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準備

決定用發射糖衣炮彈的形式報複徐來之後的第二天，陸海原立馬行動起來。

一大早，他幹勁滿滿地出門去拍一個小衆牌子的手機代言廣告，臨走前還特意把早餐放在微波爐裏，并且在冰箱門上給徐來貼了張便利貼。陸海原十年如一日的大破字在上面歪歪扭扭地張揚舞爪道：“包子豆漿都在微波爐裏，起來以後熱一下，中午飯等我回來一起吃。”

在前往攝影棚的路上，陸海原靠着車座椅背，偏頭專注地望向窗外。

二月底三月初，天氣開始回暖，早晨出來遛彎兒的人也變多了，陸海原看着車窗外精氣神十足的晨練大爺們，回想起半小時前他去給徐來買早點時，還在小區公園旁邊跟着仨白褂老頭練了一會兒太極拳。

按理說，平時的陸海原是做不出這事兒的，但是沒辦法，誰讓他今天心情特別好。

因為陸海原發現，當自己懷揣“遠大目标”，把對徐來那些不由自主的好都冠以報複之名後，再去朝人家獻殷勤就變得心安理得了，他現在看天是藍的人是美的，心裏一個疙瘩都沒有，渾身毛孔都由裏往外地透着輕松。

就這樣哼着歌兒晃進攝影棚，常瑞從大老遠處迎過來，一路兩眼直直地望着陸海原，他心裏納悶道：這少爺今兒是怎麽了，不擺臭臉也不耍橫了，見誰都是一副笑模樣，難道……他把徐來給辦了？

常瑞一個哆嗦，立馬警覺起來，他小步湊到陸海原旁邊，試探地伸頭問道：“小陸你來啦，今天……狀态怎麽樣啊？”

陸海原配合助手脫去外套，毫不在意地扯起嘴角：“一百分。”

見陸海原這麽幹勁滿滿，常瑞更提心吊膽了，他追在陸海原屁股後面一直跟到化妝室，沒話找話道：“那個……待會也就是讓你拿着手機拍兩張照片，臉別太僵，正常發揮就行，你……不緊張吧？”

陸海原一聽笑了，從化妝鏡裏斜斜地看向常瑞，“這麽小的棚子，我緊張個屁啊。”

明明氣溫還是在零度左右的天兒，常瑞鬓角卻微微滲出汗來，他谄媚地朝陸海原笑着說：“你先別急，雖然一開始都是些小廣告，但公司會慢慢把大頭資源都交給你的。”

“沒事兒，我本來也不急。”陸海原漫不經心地攆人道，“常經紀人，你要實在閑着沒事兒就去盯着布場吧，別待會我全收拾好了他們還沒弄完。”

“嗯嗯，行，我這就過去催他們。”常瑞忙不疊地點頭彎腰，一路小跑出去了。

但剛一關上化妝室的門，常瑞就想起來，他原本想問陸海原關于徐來的事兒來着，怎麽沒說上兩三句就被陸海原給帶跑了……

不行，常瑞暗暗咬牙想道，今天他無論如何也要從陸海原嘴裏撬出徐來的信兒來，這眼看着都過去半個月了，陸海原怎麽還沒膩呢。

拍攝過程很順利，不到兩個小時陸海原就收工了，從背景板前走過去的時候，攝像師兩眼還黏糊糊地粘在他身上，嘴裏連連稱贊他鏡頭感覺很棒，身材也好，是個天生吃這碗飯的人。

陸海原接過助理遞來的外套披上，轉臉朝那個塗着口紅、留着一條小馬尾的男攝影師懶洋洋開口道：“您別找名片夾了，我不好這一口。”

聞言，攝像師在衣服夾層裏外摸索的手停止了動作，他逆着光擡眼看向高他一頭的陸海原，抛了個自認為很有魅力的眼神給他，“你确定真的不要我名片？一個月以後艾米尼時裝周我可正少個伴兒呢。”

陸海原像聽笑話似的輕輕一哂，側過身在攝像師耳邊慢悠悠道：“那您慢慢找吧，不過好心提醒您一句，出發前一天最好再确認一下他們的邀請名單上還有沒有您的名字，畢竟我也沒什麽影響力，但讓主辦方中途删人這種事兒我張張嘴還是管用的。”

說完，陸海原轉身大步揚長而去，留下目光呆滞的攝像師站在原地，頂着一副被雷劈了的表情。

陸海原自生下來就順風順水地過慣了，因此誰給他氣受或者不小心冒犯了他，都能被他給揪着領子找回來，堪稱人模樣狗脾氣的典範。

但常瑞還不熟悉陸海原的脾氣，于是屁颠屁颠地主動獻身去了。

開工第一天就碰上潛規則，陸海原100分的好心情被劃走20分，好在影響還算不大，他卸了妝披上厚大衣，剛準備走出化妝室的時候，迎面就又碰上了常瑞。

“……”陸海原因為面前這個人曾經和徐來關系不清不楚的，于是面對常瑞時把臉上不耐煩的那股勁兒表現得很明顯，“常經紀人，你又來找我幹嘛？”

常瑞搓搓手，有些局促地笑着說：“那個……今天表現挺好的，中午要不你叫上徐來，咱們一起吃個飯？”

陸海原面無表情道：“不吃，中午沒空。”

“啊？”常瑞愣了愣，像是沒想到陸海原直接會拒絕，他本以為憑着他這個當老板的面子，陸海原怎麽着都會賞個臉的，但結果……

“那……那明天呢？”常瑞腆着臉不死心問道。

陸海原繞過他大步往外走，“明天還有明天的事兒，您那麽忙，就別惦記着跟我吃飯了。”

說完，陸海原一個拐彎，就從攝影棚的大門口處不見了人影。

常瑞緊跟兩步也沒追上，他停在原地死死盯着陸海原遠去的背影，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氣脹了。

中午十一點多，陸海原開車拐上回紅花嶺的高架橋，就在他百無聊賴等紅綠燈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陸海原翻出耳機戴上，“喂？老頭兒？”

陸國盛穩中帶笑的聲音傳過來：“原原啊，最近過的咋樣，自己一個人住還習慣不，沒再去飙車賭馬吧？”

陸海原神态放松道：“沒有，我哥沒告訴你我已經簽了公司，然後這幾天正準備出道呢嗎？”

“說了說了，”陸國盛笑得慈愛滿滿，“我就是不放心你，但定下來有個正經事兒幹就行，原原好樣的。”

“啧，”陸海原牙酸了一下，“我說老頭兒，商量個事兒行不，別總叫我原原了，都快二十五了還原原原原的，你們也不嫌起雞皮疙瘩啊？”

電話突然被葉美玲搶了過去，老年貴婦據理力争的聲音立馬沖進陸海原耳中：“叫原原怎麽了，我們是你親爹親媽，想叫自己兒子的小名都不準了？還有沒有天理啊？”

陸海原好幾天沒回家了，此時聽見家中二老的聲音也是有點想念，于是他沒再執着名字的事兒，“行，你們愛怎麽叫就怎麽叫吧……今天怎麽突然想起來給我打電話了？”

葉美玲語氣照舊，繼續跟陸海原嗆聲道：“怎麽着，我們沒事兒還不能給你打電話了是嗎？你現在不還沒紅呢嘛，那要是等你真火起來了，我們是不是還要跟你斷絕關系啊？”

“不是……”陸海原有點懵，也沒弄懂他媽今天是怎麽了，語氣變得有點小心地問道：“媽……您不是更年期已經過去了嗎？”

“呸！你再敢跟我提更年期的事兒！我就……”葉美玲高亢的聲音變遠，陸國盛把電話拿了過去，“喂，原原？”

“啊，我聽着呢。”陸海原應道。

陸國盛嘆口氣，聲音不複開始般輕松，老頭兒在那邊斟酌好半天才開口道：“原原，我聽你哥說，你現在和一個男孩兒同居呢？”

陸海原靜了兩秒，在那兩秒鐘把告密的陸海軒放心裏踹了八百腳，然後對着電話，他還是很快承認道：“嗯，是。”

陸國盛：“那你……怎麽也不和家裏說一聲啊，你是不知道，你媽知道這事兒的時候激動得差點把房蓋都給挑了，我被折騰得一晚上沒睡好覺。”

陸海原心想：他一時沖動弄出來的事兒有什麽可說的。

葉美玲這時擠到電話旁邊着急說道：“是什麽樣的人啊？都同居了你是不是快定下來了啊？哪天給媽媽帶回家來看看？”

陸海原握着方向盤，手指攥得太緊以至于有些發白，他沉默片刻後慢慢說道：“是徐來，我高中那時候的初戀，還記得嗎？”

葉美玲一聽陸海原的描述，心裏就咯噔一下，她緩了一會兒才有點尴尬地開口道：“噢……原來是他啊……”

綠燈亮了，陸海原踩下油門的同時定定看着道路前方，中午的陽光很燦爛，把前面一排車屁股照得锃亮，陸海原彎起嘴角扯出一個吊兒郎當的笑來，他語氣如常地朝電話裏開口說道：“我沒要定下來，就是重新碰到他，然後兩個人玩玩，你們不用當回事兒。”

陸國盛捧着手機抿抿嘴，沒說話，葉美玲看看她沒主意的老伴兒，最後還是自己出聲回複道：“……行吧，你也別太過分了，因為當年都已經過去的事兒再欺負人家，不合适。”

嘁……陸海原心裏不認同地嗤了一聲，但嘴上還是随便答應道：“行行行我知道了，沒別的事兒就挂了吧，我還開着車呢。”

“诶呦你個死孩子怎麽不早說，以後開車不準接電話啊！”說完，陸氏夫婦便匆忙挂斷了。

陸海原摘下耳機無所謂地一撇，兩眼目光沉沉，如果算上前不久在攝影棚被劃去的二十分，那他現在的好心情就只剩下五十分了。

一半一半，陸海原聳了下肩膀，繃着下巴一言不發地朝公寓加速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