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毛遂自薦

【101】

病房外的雨敲打着窗戶,豆大的水滴順着玻璃下滑。深秋的天氣總是讓人手腳微涼,但今天,池秋不覺得冷。

池秋擡起頭:“陸鳴……”

陸鳴十分懂得掌握分寸,在池秋開口之前,他率先說道:“我知道你還沒完全原諒我,不過你先別急着拒絕我。季宴琛會出國,應該也是因為他自己的工作,對嗎?”

池秋還沒告訴陸鳴,季宴琛在國外是在幫自己做事情,随時可以回國。可池秋想聽聽陸鳴會怎麽說,所以他存着一份小小的私心,沒有将話說清楚。

“嗯。”

陸鳴得到了池秋的回答,忍不住多了一份竊喜。很快,他收斂了自己的愉悅,轉而真摯地看着池秋:“遠水救不了近火。”

假如是依照 17 歲時的陸鳴,池秋大概能想到陸鳴此刻是什麽表情。因此,他起了心思,偏不順着陸鳴的話說,他故意道:“我也可以找寧哥啊。”

“池秋。” 陸鳴語氣嚴肅下來,為他分析,“你應該比我清楚,季飛寧和我們不一樣,他很忙。”

池秋沒想到陸鳴會說這句話,他敏感地被戳了短處,以為陸鳴是在提醒自己——他已經厚顏無恥地麻煩了季家兄弟很多次。

“……”

其實這一點,池秋比誰都清楚。只是除了季家兄弟,他沒有其他可以依靠的朋友。他的世界從 11 歲起,就只有那麽點大。

池秋心頭的溫度降了下來,他很後悔自己給自己挖坑的行為。

池秋別扭地移開了自己的 “目光”,難堪地說:“他們幫我的每一件事我都記着,以後,我都會想辦法償還。”

說到這裏,他忽然愣住了。因為他現在什麽都沒有,什麽都做不到,他的眼睛還又瞎了。

他以後能還給季家兄弟什麽呢?雖說自己對季宴琛有救命之恩,但這份恩情,季家是早還清了。

池秋不免收了音,沮喪地低下腦袋,引得傷口刺痛。

陸鳴知道自己的話說錯了,急急地證明道:“我的意思是,我之前對你做過錯事,所以我是心甘情願幫你,不需要你有任何負擔。而且我會做得很好,不會讓你失望,我保證!”

他必須把自己的好意,找一個适當的借口去讓池秋接受,例如 “彌補”。

池秋不禁懷疑起自己的耳朵,陸鳴這聽似不求回報的話語,讓他十分困惑,難道陸鳴是真的變了嗎?

他正要開口詢問,唇齒一動,話音未出,就聽陸鳴緊接着說:“我有一個請求,希望你可以答應我。”

池秋的心瞬間揪緊,身體往後傾了傾,他不知道陸鳴會提出什麽。

但令池秋想不到的是,陸鳴确實是變了。準确地說,是陸鳴仿佛恢複了 17 歲時的性格。

陸鳴是厚着臉皮,賴着不走了:“池秋,我希望在你就醫的這段時間內,可以暫時住回我那邊。”

池秋直接傻住了。

…………

在醫院的第一個夜晚,池秋因為白天睡太多,他失眠了。

對于陸鳴的請求,他并沒有爽快地答應。可能是不知該怎麽回答陸鳴,池秋索性閉着眼睛,佯裝入睡。

陸鳴躺在他床邊的一張折疊床上,呼吸沉穩。他幫池秋預約了明早的檢查,看着手機上的時間,他輾轉反側。其間,他怕自己打擾到池秋,動作很小,可他細微的聲響還是被池秋聽到了。

池秋睜開眼,“看” 向黑漆漆的天花板。

病房裏是開着燈的,陸鳴立即坐起身來,道歉:“吵到你了?”

“把燈關了吧,你會好睡一點。” 池秋記得陸鳴睡覺不喜歡留燈。

“不用。” 陸鳴得看清楚池秋,心裏才能安穩點,“我有點失眠,先坐會兒,你睡吧。”

陸鳴說是這麽說,喉嚨裏則像灌滿了沙石。他的疲憊不足以令他入睡,憂愁大過了所有,他是在擔心池秋明天的檢查。

池秋察覺到了陸鳴的憂心,在短暫的思考後,他跳出一句:“我也睡不着。” 他的身上都是瘀青,沒辦法側身,只能平躺在床上。

陸鳴搓了搓自己的手背:“是傷口還疼嗎?”

池秋搖頭,結果躺久了,剛一動脖子居然牽扯着腦袋疼,他呼出聲:“啊!”

陸鳴沉下臉,一副緊張的模樣:“是不是疼得睡不着?我看看。”

“沒有。” 池秋抿緊了唇,又松開,“是我亂動了,我沒事。可能是躺着不動太久了,白天還好好的。”

陸鳴點了點頭,一雙手輕按輕揉池秋的後頸,指腹都搓紅了才停下。

安靜的病房裏,可以聽到風吹擊窗的聲音。

陸鳴問他:“好點了嗎?”

“好多了。”

陸鳴重新坐下:“池秋,如果你睡不着,我們…… 要不說說話吧?”

“好。” 池秋眨了眨眼睛,沒有拒絕。

他想坐起來,陸鳴便習慣地撐住了他的後背,将他扶起,給他墊了個靠枕。他不小心咳了一聲,陸鳴就立馬倒了一杯溫水,遞到了池秋手中。

池秋從來不知道,陸鳴無微不至的照顧能這麽迅速。

他只知道,陸鳴從送自己來醫院開始就一直沒好好休息過,他心裏不忍:“你個子那麽高,在這裏睡不安穩。明天媽應該就過來了,到時候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陸鳴哪肯走,他怕走了就又見不到池秋了:“折疊床夠長,睡個幾天沒問題。”

池秋納悶:“你不累嗎?你喉嚨都啞了。”

陸鳴果斷地倒了一杯水,幾口喝完:“喝點水就好了。”

池秋感覺陸鳴這人是說不通的,為此,他悶悶不樂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不喝了,他以一種微小的抗議來讓陸鳴妥協。

沒想到,陸鳴心平氣和地給他掖了掖被子。池秋皺眉,他也不知道這一天內,陸鳴是掖了多少次被子了。

而陸鳴的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池秋,他輕聲說:“消腫一些了。” 他的聲音很低,在夜晚似是一首搖籃曲,“池秋。”

“……”

“池秋。” 他非要喊到池秋應他。

池秋聽着他沙啞的音調,耷拉下眉頭,問:“幹什麽?”

陸鳴躊躇了會兒,斟酌再三地說:“我剛才提的,想讓你跟我回去住,其實沒別的意思,你別誤會。”

他岔開腳坐下,雙手十指交叉,擱在兩膝中間:“或許是我多慮了…… 等媽回來後,林宇明确實很難再接近你。但那個家,也是池夏的家,林宇明是她的親生父親,到時候她不會坐視不管。”

沒有人可以阻止池夏回家,包括池秋。

陸鳴會提出這個請求,并非是想借着這個機會趁虛而入,他是擔心池秋後續起訴林宇明,池夏會為難池秋。

雖然池蘭雁會護着池秋,可畢竟池夏也是她的孩子。一碗水要端平很難,陸鳴怕池秋再次受委屈時,自己無法及時趕到。

所以思來想去,陸鳴認為池秋跟他回去住一陣子,是最安全,最妥當的。

他反思是自己提得太唐突,以至于池秋很難答應。

他更責怪自己曾經的心計,使得池秋已經不會毫無顧忌地信任他。

陸鳴心情低落地深吸一口氣,指尖用力,掐出了泛白的痕跡:“爺爺的身體已經好多了,我前天去過他那一趟兒,和他提過我們準備離婚的事情……”

池秋瞪圓了眼睛,驚異地出聲:“你說了?”

“是。” 陸鳴停頓了一下,急忙說,“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好,不會讓陸家那邊對你有任何一點打擾。”

陸鳴苦笑了一下,心想,如今唯一對池秋打擾着的,可能只有他一個人。

池秋的脖頸酸痛,他前一天還在盼着的離婚,眼下卻讓他說不出話來。

陸鳴像是下定了決心,咬了咬牙說:“等林宇明的事情結束後,我會第一時間送你回家。如果你不放心,我們先辦離婚手續。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可以搬出別墅,住到附近。”

他退步至此,僅僅是因為一份擔心。

“池秋,你現在眼睛看不見,住到熟悉一點的環境裏會好适應些,你可以讓蘇姨一起住過去,張姨也會在。我知道我不該多管這些,但我建議你近期避免和池夏見面,這樣會比較好。”

陸鳴已經做好了讓陸奉申搬回酒店,把自己的別墅給池秋居住的打算。

而在家中的陸奉申冷不丁地打了個噴嚏,他扪心自問做人待人都不錯,所以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近期得罪的季宴琛。

陸奉申摸了摸下巴,懷疑自己是被季宴琛在背後罵了…… 他翻了一頁手中的食譜,希望明天去醫院探望池秋的時候,可以不用見到這個蠻不講理的小兔崽子。

窗外的夜雨不知不覺停了,秋風瑟瑟,同樣拍打着窗戶。

面對處處為自己考慮的陸鳴,池秋陷入了沉思。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陸鳴放輕了自己的呼吸,他以為池秋是困了。

為了不讓池秋犯難,陸鳴說:“你要是不願意,就不用把我的話當一回事,不用煩心。”

“……”

“就是我之後,可能還會每天去你那邊,希望你可以不要拒絕我來看你。不管怎麽樣,我…… 我自認為,我比季宴琛好用。”

陸鳴的一番 “毛遂自薦”,怎麽聽怎麽尴尬。

最後,陸鳴讪讪地閉上了嘴。

池秋捏着被子:“我沒有在為這件事情煩心。” 他解釋說,“我只是在想,要怎麽和媽說,她才會同意我去你那兒住一陣。”

陸鳴怔然。

池秋悶聲:“明明都鬧離婚了,還去你那住…… 很奇怪啊。” 他悄悄地關心着陸鳴,耳後紅了紅,“所以你關燈睡覺吧,別影響我想理由。”

“池……”

“現在就去關燈,睡覺!” 池秋變得有點不講道理了。

陸鳴卻莫名地喜歡這樣率真的池秋,他懸着的一顆心終于放下了。陸鳴臉上的笑容明朗,他關了燈,躺到了折疊床上:“晚安。”

“……”

“池秋,晚安。”

池秋跟着紅了臉,催促一聲:“知道了,晚安。” 末了,“快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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