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彩頭
鑒于蘭恬前一日出手幫江珮兒實在是過于果斷利落,所展現出來的實力以及她的出身也過于引人好奇,這蘭恬要與人擺小擂臺的消息一傳出來,便有不少人盼着要看熱鬧,其次也是想看看蘭家這顆“明珠”的底子。
故而第二日蘭恬與蘭玉胭到地方的時候,周邊已經圍了一圈人,昨個兒跟在齊昕身邊那位也是剛剛好到了,提了劍站在那兒,也是十足的氣勢。這倒也是中規中矩,歸根結底,好用劍的人仿佛總是多一些,尤其是那些個有權有勢的——就這麽提一把豁口大砍刀,終歸是不那麽好看,憑你什麽樣的氣質,也很難顯得貴氣。
至于蘭恬那一雙鐮刀一樣的彎刀竟叫她耍得行雲流水自成一幅畫卷,也算是難能可貴了,虧着小祖宗還是個實用派的,從不搞什麽花架子,大概好看就是好看在那份利落與輕巧吧。
蘭恬向來是不會輸了氣勢的,對方既然站好了,她便也提着刀進去,走得還算是随意,往那兒一站,四平八穩,若沒昨日那場,落在人眼裏妥妥的就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黃毛丫頭。
故而哪怕她昨日露了一手,這模樣還是叫人有些輕視,對面自然也是覺得這就是個小姑娘,昨日那位大兄弟輸得慘全然是因為他自個兒太水了——誠然這也是一個緣故。
可同一輩分的,當真成了那“精”,又怎麽至于跑到這兒來欺負小姑娘?
欺負小姑娘也不能欺負得太難看,加之上頭齊昕是有過吩咐的,這位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道:“京城楊氏子,楊聶,請姑娘指教。”
擺出的都是京城那套規矩的姿态。
周圍頓時一陣交頭接耳,顯然是有人聽說過京城楊氏,可到底,最出息的不可能是楊聶,不然他可沒機會跑到這兒來浪,早該上前線守着或者到禦林軍裏頭占個位置了。
蘭玉胭也是瞳孔一縮,上輩子楊聶也是齊昕的左臂右膀,她生前所經歷的最後一場,帶頭人正是楊聶。
蘭恬卻是個“孤陋寡聞”的,完全不曉得楊聶是哪根蔥,這會兒也是有樣學樣,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嶺南蘭氏女,蘭恬,請楊公子賜教。”
蘭玉胭也沒覺出有什麽不妥當,不曉得藏在哪個旮旯裏的齊飛卻是嘴角抽了抽,看向姜昊的眼神裏滿是“孺子不可教也”的絕望:“我這不是告訴她們江湖事江湖了了麽?”
報什麽名號提什麽家族,就該一刀上去幹他丫的呀!
姜昊表情沒有變動,只默默看着那邊,同時也注意着四周動靜:“能贏就行……誰?”
他出手快,截住他的人卻更快。
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漢子背後走出了個看着忒弱氣的公子,公子看着齊飛,笑了笑:“二弟,好久不見。”
這頭蘭恬和楊聶報完了家門,楊聶笑了笑,指了指地上那個不知何時畫出來的圈,很是嚣張:“不過是切磋,也不必搞得太難看,一炷香時間,先出圈者敗。”
這也就是按着武林大會的規矩了,蘭恬不管規矩,一應都說好。
再往後自然而然就是動手,動手一事上,蘭大姑娘向來不會虛,一雙刀仿佛跟她是一體,指哪兒打哪兒。
楊聶不同于江珮兒,他自诩是個貴重的,在家裏又是規規矩矩地劍法兵法學出來,可以說跟蘭恬一樣都是走的中規中矩的路數,故而這場比試原本該是蘭恬在家中的時候與蘭家同輩少年動手的模樣,只是很不巧,蘭恬不久前跟江珮兒交過手,且前一日又觀摩了一場。
十五歲的姑娘,即便穩重也不可能說全然不輕狂,甚至自打在江珮兒手中吃過虧,蘭恬便開始琢磨了,昨個兒一看,忽然就通了些關竅,此刻使出來哪怕生疏,也說不好是不是完全沒用處。
至少,單論實戰經驗,她與楊聶還真說不好誰更多些。
都是輕狂的年歲,蘭恬不懼,楊聶也不可能樂意在個身量不到自個兒肩膀的小姑娘面前吃虧丢臉,可蘭恬這人,本身便不能算是個中規中矩的,此時新學了些伎倆,沒經過旁人糾正,用起來尚有錯漏,卻正好能對付楊聶這種沒與人動過幾次手的。
原本大抵能算上旗鼓相當,奈何經驗不足,一下子亂了陣腳,等着的便只有敗績了。
周圍一圈人,原本還想着看個熱鬧,哪承想這熱鬧越看越乏味,倒叫人巴不得推開楊聶自己頂上去,試一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什麽東西都敢學的小姑娘。
楊聶敗績是情理之中,此刻他臉色是确實不好看,大抵也是被刺激到了,全然不顧之前的矜持,看着蘭恬道:“下一次,我不會輸。”
蘭恬早對他沒了興趣,“哦”得敷衍至極,可楊聶家裏也沒教過他死纏爛打,故而哪怕一張臉憋成了豬肝色,此刻也只是憋着,願賭服輸。倒是他剛下去,便又有人上來了,直接便擋了蘭恬下去的路。
蘭恬一愣,下意識只當對方是來約戰的,挑了挑眉,卻聽對方道:“蘭姑娘少而有義,其心赤誠叫吾等羞愧,只是有些事終究不是正道,還請蘭姑娘慎重對待。”
蘭恬一頭霧水,完全沒聽明白他說的是什麽,對方倒是好耐心,看她不解,還給她解釋:“固然蘭姑娘更願意相信自身所見,只是江湖之大,人心之雜,有些東西确實不能不避嫌的。”
這會兒蘭恬轉過彎來了,能叫人勸她避嫌的,可不就是江珮兒麽。
這對于蘭恬而言,就實在是算不得中聽了。若非對方的态度找不出差錯來,蘭恬這一刀怕是該怼到對方臉上去。
只是态度好雖能有些優待,卻不代表便能心口胡說,蘭恬看了對方一眼,态度是不是輕慢的:“公子也說了,我更願相信親眼所見,況且都是人眼,誰就能保證自己一定是對的呢?”
多數人未必是對的,少數人也未必是對的,其實就對錯這件事而言,大多數時候本身便沒有過于分明的界限。
都不曾傷天害理,若只因理念不和便判定一方是錯,也未免太輕率了些。
對方倒也不惱,只笑道:“姑娘說得在理。”
他好耐心,蘭恬卻未必願意與他扯掰,見他就這麽站着,周圍一溜兒圍觀群衆,蘭恬也有幾分煩躁,便道:“公子倒是好生奇怪,若不打算動手,為何非要阻了我去吃飯的路。”
對方紋絲不動:“自然是要打的。”
“無名游子請戰蘭玉胭蘭姑娘。”
蘭恬一臉茫然,直直看向了蘭玉胭,蘭玉胭原本還在琢磨這位無名游子是什麽來歷,猝不及防被點了名,反應并不比蘭恬好,也是下意識看過去,直接望了個對臉,都不曉得眼前這位是在搞什麽幺蛾子。
甚至有一刻,蘭恬都懷疑這位是不是記錯名字了,結果自然不是--原本對方便是在看着蘭玉胭。
結果這沒反應過來的當口,對方繼續道:“不如我們賭個彩頭?”
小角落裏觀察的齊飛目瞪口呆,看了一眼身邊泰然自若的齊朝歌:“這人有點像你啊!”
齊朝歌看了一眼齊飛,憐愛地給他添了杯水:“怎麽才走幾日眼神就差成這樣了?我一會兒叫衛徵遣人南下給你送點兒決明。”
齊飛自然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的道理,就小時候,齊朝歌身體不好,許多點心都不能多吃。那會兒齊朝歌不曉得是多少次用一模一樣的語調诓得他心甘情願将點心讓給了齊昕鬧得齊昕牙疼了許久,又挨了罵,再不肯與他們一起玩鬧。
到後來,齊朝歌诓不了齊飛了,齊飛也利落地成長為了京中小霸王,将人賣了對方還給他數錢。
至于那位來歷不明的無名游子提出的條件,則是叫蘭恬當場炸了。
她看着對方,一臉聽錯了的模樣:“你說啥?”
對方臉色不變分毫:“我想堵蘭姑娘的弓。”
一衆嘩然,齊齊看向了蘭玉胭背上的包裹。
原本這位無名人士說讀個彩頭的時候,周遭的人還是頗為興奮的,都以為是要以身相許造就一段江湖之上酣暢淋漓的愛情絕唱,結果這一出口,竟然是為了一把弓。
有昨日圍觀的想起了那支紮在地上的箭,不由好奇這是怎樣一把弓,才能叫人大費周章來要過去。唯獨作為知情人的蘭恬和蘭玉胭生了一腔疑惑。
只是蘭玉胭還沒應下來,蘭恬便不可能叫自家人輸了陣,或惹了紅眼,故而一笑:“我倒是不曉得我家表叔街邊買回來差些蒙塵的一把弓,倒好似有什麽大來頭。”
那位無名人士缺是笑了:“也沒什麽大來頭,只是制作這把弓的人與我而言意義非凡,我不忍叫其流落。”
“那可不巧。”
蘭恬原本還想說些什麽,卻聽蘭玉胭開了口。
蘭玉胭将背上包裹取了下來,一層一層打開,露出了裏頭做工也算精良,但實在沒什麽特色的長弓:“我也很喜歡這把弓。”
對方面色一僵,卻很快恢複自如:“既然如此……小生還是想求姑娘割愛,公平比試,若姑娘敗了,小生願以虞老先生的手藝換姑娘這把弓,若姑娘贏了,弓還是姑娘的,且小生任憑姑娘差遣,如何?”
他這話出來,周邊的熱鬧比方才更勝。
虞老先生名號,即便放在江湖也是如雷貫耳。這位虞老先生出身江湖一處煉器世家,人稱鬼手,最擅煉器,後來不知為何,年紀輕輕退隐,退隐之後定居京城。
他的手藝,可謂是千金難求。
蘭家地處偏遠,可從外出歸來的弟子不經意間的只言片語中,也知曉這位老先生地位不凡。
蘭玉胭對于對方給出的這個條件自然是詫異的,她看了對方一會兒,道:“不必。”
“如若我負,這把弓歸你,不需要換;如若我勝,也不用你聽我差遣,你與我講一講制作這把弓的人。”
一時間視線再次聚集,仿佛在看個傻子。
只有蘭玉胭曉得,她是在冥冥之間,仿佛摸到了什麽很重要的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蘭玉胭最多話的一次……
嗯這是前天的……昨天有些事……不曉得什麽時候補得完……
感謝看到這裏的你,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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