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005、偶遇

005、偶遇

鐘蔻幾乎是下了軟轎,人就已經虛脫了。她生性要強,不肯露出軟弱的疲态來,就算疼的要死,疼的整個人都在出冷汗,她也沒吭一聲。

其實也未必都是要強,只不過再軟弱再痛苦,也沒人會因此多對她表示一點寬容憐憫,就此放過她,那她又何必做出這種可憐之态來讓人白白的看了笑話?

她一進門,便扶了門框,輕聲吩咐:“熱水。”

珠花和另一個小丫頭珠釵則慌忙上前,一個扶她,一個去準備熱水。鐘蔻除了衣服,将自己泡在滿是熱水的浴桶裏,總算輕輕的籲了口氣。

瑪瑙早就交待過了,鐘蔻要休息,所以她也沒再逞強,沐浴更衣之後,便撲進早就鋪好的床裏,安安耽耽的睡起了大覺。

這一覺,直睡到天将薄暮。

珠釵有些着急,蹑手蹑腳的進來看了幾次,都不見鐘蔻有一點動靜,擔心的要命。萬一鐘姑娘有什麽閃失,只怕她是要去陪葬的。

珠花畢竟是在瑪瑙手下當過差的,便悄悄道:“你且在這好生守着,我去回過瑪瑙姐姐。”

珠釵應是,珠花便飛也似的跑去找瑪瑙。

瑪瑙笑笑道:“傻丫頭,算你還有點心,知道體諒你家姑娘。她是太累了,随她去吧,只記得就算錯過了午飯晚飯,也得備好了随時熱着。”

珠花這才松了口氣。

鐘蔻起床時天都要黑了。初春的天,灰濛濛的,一時有些分辯不出今夕何夕。她呆怔的瞧了外面的夜色一眼,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了多長時間。

珠花聽見動靜進門,笑道:“姑娘醒了?可怕奴婢吓壞了,睡了小一天了。”

鐘蔻沒接話,只是淡漠的垂了眸子。珠花的話毫無瑕疵,可她聽着就是刺耳。“姑娘,睡了一天”,呵,她雖然沒有竭力的想要保存着什麽,但終究是失去了。盡管她交付的是重權在握的王爺,是個高高在上,一人之下,龍章鳳質,人中俊傑的男人,但終究,他不是她什麽人。

她到底,也不過只落了個“姑娘”之名。

珠花還在絮語:“姑娘也該餓了,幸好沒錯過晚飯,不知道您想吃什麽?”

鐘蔻已然回神,道:“擺飯吧。”自然是有什麽吃什麽,她從來沒挑剔過,經過今日,她也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就會有什麽改變。

她還是她,還是那個要為了活着,苦苦奮戰着的小孤女。

晚飯一如往常,鐘蔻也不比往常吃的多,只是睡的多了,一時難以入睡,吃罷飯,披了衣服,到院子裏逛逛。

她很少有閑心去逛園子。因此出了門,倒是有點迷惑和茫然。珠花和珠釵在身後提着個燈籠,安安靜靜的跟着。她走到哪,兩個人也不多嘴。

鐘蔻就茫茫然的到了湖邊。湖心亭裏燈火明亮,絲竹管弦,正熱鬧着呢。

鐘蔻運足目力,認出主位上的是和元天昊形容相似的一個男人,只是年紀略長些,總有三十歲左右。元天昊客位相陪,除了一群侍女,還有兩個抱着琵琶的歌伎。

既是亭子裏有人,鐘蔻轉身便走。

只是沒走幾步,忽然聽見前面方有人斷喝:“站住,來者何人?”

是一個身着青衣的高大男子,氣度雍然,看打扮,着裝,不像是一般的管事、仆從。鐘蔻不認識,便微微側立,垂了頭。

珠花上前,道:“陳大人,這是府中的鐘姑娘,出來散散心,若是妨礙了陳大人的公務,我們這就走。”

陳大人便有些窘,大抵也猜出了鐘蔻的身份,便拱手道:“得罪了。”他倒是個爽快人,說完便往路邊一讓。

鐘蔻微微福了福身,算是打過招呼,擡腳欲走。經過那人時,他卻低呼一聲,道:“鐘?鐘姑娘?”

鐘蔻聽出了他語氣裏的驚訝,還有不可置信,又或者還有惋惜和痛心。就仿佛他認得自己一般。

只是鐘蔻實在對他沒什麽印象,也只當他想和自己搭讪,便微微退後一步,道:“不知陳大人有何吩咐?”

“鐘,鐘妹妹,你不記得我了?”他一開口,就吓了鐘蔻一跳。剛才還叫鐘姑娘,這會就改口叫鐘妹妹了?他果然認得自己?

鐘蔻緩緩擡眼,借着微弱的燈光看向他,搖搖頭道:“不知大人是——”

“我是陳青楚啊,鐘妹妹,你當真不記得我了?”

陳青楚?鐘蔻恍惚有點印象。他爹陳星移與鐘一元當年是無話不說的朋友,兩家總有往來,那會鐘蔻尚小,不必顧及男女大防,與陳青楚見過面,還在一起玩耍過。

只是世易時移,倒不想還能在這相見。

鐘蔻并沒有多欣喜,她秀眉微蹙,恍然的道:“抱歉——”鐘家慘遭滅門,親朋故舊無一來往。就算有人肯在心裏惦念鐘一元,鐘蔻被圈禁在逍遙王府,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她倒沒想到,竟然鐘一元的好友沒有受到一點牽連。只是陳青楚在這出現,到底是以什麽身份出現的呢?如果他是元天昊的座上賓……

還有,這個時候,陳青楚突然在這裏遇到她,并且還認出了她,到底是刻意還是巧合?

鐘蔻一時有些無措。腦中神思電轉,心想,應該是巧合吧,畢竟誰會知道她在這個時候到園子裏來逛?

陳青楚面露失望之色,竟是慘然一笑:“鐘妹妹,我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你,你還好嗎?你,你怎麽會不記得我了呢?我還替你做過風筝,替你做過孔明燈呢……”

鐘蔻答道:“我很好,當時年幼,很多事都不記得了。陳大人——”一聲陳大人,生硬的拉開了彼此的距離,也試圖拉回陳青楚的神智:“如果大人沒有別的吩咐,鐘蔻告退。”

陳青楚悵然的道:“鐘妹妹多保重。”

鐘蔻并不多言,只是微微一點頭,與他錯肩而過。

珠花和珠釵大氣都不敢出,也不敢多嘴。無意之中撞見這樣的場面,兩個人心中都有點沒底,不知道鐘蔻會如何對待她倆。

鐘蔻卻無知無覺,安安靜靜的回了院子,坐下抿了一口茶,屏退了珠釵,留珠花說話:“這位陳大人,到底是誰?他在這府裏做什麽?”

珠花笑答:“陳大人如今掌管九城提督之職,今日來想必是陪着皇上來的。湖心亭裏那位青衣男子,便是當今皇上,也是王爺的胞兄……”

鐘蔻點點頭,了無興趣,揮手道:“你下去吧。”

珠花退下,等鐘蔻屋子裏的燈滅了,這才悄然起身,對珠釵道:“大概是喝涼茶喝的有點多,我去趟茅廁。”

珠釵道:“去吧,黑漆漆的,仔細着路,要不你提盞燈?”

珠花擺手:“得了吧,去慣了的,不消片刻就回來了,我可不想被人看見我急着上茅廁。”兩人說笑幾句,珠花這才出了豆蔻居。

她低頭疾行,不防身後有人蹑手蹑腳的跟着,到了僻靜之處,那人一伸手就扼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往石頭後面一勒。

珠花呼吸不暢,兩眼直翻,險些就暈死過去,就聽見耳邊有低喝:“今天晚上的事不許說出去,聽見沒有?”

珠花有心要答,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情急之下手刨腳蹬,拼命點頭,恨不能多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以度過此劫。

好在那人見她還算乖順,略松了松手。珠花大口喘着氣,捂着嘴不敢往外咳,擡起臉怯生生的道:“陳——”

陳青楚一瞪眼道:“嗯?”

“啊,不不不。奴婢沒看見,奴婢什麽都沒看見。”珠花猛的閉眼,恨不能有個坑就此鑽進去。這是倒了幾輩子的黴啊?只聽陳青楚道:“你好生服侍着鐘妹妹,以後我自會跟你聯絡。”說完這兩句,人已經悄然而走。

珠花半晌聽着沒動靜了,才敢睜眼,身邊空無一人,哪有陳青楚的影子?珠花心有餘悸的伸手摸了摸脖子,只覺得火燒火燎的疼,提醒着她剛才的場景不是一場夢。

陳青楚陳大人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自己的确是瑪瑙姐姐安插到鐘姑娘身邊的棋子,但也并不只限于鐘蔻。這府裏的奴婢,或者說凡是進了逍遙王府的人,都早就發過誓要死忠于王爺,誰敢一點二心?王爺要拿捏住這些奴才、半主子、小主子,誰的身邊沒有一兩個眼線?

陳大人這是赤裸裸的威脅啊,看來他不想讓人知道他今晚遇到了鐘姑娘。

左不過是一場偶遇,若是沒人問起,她自是不會說。想來鐘姑娘初初侍寝,未必能得王爺的另眼相待,不過芝麻大點的小事,也未必有人問,自己胡亂搪塞一通也就罷了。

不過,若真有心人要問,自己也不能不說。

陳青楚雖然下手夠狠,但也狠不過王爺,陳大人想殺死自己,總要費一番事,可王爺若是想要自己的命,卻是連一句話都不必費,只需一個眼神即可。

再者,自己不開口,未必就代表着珠釵也能守口如瓶。

權宜之計罷了。

珠花爬起來,也不敢再去上茅廁了,灰溜溜的快步回了豆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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