名字，恐怕蘇澈都要到某些劇情開始的時候，才會再想起她來了。

不過令蘇澈感到意外的，是在那之前的某天父子閑談時，桃矢居然主動提到了她。

“我看到歌帆了。”黑發的少年單手托腮，有些害羞地避過了蘇澈的視線，轉眼看向別處，“就在月峰神社外面，她當時和小櫻他們在一起——啊，之前好像在友枝小學也有見過一次。”

“诶？觀月小姐麽？我倒是有聽小櫻提起過，新來的數學教師觀月老師，好像同時還會兼任小櫻班級副班任的職務，小櫻看上去很喜歡她的樣子呢——只是因為小櫻那時沒有說出觀月小姐的全名，所以我一時也沒有想到居然真的是她。”

蘇澈微怔了一下，但是馬上又回想起漫畫裏藤隆和桃矢似乎也進行過類似的對話，只不過似乎無論時間和內容都與現在正發生在自己和桃矢之間的這一段并不大相同罷了。

“不過……桃矢君你提到觀月小姐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還真是複雜啊。”看着兒子滿臉糾結地回憶兩人曾經交往時的那段過去，蘇澈不由微笑起來，“真是很難看到你露出像現在這樣的神色來呢。”

“因為所有的發展都像是歌帆最後跟我分開的時候所‘預言’的那樣，所以覺得有點不爽。”桃矢老實地坦白。

“啊……是關于各自喜歡的人的那個預言？”蘇澈笑眯眯地看着一臉郁悶的自家長子：“這麽說的話，桃矢君現在有喜歡的人了麽？”

“……”

“好吧，既然桃矢君不願意說的話……”蘇澈搖了搖頭，起身走向廚房：“我還是去準備點心吧。月城君下午要來家裏對吧？”

“嗯。”桃矢的聲音有些悶悶的。

蘇澈走出房門的瞬間回眼看到表情似乎更加複雜了的兒子，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笑意。

——說到底，桃矢其實直到現在也還是沒能弄清自己對雪兔真正的心意吧。

所以剛剛在蘇澈問到的時候，他才會猶豫，才會迷惑，才會……沉默。

“就那麽放任下去真的好麽？”蹲坐在蘇澈肩頭的庫洛貓甩了甩尾巴，細長的尾尖無意識地掃過蘇澈的脊骨。“你不可能沒有看出那個月城雪兔的真實身份吧……”

“那又有什麽關系呢？”蘇澈笑眯眯地反問。

只要桃矢喜歡，無論他究竟是月還是雪兔，又有什麽關系呢？

“……說的也是。”庫洛微微嘆息了一聲。“我看的倒不如你通透了。”

蘇澈并沒有接話，只是擡手揉了揉庫洛貓的軟毛，就哼着小調兒走進廚房裏準備點心去了。

不久後門鈴響起，秀美的灰發少年帶着一臉溫柔和善的笑容出現在了門口：“打擾了，藤隆叔叔。”

“歡迎，月城君。”剛剛摘下圍裙的蘇澈同樣笑得眉眼彎彎，将人讓進了房子裏：“桃矢君應該還在二樓他的房間裏，你直接上去就好。”

“好的。”雪兔應着聲，換好室內鞋以後笑眯眯地遞出了手上的蛋糕盒子：“這是手信。”

“謝謝。”蘇澈微笑接下，然後看着雪兔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真是個好孩子啊……”

庫洛眼中閃過一抹笑意：“月也是個好孩子，只是……”

那孩子對除自己以外的人太過冷漠了。

“嗯，如果他們的心能達成一致就好了。”蘇澈感嘆了一聲，然後轉身又走向了廚房：“難得有菊之屋的手信，泡壺紅茶然後一起給他們送上去好了——庫洛也還是老樣子麽？”

“嗯。”黑色的貓咪輕盈地跳下蘇澈的肩膀，乖乖坐在桌子上靜靜注視着對方一系列行雲流水般娴熟又賞心悅目的泡茶動作。

而此時位于二樓的桃矢房間裏，相對而坐的兩個少年正言笑晏晏地進行着一場愉快的交談……

“小櫻不在家裏麽？”

“嗯，友枝小學組織夏季教學，他們一起去海邊了。”

“那……觀月老師也會去咯？”

“……-_-|||”

“啊哈哈……每次看到桃矢你這個表情，我都覺得很可愛呢……”

“阿雪……＝＝”

“好了好了，”灰發少年停下笑聲，側首滿臉溫柔地看向額角青筋亂蹦的桃矢：“謝謝你告訴我觀月老師的事情哦，桃矢。”

“……”有點臉紅，視線亂飄的桃矢。

“不過，觀月老師還真是神奇的人啊。當初說兩年後會回來，結果時間一到，還真的就回來了。”

“……阿雪。”

“嗯？”

“已經夠了……”

“是麽？我還以為桃矢怎麽也不會聽夠呢～”

“……”

“呵呵……”

和桃矢同樣無語的，還有端着泡好的紅茶和切好的蛋糕一臉微訝地站在門口，恰好将兩人剛剛的一番對話聽了個正着的蘇澈。

——原來……雪兔你也是個天然黑麽？＝＝

蘇澈微囧了下表情，默默吐槽。

不過看來自己當初對觀月的突然回歸可能會帶來的種種影響的擔憂，其實還真是有些多餘了呢。

事實證明，無論是庫洛還是桃矢，其實都沒有受到多少影響不是麽？

蘇澈輕笑着搖了搖頭，轉頭看向正窩在自己肩頭無聊地小小打着哈欠的黑色小貓兒——

我應該對你更放心些的，對麽，庫洛？

×××

夏日的時光總是過的很快。轉眼間小櫻和桃矢新學年的第一個學期就已經結束，迎來了又一個暑假。

蘇澈任職的塔和大學和冰帝學園自然也因為進入假期的關系沒有了什麽需要特別注意的工作，于是閑暇下來的木之本一家三口便集體決定外出游玩幾天，好好享受一下這難得的假日清閑。

由于大學裏某位同事這一次連休是去了海外度假，所以他在某處所購置的度假用別墅便閑暇了下來，聽說蘇澈要帶着孩子們外出度假，索性就将它借給了蘇澈——讓他再一次感嘆藤隆的好人緣。

當然，這或許也是因為劇情在起作用也說不定。

蘇澈可是很清楚地記得，小櫻會在這次度假時遇見撫子的祖父，那位因為撫子的過早出嫁和離世而一直不願意原諒藤隆的固執老人。

木之本一家三口再加上一位編外人員雪兔——啊，差點忘記，自然還有家中最受寵（？）黑貓庫洛，一行五人（四人一貓？）抵達別墅的時候，還不到傍晚，窗外天色依然無比明媚。

于是在三個大男人為晚餐做準備的同時，小櫻聽從了蘇澈的建議，準備去路上來時看見的大宅子附近散步。

當然，對于住在那座大宅裏的那位老人的身份，蘇澈是心知肚明。

雖然他不是原版藤隆，對那位老人自然不可能心存歉意之類的情感，但是想一想原著裏每每提及早逝的孫女時老人所流露出的那種悲傷寂寞……

雖然自認不是聖母，但是同樣深深明了自家寶貝女兒強大治愈能力的蘇澈還是決定暫時将自家的小櫻公主借給那位老人一小段時間——當然，只是一小段時間。

看着小櫻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當中，蘇澈回過神來向身後的兩名少年露出溫和的笑容：“那麽……我們也去準備食材吧？晚上就吃烤肉吧，好麽？”

桃矢和雪兔都點頭表示了贊同。

在接下來幾天的時間裏，已經成功與大宅子裏的老爺爺混熟的小櫻幾乎每天都将一大半的時間消耗在那座宅子裏。

看着早早出門天色将黑才又笑眯眯歸來的自家妹妹，桃矢哥哥向蘇澈表達了自己深深的擔憂：“爸爸，讓小櫻這樣下去真的沒關系麽？那座宅子裏……”

“桃矢君也猜到住在那裏的老爺爺是什麽人了是麽？”蘇澈微笑着看向一臉擔憂的長子，溫聲安撫道：“不必擔心，桃矢君。無論是那位老人還是園美小姐，都絕對不會傷害小櫻的。”

“……嗯。”見自家爸爸說得如此篤定，桃矢自然也不好再反駁什麽。

雖然與母親那一系的親戚們從小就并不算親近，但是若說他們會傷害小櫻……桃矢自己也是不會那樣認為的。

只不過……還真是讓人擔心啊，那只小怪獸！

妹控的桃矢哥哥遠遠眺望着大宅子的方向，一臉憂郁（？）地想。

不過桃矢哥哥的擔心并沒有持續多長的時間，兩天以後，玩得非常盡興的四人便驅車駛向了返回友枝町的方向。

看着穿着老人贈送的華麗洋裝，就像是一個漂亮可愛的精致人偶一樣的妹妹，壞心眼兒的桃矢哥哥自然又是一番調侃。

車子載着兄妹兩人鬥嘴的歡笑聲一路遠去，蘇澈透過後視鏡看到了那道小櫻特意為老人制作的彩虹，唇角的笑意愈發柔和——他貼心又溫柔的小女兒喲……

不過又一想到這之後不久她就要接受的那個所謂“審判”，蘇澈的眸光又漸漸轉沉。

雖然知道小櫻不會有事，可是……

審判者·月。

當假象剝離的那一刻降臨，他恐怕……

受傷的不會是小櫻的身體，而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