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依靠

二十五

公子懷永遠也不會知道,他那句話是怎麽直射進蘇見深的心裏的。

就好像是裸露在冰面上的一塊堅固的冰球,一束光穿透進去,就在那一瞬間,裂紋橫生,像有了生命一般,迅速蔓延,然後剎那間炸裂,水花四濺,冰消瓦解。

冰涼的手,略微堅硬的薄繭,穿透心魂的一句話,還有嘴角安撫的笑意。

僅僅就這麽幾樣東西,便可以賜給一個人無比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讓蘇見深覺得,他可以完完全全的相信這個人。

讓他相信,沒有早已亡故的爹娘,沒有貪心的表舅,沒有一心只要求他成仙的師父,在這天下裏,還有一個人,他是赤誠的待他,不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他蘇見深。

蘇見深已經說不清他的笑裏藏了什麽,他很想仔細的再看上一會兒,指望着能從中看到他想看到的東西,但公子懷笑意只有那麽一瞬,因為很快,他便讓姑娘接着種蠱了。

他沒見過像公子懷這樣的人,好像什麽事都有法子解決,什麽事都盡在掌握之中。

就連師父有些時候也會一籌莫展,坐在祭風閣裏默默打坐修煉,但眼前這個人,他好像比師父還要厲害。

譬如此刻,他眼睜睜的看着蠱蟲,順着公子懷手腕間一個針眼般的口子爬了進去,一團黑影在皓白的手腕間,是如此的突兀奇怪。

如果不是公子懷的那翻話,此刻種蠱的人是他才對,而他之所以選擇沉默,選擇聽他的話,是因為公子懷此刻的神色。

他看着蘇見深,目光裏有一種近乎吸引人的信任感,那目光裏無不在告訴蘇見深——相信我。

而正是這種信任,使蘇見深此刻選擇了沉默。

蠱蟲既然已經種下,心願便可求成。

縱裏千橫不知何時已經離開,只留下先前的那些姑娘們,其中有一人巧笑道,“諸位的心願已成,離開寰君明樓後,自然會得到想要的東西,只是需得提醒諸位,七日後需為諸位受蠱,倘若蠱蟲得宜,屆時自會保諸位性命無虞。”

只要七日後能按時回到寰君明樓,所求的心願便可長長久久,在場幾人面面相觑,趕忙應說,不會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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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樣?”

離開寰君明樓後,蘇見深便忍不住問道,“可有不适?”

公子懷略搖頭,“無妨。”

他伸長胳膊,查看了一番,蠱蟲的身影早已消失,先前刺下的,針眼般的傷口,不知什麽時候凝固成了一顆紅痣,點在手腕間,鮮豔而奪目。

蘇見深皺眉道,“怎麽變成了這樣?”

公子懷随口回說,“大約是傷口結痂了。”

先前一起來的那些人,早已先他們一步下了山,只有蘇見深和公子懷兩人,一步步踩着下山的石階而行。

周遭怪石嶙峋,蒼樹懸在半山崖之間,雲霧如水流般緩慢浮行,寰君明樓隐在其中,如同海市蜃樓一般。

雲霧匍匐于腳下的石階,掩蓋了下山的路,蘇見深好一會兒才說,“你應該知道,這蠱蟲有問題。”

公子懷一腳踩下石階,皂白的一雙靴子幾乎與雲霧相融,他道,“我知道。”

蘇見深道,“那你定然有解決的法子吧?”

公子懷步伐頓了一瞬,手腕間傳來了一絲疼痛,好一會兒,他面容極淡,道,“沒有。”

“轟隆”一聲,好似有什麽東西,在蘇見深的腦炸開了。

“沒有?!”蘇見深擡眼,驚道。

公子懷輕聲“嗯”了一聲,他的面容是如此的輕描淡寫,好似完全并不将此事看在眼裏。

蘇見深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指間扣在他皓白的手腕裏,竟也隐隐發了白,但他的臉色,比指尖還白。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沒有?”

蘇見深又問了一遍,“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沒有法子?”

公子懷仍舊輕描淡寫的回說,“沒有。”

蘇見深抓着他的手腕忍不住發了緊,其實不是手腕發緊,是他的心裏發緊。

酒館那些人的話還言猶在耳,而他之所以相信公子懷,完全是因為,他認為,公子懷是有法子的。

蘇見深眉頭緊蹙,神色中滿是不可置信,他一字一句的問道,“既然你沒有法子,又為什麽要替我種蠱?”

他就這麽緊緊看着公子懷,他要看清楚,他不要再錯過公子懷目光裏,再次一閃而過,讓他看不清也摸不透的神色了。

公子懷扯開了蘇見深的手,他的手勁本就比蘇見深大的多,縱使蘇見深抓的再緊,也終究是被他拉開了。

公子懷沒有回話,或許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就這麽往下走,腳下的雲霧蒙蒙,卻不抵他的神色,至少蘇見深知道,接着往下走,總是有出路的,一個接一個的石階,會在一步步往下行之中,慢慢的顯現。

但公子懷的神色,比雲霧還要朦胧,蘇見深很難看清楚,他是怎麽想的,如果他不想說,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知道。

他拉住公子懷,追着問,“你怎麽不說話了?你為什麽要替我種蠱,難道你要說,你是為了天下蒼生,為了長……”

“住口!”公子懷忽然斥道,“總之這一切,與你無關。”

見公子懷如此厲聲,蘇見深覺得肚子裏似乎翻湧出一股苦水出來,這苦水順着腸子,一直倒回到了嘴角,澀得他嘴邊發苦,他開口,連話都有澀意,“和我無關?我只問你,今日若是換成別人,你也會替其種蠱嗎?”

只是他話這麽一說完,忽然腦中閃過了一個激靈,不對,不對!

公子懷一定有問題,這其中一定有什麽事,他是不知道的。

公子懷此人雖然冷淡,但絕不會如此厲聲說話,他待人向來有禮,又怎會,只在他追問了這麽幾句話之後,忽然的變了臉色?

蘇見深開口試探問道,“你是不是知道……”

話還沒說完,便被公子懷捂住了嘴,衣袖間淡淡的花香叫他愣了神,他看見公子懷沖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在他手心裏,寫下“有詭”二字。

蘇見深一瞬間便明白了過來。

公子懷收了手,接着仍舊冷淡道,“此事是我心甘情願,你無需自責。”

蘇見深便也假意配合道,“我怎麽會不自責,此事皆因我而起,倘若不是為了娘,又何必搭上你。”

兩人正假意的說着,竟也不知是說給誰聽的,蘇見深不知道,但他清楚公子懷的用意,就是此事一定另有隐情。

過了半山腰,雲霧便漸漸淡了,朦胧的雲霧裏,隐隐約約的,似乎有個人站在那。

是個女人,她面容清秀,容貌與蘇見深有幾分相像,站在老蒼樹下,見蘇見深來了,沖他招手,笑喊道,“長留,快過來。”

她的笑意溫柔,蘇見深腳步忽然頓住了,他就這麽傻愣愣的站在臺階下,腦子裏有那麽一瞬間,是空白的。

那一聲“長留”宛轉了千回,直擊入他的心。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在夢裏,他聽過無數次,但沒有一次見過她,她的容貌對于蘇見深而言始終是陌生的。

但或許是血脈相連的緣故,縱使他一次也沒過她,但此刻,見到她,他的腦海卻能夠無比清晰的告訴自己,這個人,是娘。

他做過許多和娘有關的夢,什麽樣的都有,但永遠都看不清臉,只有那聲一遍又一遍的充斥在耳邊。

蘇見深驚訝于自己竟然能夠在夢裏,清晰的還原出娘的聲音,娘一直是溫柔的。

他腳步沒動,仍舊站在原地,輕喊了一聲,“娘。”

他的聲音略有些發啞,這一聲娘,他從來不曾喊過,從喉嚨裏掠過,竟沾了幾絲濕意。

他喊的聲很低,帶着試探,帶着血脈裏的情動。

素蓉一笑,接着揮手道,“傻站着做什麽,快到娘這來。”

公子懷想起寰君明樓,蘇見深的娘早便死了,而這個人,難道真是寰君明樓複生的嗎?他們難道真有這樣的本事嗎?

他想提醒蘇見深小心,但很快,他就明白,這提醒恐怕是白費,因為蘇見深此刻十分高興的,跑到了他娘的面前。

蘇見深一直覺得自己灑脫,他曾一度想,這天下誰能像他這樣,作為一個克命鬼出生後,還能将過去的事看得淡然,要是別人早便活在過去的陰影裏了。

但此刻再度見到,他才知道,其實他從來就不是一個灑脫的人,他只是,認為自己灑脫罷了。

素蓉摸了摸蘇見深的臉,她的手比棉花還軟和,摸在蘇見深臉上,讓他覺得格外的舒服暖和。

她眉目是很少有人能擁有的詳和親善,笑道,“這麽多年,我的長留,定然吃了許多苦吧?”

這世間有一種人,很奇怪,可以忍受任何不好的感受;痛苦、難過、不安、委屈……

縱使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也可以咬咬牙告訴自己,忍一忍便過去了。

但倘若出現了一個人,她只是這麽平常心的安慰一句——“你沒事吧?”,“別難過”……

在那一瞬間,這些佯裝的堅強便神奇般的瞬間消失,埋在裏頭的軟弱便在這一瞬間裏展現出來。

蘇見深差一點沒忍住抱住素蓉,告訴她說,娘,我不好,我不喜歡修仙,也不喜歡做算命先生。

他眼睛裏泛着酸澀感,縱使強壓了淚水,也經不起他內心的這番觸動,有那麽幾滴湧了上來,沾濕了他的眼角。

他站在素蓉的面前笑,搖頭說,“沒有,師父待我很好,三天界的百姓也待我很好,沒有人知道我是蘇家的人,是師父瞞了下來。”

素蓉道,“那長留呢,過得可高興?”

蘇見深笑說,“高興。”

素蓉還是二十年前死去時的模樣,她面容紅潤,看樣子不像是蘇見深的娘,倒像是她姐姐一般。

她點了點頭,道,“你師父倒是疼惜你,你的身份若是傳了出去,必會受流言蜚語侵擾,娘既然重活了,往後定然會好好照顧你。”

蘇見深拉着她的手回說,“娘,我如今長大了,哪裏還需要你照顧,往後還是我來照顧你。”

素蓉笑了笑,目光裏自有對兒子的喜愛,說,“是,我的長留,都長這麽大了。”

他的臉被素蓉捧在手心裏,笑得一臉天真,像個孩子似的,他從不曾體會被娘寵着的感覺,如今真體會一番,便有些飄忽忽的,也不管別的,滿心滿眼只有他的娘。

“娘,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你都沒見過我,方才若不是你的聲,我也不敢認你。”

素蓉笑說,“我呀,早見過你了,往年托了多少回夢給你了,你都忘了?”

蘇見深和素蓉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想起來還在山裏的,眼看天色不早,三個人便離開了這。

公子懷對于素蓉的出現,始終覺得奇怪,他理解蘇見深的心情,所以在一旁,并不多話。

掌燈時分,方才找到了一家客棧,蘇見深包了三間房,送了素蓉回房睡覺,這才又去找了公子懷。

他到底沒被素蓉的出現沖昏了腦子,他還知道,長生不滅象的事情,一日不解決,便一日多裏份擔憂。

“你娘呢?”

公子懷開了門問道。

屋子裏有些暗,蘇見深一面進來,一面回道,“睡了。”

公子懷略點頭,便去一旁點油燈。

蘇見深想開口問今天的事,但又不清楚是否合時宜,畢竟公子懷先前已經提醒過他,此事有詭。

他在屋裏轉了轉,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便開口問說,“你身子怎麽樣,蠱蟲可有在你體內作祟?”

公子懷坐在那油燈下提筆寫字,一面寫,一面回說,“我沒事。”

屋子裏沒人說話,蘇見深便倚靠在了窗邊,目光渺遠的望着天上的明月,忽然說,“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娘是不可能複生的是不是?”

他似乎是在喃喃自語,頭靠着雕窗,腦子裏閃過許多事,這話不像是在問公子懷,像是在問他自己。

他的內心十分矛盾,一面知道寰君明樓不懷好意,知道娘或許只是一個假象,但另一面又希望寰君明樓真的令娘死而複生,希望眼前的娘是真的。

公子懷握筆的手停了下來,擡起頭,望着窗邊的蘇見深。

蘇見深像是有所感應一般,偏過了頭去看公子懷,他的目光脆弱而敏感,像一只被丢棄的幼犬,漫無目的的行在街道裏,熱鬧是別人的,無他無關,殘月揮灑,他只有一個落寞孤寂的影子。

公子懷應該老實的告訴他——是,沒錯,寰君明樓詭計多端,你娘或許并非是死而複生。

可話到嘴邊,看到他脆弱的目光,卻不知怎麽改了口,微微一笑,道,“死而複生之法并非絕傳,或許寰君明樓真有這樣的辦法,你娘……或許,是真的重活了。”

蘇見深頓時展顏,幾步走過來,眉頭挑得老高老高,目光裏滿是驚喜,“真的?”

他抓着蘇見深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此刻,他需要的,或許只是一個認同。

他希望有人告訴他,他所想的,也許是真的。

有些時候,答案或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個人能認同他所想。

公子懷知道自己不該騙他,但鬼使神差的,連他也說了謊,他看着蘇見深的笑,別過臉,“嗯”了一聲。

蘇見深放下了手,笑眯了眼道,“你說是,就一定是了。”

公子懷不知該怎麽回他,扯了一個謊,便需要無數個謊話去圓,他不想再繼續說謊騙蘇見深,便不答話了,只這麽低着頭寫字。

蘇見深坐在他身側,這才将目光轉到他手裏素白的紙裏,剛想問——你在寫什麽?

但在發黃的燈火裏,他看見了信裏出現了,“蠱蟲”兩個字。

他仔細的接着看下去,才知道公子懷在寫前因後果。

“生死蠱并非生死蠱,乃為嘤靈蠱,叔父嚴崇曾中過此蠱,今日我初見此蠱便覺有異,而後蠱蟲于我體內盤桓,其狀于叔父所言而合,所以我斷言,此為嘤靈蠱,此蠱與困生長恨蠱相像,但前者蠱術更盛,不僅可操控人心,更可竊聽,隧今日你問我可有解蠱之法,我只答并無。”

洋洋灑灑一大番字,公子懷寫罷便放下了筆,這便是他的解釋,也正是為何,他忽然變了臉色的緣故。

蘇見深看罷,沒敢出聲,便也提筆,在一旁寫道,“那如今呢,身體可有恙?”

公子懷提筆道,“今日只覺身體乏悶,并無大礙,蠱蟲尚幼若要解蠱,只得七日後,等其壯大,可獨自離行,方才可解。”

蘇見深接着寫道,“那你可有解蠱的法子?”

公子懷道,“我身體與常人有異,體內有花妖之血,七日後蠱蟲自會離去,無需擔心。”

蘇見深這才松了口氣,公子懷果然是有法子的,他就知道,難怪他要替他種蠱,定然是他知道這蠱蟲,并不能耐他何。

公子懷說到這,便提筆蘸了蘸墨,接着寫道,“但,我擔憂的是,蠱蟲尚在我體內,寰君明樓的人,或許會因此而操控我的心智。”

寫到這,他筆頓了一下,飽沾的墨筆,緩緩滴落,在紙間暈出了一個豆大的墨跡,墨珠在昏黃的燈火裏,倒映着公子懷一雙冷情卻決絕的眼。

“倘若我心智已失,做出違背天理之事,萬不要猶豫,以天下人性命為重。”

他的筆跡飄若浮雲,矯若驚龍,這麽幾個字,便已知他時刻将天下人的命揣在了心裏。

寰君明樓的人有怎樣的歹心,他們究竟會拿這些種蠱的人幹什麽,蘇見深和公子懷都不會猜到。

但要蘇見深為此放棄他的命,他又怎麽會做到。

他接過墨筆,先寫了“我不”兩字,然後頓了頓,搖了搖頭,将那兩個字叉掉。

又接着重新寫,提筆,寫下“倘若你”三個字,可又覺得不好,搖了搖頭,又将三個字叉掉。

他想了想,這才毫不猶豫的寫道,“你不必将此事想得如此決絕,亂葬崗那要去寰君明樓的人多了去了,怎會挑中你,要你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何況不過七日罷了,七日,難道還能讓你翻了天不成?”

公子懷沒再多說,只淡淡道,“但願如此。”

與公子懷談了一番後,蘇見深便回了房裏,明月懸在半空,臨近酉時,夜裏寂靜無聲。

蘇見深點着油燈,躺在床上一時沒什麽睡意,好一會兒,便聽見外頭有人敲門。

是他娘的聲音,“長留,睡了嗎?”

蘇見深趕忙起身開門,他娘看樣子是睡到一半起的身,裏邊還穿着裏衣,只外頭套了一件單薄的外衣。

蘇見深趕忙拉她進來,“娘你怎麽來了?”

素蓉抱着床不算厚的衾被,一面将被子放置在床榻裏,一面說,“夜裏涼,這客棧裏衾被薄的很,我擔心你凍着。”

蘇見深一面提她籠衣,一面說,“娘,你不用忙,這是春日,怎會涼,何況我是修煉的體魄,不會受凍的。”

素蓉卻不管,回道,“你長這麽大,娘還沒給你鋪過床,你就讓娘給你鋪一回。”

她這麽說着,便低頭将被子鋪放好。

這便是有娘的好嗎?

她雖沒有師父那樣各色的本事,但她身為人母的無微不至,體貼入微,讓蘇見深倍受溫暖。

而這一份溫暖,和師父給的,公子懷給的,都不一樣,它是天生埋在血脈裏的,是任何人也無法替代的。

素蓉走後,他躺在床裏,衾被似乎格外的暖和,原先遲遲不來的睡意,竟漸漸飛入腦中,迷迷糊糊的,他便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蘇見深便被素蓉給叫醒了,今日是寒食節,街上熱鬧,素蓉說想上街轉轉,蘇見深自然是欣然同意。

就連公子懷也随着一道上了街去,萬分慶幸此地是千夜界,而非三天界,這裏的人都沒見過公子懷,也自然不清楚他的身份,要不然這一趟,可得熱鬧了。

蘇見深陪着素蓉買了些東西,到了玉器攤裏,素蓉忽然看中了一支玉簪,她轉過臉看蘇見深道,“長留,你瞧瞧這個,是不是與恩人的那支極像?”

今早她已聽長留說了,此次她能重活,全因公子懷的緣故,她受此恩情,便稱呼公子懷為恩人。

蘇見深接過一瞧,将玉簪伸到公子懷的頭那,比對了一番,回說,“還真有些像,不過就是沒玉儒的那支精巧。”

素蓉道,“沒大沒小,公子恩人對我有恩,便也是你的恩人,怎可直呼恩人名諱。”

公子懷笑說,“伯母無需如此謹慎,我與長留早便相識,稱呼什麽不必計較。”

縱使公子懷如此說,但因素蓉自小受禮數約束,一個勁的說,不合禮數不合禮數,便硬叫蘇見深改口叫人。

蘇見深便在他娘的脅迫下,硬是叫了一聲,“大恩人。”

公子懷笑了一聲,不置可否。

素蓉見此,這才笑了,她買下玉簪,對公子懷道,“這玉簪與恩人頭上的極像,恩人不如收着,也好換着戴。”

她心裏對公子懷感激,可卻也沒什麽可報答。

公子懷接過玉簪,看了看,回說,“我已有一支,再多便是多餘了,不如……給長留吧。”

他比蘇見深高了半個頭,這麽說着,便擡手将玉簪插入了蘇見深的發裏。

蘇見深擡起頭來看他,“我娘給你的,你就拿着,做什麽還給我戴着。”

公子懷卻不答,笑着看他,“這玉簪,倒是,很襯……”

說到此處,他話音忽然一頓,然後眉頭緊鎖,撫上額頭,面色略有痛楚。

蘇見深心中一個激靈,連忙問,“你怎麽了?是不是……”

剩下的話他沒說出來,但公子懷一定明白。

公子懷捂着額頭,意識竟漸漸模糊了起來,他不停的眨眼睛,試圖回過神來,指間的靈力湧入腦中,卻也無濟于事。

在最後消失聚點的目光裏,公子懷看向蘇見深。

那目光極其複雜,但蘇見深卻明白了他的意思。

很快,公子懷便拔劍,意圖刺向蘇見深。

街上的人見此狀,一個個早已是吓得雞飛狗跳,互相逃竄,素蓉也吓得慌了神,聲音顫抖的抱着蘇見深的胳膊,道,“長留,這這是怎麽回事,公子恩人,怎麽會忽然變成這般模樣。”

公子懷目光陰鸷,面色狠厲,那劍鋒仿佛也沾上他的神色,不留任何餘地的狠狠沖向蘇見深。

蘇見深環着素蓉,安撫道,“娘,你別怕,有我在,一定不會叫你有事的。”

公子懷已經迷了心智,蘇見深明白,一定是他體內的蠱蟲作祟,很明顯,有人想借公子懷的手,致他于死地。

世道磨難重重,過日子已算是艱難,百姓們将命看得重,如今經公子懷這麽一鬧,便互相推攘起來,只想着逃命。

蘇見深趕忙對素蓉道,“娘你先走,這裏有我,你快回客棧。”

素蓉卻不放心,緊緊抓着他的手說,“我走了,你在這做什麽,你和我一道回去,娘不要你犯險。”

蘇見深眼看着公子懷要過來,想起他的囑托,回道,“我沒事的娘,你信我,你快走!”

說話間,那長劍便已刺了過來。

公子懷神色兇狠,劍鋒帶過一陣要沾血色的光,卻不是要刺蘇見深,而是刺他身側的素蓉。

蘇見深大驚,一個閃身擋了過去,大喊,“娘!”

一瞬間,長劍沒入肩頭,蘇見深悶哼了一聲,嘔出一口血來。

一旁的素蓉吓得大驚,連忙抱住蘇見深,她眼圈泛了紅,捂着他流血的傷口說,“你這個傻孩子,娘的命本就是撿來的,不過是再死一次罷了,你何至于為了娘,将性命也不要了。”

劍鋒刺入骨肉,疼得蘇見深臉色蒼白,他握着素蓉的手道,“娘,我怎麽能讓你死呢?”

是了,他好不容易見到娘,好不容易體會了有娘是怎樣的好,又怎麽會願意失去呢。

素蓉聞言心頭泛酸,淚水如珠般滴落在蘇見深的臉側,“你這個孩子,真是傻。”

蘇見深肩頭一直流着血,鮮血将白袍浸紅,公子懷已入魔怔,他似乎并不想就此放過蘇見深,他眸色陰鸷,早已不見昔日溫雅冷情的模樣。

他拔出長劍,又接着要舉劍刺向蘇見深,蘇見深見狀,顧不得傷勢,趕忙念訣。

玲珑雨花針從腕間飛轉,瞬時間一股金色的靈罩自蘇見深母子周身凝聚,生生擋下了公子懷的下一劍。

公子懷雖已入魔怔,但蘇見深沒有,他記着公子懷的話,也不願出手傷他。

蘇見深的傷口在撕扯,随着他施法而牽動,鮮血越湧越盛,他的靈力受此波動,隔着靈罩,他咬牙,忍不住大喊道,“玉儒,你還不快醒醒,真要受他人擺布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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