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緣起

覆澤年間，妙妃誕下一皇女，國師斷言此女命中克父，不應留在宮中撫養。故皇帝命方姑姑将此女帶到宮外的皇家梨園，準其每月初一、十五進宮與妙妃相見。妙妃此後篤信佛教，日日吃齋念佛，常請青雲寺的老尼進宮講法，每日精進，為求其女一生平安。

五年間，妙妃又先後誕下一女一子，心生歡喜，逐漸鮮少召青雲寺的老尼入宮了。

梨園坊間，一批新選進來約莫六七歲的小妮子們在院子裏叽叽喳喳。這些小妮子極有天賦，被送來習舞，齡滿十二，過宮宴大考，則入宮籍。

“你們知道嗎，小公主也住在梨園？”

“什麽小公主呀！我阿耶說萬歲爺早就不要她了，所以她才住在這。”

“那她會和我們玩嗎？”

“不知道，她一定長得很醜很吓人哈哈哈。”

方姑姑在屋子裏喝茶，不緊不慢地，仿佛讓這群淘氣的妮子在太陽底下曬蔫了，才更好管教。

宋玉清坐在屋裏，聽到了院子裏的閑話，不免起了憂思，擡頭道：“姑姑，母妃是不是不要我了？”

方姑姑吹了吹茶：“娘娘是對你不上心了不假。若非老奴是皇上欽點在宮外陪護，早也棄你而去了。”

“姑姑會去哪，回我阿娘身邊嗎？”

“畢竟在宮裏，能到我這個位置，不乏來送錢打點的人。我在宮裏好過，我丈夫和孩子在宮外也就寬裕。現如今宮裏皇子公主多了，你就更成棄子了，我跟着你呀，也算是倒了黴了。你說你呀，怎麽就一點用也沒有，要是你命裏沒......”

玉清才聽不進去姑姑的抱怨，她輕手輕腳地走到了門邊，用手指在紙上戳了個洞，從小洞中看到了院子裏的景象：一群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子，真活潑呀！看得她心裏直癢癢，終于有除了姑姑以外的玩伴了。玉清笑盈盈地跑回姑姑腿邊，輕輕拽拽姑姑的裙擺：“姑姑，我不要當公主了，我要和她們一起玩。”

方姑姑手中動作一停滞，眉頭緊鎖：“胡鬧！玉清你記好，不論別人怎麽說，你身上永遠流的是宗室的血，是覆澤帝之女。既是宗室就要有宗室的規矩，外頭那些野妮子盡只會教壞你的。”

“都安靜，從今天起，你們就要在這裏……”院子裏響起了劉姐姐的聲音。

宋玉清靈機一動：“姑姑，我和他們一起跟劉姐姐學歌舞好不好？求求你了。”方姑姑剛要一口回絕，忽然想到了五年前那道出宮聖旨。或許覆澤帝将玉清安排到梨園正有此意呢……

“好吧。”愣了許久，方姑姑緩緩吐出兩個字。

“謝謝姑姑！”

“不過每日要練一個時辰的宮規。”

“是。”

玉清在後勤屋子裏要來了小舞女的衣裳，急忙沖進了自己的房間。脫下妙妃送來的十分難染制成的粉色绫羅，換上小野花似的黃布裙和綠絲帶，玉清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什麽規矩也都忘了，拎着裙邊跑向院子去。

那粉嫩的绫羅套裙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像一具小小的被遺忘的屍體，将永遠埋葬在櫃子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