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解蠱
二十六
公子懷受體內蠱蟲牽動,此刻早已全無他自己半分意志,但蘇見深仍是情不自禁的希望能喚醒他的意志。
蘇見深從未與公子懷動過手,并不清楚兩人交手後會是誰占上風,但此刻,他肩頭受傷,顯然并非他的對手,何況他還有只七弦镯在手。
公子懷眼神陰郁,手腕間的的七弦镯眼看着便要出手,他語氣兇狠道,“我要你死!”
說罷,銀光一閃,七弦镯從風中飛了過來,眼看着金罩将要被破,兩個将不得已刀劍相向。
忽然,有個道士從公子懷身後出現,他面容清秀,眉目如少年一般,手中握着拂塵,這麽輕飄飄的一揮,拂塵便将七弦镯擋了下來。
而他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手中的一道靈光施入公子懷額頭,只見這靈光乍然竄入,公子懷一瞬間,便暈了過去。
周遭有些還沒來得及逃跑的百姓,見此道士,欣喜大喊道,“是斬涯先生!”
“大家不要怕,斬涯先生來了!”
蘇見深見公子懷已經昏迷,他肩頭發疼,便趕忙收了手,一面扶起素蓉,一面沖那高人道,“多謝高人出手相助!”
餘斬涯收回拂塵道,“既然有難,我又怎能不救,此乃違背道義之舉。”
這餘斬涯也是位修仙的道人,細較起來,算是公子懷叔父嚴崇的師兄,倘若在承仙宗接着修煉,來日或許會有一番大作為,只是可惜,此人修到一半,便棄修了。
來到千夜界,做了一個世外清閑的高人,頗受千夜界百姓的愛戴,這份待遇,同坐忘宗在三天界相差無幾。
蘇見深見此人頗有股清風道骨姿态,又想起方才他出手救公子懷,想來這個人一定有一番本事,索性開口問道,“高人菩薩心腸,不知道,是否有法子救救我的好友?”
蘇見深臉色蒼白,幾無血色,肩頭的血将半邊身子都浸紅了,說話間微有些氣息不穩。
餘斬涯看了眼公子懷,又看了眼他身上的傷,道,“你如何不求我,先救你,你的傷看着,倒是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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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見深額頭有汗珠冒出,他道,“我的傷沒事,還是請先生先看看我的好友吧。”
一旁扶着他的素蓉,滿眼的擔憂,直盯着他肩側瞧,道,“你快別說話了,這血流得不止啊!”
餘斬涯清秀的面容有幾分少年氣,但說話卻好似個半百的老人,端着身份似的,也或許他本性便是如此。
他看了眼素蓉,好一會兒,才緩緩沖着蘇見深道,“令母看着倒是親善。”
蘇見深扯了一個笑,他唇色比素紙還白,道,“我娘面相好,看着和善。”
素蓉擡眼,正撞上餘斬涯的目光,笑意不知怎麽的,瞧着有幾分僵硬,幹巴巴的回了餘斬涯說,“先生缪贊了。”
餘斬涯沒再多言,便去看了公子懷。
公子懷已然昏迷,手腕間先前的那顆形似朱砂痣一般的傷口,已由紅色轉化成了黑色。
餘斬涯見此狀便問道,“此人是否已經種蠱?”
蘇見深點了點頭,急忙問道,“怎麽樣?他,是否有大礙?”
餘斬涯探了他的真氣,好一會兒,才面色微疑,奇道,“此蠱竟不食此人血肉……”
尋常的蠱蟲種于體內,便以食人肉血骨為生,雖不至于死,但長期以往,必會縮短壽命。
寰君明樓雖明面上言此蠱無害,卻不過是騙騙那些貪心之人罷了,蠱蟲種入人體,怎會無害。
餘斬涯并不清楚公子懷中了血咒之事,蘇見深聽他此言,也不敢深言,只含糊道,“我這朋友身體自小與旁人有異,先生看看,他可有別的什麽傷,譬如,方才,他……”
蘇見深說到此處,頓了頓,正想着要怎麽開口和餘斬涯說清楚,公子懷種了嘤靈蠱的事。
正在思索之際,卻聽見餘斬涯道,“此人應是受人所控,方才才會刺傷你。”
蘇見深聞言,連忙問道,“那先生可有法子?倘若那些人要再次操控他的心智,改如何是好?”
餘斬涯沉思了一會兒,道,“為今之計,便是找到解蠱的法子,否則這背後之人再次出手,你的這位朋友,少不得便要吃罪了。”
這麽說罷,他側頭,看向蘇見深,“他既是你的朋友,你可知,種蠱的人是誰?倘若找到種蠱的人,或許會有解蠱的法子。”
蘇見深頓了一下,低聲回道,“我知道。”
餘斬涯甩了甩拂塵道,“我的靈力可讓他昏睡一日,倘若明日之前也找不到解蠱的法子,我也無能為力。”
蘇見深聞言面色凝重,略點頭道,“多謝先生。”
餘斬涯看了眼蘇見深的傷,“你可還有旁的好友了,你身受重傷,此事若要你親為,恐怕你需得受罪了。”
蘇見深扯了絲笑,說,“先生不必費心,此事我心中有數。”
他說罷便欲帶着公子懷回客棧去,臨走前,餘斬涯叫住了他,他手中的拂塵輕輕一揮,只見那傷口瞬間便止住了血。
餘斬涯道,“你這個人倒是個仁義的,我餘斬涯一向看重仁義之人,倘若有難,便來露仙居找我。”
經餘斬涯出手,蘇見深的傷便好了些,雖稍動起來仍舊疼的很,但總歸是不流血了。
他帶着公子懷和素蓉一道回了客棧,滿腦子想的都是餘斬涯的話,還有公子懷最後陰鸷的神色。
蠱是寰君明樓的人種的,也只有他們能解蠱,如今公子懷已昏迷,餘斬涯的靈力只得讓他昏迷一天,倘若明日他醒來,蘇見深還沒找到解蠱的法子,寰君明樓的人到底會不會放過他?是否還會操控他的心智呢?
蘇見深滿腦子的疑問,為什麽寰君明樓的人要公子懷殺他呢?目的是為了什麽呢?難道他們知道蘇見深和公子懷是為了長生不滅象而來的嗎?可是,他們又是怎麽知道的呢?
這些問題,他一個也想不明白。
便只一個人站在窗邊,肩頭的傷口受窗邊清風的吹拂,竟有幾分涼意。
好一會兒,他聽見門外有人敲門,想來應該是素蓉,他轉身過去開門。
素蓉端着盆水進來,她心裏擔心,卻也沒主意,将那水放置在桌邊,一面擰幹手巾,一面道,“你瞧瞧你,一身的傷,回來也不知道歇歇。”
蘇見深接過手巾道,“娘,我沒事的,不必替我費心。”
素蓉坐在八仙桌旁,見他的傷,心裏急,又看見躺在床榻上的公子懷,她是不想叫蘇見深犯險的,可是公子懷救過她,她不可能要蘇見深見死不救。
她嘆了口氣,道,“你雖要救人,可也千萬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
蘇見深知道素蓉對他的關切,笑着應了一聲。
包紮好傷口後,掌燈時分,蘇見深便悄然離開了客棧。
公子懷昏迷,高人無招,在這個陌生之地,他別無選擇,此刻,只有他可以救公子懷。
寰君明樓依舊高高的聳立在山崖之上,夜幕已臨,周遭靜若寒蟬,蘇見深見四下無人,索性翻身入了寰君明樓。
偌大的殿內并無人跡,連燈火都未曾點起,黑蕩蕩的,只有月光于殿內留下微末的光影。
蘇見深見此地無人,便悄然穿過大殿,殿後是一片竹林,蘇見深來時便已經想好主意,他要找到縱裏千橫,要他交出解蠱之術。
他雖不抵公子懷理智謹慎,可也是個聰明人,但此刻他是急上心頭,都忘了想一想,縱裏千橫是什麽樣的人,他能幻化成形,想必術法自然也是不低的,而他究竟能不能對付得了他?
但蘇見深都忘了,他只知道,他有本事,有玲珑雨花針,有師父教授的仙法,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定然要拼盡全力救公子懷。
竹林內清風習習,蘇見深正想要去什麽地方找到縱裏千橫,遠遠的,正看見,一襲黃杉的女子緩緩走來。
随着她越走越近,面容越加清晰之後,蘇見深便認出了她來,那是那日種蠱的姑娘。
他腦中閃過一個主意,既然她會種蠱,說不定也會解蠱。
玲珑雨花針悄悄匍于地面緩行,在接近那姑娘那一刻,紅繩瞬間纏住了她的脖子。
那姑娘正要開口,蘇見深見狀,趕忙捂住她的口,道,“不許叫!”
那姑娘吓得連連點頭,不敢多話。
蘇見深将她帶走竹林後,才問道,“我問你,那蠱蟲你會不會解?”
姑娘下意識點頭,而後又連忙搖頭,吓得要哭。
蘇見深見狀,便知道她肯定知道解蠱的法子,見她吓得可憐,猶豫了一瞬道:“你,你別害怕,只要你告訴我蠱蟲怎麽解,我不會傷你。”
姑娘吓得一面流淚,一面點頭。
蘇見深看了眼四周,低聲道,“我放開了你,你可不許叫。”
說到此處,他話音一頓,語氣放緩道,“只要你說出解蠱的法子,我自然放了你。”
他這麽說着,便小心翼翼的放開了手,目光只盯着黃杉姑娘。
黃杉姑娘吓得瑟瑟發抖,話都說不穩,“若要,若要解蠱……需以人血……人血引之……”
蘇見深趕忙問,“怎麽引?”
黃杉姑娘神色慌亂,道,“以鸾繡刀……劃破,劃破引血人之體,已,已鮮血,便可将蠱蟲引出。”
蘇見深微疑,“鸾繡刀?在哪?”
黃杉姑娘道,“此物在千橫大人的房裏。”
“縱裏千橫在哪?”
黃杉姑娘虛指了一個方向,“龍頭檐的那間就是千橫大人的住所。”
蘇見深瞥了眼,道,“帶我過去。”
蘇見深一路小心翼翼,來到縱裏千橫的殿內,殿內雖燈火通明,但縱裏千橫似乎并不在。
蘇見深容不得耽擱時間,便壓着姑娘找那把鸾繡刀,那姑娘找了好一會兒,方才把那把刀交到蘇見深手裏。
那是把略短的匕首,柄上雕着一只紅眼鳳,蘇見深這麽看了一眼,便收回了手。
黃杉姑娘見狀,臉色蒼白,低聲問,“我,我能走……”
還沒說完,便被蘇見深劈暈了。
雖然他不會傷了無辜之人,但劈暈還是可以的。
他推開門,見四下無人,趕忙離開。
臨快到了大門前,忽然聽到身後有人大喊,“什麽人!”
蘇見深腳步一頓,心道,被發現了。
于是也不管不顧,頭也不回的連忙跑,身後那男人緊接着大喊道,“有人闖寰君明樓,快抓住他!”
只是這男人發現的太遲,等人到了之時,蘇見深早已桃之夭夭了。
而那男人見狀,連忙轉入金殿,那金殿內正椅上坐着一個男人,面目隐在黑夜裏,身後的雕窗內的月光,只朦胧的照出了一個人影。
那男人沖他矮身道,“事情已辦妥了。”
金座上的人嗤笑了一聲,緩緩道,“東西都讓他帶走了?”
男人道,“他信了小月的話,已将東西帶走了。”
金座上的人起了身,滿意的笑了一聲,“很好。”
蘇見深拿到鸾繡刀後,連忙回了客棧,此時天已翻起了魚肚白,看樣子要天明了。
蘇見深心裏着急,他肩頭的傷經過一夜的奔波又再次泛出了血來,浸濕了衣裳。
他回到房內,見公子懷還在昏迷,心裏頓時松下了一口氣來。
然後從腰間掏出那把鸾繡刀,毫不猶豫的割破了手腕,血痕奪目,鮮血瞬間沖破束縛,幾乎将要融化了腕間的玲珑雨花針。
蘇見深半坐在公子懷的身側,傷口順着手腕橫流,似斷了線的血珠,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公子懷已化成黑痣的傷口之上。
血珠如蜜釀,散發出一股誘人的香氣,只見公子懷皓白的胳膊上,一團黑影迅速攢動。
蘇見深見狀,趕忙捏緊手腕的血痕,血珠越流越快,“啪”“啪”的落在公子懷的手腕間。
很快,蠱蟲透過那傷口露了頭,然後緩緩的爬出了公子懷的體內。
蘇見深見狀大喜,丢匕首,顧不得別的,趕忙搖了搖公子懷,試圖喚醒他,喊道,“玉儒,玉儒……”
此時,天已大明,東邊的天際冉冉升起明日,餘斬涯的靈力已然消失,公子懷緩緩醒了過來。
蘇見深緊握着他的手,笑道,“你可算醒了。”
公子懷先前雖已入魔怔,但臨近瘋魔時,尚存了些意識,他知道是背後有人想操控他的心智。
此刻醒來,便一心問,“我先前做了何事,那些人要我做了什麽?”
蘇見深聞言一愣,不答反問,“你身體如何?可覺不适?”
公子懷道,“我沒事,此番醒來,覺得心裏舒暢多了。”
他一面說,一面起身,正看見地上的蠱蟲,擡臉看蘇見深,“蠱蟲,解了?”
蘇見深道,“自然解了。”
公子懷眼尖,瞥見了他的傷,問道,“你的傷是怎麽回事?”
蘇見深倚靠在床欄邊,故作疼痛的道,“還能怎麽啊?那日也不知道是誰,拿着他的梨花劍刺傷了我,你瞧瞧,傷口到現在還流血呢,疼死人了。”
他一面說,神色一面示意着肩頭,他是故意裝得軟弱,裝得受了傷。
蘇見深雖是在玩笑,但公子懷卻清晰的明白,他話中的意思。
是他,一定是他,那日在大街時刺傷了他。
公子懷面色有愧,看着他的傷口,輕聲問,“疼嗎?”
蘇見深眉頭一皺,下意識回說,“疼,怎麽不疼?”
公子懷聽他此話,一時無言,好半天,才開口道,“我又傷了你。”
是了,那日在張宅,他血咒複發,咬破了蘇見深的手腕,腕上的牙痕還沒褪盡,如今又再添新傷了。
蘇見深見公子懷口氣中滿是自責,心想自己難得與他說笑,他竟當了真,連忙笑了一聲說,“我騙你的,其實不疼,真的。”
公子懷看了他一眼,緩慢道,“怎麽會不疼呢?”
蘇見深聽着公子懷口氣,知道他已将此事歸結為他的過錯。
他是個好人,蘇見深其實心裏清楚的明白一件事,倘若此事真要細算起來,原本就是蘇見深自己的錯。
倘若公子懷不替他種蠱,那麽傷了他的人也不會是公子懷。
這一切,也不會發生。
蘇見深不知道該如何輕松的叫公子懷擺脫心中的自責。
好一會兒,屋裏也沒人說話,蘇見深索性接着玩笑,他說得十分俏皮,目光中有一份他獨有的靈動率真,此話讓他說出來,簡直有種不倫不類之感,道,“玉儒,我是心甘情願的。”
公子懷見此,才忽的笑了。
他笑其一是因為蘇見深的口氣,其二是因為,他知道蘇見深的意思。
再玩笑的話,也有幾分真意在其中,而蘇見深的真意,公子懷又怎會不明白。
他心裏的愧意随着這一笑,減輕了不少,這才問起正事來,“對了,這蠱蟲你是怎麽解的?”
蘇見深眉頭揚得老高,笑着解釋道,“你這麽想聰明,定然猜不到我是怎麽解的蠱蟲。”
公子懷覺得好笑,便順着他的意說,“怎麽解的,說來聽聽。”
蘇見深眉頭一挑,道,“這蠱蟲啊,我是……”
忽然,他話音一頓,面色十分痛苦,扶着床欄說不出話來。
公子懷見狀,連忙扶着他,急切問道,“你怎麽了!”
蘇見深覺得腹內翻湧,渾身的精力好似被凍住,他望着公子懷,卻始終說不出一句話來。
很快,“嘩”的一下,吐出一口血來。
那血已非尋常的鮮紅色,而是深黑之色,乍然噴濺在公子懷的青衣之上,好似一朵墨菊于河中盛放,綠波春水,冉冉血香。
公子懷見此狀,不由得心也慌了,眉頭緊鎖,半抱着将要倒下去的蘇見深,叫道,“長留,長留……”
一向神色自若,淡看山河,雲卷雲舒的公子懷,此刻的聲音裏竟聽到了幾絲顫意。
可蘇見深已沒有半分意識,去窺探這顫意的背後藏了什麽,他吐了一口血,只覺腹內如同火燒一般,還沒來得及說上一句話,人便已經倒了下去。
公子懷趕忙抱住他,蘇見深唇色發黑,臉色隐隐泛青,此狀猶如中了毒一般。
公子懷無法細想他到底是怎麽中的毒,此刻一心只想救人。
便連忙抱着他,往外急步的跑。
盛陽之下,蘇見深的臉越發的青,他閉着眼,氣若游絲,腕間的割傷隐隐冒着血珠,肩頭的傷口再次裂口,浸沒衣裳後,滴在公子懷抱着他的手心裏。
血腥味彌漫在公子懷的鼻間,手中的血黏膩而濕滑,在蘇見深素白的衣袍上,深深留下了一個血手印。
公子懷有那麽一瞬間,心中是有些慌亂的,這般的情緒,他過去也幾乎不曾有過。
他又因何會慌亂,他不想去深究了,此刻,他的腦海,只是清晰而明确的知道一件事,蘇見深不能死,他一定要救他。
公子懷一路抱着他去了醫館,醫館內有三倆人正在裏頭瞧病,公子懷将蘇見深放在病榻上,沉着聲音道,“誰是大夫?”
一個半百老人從屋後進來,道,“我就是大夫。”
公子懷面色雖瞧着鎮定,但聲音卻難掩他迫切救人的心思,道,“快看看他。”
大夫一見蘇見深面色,便知此人身體定然有異,便也不耽擱,連忙把脈,只見他面色沉思,好半天也不說話,半響,眉頭緊皺,道,“此人恐怕是中了毒。”
公子懷凝眉問道,“中毒?可有解毒的法子?”
大夫收了手,起身道,“此人乃是修仙的體魄,何況此毒也非尋常之毒,別說我,怕是你找遍整個千夜界的大夫,也只怕是有心而無力啊。”
那大夫看了一眼公子懷的臉色,見他面色不好,沉着臉也不說話。
大夫也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想的,便只好嘆了口氣,給出了一個結果來,“莫要傷心了,生死不由己,回去,準備準備後事吧,如今天氣熱,怕是好些人熬不過去了,若是遲了,棺材板沒得份,還得等着現做,這現做的棺材板受不得濕,又得等上幾天,這麽一等少說半個月……”
他咯裏啰嗦的說了一大推,公子懷卻只聽見了前半段,心便沉了下去。
直到此刻,公子懷才再次體會了一番,束手無策的滋味。
十年,十年前的那樁事發生之後,他就告訴自己,他再也不要問自己,他該怎麽辦?
因為,這實在是一件太可悲太可笑的事了,怎麽辦?
倘若要将這掌控他選擇的之權,交托給別人,要別人給他一個答案,無論這答案是否圓滿,也都不會是他公子懷要的。
執棋者是他自己,要怎麽下從來都是由他決定,他不喜也斷不會依賴旁人。
這是十年前,他在爹娘離去之後,告訴他自己的。
但是此刻,随着蘇見深游絲般的氣息,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希望有個人能告訴他,他該怎麽辦?
什麽是無能無力,什麽是無力回天,一個人,拼了命的救了你,你想報答,可是最後卻發現,根本無法可施。
難道真要他活生生的,看着蘇見深死在他跟前嗎?
他忽然想起了他的叔父嚴崇,他腦海裏一瞬間閃過一句話,叔父,叔父一定有辦法的。
但轉念間便又放棄了,嚴崇早已不知所蹤,他長年在外修煉,自從去歲離開三天界後,便再也沒見過他的蹤影了。
藥箱前撿藥的小仆見公子懷如此模樣,順口插了句嘴道,“修仙的?那怎不去露仙居求求斬涯先生,救人的事他可在行。”
公子懷思緒回神,擡眼問道,“斬涯先生?”
那大夫聞言連忙點頭,對公子懷道,“是了,斬涯先生神通廣大,說不定真有法子救他。”
小仆附和道,“就是,昨日我還聽人說,他救了什麽,什麽……”
那小仆似乎是一時想不起來,望着窗外的石柱細細思索,忽然一個激靈,回說,“救了一個入魔的人,我也不清楚是怎的回事,不過斬涯先生一向是法力無邊,你何不去找找他?”
公子懷聽這小仆所說,猜測這斬涯先生恐怕是有些本事的,如今他是束手無策,去找他,或許蘇見深會有一線生機。
便連忙問,“敢問斬涯先生在哪?”
大夫見他一心救人,也好心,手指向南邊,道,“往南一直走,見到一方青湖,湖邊有一座小屋,斬涯先生便是住在那。”
他話音一頓,手裏一面鋪藥材,一面接着道,“只是那地方遠得很,你若現在去,恐怕天黑才能到。”
公子懷看了眼方向,回說,“無妨,多謝。”
說罷,便背上蘇見深往外走了。
露仙居雖起得雅致,但也不過就是遠離塵世喧嚣的一個小屋,那地方在千夜界的邊際,幾乎沒人去那。
日薄崦嵫,殘陽已沉沉的落了下去,堪堪只瞧見邊際裏将歇未歇的餘晖,如簾幕般低垂在青翠的山峰之下,緊密的山峰聳立在天際邊,好似一把把青光閃閃的箭簇。
公子懷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夜幕将臨,蘇見深的身子似乎沾上了夜風裏的寒涼,越發的冷了,像是個冰窖子似的。
不遠處有個石墩子,公子懷将他輕放在石墩子邊,那石墩子又硬又冷,像是蘇見深的身子。
公子懷沒有辦法,他只希望蘇見深能多撐一回,如今他是生是死已經無法得知,只有趕緊找到那個斬涯先生。
他一面想,一面脫下青衫,這麽給蘇見深披着,只是希望這單薄的衣衫,能給蘇見深擋住這瑟瑟的冷風,就像他希望,他能擋住命運給蘇見深下的死令一樣。
只是天不随他的願,命運是無窮的強大,它站在一切生命的最高點,沒有人能逃得了它的掌控,它要作弄誰,旁人是半點沒法的。
忽然刮起了一陣風,風聲吹得青葉飒飒,地上的土灰順着風聲狂舞,它擋着公子懷的腳步,故意的叫公子懷吃力。
塵土吹進公子懷眼裏,刺得他眼睛發澀,他只得眯着眼一步一步的向前行。
很快,一滴水落在他的額間,冰涼涼的濕感,清醒了他的意志,他擡起頭來一看,更多的水珠滴落在他的臉上。
原來,是下雨了。
春日的雨來的快,幾乎是在那麽一瞬間,嘩啦啦的便下起了大雨來。
遠處幾乎看不見醫館大夫所說的青湖影子,公子懷不知道還要多久才能走到那青湖邊,也不知道蘇見深還能撐多久。
他身子本就冷得很,身上又這麽多的傷,禍不單行,如今又下起了雨來。
雨水打濕了他的衣裳,公子懷顧不得太多,腳步只得越發的加快了,踩在泥水裏,将那雙皂白的靴子染成了泥色。
他的臉側不知何時沾了血,鬓發散亂,連那支一向高高的籠着發的梨花簪子也跟着歪了,他一向衣着得體,但如今瞧着,既頹唐又狼狽。
公子懷走得很快,泥水四濺,隐約感覺到背後似乎有些動靜,正猶疑間,聽見蘇見深低聲軟綿的聲音道,“這是哪?”
公子懷見他醒來,心中有幾分欣喜,至少此刻他知道,蘇見深還沒死,還是活着。
他步伐稍緩了一些,聲音裏有些安慰的笑意,“你病了,我帶你去看病。”
他沒說蘇見深中毒的事,只說是病了,怕他多想。
蘇見深也不知是否明白他的意思,或許是他提不上力來,并不想多問身體的事。
雨下得大,水順着臉頰落進嘴裏,他喃喃道,“下雨了……”
他的聲音好低,耳邊雨聲飒飒,幾乎将他的聲音埋沒,但好在,他貼着公子懷的耳側,公子懷依稀能聽見些。
公子懷側頭看了他一眼,輕聲說,“是,下雨了,你冷嗎?”
蘇見深沒回話,好一會兒,緩緩問道,“你背着我,多久了?”
公子懷踩着水聲,輕聲說,“沒多久,馬上就到了。”
蘇見深想擡手摸摸他的臉,可使不上勁來,便低聲問,“累嗎?”
公子懷笑了一聲,看了眼他,“背個人罷了,有什麽累的。”
他的樣子瞧着輕松而坦然,像是和蘇見深在閑聊一般。
是了,蘇見深忘了,他力氣是頂頂大的,怎麽會覺得累呢。
雨水浸透了他的身子,他慢慢閉上眼,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了,“雨,好大。”
“什麽?”公子懷并未聽清,好一會兒,見蘇見深不答話,一面轉頭看他,一面說,“你方才說什麽,我沒聽清。”
蘇見深卻沒回他的話了,公子懷生怕他睡着了,連忙又道,“怎麽不說話了?”
蘇見深趴在公子懷的肩頭,好一會兒低聲說,“好累,我,想睡一會兒。”
公子懷連忙阻止,心卻慌了,“你別睡,馬上就到了。”
這麽一說完,蘇見深已經沒了聲。
他大約是為了提起蘇見深的意志,也或許是心中一度想說出來,只是一直不曾說,他想了一些話,側頭見蘇見深閉着眼,也不管了,便索性直言說,“那日你不是問我,為什麽要替你種蠱嗎?你不是一直好奇,為什麽我要待你與旁人不同,我一直沒告訴你,因為,我早已對你情根深種。”
這些話他一直沒告訴蘇見深,其實他很清楚,這蠱一旦種下,或許将要遭受旁人的擺布,他知道他也很清楚,他只是,鬼使神差。
話至此處,他似乎是在斟酌開口,雨水似簾珠一般從他的臉上搖搖的墜了下來,仿佛要墜下他那滿腹無人可訴的心思。
公子懷看不清前方的路,但看得清自己的心,他緩緩開口,道,“長留,你明白這份心思嗎?”
雨下得好大,蘇見深的身體越加的冰冷,青衫緊貼着他單薄的後背,雨珠順着鬓發打濕了眼簾。
他提不起精神來,意識迷離,好似在夢中一般,只有鼻尖的淡花香像是真的。
他幾不可聞的聲音,再次響起,游絲般的氣息傾吐在公子懷的耳側,聲音低啞,迷迷糊糊的輕聲喊着道,“娘,我想回家。”
說罷又再次合上了眼,也不知是否聽見了公子懷的話。
他是腦子糊塗了,這裏哪裏有娘,但他不知道,他只是覺得滿身都好疼,手疼,胳膊疼,身上哪裏都疼。
他只是那麽迫切的希望,在這個陰冷的雨夜,他至少還有個家可以回。
這世間能去的地方太多了,可,能回的地方,這天下裏攏共就那麽一個。
公子懷腳步一頓,背着蘇見深的雙手發了緊,他說不出此刻,他的心中是一種什麽樣的滋味。
外人眼裏的聰明仙君何其風光,可卻是連個家都沒有的可憐人。
坐忘宗那麽大,它是賢明的家,是秦愈的家,它可以是很多人的家,但絕對不是蘇見深的家。
雨越下越大,公子懷的靴子已經滲入濕膩的黃土之中,他的聲音裏有種強大的暖意,“好,我們回家。”
外頭下着大雨,露仙居內則下着小雨,草屋裏,雨珠順着久歷風霜的屋檐舊疤浸入,餘斬涯正捧着瓦罐,站在漏雨的屋檐下接水。
他是有本事的,道法一變,屋檐上的瓦縫便能頃刻間消失無影,但是他又偏是個奇怪的性子,事事親為,就是要嘗盡人間俗事。
門外響起了一陣敲門聲,餘斬涯擦了擦濺在他臉側的水花,過去開了門。
公子懷被雨淋了個通透,鬓發粘黏在臉側,他冷情的眼眸落在餘斬涯的身上,有種将他看了個透的意味。
夜色裏的臉,幾度發白,衣袖間的雨水嘀嘀嗒嗒的落在門外的長廊下,他低聲問,“請問,是斬涯先生嗎?”
其實,餘斬涯看到他的第一眼,便已經認出了他來,那日在大街上,他見過他,只不過彼時,他已是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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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綁定了一個男神系統,每個世界都努力的感化他們,只是……“乖,不準怕我。
”病态少爺摟着他的腰,勾唇撩人,氣息暧昧。
校霸将他抵在角落,捏着他吃糖的腮幫子:“甜嗎?張嘴讓我嘗嘗。
”當紅影帝抱着他,彎腰嗓音低沉道,“過來,給老公親。
”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