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2)
預報不準确是常有的事。”
我聽了嚴導的話,不由想起之前和我媽去爬山的事。我們在下着瓢潑大雨的山上待了半天,濕漉漉且失望地搭上擺渡車,結果車還未駛出盤山公路,同車的旅行團導游說山上晴了,又是雲海又是日落,十分漂亮。
嚴導把沖鋒衣的拉鏈拉到最高點,“一會兒回去的時候提醒一下村民,該準備準備應急物資了。”
我們幾個紛紛點點頭,嚴師姐說:“我可以先通知一下姚叔,再讓姚叔通知其他人。”
她拿出手機剛要操作,不遠處響起女人熱情的聲音:“嚴涵!嚴知笑!”
沿着聲音的來源看去,不遠處走來幾個人,穿着和我們相似的保暖沖鋒衣,帶頭的是一個紮着馬尾的中年女人,臉上洋溢着笑容。
“媽?!”
我和趙師兄聽了不禁瞪圓雙眼看向對方。
嚴知笑的媽李怡卿也是地質方面的專家,和嚴導是大學同學,只不過已經在十多年前離婚,原因不明,連師姐都沒能從兩個大人嘴裏套出來。
和李導同行的還有一位建築師和幾位相關工作人員。
“剛進村的時候我問了下村民,人家說這樣的天氣在冬天很常見,讓我們不要擔心。”
“人家說讓你不要擔心你就一點都不擔心了?”
從沒見過嚴導擡杠的我和趙師兄瞪大了眼睛站在一旁,唯恐殃及池魚。
村子裏的河堤兩岸年久失修,裂紋爬上土石,一旦發大水,幾乎沒有抵禦能力。嚴導的擔憂不無道理。
“這個情況得跟上面反應一下,否則真出事就來不及了。”
我們一行在村子裏走走停停,要返回村民家中吃午飯時,天上已經下起了毛毛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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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導他們就住在石頭家旁邊的那戶人家家中。這戶人家家裏的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成年,姐姐考上大學走出了大山,弟弟今年剛剛初中畢業,師從姚阿姨在村子裏做着銀飾。
午飯後,李導散下頭發,沒打傘而是戴着沖鋒衣的帽子,晃悠到了石頭家。她前腳剛進屋,後腳天上便潑下大雨。
石頭家的木屋近幾年加固過鐵皮屋頂,豆大的雨砸下來啪啪作響。
“呦,怎麽突然這麽大雨。”李導拍了拍自己的心口,“運氣還挺好。”
嚴導聞聲而來,手上端了杯熱水:“你們下午出去嗎?”
李導很自然地接過那杯水,抿了一口道:“原本是要的,但現在雨這麽大,再觀望一下吧。”
孩子們在屋裏午睡,我們這些大人在客廳裏喝茶,等這場不合時宜的大雨變小。奈何老天爺不給面子,每當我們聽見雨聲漸小,準備收拾東西的時候,頭頂上劈裏啪啦的聲音就又大了起來,震耳欲聾。
這場雨直到天色漸暗仍不知疲倦地繼續着,反倒是我們幾個年輕的克制不住困意在客廳裏睡了一覺,此時已經充滿了精氣神。
李導看我們都醒了,打了個哈欠站起來:“天都黑了,我也回去休息了。”
嚴師姐皺起眉:“外頭雨這麽大,你的膝蓋…”
嚴導也說:“在閨女屋裏将就一下,別冒雨了。”
“就這點路,小意思。”李導執意要回去。
無奈之下,師姐把自己的傘拿給她:“打好傘,把手機的手電筒打開,仔細看路。”
李導掐了掐閨女的臉頰:“放心。”
嚴師姐站在門口看着她媽安安全全地抵達,這才關上門回到屋裏。
不多時,姚叔穿着蓑衣,濕淋淋地打開了門。我們見他身上又是水又是泥,忙過去搭手。
他把濕透了的蓑衣挂在門口的鈎子上:“村裏已經好久沒下這麽大的雨了,住在岸邊的幾戶人家也吓了一跳,正喊人過去幫忙呢。我本來想直接過去的,接過路太泥濘跌了一跤,就先回來了。”
“身上沒什麽事吧?”我們圍上去。
“沒什麽事,那段路石頭少,就是手上劃了幾道。”
“先去洗洗吧,孩子們吃了點心這會兒在屋裏玩呢,不用擔心。”嚴導說。
姚叔忙應了聲“好。”
“林叢給姚女士打個電話,看看有沒有咱們能幫忙的地方。趙磊去拿雨衣。”
“我也去!”嚴師姐說完噠噠跑回屋裏,很快拿着自己的小黃鴨雨衣出來。
“你給你媽打電話,問問另外幾個人,能不能出來一起幫忙。”
“好!”
我把窗戶打開一條縫,滂沱大雨很快順勢潑了進來,關上的一瞬,電話剛好接通。姚楠女士喘着氣問:“淮河潰堤了,你們能不能過來幫忙轉移一下村民?”
“能,我們現在就過去!”挂斷電話我才想起一件事,轉移村民需要什麽工具嗎?
姚叔脖子上挂着條毛巾,卷着褲腳從樓上走了下來:“倉庫裏有一條小舟,但是要從這拉過去不容易。村子裏基本上每家每戶都有這麽一條船,你們可以沿路問一下。”他說着,從樓梯下的小儲物間裏拿出幾個帶燈的安全帽遞給我們:“只有三個。”
“嚴老師您留下來吧,我們幾個去。”
嚴導猶豫了一下,最後道:“千萬小心!”
作者有話說:
大綱是很早就寫好的,居然應上了最近發生的洪災。希望大家都能平平安安的!
34、34
◎天災◎
才往外走了幾十米,便已經能看見漫到村民們膝蓋的水面,這上漲的速度比我們想的要快得多。
閃電劃破天際,巨響随之而來,在我們頭頂炸開。我不知怎麽地突然回頭一看,正好看見山上滑落一陣碎石。雨聲太大,掩蓋了碎石落地的聲音。
水還未漲高到我們所站的位置,我抓住師姐的肩道:“師姐,你給嚴導打個電話,讓他注意小屋後的山體。我和趙師兄先下去幫忙。”
附近的村民皆已經把自家的小舟拉了出來,忙着将親友孩子轉移到安全的地方,我和趙師兄很快加入了他們的行動。我們倆都沒有劃船的經驗,于是分別到兩家的舟上幫忙。
我們昨天站的岸邊,此時已被洪水瓦解,自上游而來的湍急洪流間直能用鋪天蓋地來形容。一些沒來得及自救的村民此時爬上了屋頂,等着鄉親們搭救。
頭頂傾盆大雨,雨衣早已成了擺設,水珠串聯成線,總能找到縫隙鑽進衣服裏。但沒人能顧得上這點小事了,危險的屋頂上載着搖搖欲墜的大人孩子,甚至嘤嘤啼哭的小嬰兒,救援迫在眉睫。
村民們的小舟是最普通的、不帶引擎的小舟,我們的每一次緩緩靠近,最先接下的都是大人們最寶貝的孩子。
冰火兩重天,一面是迎頭的寒風和雨,一面是正在發熱的身體,這滋味真是酸爽。等把受災的村民們轉移到安全位置後,我們在人堆裏看見了嚴導、李導,兩人站在一起交談着什麽。
嚴師姐給小朋友們分發完面包,直起身看見狼狽的我們,招了招手:“快來!”她從地上拿起兩個包,我定睛一瞧,是我們放在石頭家的包。
嚴師姐:“半山腰部分崩塌,山上也持續有石塊落下來,老嚴就把大家都轉移到這來。你們的包,簡單收拾了一點貴重的東西,裏頭的毛巾快拿出來擦擦。”
我脫下雨衣,拉開沖鋒衣的拉鏈,粗粗地擦了擦頭發,拿出手機想要給許女士和溫柏發個消息,卻被無信號三個字打退了。
趙師兄湊過來看了眼:“你也沒信號了?估計是電路和信號塔都出問題了。”
“村裏的人都在這了嗎?”我環顧了一圈,沒發現姚叔:“怎麽不見姚叔?”
“姚叔和姚楠姐一起去接村口的人了,已經去了好久。”我的心咯噔一下,隐隐有不好的預感。
外頭的雨小了些,人卻還沒回來。趙師兄拍了拍我的肩,問:“要不要出去看看?”
李導見我們要走,忙問:“上哪去?”
“雨小了點,我們去看看還有沒有需要幫忙的人。”
李導臉上寫滿了擔憂,還未說出,門口傳來了一陣嘈雜。
“快快!有沒有帶了紗布的?”
“坐這坐這,快緩緩!”
聞聲看去,大家都吃了一驚——是姚叔。
姚叔的額角正往外冒血,經過眉毛,一直到了嘴邊,肩上的衣服也破破爛爛,皮膚上有好幾道血痕。
我手上拿着的毛巾還沒用過,忙走過去放到姚叔的額頭上,“先用毛巾捂一捂。”
姚叔的反應有些遲鈍,好一會兒才舉起顫抖的手按住毛巾,但力道不大,毛巾好幾次差點落到地上,于是我又把手搭了上去。
除了姚叔,還有幾位跌跌撞撞、手臂帶着擦傷、五指滿是血跡的村民,小賣部店主找出紙巾和毛巾遞給他們:“湊合擦擦。”
李導拿着紗布和藥過來,姚楠接過,熟練地操作起來,為大家治理傷口。
站得稍遠的村民小聲說着什麽,垂眼嘆息。在姚叔被安頓好後,我不動聲色地走到他們身邊,聽見幾個人用方言道:“慘哦,也不曉得幾個娃兒咋整。”
一個阿姨壓低聲音說:“大家搭把手,娃兒總能長大的。”
剛剛姚楠姐扶着姚叔進來的時候,身邊除了幾個村民,不見其他人,按理說接的應該不止這幾個人。我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可怖的結果,卻不敢再多想了,唯恐浮想成真。
事發突然,安置點的條件簡陋,不漏雨已是最大的幸運。李導把毛巾鋪在地上,一半被石頭當作枕巾,一半她自己坐着,懷裏蜷着兩個妹妹。
村裏的小賣部及時轉移了一部分物資,我和趙師兄開始給大家分發水和小面包。雨聲漸歇,頭頂的鐵皮屋頂停止了打擊聲,從剛剛的恐懼中掙脫的大家也慢慢恢複了精神。
突然,姚叔啜泣起來。石頭和妹妹在睡夢中受到感召,也睜開眼。稚子們靠近父親,迷蒙中被父親的悲傷所感染,很快也嚎啕起來。
一傳十,十傳百,擁擠的安置點裏的大家,很快就知道他們在出村的路上發生了什麽事。
姚阿姨出發時,城裏下的還是毛毛小雨,大巴如期發車後,她給丈夫發了條消息,沒承想這竟是與丈夫的最後一次通信。雨漸漸大了起來,噼噼啪啪打在車頂、車窗上,心驚的不止乘客,司機亦然。由山頂滑落的小塊碎石已經零散地遍布在平坦的山路上,大巴車碾過,車身不免抖一抖。眼看即将抵達村口,山上被大雨侵蝕了的疏松泥土和石塊突然傾倒了下來,巨大的石塊先是擦翻了車身,第二下直接将整輛車撞下了山崖。護欄如同虛設,瞬間被撞開,沒能在地府前攔住這一車的生命。
姚叔擔心妻子,走出村口又好一段路,大巴車的身影在他面前出現,又在他面前一閃而過,還來不及回神,山上又滾下一陣石塊,若非身後趕來的鄉親們拉了他一把,這會兒恐怕也跟着下去了。
車上除了進城交貨的幾位手工人,還有幾位到城裏醫院看病的留守老人,這幾位老人的子女在別的城市打工,此時還不知道家中已經發生了變故。
洪水帶來的威脅才剛剛退去,大家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悲傷的氣氛便如當頭一棒,砸得人難以喘息。姚叔一家在村裏的人緣兒很好,有誰家要進城接送貨的,經常把孩子放在他那,而姚阿姨也是村子裏最先提出把手工銀飾銷售出去的人,帶動了許多婦女掙錢養家。
大家圍在姚叔身邊勸他節哀,并且都願意伸手幫他一起照看孩子,讓他打起勁兒來繼續生活。我們幾個站在一邊,也不會說什麽安慰人的話,只能摸摸幾個小朋友的小腦袋以示安慰。
第二天天還未亮,幾只幸存的雞準時打鳴,以自己有力的聲音叫醒了所有人。
嚴師姐坐起來四處望了望,拉過我和趙師兄小聲但急切地說:“姚叔不見了!”
我倆往昨晚他的方位一看,果然只剩下三個小孩。
我們仨奔出安置點,這才看見姚叔正在門口的一棵大樹下抽煙。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幾歲,臉上的皺紋裏填滿了滄桑。
“姚叔!”我們幾個異口同聲。
姚叔聞聲,手抖了一下,煙灰落了一地,融進泥濘的土地裏。
水位還未降到安全線,淹死的牲畜,家中的日用器具,都在渾濁的洪水裏沉浮。
“叔,您怎麽坐這抽煙呢,樹下多危險。”趙師兄率先道。
“抽根煙就回去了,沒事兒的。”姚叔礙于我們的存在,把煙頭按在地上,一縷煙上升後,煙頭很快沒了溫度。
“咱們一起回去吧,一會兒妹妹睡醒要是沒看見您,準要哭了。”嚴師姐勸他。
姚叔撐着地站了起來,随意地在大腿上拍幹了手上的泥水:“這就回,這就回。還有娃娃呢,我不會想不開的。”男人的額頭紮着紗布,他嘆了口氣,嘴唇上幹涸的幾道唇紋深得好像下一秒就要裂出血來。
沒人知道姚叔在這樹下坐了多久,抽了多少煙。
進村的山路之前已經稍加拓寬,修整平坦,給這次的救援行動帶來了很大的便利。但是電力設備和信號塔仍在搶修,我仍未聯系上許女士和溫柏。
心急也沒用,我幽幽地嘆了口氣,習慣性摸進衣領裏,結果什麽也沒摸到。我愣住了,扯開衣領查看每層衣服,都沒看見戒指。
昨晚忙的時候沒顧得上,好不容易能休息時枕着包就睡了。但不論是什麽時候發現的這件事,都改變不了找不回來的結局。
我心裏空落落的,抓着衣領的手也無措了。禮物沒能準備也就算了,還把自己的寶貝給搭進去了,真是欲哭無淚。
35、35
◎“去把廚房的門關上。”他說。◎
救援隊伍帶進臨時電源設施的時候,我的手機終于重見天日了。屏幕一亮,我看見上邊顯示無數條短信、微信,無數個未接來電。
怕妨礙他人行動,我走到邊上,用帶着污泥的手給許女士打了個電話。電話很快就通了,我猜測許女士這麽些天聯系不上我,應該會帶着焦急的心情守在電話邊。
“媽?能聽清嗎?”
聽筒裏還是有些呲呲的電流聲:“林叢……怎麽…還好嗎?”
我擡頭看了眼仍在作業的工人:“媽,我沒事,村子裏信號不好哈,過幾天就回去了!”
許女士的聲音斷斷續續呲呲啦啦,噪音大過人聲:“照顧…自己!趕緊給小柏…電話!”
還未等我媽動手,電話自動斷了。我從中捕捉到溫柏、電話幾個詞,大致也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只不過現在的情況…我擡頭看了一眼仍在搶修的電力、通信設施,決定晚點情況更好一些了再給他電話。
況且我已經給許女士報了平安,她應該會轉達一句…吧?早知道剛剛應該抓緊叮囑她一句的,我暗暗懊悔。
跟着救援隊而來的政府人員了解了我們的情況後,曾詢問過是否需要先送我們幾個出去,但我們皆搖了頭,決定留下來再幫幫忙。
大水退去,裸露出來的家園一片狼藉,很難把這片場景和我們初來時的所見聯系到一起。
消殺過後,村民們回到自己曾經的屋子裏,想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結果沒的沒、碎的碎,在破爛堆裏走了一圈,又空着手出來了。
我站在門口等着幫這位六十多歲的大爺拿東西,結果他失落地走了出來,沖我揮了揮手:“走吧小夥子。”
我探頭往屋裏瞧了一眼,快速跟上大爺離開了。
石頭爸爸這幾天時不時就走回已經被巨石和泥土埋沒的“家”附近,想從廢墟裏找出點回憶裏的東西,可惜始終一無所獲。幾個孩子由師姐和村民們輪流照看着,大家很默契地統一了口徑,和孩子們說媽媽還在城裏忙活,暫時沒能回來。
我們能做的始終有限,剩下的只能交給專業人士。要走的那天早上,糖糖和球球抱着我們的大腿哭得稀裏嘩啦,強裝堅強的石頭也咬着嘴唇不哭出聲。我們幾個都不大會哄小孩,只能手足無措地把幸存的一點糖果都給他們。最後還是姚叔匆忙跑來,把兩個閨女抱起來,我們這才上了車。
來這一趟,和我們交往最深的也就是姚叔一家了。嚴導和李導想問姚叔要個聯系方式,但被姚叔婉拒了。他有他的想法,誰也不能強求。
車輛駛上清理幹淨的山路時,我想着再好好看一眼來時的路,卻被窗外的畫面震驚了。還未經人工開辟的山體上順流而下巨大的瀑布,清澈的水流從一片碧綠中破開一條路線,直指山下,那聲響直到我們繞過了半邊山還能聽見。
大自然一方面鬼斧神工地締造着動人的美景,一方面又毫不留情地吞噬着人類的家園。即使從小接受的教育讓我對此有了一定的認知,但親眼所見後心中仍是五味雜陳。人類要如何接受大自然的惠澤,又要如何面對大自然的威嚴,始終是一個難琢磨透的問題。
繞彎了盤山公路,車輛進入高速。趙師兄睡得東倒西歪,若不是安全帶在起作用,恐怕已經從座位上滾了下去。我把頭往椅背上一靠,漸漸也睡了過去,再睜眼已經是工作人員把我們叫醒了。
原計劃是工作人員把我們送抵高鐵站,我們再由高鐵站返校,但嚴導見我們幾天沒和家裏人聯系,便給放了個三天假。
我們在一樓分道揚镳,走向不同的檢票口。
剛出村的時候我給溫柏和我媽都發了消息,但消息框前的圈圈一直轉,過了十多分鐘才發出去。這個時間車站人不多,距離檢票還有十分鐘,我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溫柏讓我上車時給他消息,我覺得時間還早,幹脆給他打了個電話,結果無人接聽,響起了機械的提示音。
可能是在忙吧,我想,于是沒有再次撥打。
上了車,離家越近,剛剛的困倦一掃而光。多虧了寒冷的天氣,身上的衣服聞起來沒有特別大的怪味,但肉眼可見地沾了些擦不幹淨的污漬。我開始猜測一會兒溫柏會自己來,還是帶着我媽一起來,要是兩個人一起來的話,我可不方便偷偷牽他的手了。
這趟車的終點站就是麗城,廣播響起,我身邊的人逐漸躁動了起來。
列車緩緩進展,我提起腳邊髒兮兮的雙肩包,跟着隊伍下了車。車外的嘈雜洪水一般撲面而來,我一時沒适應,腳下打了個趔趄。
這時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起來:“下車了嗎?”
我把包背起來,加快步伐朝站外走去,踩上手扶梯後,視線直直投向閘機外。等候的人的面孔,無一不是飽含期待,而這邊的我們亦然。
我幾乎是毫不費力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溫柏,高大的身軀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帥氣顯眼。我們默契地對視上,他眉間的皺痕瞬間消失。
我等不及慢吞吞的扶梯,邁開腿走了下去,擡起早已準備好身份證的手快速刷過閘機,大步跨到溫柏面前。
看着那張臉一點一點離我越來越近,我顧不得周圍人的目光,擡起雙臂擁了過去。
溫柏身上的大衣還是那股熟悉的香氛,我忍不住把臉埋進去狠狠吸了兩口,這才在他耳邊小聲說:“好想你。”
後腦勺覆上一只大手,溫柏揉了兩下後,用另一只手牽住我說:“回家。”聲音低啞。
我撓了撓他的手背,問:“時差還沒倒過來呢?”
溫柏難得瞪了我一樣:“回去再收拾你。”
我把嘴唇拉成一條直線,不敢再問了。
麗城今天的風很大。把車開進地下車庫後,溫柏催促我:“你先上樓,許姨該等急了。”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還是老實地領着髒兮兮的包進了電梯。
站在門口剛要拿鑰匙,許女士就踩着拖鞋劈裏啪啦地過來開了門。
“媽!”我語調上揚地喊了一聲。
許女士把我從上到下細細打量了一番,沒放過一根頭發絲,随後一跺腳,伸手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道:“先去洗澡再吃飯!一身的泥!”
我把包丢在玄關,經過餐桌的時候看見了各色菜肴,忍不住喊了聲哇。
許女士在身後問我:“小柏呢?怎麽沒和你一起上來?”
“停車呢。”
走進浴室前,我聽見我媽說:“停車哪裏要這麽久。”
浴室裏已放好了我的衣服毛巾,我沒多想,關上了門。
等我擦着頭發從浴室裏走出來,溫柏已經在廚房裏幫忙了。客廳裏不見溫女士,我走過去挂在了溫柏的背上。
大約是水珠順着頭發滴落到了溫柏的身上,他一邊切菜一邊道:“去吹頭。”
即使洗發水很香,我還是敏銳地聞到了他身上的煙味,于是哼哼唧唧問:“在車庫裏抽煙了?”
溫柏停下手上的動作轉過身來,我趁機看見了案板上的西紅柿。
“去把廚房的門關上。”他說。
我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走了過去。客廳裏還是沒有許女士的身影出現,我不禁問:“我媽呢?”
“朋友送文件過來,下樓拿去了。”水流聲細細響起,溫柏洗了個手。
“哦。”
他朝我指了指擦手巾,我拿過去包住了他的雙手。
“林叢。”他的聲音低沉嚴肅。
溫柏鮮少這麽喊我全名,我不由得緊張起來,雙手背到身後,小學生罰站一樣定住。
“站那幹嘛?過來。”
于是我又往前挪了幾步。
我不過洗了個澡的功夫,溫柏的面色看起來卻比下午時差了幾分,他一向沒有黑眼圈,所以我一時竟猜不出他怎麽了。我還在想,他已經伸手把我拉進懷裏,把頭放到了我的肩上,輕輕地蹭了兩下。
“下次出了什麽事,能不能也給我打個電話?”
腰上的手漸漸收緊,我順着溫柏的話,突然明白他今天的情緒從何而來了。而我也确确實實忘記給他打電話了。
“主要是村裏的信號太差了!”我扯了扯他耳邊的頭發問:“下次一定?”
他擡起頭,一手掐住我的臉頰:“老天保佑不許有下次了!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媽都吓死了!”
我不解:“吓死什麽?我不就是跟着導師跑了個項目嗎?”
“還裝!”他掐得更用力了:“電視上都報道了!”
“疼疼!”
溫柏松開手,卻很快湊上來在我臉上咬了一口。“那麽大一個事兒,你以為呢?氣死我了你!”
我着實吃了一驚:“電視上報道村裏的事兒了?”我說完又收獲了溫柏的一記白眼。
我這時才知道許女士和溫柏這回擔了多大的驚吓,尤其是沒接到我報平安電話的溫柏。
“對不起。”我主動抱住他,“讓你擔心了。”
溫柏的白襯衫也沾上了煙草味,混着洗衣液的味道甚至有些好聞,引得我忍不住多吸了幾口氣。
“行了,”他拍了拍我的後腰,“知道錯了就想想怎麽補償我。”
四目相對,我眨了眨眼,思考我心裏想和他說的是否一樣。我把雙手放到他腰側的臺子上,閉着眼把臉湊了過去。明明不是第一次獻吻,卻仍純情得像初次。
可惜才挨上,廚房的門就被敲響了。
“二位…先吃飯?”許女士小心翼翼地問。
作者有話說:
實驗室學校兩頭跑,跑着跑着突然就封校了,然後就有時間坐下來碼字了。目前喜憂參半...
36、36
◎經常去◎
吃了飯,礙于我倆目前的關系,溫柏老老實實地回家了。我舍不得他,一直把他送到了電梯口。
“回來了?”許女士見我回來,明知故問。
“您吃水果嗎?我去切。”
“你來,坐這。”她朝我揮了揮手,拍了拍身邊空着的沙發,“小柏沒和你說吧。”
我走過去坐下,問:“說什麽?”
“西淮村出事的第二天,電視上就報道了。溫柏他爸爸的工作你也是知道的,多多少少有些人脈,溫柏就和他爸說,想跟着救援隊一起去。”
“那哪能啊!”我聽了差點跳起來,被許女士一把按住。
“淡定,他沒去,但是和他爸坦白了自己的性取向。”
我聞言,微張的嘴一時沒能合上。溫柏沒有出櫃我是知道的,他爸雖說在國外多年,但骨子裏還是十分傳統。曾經有幾次他想出櫃,都被我攔了下來。我不希望溫叔叔短期內再遭打擊,畢竟不是随随便便誰的老婆都會以喜歡上同性為由提出離婚。
“小柏沒讓你跟到樓下吧,他這幾天沒住家裏,在酒店開了個房。”我媽瞧見我臉上的小表情,忙道:“诶!不許蠢蠢欲動啊!”
屁股不安分地動了兩下後,我強迫自己安定下來,問:“然後呢?”
“哪有什麽然後,然後你就回來了呗。你回來之前小柏和我說了他媽媽的事…唉,我是真不知道怎麽說了。”
客廳裏一時安靜了下來,我倆面面相觑,誰也沒再說話。
“想去找小柏?”許女士打破局面。
我眼珠子轉了一圈,才輕輕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舍不得您,也舍不得他。”
許女士在我肩頭拍了一巴掌:“臭小子還算有良心。這樣吧,今晚在家裏住,明晚可以去找小柏。”
我小心翼翼地問:“是夜不歸宿的那種嗎?”
許女士白了我一眼,起身回了書房。
許女士一走,客廳又靜悄悄的。廚房裏已經被溫柏收拾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我溜達了一圈,從冰箱裏拿了袋酸奶回了房。
床單被套才剛洗幹淨,此時空氣裏漂浮着一股和溫柏身上一樣的香味。我把酸奶往床頭一放,摔倒在柔軟的被子上,拿起手機給溫柏打了個視頻電話。
果不其然,他沒接,轉頭給我打了個語音電話。這回換我不接,反手給他發了條消息:我都知道了!
溫柏:你知道什麽了?
我:你出櫃的事。
很快,溫柏打過來個視頻電話,他直入正題:“許姨和你說的?”
“她不和我說,你還要瞞我呢?”
溫柏的背景板是酒店的床頭落地燈,他頓了一下,垂眼道:“想把這件事處理好再告訴你的,不想你擔心。”
暖黃色讓他看起來更加柔軟,已然沒有白天穿大衣時的那股強硬,我咬着酸奶吸管,含含糊糊說:“你不告訴我我才擔心好吧!你今天見過叔叔了嗎?他要是一直不同意怎麽辦?”
“今天晚上家裏沒人,應該在加班吧,他不同意就不同意呗,我還是會照樣對他的。”
我忙點頭,拍拍胸脯道:“以後我就是溫叔的第二個兒子了。”
溫柏笑了一下問:“你是不是大後天就回去了?”
“嗯,三天假。”
“我的聖誕禮物呢?”
我一聽,使勁兒吸酸奶的動作停了下來,舔了舔唇斷斷續續道:“這個…那什麽,本來想在村子裏給你買的,結果這不是出了意外嘛…”
“那戒指呢?我可看了一晚上了,你脖子怎麽空空的?”
我左右搖擺的視線終于穩定了,嘆了口氣後如實說:“戒指是幫村民們轉移物資的那晚掉的,後來怎麽也找不到了。我們暫住的那戶人家的女主人是做手工銀飾的,我原本想跟她學學,給你敲個戒指的,結果人出意外了,戒指也做不出來了,就沒能給你禮物。”
溫柏聽見我說出意外那幾個字時,明顯吃了一驚,他輕輕地問:“那女主人還好嗎?”
我搖搖頭:“沒了,回村的路上遇到山體滑坡。”
好一陣子後,溫柏在屏幕那頭艱難地笑了:“林叢,你能平安回來就是最好的聖誕禮物了。”
三天小長假的第一天,溫柏去了孫一楠開在麗城的畫廊。聽說是有人看上了他去英國之前留在畫廊的畫,購買之前想要見見他。
我閑來無事,從超市裏買了一系列的烘焙用品,準備給溫柏做個蛋糕。手裏的打蛋器嗡嗡作響,我的心思卻忍不住飄了出去,亂七八糟的想法左右閃現。
是什麽樣的人會在買畫前想看看作者?這人會不會連溫柏也一起看上?是位男士還是女士?
一個不留神,蛋清就被我打發過頭了。我忙把低粉倒進去,小心翻拌,努力克制自己的胡思亂想。
把蛋糕送進烤箱後,我回到客廳看之前剩下的半篇論文。過了幾分鐘,許女士從書房裏走了出來,手上拿着個由繡工精細的絲綢包覆的盒子。紅綢緞鮮豔,很吸引人的眼球,我好奇地問:“什麽東西啊媽?”
“喏,”她把盒子拿到我面前:“給小柏的,晚上帶過去吧。”
我打開一看,裏面是一只綠油油的玉镯,大概率價值不菲。我擡頭問:“這是咱家的傳家寶?”
“大概也能算?這是你奶奶給我的,本來要傳給你媳婦兒的,現在不可能了,你帶給小柏吧,怎麽說也是咱們家的一份子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東西放到桌上,感動地對許女士說:“媽,你真好!要是溫叔叔能像你一樣就好了!”
“呵,你爸要是出事前跟我說他愛上了個男人,我也不可能同意你和小柏在一起的。”她拍了拍我的頭,“就算他始終不能接受你,你也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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