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晨曦帶雛向天鳴

神木塾，十層會議室。

一大清早，神木塾的六名主管教師便齊聚于此，參與開學前的教師會議。

見最後一位老師到場，鎖好了會議室的門，凇雲解除了化形術，由胖彌勒變回翩翩“玉公子”。

為了新的學期能有一個好的開始，凇雲今日是特地穿了常服的。

盤領一寸三分，由一顆紅瑪瑙蓮藕小扣襻合，一身雀藍兩側開衩接擺片的圓領袍服，琵琶大袖回肘堆疊，甚是大氣威嚴。雪發盡數收在黑絲網巾與束發冠裏，在規整得不見一絲細碎的雜毛。

看着“全副武裝”、輕搖折扇的凇雲，嚴洛問。

“先生您不熱嗎？”

凇雲的扇子搖得好像快了一點。

起先大家也都是認認真真打扮來開會的，但共事五年之久，也就越發随意起來了，只有凇雲一人依舊如此正式。

嚴洛想：這也是先生的風格吧。

“既然人齊了，我們就開始吧。”凇雲無視了親傳弟子的問題，開始主持會議。

“嚴洛。”

“弟子在。”

不用凇雲多說，嚴洛便開始了先前工作的總結。

“所有二十五名弟子的分組、宿舍工作已經完畢。由通實樓負責的靈玉佩、教材、制服、體檢報告也都發放到了新弟子手中。體檢報告中的過敏原檢查單，已經給五味食堂送過去了。”

凇雲道：“給老師們的體檢單和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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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兒。”嚴洛拍了拍自己面前的幾摞紙，“下課前還請各位老師記得取走。”

一位年長些的女老師坐在嚴洛旁邊，她抽出了一份資料翻了翻，道：“喲，怎麽這第三名看上去乖乖巧巧的，怎麽一上來就被‘雞媽媽’扣分了？”

這位女老師名叫敬遲，主管靈藥類課程。

對面坐着的寸頭肌肉大叔道：“往年不都是開學之後才開始扣分的嗎？現在就開始扣，看來‘雞媽媽’是想連這群娃娃的底褲都給扣掉了。”

連發髻都懶得梳的長發男子道：“‘雞媽媽’這是上了年紀，開始嫉妒年輕人了嗎？”

此二人，一個坐如鐘、行如風的精神大叔，一個放誕無禮的美豔男子，看似全然不搭噶，實際上都是連勝峰出身的丹家人，二人是堂叔侄關系。

大叔丹笑陽，主講戰法；年紀小的叫丹朔北，主管選修類課程。

衆人打趣的對象“雞媽媽”凇雲無奈道：“各位老師可真是冤枉人了。”

凇雲此舉，一是為了震懾同一組的卧底雞仔玄子楓，讓他跟待在抱玉城的時候一樣，不要起什麽歪心思；二是點一下宮飛絮，讓他消停一點，不要總是找舒彩麻煩。

為了防止老師們在教學中無意識地展現出親疏遠近。玄子楓是暗探一事，只有凇雲和嚴洛是确切知道的。

其他老師或是一概不知，或是只知道今年混進來一個聆風堂的暗探，但不清楚具體是誰。

面兒上，凇雲只好解釋道：“今年各大門派都塞了不少嫡系的弟子進來，這只是給他們敲一個警鈴，別讓他們過于驕矜罷了。”

“一樓布告板的課表可以貼了，待會兒告訴煙雨他們一聲。”凇雲翻了翻這個學期的課程安排，“七月的周講座，就定為連勝峰丹長老、通行樓嚴長老和通實樓華長老。”

“放心好了，交給我！我爹那邊，我肯定能把他說下來。”大叔丹笑陽拍着肌肉滿滿的胸脯道。

“那就辛苦笑笑老師了。”凇雲點了點頭。

另一位年輕些的女老師一直在翻學生的資料，看着看着便笑了出來，“今年的分組可有意思了。凇雲，你還真把那對小鴛鴦分在一起了？”

這是沈顧，主講通用靈術課，管理籌算習文一類課程。

凇雲眼神微動，狡黠一笑，“不知咕咕老師問得是哪對？聯姻那對，還是頗有我當年‘風範’的那對？”

“當然是那倆小男孩。”沈顧塗了紅丹蔻手指敲了敲面前的分組資料，道：“這倆分開不行，天天混在一起也不行，雞媽媽是怎麽處理的？”

“讓他們一個屋子裏睡五個壯漢。”

在座的老師都笑了。

“雞媽媽也太壞了。”沈顧笑得耳環都微微搖晃，“看得着吃不着，這還不如讓他們倆分開呢。”

凇雲苦笑道：“你以為我想這樣？這個安排可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既然他們要一組，就不能給太多的私人空間。要睡集體宿舍，分組內便不能有女孩，其他組的配置也得動。宿舍的設計圖又得重畫……”

“雞媽媽，我就提醒一下。”散下長發的丹朔北懶散地摳着手，“一學期後重新排位，同樣的事情你還得再來一遍。”

“……”凇雲擡手揉了揉自己發痛的太陽穴，“你不說我頭還沒那麽痛。”

“你頭痛是因為寫書、上課不睡覺，別賴在我頭上。”丹朔北嫌熱，還是把頭發梳了起來，有幾分漫不經心地開口，“要麽你幹脆就不要管他們好了。”

凇雲道：“倒不是我硬要摻和進去。只是一旦入情，眼裏就只有彼此了。這樣一來，他們很可能看不到身邊更廣闊的世界。我只是存了份私心，希望他們可以保持暧昧的狀态。”

“這一點我也同意。”坐在嚴洛身邊的敬遲點點頭，“雖然馭靈師的身體比常人強健，但孩子還是孩子，身體都沒長全，過早耽溺于性|事也有損根基……”

她一邊說着一邊翻着資料，卻在看到舒彩的體檢報告後，神色一變。

她道：“嚴洛。”

嚴洛回道：“在，敬遲老師可是發現了什麽錯漏？”

敬遲黛眉一蹙，道：“通實樓那邊是不是搞錯了什麽？怎麽這姑娘身上查出來一百多個陣法封印？”

“通實樓核實過，此事并無錯漏。”嚴洛靈力一動，舒彩的資料便被抽出來，放在了每個老師的面前。

此話一出，其他老師也紛紛拿來舒彩的資料翻看起來。

丹朔北撩着頭發挑眉一笑，“女娲造別人都是捏泥巴，造這閨女時怕不是拿陣法捏的。”

凇雲緩緩道：“關于舒彩身上的陣法，我和嚴洛回放了她靈幻迷心查過，她本人應該對此一概不知。”

沈老師的指甲将資料捏出了一個小坑，“她本人不知道，那有沒有可能是他人在利用這一點？”

“一百零八個陣法，響玉閣已知的有六十五個，剩下的四十三個陣法是何效用一概不知。且陣法之間并非完全獨立，部分陣法交織可能産生其他連環效果……書瑜老師可知道這事？”敬遲問。

凇雲道：“書瑜老師也弄不清全部的陣法，讓我去問問閣主。”

大叔急忙問道：“閣主怎麽說？”

“閣主說，這些陣法可能跟森坦斯聖女傳承有關。”凇雲握住了折扇，“此前她也唱過森坦斯聖女聖詠。但哪怕是聆風堂，也查不出她與聖女教有半分關聯。”

森坦斯不像大榮，榮國的大小馭靈師門派數以百計，但森坦斯只有一個。

聖女教。

一群玩陣法的神棍組成的國教。

“會唱聖女聖詠、有聖女傳承相關的封印，卻跟聖女教沒有關系？奇了怪了……她不是被人刻意拿走了關于聖女教的記憶？”

凇雲搖了搖頭，“靈幻迷心已經證明過這一點了，她記憶完整，且真的跟聖女教沒有半分關聯。這姑娘，你們接觸過就知道了，完全沒有擔心她的必要。這件事就告一段落，嚴洛，繼續吧。”

嚴洛繼續向下講，“幼兒部還在放假。新弟子這邊，七月開學前的這幾天，是神木塾入學預教育。主要任務是熟悉“二樓二峰一潭”的位置和路線。以及最重要的，練習使用神木導管。是煙雨和寧寧在帶。”

大叔摸了摸下巴上的青胡渣道：“不知道小崽子們都練得怎麽樣了。”

“既然老師們好奇，不如我們看一看情況吧。”凇雲擡手，指尖輕點了一下自己背後上方的一大塊幻晶石，光滑的石面上，新弟子排隊練習的模樣逐漸清晰。

“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慘叫貫耳，所有老師都下意識地用靈力護住耳朵。

離得最近的凇雲，頓時感覺自己的腦子要炸了。

“怎麽還真成養雞場了？打鳴之前連個招呼都不打嗎？”丹朔北揉了揉耳朵，翻了一個白眼。

玄子楓生無可戀的聲音，從幻晶石連接的流音箱中傳來，“報告寧寧老師，宮飛絮又掉到一層了。要去撈他嗎？”

寧勻哲面無表情道：“不必了，讓他自己上來。”

新弟子們一半在八層大廳，一半在頂層觀星臺，正在練習神木塾的獨特通行技巧。

神木一直在用樹根吸收來自大地深處的靈力，又把太陽與空氣中的靈氣吸收反哺給大地。如此一來，神木的每一次呼吸，都會有一份靈力團順着導管迸向樹木頂端，同時會有一份靈力團向地面迸發。

而這一特點也被神木塾利用，成了代步的工具。馭靈師提氣輕身，将靈力在腳下凝聚充當滑板後，就可以跳到靈力團上，在導管內被神木的呼吸向上推進。

反之亦可向下。

因此，每一層都會有幾個固定的神木導管是開了門的，左側向下，右側向上，用以運輸人和貨物。

但神木導管的使用，需要勤加練習才能熟練掌握，否則……

“啊啊啊啊啊！要死了要死了！”

“嘭”！一個人影被沖向半空中打了幾個轉，四仰八叉地摔在了頂樓觀星臺上。

這回是郁十六生無可戀的聲音，“報告煙雨老師，宮飛絮又被頂上觀星臺了。”

孟煙雨嘆息一聲，道：“橘清平，去給他看看。”

神木的呼吸并不是指哪兒停哪兒的，每一份靈力團的運輸極快，五秒之內必然是要到達頂層或底層。

每一層的導管內部都刻有樓層對應的數字，在跳上靈力團的同時必須用自己的靈力鎖定目标樓層，在經過靈力團經過目标樓層之時迅速脫離。

不然，就會像宮飛絮一樣。

“嘭”！

“寧寧老師，宮飛絮又……”

“不用說了。”寧勻哲打斷了玄子楓，“這句話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

寧勻哲的靈玉佩亮了，他接通了孟煙雨的傳音。

“那，還讓宮飛絮還練嗎？”孟煙雨問道。

“算了，別讓他占着茅坑不……咳咳，讓大家練去，下一個。”說了一半，寧勻哲覺得自己身為老師，有些話是不能在學生面前說的，便咽下去了後半句。

——不是，寧寧你這後半句不能咽啊！玄子楓暗道。

“那好，我這邊開始練習向下的了。”孟煙雨說罷中斷了傳音。

從地面向上的靈力受地下岩漿、暗河和土壤影響，金、土、水和火元素居多。

從樹冠向地下的靈力，因神木的提純和天地間靈氣的浸潤，木、風、雷等元素充沛。

所以屬水的橘清平、屬冰的卓瑛、屬金的南澤恩熙更善于向上，向下的靈力團會比較難控制。

屬風的穆逸凡、屬雷的殷其雷正好反過來，向下較為穩當，但向上的準頭略差。

響玉閣出身的弟子在幼兒部時，是不允許使用神木導管移動的。但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總體來講，響玉閣出身的弟子對于神木導管的使用更為熟悉，上手得也更快一些。

“嗚哇啊！”

穆逸凡一個沒注意，跳得有些晚，正好錯過了那一份靈力團，一腳踩空跌了下去。

“逸凡！”

橘清平正要沖過去，被孟煙雨攔住。

“別急，這小子聰明着呢。他一個風靈能的，摔誰也摔不壞他。”孟煙雨轉身對其他弟子說：“在穆逸凡上來之前，向下的神木導管暫時不要使用，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

穆逸凡雖然馬失前蹄掉了下去，但他這“馬”可是帶翅膀的。

只見穆逸凡手一伸，變出來一片巨大的風羽。那綠色的風羽立即減緩了他下落的速度。

不到五秒鐘，一團靈力團向下方沖來，穆逸凡的風羽在接觸靈力團的同時與其融合，帶着穆逸凡加速向下直到八層。

而此時，寧勻哲正在跟弟子們講話。

“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每年九月份開學的時候，都站得離神木導管遠一點，不然就會被……”

“咚”！

一團紅毛從導管門裏彈射出來，直接撞上了寧勻哲的後背。

“被……‘流彈’所傷……”

寧勻哲背上的穆逸凡就是腦袋腫起來一個包，有點痛。

但寧勻哲可差點被砸斷氣兒了，哪怕是他一身五段高階巅峰快六段的靈力，被帶着神木靈力的“流彈”擊中，也夠他吃一壺的了。

看着自家親傳弟子寧勻哲那副樣子，沈顧用那紅丹蔻敲着桌面，嫌棄道：“沒出息，淨給我丢人。”

導管那邊，玄子楓跳上了靈力團。

玄子楓的靈能沒有屬性，不能借力，“入感”靈能此時也派不上用場。

但他有天然的護體靈力。

玄子楓在靈力團上無須額外在腳下凝聚靈力，只需利用護體靈力的特性，便可以獲得足夠的支撐。他的靈力全部用來鎖定樓層落點，自然是比別人要準的。

“想不到這一屆的弟子都蠻靈的，靈能倒是用得很活。”沈顧對于靈能靈術的運用十分敏銳。她道：“這小子，叫玄子楓吧？他的護體靈力挺有意思的，以後說不定有大用處。”

“沈老師覺得那護體靈力有意思？”凇雲微微一笑，“那就封了它吧。”

沈顧興奮地拍手道：“封了好、封了妙！那就更有意思了！”

“啧啧，一肚子壞水。”丹朔北咂嘴，“我也就是嘴巴損了點兒。在換着法兒地折磨學生這件事上，我可不敢與凇雲先生和沈老師相提并論。”

“這就折磨人了？”凇雲擡手拿出來一摞新文件，“還有更折磨人的等着他們呢。”

凇雲繼續說：“明年六月，初年學習便結束了。有七月八月兩個月的假期。九月開始第二年的課程，上半學期課程還是照常，但下半學期可就有意思了。”

丹朔北擡手扇了扇風，問道：“怎麽個有意思法？”

“他們将用半年時間，游歷整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