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事故

“你說的真輕松,剛才白大爺廢了那麽多力才搶救回來的,你一句話就放棄了?你知道一頭豬能賣多少錢?能解決幾個人的工資?又能給他們家庭帶來多少改變?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幾千塊就沒了,如果這個豬場都靠物競天擇生存,那還不如趁早關門。”

羅冠傑沒睡好本來心情就差,又沒頭沒腦得被人擠兌一頓,他也不幹了,甩手就走:

“對,對,你們都高尚,就我混吃等死行了吧。”

羅冠傑回到屋裏,渾身酸痛,畢竟太久不運動,昨天被豬攆的突破極限,現在身上恨不得散架。他用沐浴露給自己從裏到外洗了八百次,終于在沒有熱水之前,他沖幹淨泡沫上了床,他媽的,全世界都跟自己作對,他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一邊幹活一邊讓人罵,他到底圖什麽。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是被餓醒了,剛要出門,就又看見那張極度不想見到臉。

“我要去村委會一趟,白大爺已經盯了一個晚上加一個上午,你現在沒事去換一下他,他年紀大了,不能這麽熬。”索蘭圖邁步就要下樓。

羅冠傑心裏不滿:“憑什麽我去,這廠裏那麽多人呢,我不去。”

“別人都在山上采茶葉喂豬,或者打掃圈舍給豬喂食,你想做哪個?他們有的人年紀當你爺爺都富裕,你一天到晚在這游手好閑,所有人都在為這豬場出自己一份力,你呢?”

羅冠傑被問的啞口無言,他知道這個養豬場為了節約成本,一人當作幾人用,确實沒有什麽富裕人手,他也不是那麽懶,可是從昨晚到現在,他一頓飯都沒吃,餓的頭暈眼花。

盡管不情願還是被索蘭圖帶着來到圈舍,白大爺正在看着小豬吃奶,畢竟第一天培養小豬的吃奶位置還是很至關重要的。

“白大爺,我一會兒回村委會一趟,您忙一天,還沒吃飯,讓他替你一下,您休息休息。”

白大爺畢竟上歲數了,身體真的扛不住,也沒過多推辭,叮囑了注意事項,跟着索蘭圖就出去休息。

圈裏只剩下羅冠傑一個人看着一只母豬還有一群粉嫩嫩的豬仔,看着小豬拱來拱去吃的不亦樂乎,他這肚子也開始抗議,從早上到現在水米沒打牙,加上馬上到中午,這氣溫也讓他有點不太舒服。

母豬泌乳是有時間的并不是一直有奶,現在小豬吃飽喝足,已經開始圍着媽媽開始吭哧吭哧地睡覺,羅冠傑覺得自己盯着母豬喂崽傻極了,尤其還是自己餓着的時候。

前後思想鬥争一番,他覺得趁這個空當,自己去吃個飯應該沒什麽問題。

養殖場有食堂,每次做的飯也都有富餘,管理食堂的是個胖胖的大嬸,大家都喊她胖嬸兒,胖嬸兒人很樸實,又很能幹活,對羅冠傑也格外關照,每次打飯都多給他多打幾勺,這是羅冠傑在富康養殖場為數不多溫暖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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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平時他也沒什麽機會見到胖嬸兒,胖嬸兒很勤快,總是閑不住,不是做飯就是給養殖場打掃衛生,這會兒又出去跟養殖場的人去山上采茶葉,羅冠傑東翻翻,西找找,果然胖嬸兒給自己留了飯。

自打來了富康養殖場,羅冠傑這個挑三揀四的毛病好了不少,以前食材不新鮮不吃,剩飯剩菜不吃,色香味欠佳的不吃,現在他除了豬食不吃,其他倒也沒什麽太多挑頭,畢竟在這個外賣飯店都罕至的地方,不吃就是餓着。

羅冠傑一邊吃一邊哼着小曲兒,吃飽喝足,打着飽嗝兒就往圈舍走,要是圈裏的豬仔還是乖乖的,他還想來個二次回籠覺。

羅冠傑正想的美滋滋,可是他快走到母豬圈,他突然感覺有點不對,本應該聽見圈舍內豬苗哼哼唧唧的聲音,此刻他聽不見豬仔的任何聲音聲,母豬似乎也以一種奇怪的姿勢躺在地上,加上圈舍裏悶熱潮濕的高溫,讓他突然意識到,不好,出事了。

羅冠傑幾步上前轉到豬圈前方,母豬閉着眼,四肢僵直的倒在地上,而身下壓着剛剛出生的小豬,只有一直離得老遠沒有壓到,羅冠傑顧不得許多,大喊一聲:

“不好了,母豬壓死小豬了!!”

他邊喊邊翻進圈舍,也顧不上地上的屎尿,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壓在母豬身下的小豬搶救出一部分,還有其他的小豬已經被母豬壓了多時,羅冠傑自己翻不動這麽大的母豬。

白大爺吃完飯,稍微小憩了一會兒,剛想回來看一眼這邊的情況,就聽見羅冠傑的叫聲,他健步如飛的來到跟前。

一把拉開羅冠傑,雙目滴血一般:

“這樣多久了?!”

“我,我也不知道。我就出去吃個飯,回來就這樣了。”

羅冠傑被問的心虛,其實他出去吃飯加上瞎晃悠至少過去一個多小時,要是他剛走母豬就壓住了豬仔,這些小豬苗肯定回天乏術。

白大爺示意羅冠傑搭把手,倆人合力擡起母豬,身下的小豬早已沒了呼吸,白大爺直接開始拍打剩下小豬的耳根,有幾個動了一下,有的則毫無反應,白大爺繼續人工呼吸,卻無濟于事。

一窩12個豬仔損傷大半,到了晚上最終也只勉強活下來4只,按照白大爺多年的經驗來看,這母豬上了年紀,加上夏天中午氣溫過高,沒有及時采取降溫措施,暈倒當時就可能就猝死了,偏偏砸在自己的孩子身上,這一下豬場損失慘重。

所有人的臉上愁雲慘淡,而羅冠傑也知道捅了這麽大簍子,也是因為自己的擅離職守,該給母豬噴水降溫,及時發現壓住豬崽,他都沒有做到,才會造成如此慘重損失。

但是作為豬場的一把手,沒人敢當面訓斥他,所有人只是不住的嘆氣,剛剛賣豬的喜悅一下子就被這樣的事故沖的煙消雲散,豬場本來經營就困難,這樣的事無疑是雪上加霜。所有人都在沉默的吃着飯,索蘭圖辦完事,返回到豬場正好趕着晚飯時間,食堂內氣氛低沉怪異,他不解的問道:

“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羅冠傑沒臉,只悄咪咪的低着頭獨自坐的老遠,白大爺辛辛苦苦接生了一晚上的成果,一下子毀于一旦,氣的他根本連晚飯都沒吃,其餘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紛紛說自己還有事要做,都找理由各自離開。

屋裏只剩下羅冠傑,還有孟慶源對着一頭霧水的索蘭圖,孟慶源夾在中間,不能說實話,又不能不說話,只好猶豫着開口:

“這個,小索呀,你別急,就是昨晚剛生的那12頭豬苗死了8個,大家心情都不好,也沒別的事兒。”

索蘭圖一聽,驚訝的看了一圈,只見羅冠傑低着頭,難得一見的沒有說話,加上剛才衆人的反應,他心裏頓時有了大概的猜想:

“怎麽死的?昨天接生完還好好的,而且就算傳染病也沒有死的這麽快,到底怎麽回事?”

面對索蘭圖的窮追不舍,孟慶源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羅冠傑感覺自己好像在被審問,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更何況這豬場都是我的,死兩頭豬算什麽,他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就是我沒看住啊,怎麽着吧?死都死了,現在說這些用什麽用啊,再說了,不就是幾頭豬麽?幾個錢呀,大不了我賠給你。”

羅冠傑說的理直氣壯,他雖然有錯,但是索蘭圖一個外人憑什麽對自己指手畫腳,再說了,不就是錢麽,錢能解決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

“也就是說因為你的失誤才造成這些損失?這是賠償的事兒麽?這是性質問題?!”

“姓索的,你少在我面前,上綱上線,什麽性質問題,不就是我不小心讓母豬壓死幾只豬崽子,再說了,我又不是誠心的,殺人不過頭點地,這個豬場姓羅,不姓索,你沒完沒了的,怎麽這麽事兒逼。”

索蘭圖下午被支書叫去除了彙報一下養殖場的相關情況,還安排了些別的工作,剛一開完會,他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一路上他就感覺自己眼皮直跳,他雖然不迷信,但是這種心慌的感覺,他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果不其然,一個失誤讓本就千瘡百孔的富康養殖場更加風雨飄搖,更重要的是,母豬産後死亡壓死小豬,這種錯誤實在是太過低級,犯錯的人要是換成其他人,早就該被開除了。

面對這種知錯不改還理直氣壯的廢物,索蘭圖在也忍不住了:

“你怎麽好意思說出這麽恬不知恥的話?你的豬場?這豬場你出過一分力氣嗎?你只不過是姓羅,才享受這一切,倘若你不姓羅,今天這樣的錯誤,足以讓你收拾行禮滾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他媽還能幹點什麽?就這麽點兒事兒都幹不好,你活着和死了有什麽區別,我養條狗訓練好都比你好用。”

這頓數落也徹底激怒了羅冠傑,羅冠傑不是沒有自責,但是他的內疚也就那麽多,更何況當着自己員工的面子,被這麽數落,面子大過天的羅冠傑氣的直接一拳就往索蘭圖臉上招呼。

索蘭圖在學校散打、籃球都是校隊級別,面對羅冠傑這種花拳繡腿,他一手就擒住了羅冠傑的手腕,順勢一推:

“怎麽?沒理就要動手麽?我奉陪到底!”

站在一旁的孟慶源徹底慌了神,一邊是老板,一邊是村官,哪個他都得罪不起,只好夾在中間當起和事佬:

“羅總,羅總消消氣,小索也是心疼那些豬苗,不是針對你。”

索蘭圖早就想給羅冠傑一點顏色看看,直接道:

“我就是針對他,我真不知道你這種人活着有什麽意義。”

羅冠傑被孟慶源攔住不得靠前,他順手抄起手邊的水杯沖着索蘭圖就丢了過去,大罵道:

“你他媽是個什麽東西,敢教訓老子,不就是幾頭豬麽,老子買來賠你,馬勒戈壁的,我看你才是活着浪費空氣,死之浪費土地,除了找事兒,裝逼,你還會什麽啊你?誰看見你不煩啊,你他媽到處管閑事兒,顯着你個兒大,懂事理了,媽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到處裝收買人心想要孤立我,死變态,你他媽也配!”

倆人你一言我一語罵的不可開交,孟慶源使出渾身解數才把二人分開,羅冠傑罵的臉紅脖子粗,孟慶源帶着索蘭圖去安慰白大爺。

羅冠傑第一次知道什麽叫衆叛親離,在這兒,他竟然混的一個支持者都沒有,就連孟慶源他也看出來了,只是面子上不好多說,實際行動,都是站在索蘭圖一邊,他真的恨極了,在這個沒有身份金錢加持的領域,他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光環,沒人支持,沒人迎合,他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孤立無援。

直到太陽落山,羅冠傑才感覺到一點疲憊,他緩步走出食堂,只聽見諾大的院子裏,隐隐約約有哭聲,仔細一聽還是女人的哭聲,羅冠傑以前就怕看鬼片,剛才還渾身是膽,這悠悠凄凄的哭聲頓時吓得他小腿有點抽筋兒,不過,他一看表現在才八點來鐘,誰家鬼這麽早上班?他壯着膽子循着哭聲走了過去。

結果在食堂後身見到一個女人的背影,養殖場除了豬是母的,唯一一個女性就是食堂做飯的胖嬸兒,羅冠傑記得這個人,他試探性的問了一聲:

“是胖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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