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美人亦以秋波送

“阿爾瑟。”

“到。”

“北牧鈴。”

“到。”

“滄瀾。”

“到。”

舒彩正朗聲點着名，胖彌勒凇雲站在講臺後面略帶一絲笑意。

午後的陽光灑在教室裏，本應是熱極了的，但神木呼吸間所帶的草木清新與樹蔭，讓整個教室都顯得十分清爽。

“宮飛絮。”

“……”

叫到宮飛絮時無人應答。

舒彩眉頭擰了起來，提高了聲調，“宮飛絮。”

“……”

舒彩把頭擡起來，在教室裏掃了一圈，沒看見宮飛絮的身影。

随後劉之柳舉起手，“先生，宮飛絮又掉到一層了，在來的路上……”

對于這一聽就是在打掩護的解釋，凇雲先生淡淡道：“宮飛絮上課遲到，扣一分。”

Advertisement

穆逸凡幸災樂禍地拉着橘清平說悄悄話，“這都水曜日了，開學三天，遲到三天，一節課都不帶缺的，已經扣了十多分了。”

沒想到，凇雲先生又道：“天乾組對組員的監督管理不利，組內總分扣一分。”

舒彩繼續點名，手下的點名冊好像變皺了一些。

橘清平無奈地搖了搖頭，“一個宮飛絮，壞了一鍋粥。”

“那你還不快點表揚表揚我？”穆逸凡用肩膀撞了一下橘清平的肩，“你看，這兩天你沒怎麽管我，我也沒有遲到過。”

“橘清平。”舒彩點名點到了橘清平。

“到。”

“我表揚你作甚？”橘清平回頭看着穆逸凡一笑，“還不是風巽組的人輪流叫你起床？要表揚也是鐵血他們。”

穆逸凡可是會為自己找理，“那我還帶着大家下樓呢！導管下樓我最準最快，他們不也是托了我的福？”

橘清平擡手刮了一下穆逸凡的鼻子，“那你上樓是誰帶的？”

七月流火，神木塾開課已經三日。

作息與觀文院時十分相近，都是水曜日、土曜日、日曜日休息。

不同的是，課程的分化更細了，課程安排也更滿了。早上辰正開始第一堂課，普通課三刻鐘，大課一個時辰。午休一個時辰後，未正開始下午第一堂課。

今天是水曜日，按理來講，應該是一個弟子們休息，兼執行入閣弟子懸賞任務的休息日。

但因入閣弟子任務比見習弟子任務要複雜很多，有詳細的分級、限制、懸賞、評分體系。所以，開學的第一周新弟子不必執行懸賞任務。而是由凇雲先生帶隊，去通行樓仔細地了解一下規則。

“郁十六。”

“到。”

“卓瑛……”

“宮飛絮到了，宮飛絮到了！”宮飛絮老遠就開始一邊喊，一邊跑了。

教室的門被“嘭”的一聲推開。

一時間，整個屋子裏的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宮飛絮身上。

舒彩的眼神裏放射出刀子，恨不得一刀一刀把宮飛絮紮成篩子。

凇雲先生倒是不見怒容，只是道：“遲到了還敢大聲喧嘩，還不入座？”

“嘿嘿”撓着頭笑了兩聲，宮飛絮尋了個空座坐下。

舒彩狠狠合上點名冊，也回了座位。

“各位，這兩天上課上得怎麽樣如何？”凇雲寒暄道。

——托先生的福，特別的好呢！玄子楓咬牙切齒。

開學才第三天，卧底雞仔卻過得十分艱難。

玄子楓的戰略已經有了調整。

在抱玉城需要不露鋒芒，安全熬過入閣。在響玉閣內，則要盡可能地吸引凇雲先生的注意、贏得他的信任。畢竟對于師者而言，最喜歡的自然是南澤恩熙和舒彩那樣，聽話又頂尖的學生。

原本不起眼的弟子，在師尊的教導下一步步成長、變得越來越優秀。師尊從單純的欣賞到委以重任、死生相依，師生感情逐漸變質，最後被仙男的魅力折服。

這個劇本，自然、絕佳！

因此，玄子楓本打算不再隐藏實力，盡可能在凇雲先生面前出出風頭。

——可誰知道最近風大容易閃腰？

第一天，第一堂課就是凇雲先生的通史雜談課。

見習弟子在觀文院上的是“通識雜談”，而神木塾這邊是“通史雜談”。一字之差，內容與深度都不同了。

每周的月曜日是制服日，玄子楓着一身玉綠色無領缺胯袍制服，響玉閣特有的碎玉暗紋随着光線的變化若隐若現。春夏制服放量偏小，貼身顯身材，蹀躞帶一系緊，就顯出來卧底雞仔苦練多年的公狗腰。

最重要的是，制服外袍和內衫都是無領的，修長的玉頸便顯露出來了。

玄子楓坐在前排顯眼的位置，拉低領口，故意望向窗外，展露頸側連接着鎖骨的線條。

待凇雲先生進入教室之時。

——回眸一笑百媚生，師尊從此醉聲色。

先生一如往日一般，笑着掃了一眼教室。并沒有為某一個人多停留。好像沒看見那個顯眼一點的位置、打扮得精心但又不刻意的玄子楓。

幾句寒暄與閑聊看似随意，實則是為了勾起弟子們的好奇心，将話題引入今天的課程。先生像平常一樣，開始講課。

“……既然如此，今天我們就講一下歷史上著名的‘麻子幫’。麻子幫，顧名思義，肯定是滿臉麻子的人創立的，他們入幫的規矩也是奇奇怪怪，沒麻子也要在臉上燙麻子。主要活動與榮國南江一帶……”

——不是，這就開始了？什麽都沒發生？

玄子楓怔愣片刻。

——沒關系，這也不拘泥于一時，需要長線發展。玄子楓在心底安慰自己。

“至于他們的第一代開山幫主的模樣……”凇雲的目光在教室裏掃了一圈，落在了卧底雞仔的身上。

“玄子楓，可願做個‘助教’幫忙？”

——喲，小師尊很會裝嘛，還不是看見了？

“當然。”

玄子楓不禁在心底，為自己的好皮囊大笑三聲。

凇雲先生一個響指，小仙男變小麻子。

“……”

——？？？

變得禿頭、歪鼻子、歪眼、麻子臉的玄子楓，心裏有一萬句髒話要講。

“還有誰願意幫忙？”凇雲先生問。

“我我我！”穆逸凡純屬湊熱鬧，舉起了手。

然後，穆逸凡變成了第二代的小麻子，簡稱‘二麻子’。

——您就不覺得這張麻子臉膈應人嗎？

摸到了自己臉上的疙疙瘩瘩，玄子楓惡心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

——疙瘩竟他媽還多了。

麻子雞仔和麻子煩煩在課堂上，根據凇雲先生的指示，演了整整一刻鐘的小麻子撿二麻子、小麻子從朝廷天牢劫出二麻子、麻子山決鬥之夜二麻子血刃入蠱小麻子的戲碼。

玄子楓這才發現，凇雲先生好像站得比平時……遠了那麽一點。

——您也知道麻子臉辣眼睛是嗎？

于是乎，講到麻子山的地貌結構、礦藏、地下暗河的時候，玄子楓又被變成了麻子山的微縮模型。

開學第二天，火曜日的戰法大課上，連勝峰出身的丹笑陽老師點了玄子楓和舒彩一對一肉搏。

正趕上凇雲先生恰巧路過操場，站在邊兒上看了一會兒。

玄子楓這可算是來了勁兒。

随着玄子楓靈力提升，護體靈力愈發強橫，沒有靈武和強大的靈力是輕易傷不到他的。舒彩靈力微弱原本就吃虧，再加上套路玄子楓的手段使用過一次，已經不管用了。

玄子楓幾乎是一步未動、僅憑兩手不斷出招，便将舒彩掀翻。當舒彩跌出場外時，玄子楓正帥氣地轉身，一副風度翩翩，勝不驕敗不餒的樣子，缺胯袍下擺飛揚。

丹笑陽簡單地提點了一下二人。寥寥數語，倒是收益頗豐。

随後，凇雲先生上前走向了玄子楓。

玄子楓微微低頭壓下內心的激動，略施一禮。

凇雲先生擡手，向玄子楓伸去。

——拍肩膀還是摸頭殺？是不是調動靈力讓臉紅一下比較好？

成功來得有點突然，玄子楓還有那麽一點措手不及呢。

“凇雲先生……”

然而，卧底雞仔猜中了開頭，但沒猜中結尾。

凇雲先生确實拍了拍玄子楓的肩膀，可那掌心裏還有一個陣法呢！

一陣清涼貫體，玄子楓身上的護體靈力被封印了。

“護體靈力是個好東西。但其破碎之後該如何是好，你可想過？”凇雲先生一句話砸醒了玄子楓。

護體靈力一破，玄子楓的心就慌了，局勢也立即轉為頹勢。無論是切磋中還是那次被暗殺，都是如此。

直到此時，玄子楓才發現，他比自己想的還要依賴這層護體靈力。

——哎喲，先生對我如此了解還諄諄教……

“舒彩。”凇雲先生轉身，“上去切磋。”

随後，凇雲先生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剛剛輸過，心裏還積着一口氣的舒彩笑得滲人，身上的關節“噼裏啪啦”響了起來。

“菜姐，咱不打臉就成。”

沒了護體靈力的卧底雞仔，被女獵人捏住命運的小雞翅膀，摔了個痛快。

而今天，不知道還有什麽在等着玄子楓。

見人都齊了，凇雲先生帶着一衆弟子向着通行樓走去。

神木塾去往其他地方的路都在林木間，夾道鳥語花香。一行人慢慢悠悠走在路上，還聊着天，不像是去學習，反倒像是春游。

雖然昨晚橘清平過來給玄子楓療過傷了，但也只醫好了擦傷、淤青，玄子楓身上的關節還是有點疼。

——然而此時，罪魁禍首居然還在搶戲！

舒彩的眼睛亮晶晶的，化身“十萬個為什麽”，跟着凇雲問東問西。

“凇雲先生，為什麽晚間的功法指導、靈術指導、理論指導以及音樂個人課，開學的一個月不開放啊？”

“因為，這些一對一單獨指導課程，需要學生與導師進行雙選。”

凇雲先生掏出一條雪松香帕，一邊輕輕擦拭額角，一邊帶着幾分幽默地講解着。

“你們可以在這一個月內，考察一下各位老師的表現，看看他們适不适合做自己的導師。有幸被你們挑中的，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幾斤幾兩，有沒有這個能力去教你們。”

從來都是師尊拿捏弟子小命的份兒，到了凇雲先生這裏，好像各個神通廣大的老師，都是等着弟子們翻牌子的妃子似的。

凇雲先生對弟子極有耐心，也很喜歡與學生交流。一路上都在解答學生們各式各樣的問題。

他認真地回複道：“功法指導，是為了幫助你們穩固靈力的根基，同時保證修煉的安全。也負責解答你們靈力修煉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先生快看，擡頭仰視是寫滿崇拜的角度。

“凇雲先生，那靈術指導呢？”玄子楓有樣學樣，他那雙睫毛精大眼睛，眨起來呼扇呼扇的，閃出求知欲的盈盈波光來，效果不比舒彩差。

——先生快看，輕輕歪頭是我見猶憐的角度。

凇雲先生卻沒有回頭，只是淡淡道：“靈術指導，則是通用靈術外，結合你們自身靈能修習的靈術。也為你們自己研究屬于自己的靈術打下基礎。”

“靈術還能自創嗎？”舒彩顯然有些意外。

凇雲先生回身笑着，十分認真地回答了舒彩有些幼稚的問題。

“能，怎麽不能？這世上一切精巧的東西都并非憑空出現的。靈術也一樣，最先都是某個人、某個靈獸的創造，随後被大家模仿、學習、傳承下來。”

看着那春風和煦的微笑，玄子楓差不多一口老血要吐出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假天真的玄子楓，還是敗給了真正的天真。

——菜姐，求您給條生路。

這時，橘清平提問，“凇雲先生，理論指導講的又是什麽？”

“這就因人而異了。有關自己的內心、有關他人、有關外物，一切你在思考的，導師都會陪你探讨。就當是老師在睡前陪你聊會兒天。”

——得。今晚是翻功法老師的牌子，還是靈術老師的牌子呢？還是點理論老師過來聊個天呢？

玄子楓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笑着嘆了一口氣，不着痕跡地退到了隊中。他不想轉變得過于突然，以免被凇雲先生或者是其他弟子察覺出異常。

了解過入閣弟子懸賞任務後，衆人解散，享受水曜日的休息。

而玄子楓則暗戳戳地準備起他的暗探任務。

今夜是滿月，灑如霜清輝。

夜深人靜之時，除了樹影婆娑，神木塾的操場只有玄子楓一人。他腰間蹀躞上系着一柄長刃。

——攻略對象的征服之戰，必須做萬全的準備。

玄子楓本不想如此，但還是擡手握住了劍柄。

——凇雲先生，這也怨不得我玄子楓。要怨就怨聆風堂吧。

于是。

卧底雞仔提着木劍，練起了劍法。

沒錯，就練個劍。

囊螢映雪、聞雞起舞。乃是打動上位師者的良方。

營造勤勉刻苦、自強不息的好學生形象，必須從沒人看得到的細節開始。

長此以往，即便不被凇雲先生直接撞見，但玄子楓也有法子讓不少老師、弟子發現此事，再傳入凇雲的耳朵。

——只要功夫深，鐵杵磨師尊。

至于玄子楓這個舞劍的，為什麽劍走偏鋒，沒有選聞雞起舞……

純粹是因為——起、不、來。

——玄某人可以雞鳴睡，但萬萬不能雞鳴起啊！

鈎、挂、點、挑、剌、撩、劈。

子夜無眠，帶着草木香的汗珠，劃過玉面如雕，劍鋒破空之聲獵獵作響。

身姿清越，劍勢如虹。

玄子楓作為暗探是真的雞賊，但劍法确也真的好。

然而，令玄子楓意想不到的是，預計至少兩三個月後才會發覺此事的凇雲先生，竟然出現了。

正當時，玄子楓故意沉浸于劍式，一劍直指背後的人。但在劍尖觸及對方脖頸之前收勢，做仙男驚訝狀。那張臉可謂是——

泉水不如眼波清，劍鋒不比眉峰勁。

月光下，美如世外谪仙的臉頓時透出驚恐。

“弟子唐突，請先生責罰。”卧底雞仔當即丢下木劍，“撲通”一聲跪下。

——他大爺的，跪得太狠，膝蓋好痛。

雖然略有意外，但玄子楓精湛的演技，還是完美演出了策劃好的劇本。

在劍法中一心悟道的年輕弟子，忽感背後有人來襲。劍招一出，才發現來人竟是師尊，急忙慌張地收劍賠罪。而師尊的心也在劍鋒驟停的一剎那，錯開了原本的節奏，雖是因危機而動，但也可被誤會為心動情動。

——多合情合理啊！先生不考慮不心動一下嗎？

“知道你是個刻苦努力的孩子，但也要注意勞逸結合。”凇雲先生扶起玄子楓，“這麽晚了，還是早些休息比較好，不然會長不高的。”

“多謝凇雲先生，弟子……”

玄子楓正要順着劇本演下去，可凇雲卻沒給他那個機會。

“天乾組玄子楓不守宵禁，扣一分。”

玄子楓腳下一滑，差點又要跪下去。

——對吼，神木塾子時起，是有宵禁的。

卧底雞仔沒來得及解釋，當場就被凇雲先生施了一個溫和無害的催眠咒術，扔回了1603宿舍。

雞仔該回去睡覺長身體了。

這咒術的效果是真的好，玄子楓少見地一覺無夢睡到大天亮。

如果不是舒彩收到了扣分的紅葉子，他還能睡得更久一點。

“玄、子、楓！”

全場最慘的，大概就是舒彩了。

她盯着自己挂在客廳的計分木板。那可真叫一個“滿架楓花紅”，尤其是宮飛絮的名字下釘起來的紅葉子，都快放不下了。

雪上加霜，舒彩大概是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