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兒媳你好

“……桃矢……？”雪兔從昏睡中再次醒來的時候，就看見黑發的好友正默默站在自己床邊。

那雙雪兔無比熟悉的墨色眼眸裏盛滿了擔心和憂慮，此刻正一眨不眨地注視着他，像是子夜時分最璀璨的星子，閃爍着莫名令雪兔心悸的灼灼光華……

于是，下意識地就調轉開視線，不敢再與那人對視：“這裏……是醫務室？”

“……嗯。”桃矢為雪兔的反應微微蹙了眉，然而看着他蒼白得有些異樣的臉色和隐隐藏着些許尚來不及消去的驚慌無措的眼睛，終究卻只是輕應一聲，沒有再多說什麽。

雪兔莫名地松了口氣。

“我這是……又睡着了麽？”他虛弱地笑了笑，說話間神色已經恢複了自然。

桃矢聞言不由再次蹙眉：“嗯，在體育課上課的過程中。”

雪兔略略垂眸，避開桃矢犀利的眼神：“啊……我果然還是生病了吧？已經不止一次了呢，居然這麽想睡覺……”

“那是因為你還沒有察覺！”桃矢打斷了雪兔的低語，表情似乎帶上了某種決然，“你……”

然而，他本想出口的話語卻被窗口傳來的某個活潑聲線硬生生地截斷在了喉頭，一時被埂了個正着——

“打擾了！”梳着可愛發髻，面容姣好精致的棕色長發少女整個人攀在窗口，大聲向只有兩人的醫務室內招呼道：“月城君你沒事了麽？老師在叫桃矢君回去了哦！”

“我沒事了，謝謝你，秋月桑。”雪兔似乎松看口氣一樣，對着窗口的少女露出溫柔的微笑。然後，又一臉笑容地看向桃矢：“既然老師在叫你，就先……”

“不行，你才剛醒過來，我還不放心……”

“可是……正在進行棒球的測驗啊。如果缺席的話，又不像月城君一樣昏倒了的桃矢君就只能得零分了喲～”秋月歡快地再一次打斷了桃矢未盡的言語，臉上的笑容無辜又燦爛，看得某人一陣手心發癢。

可是再一回頭看看躺在床上一臉擔心地看向自己的雪兔，在那雙沒有了眼鏡的遮擋完完全全地顯露了出來，此刻正隐隐泛着漂亮波光的琥珀色眼眸的注視下，桃矢又只能暗暗嘆了口氣，妥協般地走回床前對眼睛的主人柔聲交代：“測試結束之後我馬上回來，在那之前乖乖在這裏睡覺等我，嗯？”

“嗯。”對方回以一個溫柔的淺笑，乖順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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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矢微不可查地輕笑了一下，轉身正要走出門去，卻從身後感受到一陣輕微的拉扯。

愕然地轉頭，就見雪兔正無意識地伸出手來，牢牢地拉住了自己的衣角……

“诶？怎麽了？桃矢？”而看見本要出門的桃矢忽然間又轉回身來站住不動，雪兔則是一臉迷茫地向他看了過來。

還問我怎麽了……

桃矢苦笑一下，伸手扯來被雪兔牢牢拉住不放的衣擺，似笑非笑地看向同樣一臉詫異的雪兔：“不是阿雪……不想讓我走的麽？”

“……咦……？”雪兔聞言瞪大眼睛，又看向自己的确拉住人家衣角不放的手，白皙的臉頰迅速飛起了一絲紅雲……“我……我不是故意的……”

桃矢看着這樣的雪兔不由心下微動，正想說些什麽，原本已經走遠的秋月卻又去而複返，再次扒在窗臺上高聲提醒：“桃矢君，快一點啊！不然要趕不上測試了！”

“幫我告訴老師一聲，我不能做測試了。”桃矢連頭也沒回，語氣淡淡地說道。

“诶？！那怎麽行？桃矢君會不合格的！老師也會生氣的喲！”秋月微怔了一下，而後又笑眯眯地大聲叫道。

“無所謂。”桃矢說着走到窗邊，眼神銳利地看向一臉笑容的俏麗女孩兒：“我和阿雪有點事要說，別再來打擾我們，可以麽？”

看似詢問的語氣，然而那雙犀利的墨色鳳眼之中，卻深藏着某種警告的意味，讓還打算勸說桃矢離開的秋月整個人都僵硬了一下，下意識地就點頭應聲：“好……好的。”

回應她的，是已經關合得密密實實的窗扇和同樣被嚴密拉上的厚厚窗簾。

秋月不甘心地瞪視了那扇關合的窗子好一會兒，這才氣鼓鼓地轉身離去。

而與她相隔僅有一牆的室內，桃矢已經坐上了床沿，擡手輕柔地扶上了同樣坐起身來的雪兔柔軟卻冰冷的臉頰：“聽着，阿雪，不用再隐瞞了。我……知道你其實不是人類！”

雪兔的神色陡然一滞，下一刻，巨大的白色羽翼将他團團包裹……

羽翼再展開時，出現在桃矢面前的卻已經是銀色長發，表情冰冷淡漠的俊美青年！

“終究……見面了呢。”淡色的唇瓣吐出冷冰冰的話語，一襲白衣的月之守護者輕盈地飄落在地，看向桃矢的眼神波瀾不驚。

“你是……？”桃矢臉上不由帶上了一絲苦笑。

“……月。”冷美人半字不多地自我介紹。之後，甚至不給桃矢絲毫追問機會地，就再次開了口：“‘雪兔’之前對你百般隐瞞我的存在，只是不想讓你知道他不過是身為月的我的‘假身’，而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類。”

“他一直都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心意，剛才不想讓你離開的舉動……也是無意識的。但是，正是這種無意識的舉動，才恰恰暴露出了他的真心——對他而言，你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最特別的存在。”

“而你……也對雪兔說過吧，說‘不想讓他消失’……”

桃矢靜靜聽着月的陳述，在他向自己尋求确認時毫不猶豫地點頭：“嗯，我說過的。”

“可是你又知不知道，為了不讓雪兔消失，你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月的神色依然冰冷異常，仿佛對桃矢的回答全不在意。

桃矢再次苦笑：“我知道。但是，如果我的力量能讓雪兔一直待在我身邊的話……全部給你也無所謂！”

“那樣的話，你就再也見不到媽媽了。”月提醒道。

“只有我一個人能見到媽媽其實也不是很公平吧。”桃矢豁達地笑開，“只是……我的力量沒有了，那麽以後如果小櫻遇到什麽危險，那我就不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了。”

妹妹可愛的笑容浮現在眼前，桃矢的神色愈發柔和下來：“我想保護小櫻！如果失去了力量……”

“就算不這麽說，我也會保護她的。畢竟……她是我的主人啊。”月聽到桃矢的話以後微微怔了一下，然而很快就又恢複了那副面無表情的冷漠姿态：“所以……這就是條件？保護你的妹妹？”

“不，不只是那樣而已。”桃矢說着站起身來，一步步地走向抱胸站在牆邊的月：“如果你受傷或者消失的話，阿雪自然也會一樣。所以，除了要保護小櫻以外，你也要好好保護自己！”

“這就是全部條件？”月挑眉。

“沒錯！”桃矢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一個溫柔到極致的微笑：“這就是我的全部條件。”

“……我會努力的。”月表情糾結地仔細思考了一會兒，最終不情不願地如是回答。

“真的好像呢……月你，和阿雪……”桃矢說着，慢慢閉上眼睛。

月湊近過去，張開雙臂将自己整個埋入對方全不設防的溫暖懷抱裏，一邊慢慢汲取着對方身上那充沛浩大的魔力，一邊對對方最後給出的那句評價沉默以對。

幾分鐘後，将剛剛失去魔力，身體還有些虛弱因而陷入了短暫性昏迷的黑發少年溫柔地接入懷裏，月的神色意外地柔和了下來：“我好像……應該對你說聲謝謝才對……”

只是……恐怕這一聲謝謝，還當不起你今日付出的這些東西！

“那樣的話……不如就以身相許，将自己陪給我家的桃矢君吧？”

仿佛是看穿了月心底并未訴諸于口的想法一般，伴随着一陣輕笑，溫潤柔和的男聲低低奏響在了他的耳邊。

月猛然回頭，就見一個懷中抱着一只巴掌大純黑小貓的茶發男子正一臉笑容地站在自己身後——看他們的樣子似乎已經在這房間裏待了許久，将自己之前和桃矢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聽了個完整無遺！

“你是什麽人……？！”月的瞳孔極不明顯地劇烈收縮了一下，繼而馬上防備地看向依然帶着一臉溫和純善笑容的茶發男人：“在雪兔的記憶，你明明只是木之本櫻和木之本桃矢的爸爸，是個半點魔力都沒有的人……類……”

月的話說到最後已然是支離破碎。

因為就在他的眼前，那人懷中一直溫柔小心地捧抱着的黑色小貓猛地跳下地來，然後……身形開始慢慢抽長變化，最終，定格為了一個讓他熟悉到差點想要落淚的黑色人形……

“庫洛？！！”

月一直冰冷淡漠的表情終于出現了一絲皴裂，然而完全破裂開來，只餘下一臉的驚慌錯愕。

他疾走兩步上前，站在那個擁有着與自己記憶中完全相同樣貌和氣息的黑發男人面前，整個人都因為過于激動而微微顫抖起來：“真的是庫洛？可你不是……已經死了麽？”

“啊，好久不見，月。”庫洛說着，擡手輕輕揉了揉月柔軟順滑的一頭銀發，“對不起，之前讓你傷心了。”

此言一出，月身後巨大的白色羽翼便瞬間在室內掀起了一陣飓風——将他整個送進了庫洛的懷抱：“庫洛……庫洛！”

他一聲一聲地低喚着，仿佛要将自己心中曾經有過的所有委屈不安統統傳達了眼前的這個人……

庫洛在蘇澈看好戲一般的戲谑眼神苦笑着伸手，輕輕安撫着懷中銀發銀眸的月之守護者：“嗯，我在。”

許久過後，月才一點點地安靜下來，輕抿着嘴唇退出了自家主人的懷抱：“抱歉，庫洛，我失态了。”

庫洛微笑着示意“沒關系”。

“好了，雖然主仆重逢的場景的确很感人，但是！”這時，一直沉默着旁觀兩人互動的蘇澈微笑着走上前來，挑眉看向庫洛：“我們現在……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件更重要的事？比如……桃矢君。”

說着，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轉向了正安靜地躺在剛剛雪兔躺過（你這是想強調什麽＝＝）的那張床上，雙眼緊閉呼吸細弱的桃矢身上。

“我還沒有見到過桃矢君這麽柔弱的樣子呢……”蘇澈旁若無人地走過去坐在床邊，擡手輕撫兒子冰冷得仿佛沒有一絲溫度的臉頰：“庫洛，你說過他會沒事的……”

黑袍魔法師展顏一笑，同樣走到床邊，一手撐在蘇澈肩上，另一只手貼上桃矢的胸膛，細細感應了一下，片刻之後才又微笑着開口：“我之前繪在桃矢身上的魔法陣已經生效了。他的魔力源被保護得很好，雖然現在全身魔力盡失，但是再過一段時間，失去的那些魔力就會自動填補回來。到時候……月應該也能夠開始從新主人那裏獲取魔力，也不用再擔心他或者雪兔會因為魔力匮乏而消失了。”

“這樣麽。”蘇澈松了口氣，轉眼看向正溫柔地注視着自己的黑發俊美男人：“謝謝你，庫洛。”

“不客……”

“為什麽要換新主人？庫洛！既然你并沒有死，那為什麽……”還不等庫洛把話說完，一旁的月已經又沖到了兩人身前，神色陰沉地死死盯住庫洛：“我明明……那麽信賴着你！可你……卻抛棄了我和可魯貝洛斯麽？”

“月……”庫洛嘆氣，看着眼前這個就像自己孩子一般的月之守護者，他突然沒了想要辯解的意願：“抱歉，但我并沒有想過要丢棄你和可魯貝洛斯。”

“那為什麽……”月卻顯然并不相信他的說辭，依然神色激動地追問。

“月……桑，是吧？”蘇澈撐着下巴看了好一會兒熱鬧，眼看局勢即将再次失控，這才不慌不忙地出聲，将兩人的注意都吸引了過來。“在你繼續逼問庫洛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呢？”

“……什麽？”月雖然有些疑惑和不情願，但是又想到對方既是庫洛認識的人又是桃矢和小櫻的父親，不由臉色緩和了幾分的同時應了聲。

“你……對于桃矢君的事情，是怎麽想的呢？”蘇澈絲毫也不在意月的冷淡，笑眯眯地問道。

銀白色的守護者顯然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遲疑了一下以後，便細細思索起來……

對于木之本桃矢其人……他是怎麽想的？

月冷笑。他幾乎沒有和他相處過，還能怎麽想？

與他朝夕相伴形影不離的那個人，是他的假身，月城雪兔。

可是……轉頭看向依然昏迷不醒的黑發少年，月的神色卻帶上了一絲他自己也未曾察覺的溫柔缱绻——可是，這個人即使與自己第一次見面，卻依然能夠眼神柔和地看向自己。他毫不猶豫地就将全部的魔力都給了自己，提出的條件卻只是要他保護好自己和本來就是他主人的小櫻……

他欣賞這個少年，也……喜歡少年的溫柔。

雪兔大半虛假的記憶裏時時處處充滿了少年的身影。他大笑的模樣，他溫柔的模樣，他壞心眼地捉弄妹妹的模樣，他擔憂地深深望向雪兔的模樣……

即使從未接近，卻已經足夠了解。

月默默注視着桃矢，眉宇之間，一片安寧。

蘇澈微笑起來。

“看來，你已經有了答案。”說着，他站起身來，不顧月瞬間戒備的神色，轉身走向醫務室的大門……

“既然如此，就像我剛剛所說的，為了報答桃矢向你獻祭出的所有魔力，以身相許，成為我木之本家的長男之妻吧！月……或者，月城雪兔君！”

月瞪大了眼睛，正要反駁蘇澈的提議，卻忽然眼前一黑，整個人輕飄飄地向後仰倒，落入了早已等待在那裏的庫洛的懷抱……

“抱歉了，月。雖然知道你一定會不情願，但我不得不消去你的這段記憶。”庫洛将月小心地放在床邊，讓他倚進桃矢的懷中：“希望有一天，能再次真正與你相見……”

說着他輕點了一下月的額頭，抹去他自從蘇澈和自己出現以後的全部記憶，然後轉身微笑着走向等在門口的那人：“我們走吧，結界……也快到極限了呢。”

的确，維持一個籠罩住了整個星條高中，将窗口的小櫻和不遠處的艾利歐統統納入其中的時間靜止＋魔力禁锢結界……就算是庫洛，也快要到達極限了吧？

可是……

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來的那人那依然從容優雅的姿态，蘇澈不由暗暗吐槽——這哪裏有半分魔力不支的模樣？

然而，回頭看了床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一眼，蘇澈卻是伸手，抱起變身回小黑貓的庫洛，最終一言不發地離開了房間。

他想，庫洛總會有真正讓自己看清他實力的那一天。

——只要，他們還在一起。

蘇澈嘴角擒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如是下了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