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昨夜窗簾忘了拉緊, 清晨的陽光從縫隙悄溜進來,照在床單的皺褶上,毯子大半掉落在地上, 并着淩亂堆放的浴巾和睡袍,給想象以旖旎的空間。

趙東嶼一夜無夢,好久沒有睡過如此酣暢好覺。

睜開迷離的雙眼, 下意識地伸手探向身邊的位置,卻是空空蕩蕩,連一絲餘溫都沒有殘留。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心下一陣慌亂,她又逃跑了?

在一夜缱绻纏綿之後……

不是, 這個女人,是把自己給白嫖了?

趙東嶼自嘲地勾起嘴角,她何羽茜可真行。

床單上是斑駁的痕跡,昨晚的戰況有多激烈, 現在的心情就有多不爽。

趙東嶼臭着一張臉, 将床單胡亂擰成麻花狀扔進洗衣機, “砰通”一聲關上門,滾筒裏白色的泡沫一上一下地翻騰, 許是哪裏的零件出了問題,“吱呀呀”地發出不滿的抱怨來。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何羽茜一大早被房東的電話吵醒, 電話那頭的女人操着一口上海崇明方言,她挑着關鍵字句勉強聽明白,現在租住的房子最近被賣掉了, 那頭催着她趕緊搬家呢。

大清早迷迷糊糊地醒來就被告知強制退租, 何羽茜的胸腔悶悶地疼, 心跳飙升到100次,她顫抖着手将電話挂斷, 腦子裏一片空白,房東限她一周之內搬出去,可滬市的房源有多緊張她又不是不知道,這麽短時間內怎麽可能找到合适的房源。

何羽茜平緩了好一陣義憤不平的心情,朝裏轉了個身,在看到他的剎那忘記了生氣。

昨夜折騰到很晚,趙東嶼還在枕邊沉沉地睡着。

也難怪五音不全還能混上現在的咖位,多少小女生為了這張臉瘋狂打CALL。

她伸手輕柔地撫摸着眼前的睡臉,感受着他均勻的鼻息。

別說小女生了,就連自己也不能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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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昨晚自己的流氓行徑,何羽茜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真是太羞恥了,之前還說和他一刀兩斷,不再見面,轉頭卻又趁着人家醉酒的時候偷吻,趙東嶼會怎麽想她啊?

他昨天好像喝了不少酒,後來的一切會是酒後亂~性嗎?

根本不及細想,何羽茜撈起散落一地的衣物匆匆套上,蹑手蹑腳地出了門。

初秋的清晨帶着凜冽的冷,何羽茜的雙腿軟得打顫,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回想昨夜的桃色片段,從兜裏掏出手機給張潇曉打電話。

電話接通,還不等何羽茜開口,那邊就傳來了八卦的女高音:

“我聽譚耀說了,你昨晚在趙東嶼家過夜了?”

“嗯……”

“怎麽樣怎麽樣?”

電話那頭激動得都揚起了顫音。

“什麽怎麽樣……

不是,你怎麽又和譚耀扯到一塊兒了?”

何羽茜敏銳地抓住話頭,一計反勾拳出得漂亮。

譚耀和張潇曉還是通過她認識的。

上大學那會兒,譚耀帶着一哥們兒來學校找她蹭飯。

都說N大美女多,所以譚耀這番可是揣着私心來的,保不準和美女來一浪漫邂逅,他這單身狗的臭名就可以摘掉了。

而巧在正是那兩天,張潇曉也坐動車從隔壁城市跑來投奔何羽茜,她比高中又胖了些,一張臉肉嘟嘟的,但勝在一雙眼睛大大的,靈動又漂亮。

兩撥湊一桌,何羽茜請他們在學校食堂三樓吃烤魚。

後來譚耀私下裏和她打聽過張潇曉,可惜流水有意落花無情,張潇曉看上了和他一起來的那帥哥,并且一見鐘情到熾烈,得知對方喜歡骨感美女,特意去中醫館針灸治療,加上克扣餐量,一年的時間瘦了整整40斤。

然而這場轟轟烈烈的單戀還是失敗了,那哥們兒在她表白之後火速找了個女朋友,竟然是前凸後翹的豐腴卦。

這段故事譚耀是知道的,那哥們兒在宿舍裏頗為自得地吹噓過,還揚言“之前肥得和豬一樣,也不知道怎麽瘦下來的”然後他就被譚耀揍了。

這一揍,譚耀學生會主席的頭銜沒保住,并被學校公示警告。

他很生氣,随手發了條短信到張潇曉的手機,“減什麽肥,醜死了。”

從此,張潇曉和譚耀結下了梁子。

作為“介紹人”這些年何羽茜被兩頭夾擊,快被湮沒在兩人對彼此的吐槽中。——茜茜,你說譚耀是不是有病,我胖還是瘦關他屁事?——同桌,你那朋友什麽破眼光,以後你可得好好替她把把關……

“你問我和譚耀啊,還不就是前一陣子我失戀,在酒吧包夜的時候恰好遇上。”

張潇曉輕輕巧巧一筆帶過。

前塵往事,一筆勾銷,人家倆現在可是站在一條戰壕裏的吃瓜群衆呢。

“潇曉,有個事情想要麻煩你。”

張潇曉有個朋友是做房屋中介的,手頭資源多,何羽茜拜托她幫忙留意“珑府”附近有沒有價格便宜點的小套間長租。

“珑府?

黃浦江邊的高檔小區,那地段怎麽可能有你要的便宜房子?”

張潇曉覺得何羽茜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哦不,保不準是因為“新婚燕爾”沖昏了頭腦。

何羽茜的确是被沖昏了頭腦。

她自嘲地笑,勾出一個孤獨的弧度,光顧着思慮如果搬家就住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吧,哪承想他們可是兩個世界的人。

距離感再次橫亘在眼前心尖。

“也是……

能短期內幫忙找到一個合适的房源就行,感激,愛你!”

掐掉電話,何羽茜艱難地擠進地鐵口密集的人群,趕回出租屋收拾東西。

對于漂泊在大城市的異鄉人,一套房子可以改變所有困難窘境。

哪怕小一點呢,何羽茜被人群裹挾着踏進地鐵的時候想,老破小都沒關系的,我一定要靠自己在這個城市紮下根來。——傍晚時分,夕陽西斜,何羽茜站在出租屋自客廳伸出的小陽臺,最後一次打理花架上的花花草草。

這是喧嚣的城市裏唯一能讓她沉靜的角落,給花盆除完草,再打量一眼這個住了三年的房子,有些戀戀不舍地推着行李箱出門。

她的行李很少,只一個大行李箱就夠裝。

當初就是因為擔心日後搬家不便,所以極少添置不需要的物什,至于那一陽臺的花草,這裏既然适合生長就留下吧,別像她一樣做個漂泊的旅人。

張潇曉在門外替她接過行李箱,一下樓又看到被某人拉來當司機的譚耀。

呦,看來兩人進展不錯嘛,何羽茜朝張潇曉促狹地笑,并湊近低聲說:

“其實譚耀還挺不錯的,你空了考慮考慮。”

張潇曉朝譚耀的方向看了一眼,臉上些微發燙,并不答話。

中介那朋友幫忙找的房子位于郊環,離市區十萬八千裏,但好歹是套電梯房,方便上下樓,周邊的小商店應付日常夠用,地鐵口走上個十分鐘也能到達。

一周之內能夠在滬市找到這樣的房子,何羽茜已經很滿足了。

新房子收拾妥當,何羽茜請張潇曉和譚耀就近吃了頓便飯。

飯桌上,不知怎麽的就提到了趙東嶼。

“老趙最近在忙什麽呢?

你搬家也不見他來。”

譚耀吸溜着一碗酸辣粉,吃得嘴唇通紅,額前密密布着一層細汗。

今天又是當司機,又是搬行李,又是打掃衛生的,忙乎了大半天,可把他給累壞了,要不是張潇曉打電話給他,這苦差事不是該落在他趙東嶼頭上的嗎?

張潇曉的臉漲得通紅,這家店的酸辣粉可是真辣啊,奈何附近就這一家能邁得進去腳的小飯店了,何羽茜以後住在這兒看來要吃不少苦,那個殺千刀的趙東嶼,怎麽忍心讓她經歷這些的。

然而譚耀在場,她的怒氣不便發作,只能委婉地問:

“對啊,你和趙東嶼進展怎麽樣啦?

上次一打岔就忘了問。”

何羽茜從紅湯中夾起一筷子米粉,剛吃一口就被嗆得咳嗽連連,譚耀趕緊給她遞水,張潇曉則扯了紙巾幫她擦拭嘴角洇開的湯汁。

只要我咳嗽夠久,你們就問不到我,何羽茜抱着一絲僥幸,咳得更厲害了。

一頓并不那麽愉快的晚飯結束,何羽茜懷着歉意向兩位好友道別,并強調等有機會一定請他們去淮海路吃大餐。——回到住所,何羽茜反手将房門阖上,精疲力竭地倚在餐椅上休息。

直到現在,她才有時間好好打量這套房子,一居室的套間,廚房和廁所并排在北側,一間10平米左右的卧室靠南,陽臺和客廳呈直線型排布,全屋的裝修采用的是劣質的板材,家具不少地方都外翹損裂。

昏暗的燈光忽明忽暗,看來燈泡需要再更換一通。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誰讓這是短時間內能找到的最适合她的房子了呢?

先湊合着住吧。

手機在背包裏嗡嗡地震動,她心裏一動,趕忙拉開包包拉鏈。

在看到屏幕顯示“Mummy來電”時竟然心存一絲失落,為了不讓家人擔心,她迅速調整好心情,語氣輕快地接通電話。

“喂,媽媽——”“茜茜啊,最近你都好嗎?

工作忙不忙啊?”

“我都好,最近剛接手了一個劇本,我是組長呢。”

何羽茜不無驕傲地說,大概只有在媽媽面前,才可以這般自然地小小炫耀一番。

可惜媽媽向來吝惜表揚,“那你要努力哦,把工作幹幹好,當然一切還是要以身體為重,最近腿還經常疼嗎?”

截肢後的幻肢痛,痛得慘烈,親眼看到女兒疼得發顫呻~吟,當媽的看在眼裏疼在心裏。

“不怎麽疼了,你放心啊。”

何羽茜攥着手機的掌心滲着汗,她總是這樣,如果說了謊就會掌心冒汗。

“你這孩子,有什麽事從來不和我們說。”

何母心裏發澀,當年出了那樣大的事故,只覺得天塌了一般,天天以淚洗面,倒是女兒反過來安慰她。——還好當年沒聽你的話去練跆拳道,不然空練一身功夫也白費了。——失了一條腿而已,人家楊過斷臂還不是照樣當大俠啊。——媽你放心,我就不信命運還能壓垮我。

出事後,女兒執意不讓他們和趙東嶼聯系,她明白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便讓她爸出面,和那頭急的焦頭爛額的小趙随便扯了個謊。

待在法國短暫的調養回國後,女兒又執意留在滬市工作,當時她勸得都發脾氣了,畢竟女兒這種情況還是靠在自己身邊方便照顧,但小丫頭就是一根筋不松口。

這麽些年過去了,女兒獨自一人在滬市闖蕩,當媽的怎麽可能放心得下。

可是夫妻倆都還沒有退休,只能望洋興嘆。

“丫頭啊,你魏姨不是有個親戚在滬市嗎?

聽說那個親戚家兒子和你差不多大,在國企上班,各方面條件都挺不錯的,你空了和人家見一面。”

何母近來一直操心着女兒的婚姻大事,奈何“鹹吃蘿蔔淡操心”當事人一點不在急的,相反自從當年那場事故發生之後,女兒就沒有正兒八經地談過一場戀愛,頗有一種要孤獨終老的意味。

孤獨終老是鐵定不行的,女兒身體這狀況擺在這兒,身邊總得有個人幫襯着,好代替父母之責照顧她的後半生吧。

“媽,我不想……”

話還沒來得及有說出幾個字,就被電話那端嗆斷。

“不想什麽不想,就是去吃個飯,哪怕交個朋友也好。

就這麽說定了啊,我把那個男孩兒的微信推給你,你今晚就給我加上好友。”

電話戛然而止,耳邊呈現出死一般的沉寂。

沒過一會兒,母親就推來一張名片,頭像是一片渾濁的黑色,讓人看了毛骨悚然。

這人心理沒問題吧?

不然怎麽會同意和一個截肢的女孩兒相親?

何羽茜深深地嘆了口氣,果然自己也加入了百萬相親大軍。

相親這種事情吧,有一就有二,一旦她松口應下,等待她的将會是再三再四的狂轟濫炸。

光想想就頭疼呢。

鬼使神差的,她把頁面又切換到了通話界面。

上下翻滾着一則則通話,好不容易才翻到趙東嶼的名字,日期顯示還是一周前,那個被跟蹤的恐怖夜晚,那個纏綿悱恻的心動夜晚。

什麽嘛,竟然連通電話都沒有?

何羽茜氣鼓鼓地想,難道真的是喝醉酒把腦子喝當機了?

再不濟,好歹來個電話關心一下嘛,萬一那個變态紋身男死性不改又來搞跟蹤了呢?

不聯系拉倒,本來就決心一刀兩斷的,誰離了誰還不能活啦?

她煩悶地敲打着桌面,回饋她的是清脆的“咚咚”聲以及手指關節清晰的疼痛感。

手機切換到微信界面,猶豫片刻後,像是壯士斷腕般點擊了推送名片“末日蓑翁”申請加為好友。

哼,老娘要去相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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