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簽約

次日，陸海原從紅花嶺的公寓中醒來，睜開眼第一個想法是：嗯？我在哪兒？

直到在床上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坐了半天，陸海原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已經從家裏搬出來住了。

紅花嶺的這套公寓位于市中心，去哪兒都方便，小區安保和綠化都搞得不錯，陸海原總體來說還算滿意。

但是房子裏還缺一些日用品，零食、游戲機什麽的也都沒備齊，于是陸海原準備先吃個早飯，然後再去超市采購一趟。

時值冬天，戴口罩逛超市不算突兀，陸海原雖然覺得別人把自己認出來的可能性并不大，但如果被陸海軒知道自己大白天就去外面招搖過市，那免不得又是一頓臭罵，所以陸海原出門時還是自覺地往臉上挂了個黑口罩。

早高峰，汽車趴在高架橋上慢吞吞地往前蹭，陸海原坐在車上吃完了一袋包子又喝了一杯豆漿，結果還沒到。

百無聊賴的他掏出手機往“三賤客”的群裏發了條消息：

【晚上出來喝酒。】

沒過去兩分鐘，江達回道：

【老大不行啊，晚上我媳婦要我陪她看電影去。】

緊接着，楊卓銘的信息也發出來了，是和江達說的：

【甭理他，個單身狗，過不了節所以想拉上咱倆解悶。】

看到信息，陸海原被氣得笑了一下，埋頭飛快打字：

【楊蠍子你自己不也單着呢麽，好意思說我？】

過了一會兒，楊卓銘回道：

【不好意思，今晚有約。】

江達立馬八卦道：

【喲！有情況啊！】

楊卓銘沒細說，只回複了一個害羞表情，看上去格外顯擺格外賤。

陸海原撇撇嘴，滅了手機屏幕決定不再看群消息，然後趁着前面道路稍微通暢了一些，他加足馬力一鼓作氣地開進了超市旁邊的停車場。

走進超市後，陸海原才真正感覺出了所謂的節日氣氛。

春節剛過去不久，超市裏紅燈籠紅福字還有紅色的中國結都還沒撤下去，到情人節這天又擺上了粉紅的愛心和玫瑰花，陸海原從入口睜眼望過去，恨不得哪哪兒都是一片紅，看得他想調頭就走。

可是東西還沒買，陸海原認命地推個車，一邊逛一邊裝瞎。

其實情人節這種日子，陸海原在手機電話本裏随便叫個人出來，都能度過一個美好的白天加一個銷魂的夜晚。只是這種第二天要給對方買個包或刷個卡作為回禮的關系讓陸海原覺得不舒坦。

情人節，就該跟有感情的人一起過，所以他今天注定要當個孤家寡人了。

當然這事兒也賴不了別人，誰叫他自己雖然炮/友遍天下，但正兒八經的戀人卻是實實在在一個都沒有。

陸小少爺覺得有點不開心。

中午，陸海原提着兩只白色的大塑料袋走進公寓，趁着等外賣的時間，他開始整理上午從超市買回來的東西。

紙抽、毛巾、剃須水、電動刮胡刀、牙刷、牙膏……

拿出牙膏的時候，陸海原愣了一下，心想這芒果味的牙膏還真便宜，買一贈仨。

後來，陸海原正彎着腰往衛生間的櫥櫃裏塞卷紙時，他揣在屁股後面的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是一串陌生的數字，陸海原皺着眉頭接通：“喂？哪位？”

“您好，請問是陸海原先生嗎？我是星輝娛樂公司的經紀人，常瑞。”

陸海原一聽對方的身份，就差不多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他把手機用肩膀夾在耳邊，然後低頭繼續塞卷紙，一邊塞一邊應道：“嗯，我是，您有什麽事兒？”

電話對面回道：“啊是這樣的，我們公司內部的高層注意到了您拍的寫真和廣告，對您的外形條件和氣質都十分欣賞，之後又了解到您還沒有簽約經紀公司，于是高層的領導派我來找您，希望您以後在選擇經紀公司的時候可以考慮一下我們星輝。”

陸海原在大腦裏搜索了一大圈兒也沒想起來有這麽個星輝娛樂公司，再結合對方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語氣，陸海原扯起嘴角笑了一下，語氣中不乏戲谑地說道：“不是，我能問一下，貴公司知道我是誰嗎？”

那個叫常瑞的經紀人立馬客氣接話道：“知道知道，我們老板說了，如果真能把您簽到星輝旗下，那咱們全公司上上下下一定以您為首，所有的資源都最優先考慮您，當然，如果您願意連同和盛集團的資源一起發展，我們雙方合作，那就更好了。”

啧啧，才說幾句話，狐貍尾巴就甩出花了。

陸海原聽得很清楚，那個叫常瑞的就是把他當無腦大少爺來哄呢。還合作？一起發展？說得真好聽，其實不就是相中了他背後的和盛麽。

“既然你們費盡千辛萬苦搞到了我的聯系方式，我也看見了你們的誠意……”陸海原決定玩貓耍耗子那一套，逗逗他們，“那咱們就約個時間，到時候詳細面談吧。”

“真的嗎？！”對面的常經紀人跟中了彩票頭獎似的，聲音裏滿是激動和不可思議，“那……那您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好約個地方見面！”

陸海原心想，反正自己今天也沒人可以一起過節，那就幹脆拿電話裏這個所謂的星輝經紀人解解悶吧。

就這樣打定主意，陸海原對着電話回道：“我正好今晚有時間，如果要面談的話就定八點吧，地點在半島會館，那地方隐蔽還清淨，到時候可以一起吃頓飯。”

“好的好的，就這麽說定了，”對面的情緒依舊很激動，“謝謝，謝謝您給我們公司這個機會！”

“甭客氣，”陸海原隔着屏幕玩味地笑了笑，“那沒什麽事我就先挂了啊，晚上見。”

等挂上電話，陸海原心情大好地往發小群裏發了條信息：

【晚上有好戲看，半島會館，來不來？】

幾分鐘後，楊卓銘問：

【什麽好戲？】

陸海原故意吊胃口，抱着胳膊不回複。

又過了一會兒，江達忍不住出聲了，八卦之火熊熊燃燒的他直接發了條語音：“老大！什麽好戲啊，明知道我要陪媳婦看電影去，你還這麽勾引我！”

陸海原也開了語音，他笑着說：“剛才有個聽都沒聽過的野雞娛樂公司打我電話，說要簽我，話裏話外都透着要我拉上和盛的資源給他們當跳板的意思，我聽着好玩兒，就約了那個經紀人見面。晚上八點，半島，你們倆要不要湊個熱鬧？”

群裏寂靜了兩分鐘後——

楊卓銘回：“陸海原，你要是實在閑着沒事兒幹，幫我把行情不好的那幾支股票清清也行。”

聲音裏透着赤裸裸的同情。

江達回：“老大，要不你晚上幹脆和我們一起看電影去吧。”

聲音裏藏着暗搓搓的可憐。

陸海原盯着屏幕差點氣笑了，在他把手機扔向沙發之前，用力在屏幕上按了幾個字：

【我今天還就非去不可了，你們倆愛去不去。】

當晚，愛去不去的兩人最終還是陪着陸海原一起去了。

三人坐在半島會館的vip包廂裏，對面就是那個白天給陸海原打電話的經紀人，常瑞。

陸海原和他倆發小默契地對換了一下眼神，三人臉上都挂着意義不明的微笑。

從飯局一開始，他們輪流問了常瑞的年紀、月薪、住址、婚戀情況……恨不得連人家今天穿的內褲顏色都要問出來了，但對于簽約的事，偏偏避而不談。

常瑞貌似也感覺出了氣氛有些不對，但既然都已經把人約出來了，那無論怎樣也要拼命抓住這個機會，于是常瑞又一次試着提起簽約公司這個話題。

“咳咳，那個……關于簽約的合同，公司事先已經拟出了一份，然後有什麽附加項，您可以再提……”常瑞從包裏掏出一本紅皮文件夾放到桌面上，楊卓銘坐在常瑞旁邊，此時把手壓在文件夾上輕輕一按，唇邊含笑地說：“唉，常經紀人，別這麽急啊，飯還沒吃完呢。”說完，眼鏡軍師偏過頭招呼江達，“咱們還有一道涼菜沒上呢吧，快，催催去。”

陸海原在桌對面跟着幫襯楊卓銘，跨越小半張桌子給常瑞夾菜堵嘴，“來，經紀人，嘗嘗這個，味兒不錯。”

常瑞一邊被按着手，另一邊又被強行喂菜，這待遇讓他就算是想說什麽也說不出來了。

一頓飯常瑞吃得是苦不堪言，他漸漸也發現了這些大少爺們根本就是抱着玩弄他的心思來赴約的，但是星輝現在處于一個再找不到靠山就要破産的狀态，他作為公司合夥人之一，如果放掉了陸海原這條大魚，那他就真的要做好喝西北風的準備了。

所以飯後趁那三位少爺喝茶休息的空隙，常瑞不死心地又把文件拿出來，“海少，這是星輝目前能開出的最好的條件了，您先看一眼，然後再拒絕我也不遲，您就看一眼。”

陸海原打量了一下飯桌對面那個中年男人——

留着一個中規中矩的發型，面相普通，身材有點發福，板挺的西裝穿在他身上也撐不起來，還夾着一個一看就是用了好幾年的破舊公文包……

陸海原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公司會派出這樣一個說客來，但他不用想也知道那家公司一定是到了一個非常窘迫的地步。

紅色文件夾的塑料殼在寂靜空氣中微微顫動，陸海原抱着胳膊面無表情地盯了一會兒，然後突然伸手接了過來。

“海原？”楊卓銘和江達都朝他投來不解的眼神。

陸海原低頭翻開文件夾，頭也不擡道：“我看看。”

但是，當陸海原看到文件內容後，竟直接愣住了。

“海少……怎麽，條件還滿意嗎？”常瑞觀察着陸海原的表情小心翼翼道。

陸海原從桌子對面擡起頭來，直直盯着常瑞問道：“你，把文件拿錯了吧？”

說完，陸海原把文件夾往桌子上一攤，明亮燈光下，裏層紙頁上那些鮮豔的紅色一下子刺到了人的眼睛。

常瑞見到後表情也明顯慌亂了一下，緊接着，他伸手飛快地把文件夾拿了回去，嘴上連連抱歉道：“對不起對不起，海少，我拿錯文件夾了，這一本是我家裏人拿去随便畫畫玩的，結果我出門一着急給拿混了，真不好意思。”

“不是，我說你們公司，辦事兒能靠點譜嗎？”江達想趁着這個機會發火走人，他拍桌子站起來就要翻臉，結果陸海原在旁邊把他拽下去了。

看着常瑞急出滿臉的汗，陸海原像吃錯藥一樣好言好語道：“沒事，一個小失誤，可以理解。那簽約的文件你是打算現在回去取呢還是讓人給你送過來？”

常瑞堅持了半個晚上，心裏也有點氣餒了，他索性自暴自棄地說：“海少，我也不麻煩別人一趟了，我知道您看不上我們小公司，今天能跟您吃上一頓飯就足夠了……”話未說完，常瑞拿起外套轉身便想往外走。

陸海原卻一下子站起來，看着他的後背說：

“我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