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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你難道忘了,坊主最不喜歡救些無謂的人,更不允許坊裏的人私自行醫救人,你不怕坊主生氣?”

薛唐一聽到管家的話就不開心了,這坊主什麽人,有沒有慈悲心啊,自己不救就算了,還不許別人救人?

“可是看這公子如此焦慮痛苦,那必是極為重要之人,我們怎麽能見死不救。”郭小白道。

薛唐不禁點頭,嗯,還是小白善良。

作者有話要說:

☆、桃花劫篇13采花蜂由來

郭小白看向花淨初,“不知公子要救的是何人?”

花淨初忙着放下沈沐彥給他看,“是他,我的沐彥。”

郭小白皺了皺眉,上前為沈沐彥診脈,死氣沉沉,全無脈象。

“公子,此人身中劇毒,已經死去多日了。”

“不會的!我的沐彥沒有死!他沒有死!”花淨初大吼道。

“屍體都發臭了,還說沒死。”一旁侍候的丫鬟忍不住說道。

幾乎是她話落的那一瞬間,花淨初突然沖到她的面前,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的脖子掐斷。

“放肆!”萍姑立馬抽出腰間軟鞭,警惕迎敵。

“救不了沐彥,你們也都是一群廢物,都應該去死!”

花淨初的眼睛都紅了,與他們打了起來,千金坊到底不比普通醫館,坊裏的人豈是泛泛之輩,只是花淨初武功之高,不一會兒便殺了不少人,連管家和萍姑也受了受傷。

尹浔外出歸來,便看到他幾乎血洗了千金坊。

他的眼已殺紅,幾乎成魔。

尹浔看到坐在大堂的沈沐彥,他身子趴在桌子上,全然不像個活人。

“住手!”

“坊主,您回來了。”所有人一齊向他恭敬行禮。

花淨初停下手,看着尹浔的目光帶着最後的期望。

尹浔沒有看他,越過他走到沈沐彥身旁,只是看了眼,便對花淨初道:“你走吧,他已經死了。”

花淨初瞬間變了臉色,“為什麽連你也說他死了?沐彥沒死!我的沐彥沒死沒死!”

尹浔轉身剛要走,突然轉過身看着他,“你說他是誰?”

花淨初整個人幾乎癫狂了,他不知道該怎麽做不知道該做什麽,他只想着只要沐彥能活他怎樣都可以,就像在那苦海浮沉,有人突然這樣問他一句,他不做細想便回答。

“他是沈沐彥。”

“那你又是誰?”

“我是花淨初,”花淨初突然沖到尹浔腳邊跪下,瘋了一般地磕頭,“坊主,我求你救救他,救救他,他不能死,他不能死!不能,不能……”

尹浔又看了眼沈沐彥,診過脈後,掰起他的臉,仔細查探他的舌苔和眼白。

“怎麽樣怎麽樣?”花淨初急着問道。

“帶他跟我去裏屋。”尹浔吩咐道。

他一吩咐,花淨初忙着背起沈沐彥跟上,管家也則跟上随時候着等候差遣。

細細地再為沈沐彥檢查過一次,尹浔心下已有定論。

“他中的毒叫蘿枝花,只有藩國才有,此花極毒,只要沾上一點,便會即刻喪命,但有一點,恰恰因為此花太過劇毒,身體也比較不易腐爛,蘿枝花之所以毒,是因為常人沾上一點,血液經脈立馬封閉,人自然必死無疑,若是借着外力強行打開血流經脈,人自然可以活過來。”尹浔道。

“打!那就打開!”花淨初想也不想道。

尹浔看他一眼,“沒有那麽簡單,一旦重新打開他的經脈,毒素迅速流進血液,蘿枝花劇毒無比,他還是得死,除非……”

“除非什麽?”花淨初忙着問道。

“蘿枝花是陽性□□,至陽至剛,即使我重新沖開沈沐彥的經脈,他怕是也醒不過來了,只能用至陰至純之血吊着命,與活死人無異。”

“活死人?”花淨初想了想,咽了口口水,道:“好!只要他活着,活死人就活死人!”

“你最好想清楚,活死人還不如死人來得痛快。”

“不,他不能死!他不能死!”花淨初蹲下身,捧着沈沐彥的臉,對着他紫色的嘴唇吻了下去。

有些人,直到失去才了解到心有多痛。

有些事,直到走投無路,才終于看清明白。

尹浔點點頭,開始準備,“我不會武功,我需要你的武功幫助我。”

“好!讓我怎麽樣都可以。”

“那你先去洗個澡,我不想與一個如此肮髒的人合作。”尹浔冷眼看着他。

花淨初緊緊握了握拳,他看着沈沐彥,他不想離開他一分一秒。

尹浔冷冷一笑,“他已經死了,我還能把他分屍不成?”

聽到“分屍”二字,花淨初滿含殺氣的目光向他射去。

尹浔只是随意瞥他一眼,全然不予理會。

花淨初想了想,還是跟着管家出去梳洗了。

給一個幾乎算是死人的人打開經脈,幾乎耗盡了花淨初的內功和尹浔的心力,用了整整一個晚上,才總算成功。

心脈一開,尹浔顧不得花淨初有沒有收功,便忙着拿出金針為沈沐彥封住穴道,導致花淨初內功反噬,吐出了大口鮮血。

尹浔看他一眼,“以花公子的武功,這些傷不日便可恢複,就不用費我千金坊的藥了吧。”

“不不不,你只要救沐彥就好。”花淨初道。

薛唐也就無語了,“大哥你看看,這個尹浔太過分了,他醫術那麽好,救個人不就是舉手之勞嗎?那麽點藥,扣死他算了!”

薛秦盤起胸冷哼了聲,“那花淨初患了癫狂之症,幾乎血洗了千金坊,尹公子都不計較還肯替他救人,你還覺得他過分?”

“大哥,”薛唐打量着薛秦,眼神有些古怪,“我怎麽覺得,你似乎對那個尹浔很有好感?”

薛秦冷冷勾了下嘴角,“最為一個人,如此優秀如此卓越甚至如此俊美,為什麽沒有好感?”

薛唐抓了抓腦袋,難道這就是自己不讨人喜歡的原因?

待花淨初調好內息之後,就看到尹浔剛剛給沈沐彥喂完藥。

花淨初忙着沖了過去,他的臉色終于恢複正常,嘴唇雖然還有些紫色,但已不像之前那般嚴重。

他深深地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終于鼓起勇氣,顫抖地伸出手,去探他的鼻息。

他終于有了呼吸!

雖然薄弱,但是終于呼吸,他終于有了呼吸!花淨初忍不住将他擁進懷裏。

“好了,現在毒液已經流進了沈沐彥的五髒六腑,我說過,他現在就是個活死人。”尹浔一邊擦拭着手指,一邊說道。

花淨初僵了僵,好半晌才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沒關系,只要他活着就好。”

“沒那麽簡單,”尹浔将手巾丢進盆裏,取出上好的雪花膏擦在手上,“我說過,他中的是至陽之毒,須得每十日用至陰至純之血為他吊命,否則他的經脈會再度封閉,想打開就沒那麽容易了。”

“至陰至純之血?那是什麽?我的血可不可以?”花淨初急切地伸出手臂想要割腕。

尹浔奪下他手中的匕首丢在一旁,“你一個陽剛大男人,哪裏來的至陰至純之血,我說的至陰至純,是指未出閣未經人事的處子之血。”

花淨初輕輕呢喃:“每十日,以處子之血為他吊命。”他擡頭看着尹浔,“要這樣一輩子嗎?就沒有辦法讓沐彥徹底活過來?”

“有。”

花淨初眼睛一亮。

“除非你能找到一個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純陰女子,取其心肺入藥,陰陽相克,再以我手中至寶為他吸取毒液,他就可以重新活過來,只是這樣一個純陰女子,怕是幾千幾萬年也遇不到一個。”尹浔嗤笑道。

“我不相信,我會找到的。”

“沈沐彥就留在千金坊吧,我也可以随時觀察他的情況,至于那個純陰女子,我也會幫你留意,至于每十日需要的處子之血,就要你自己想辦法了。”

花淨初點點頭。

“還有,沈沐彥是當朝太子,太子出事,南朝必會大亂,其他各國也會虎視眈眈,你們會為我千金坊帶來麻煩,所以這事決不能洩露出去,”尹浔道:“還有,我朝思想保守,清純的處子怎會抛頭露面白白把血給你,所以還需你另想辦法。”

花淨初再度點頭。

後面的事,大家自然都知道了,花淨初就變成了采花蜂。

起初他只是擄去那些姑娘,取了些血,守宮砂不是什麽便宜東西,只有大戶人家的小姐才點得起,尋常人家的女兒就算點得起,因為沒有接受過多少禮教,也沒有幾個刻意去點。

花淨初為了不惹禍上身,擄去的大多數都是些尋常人家的女兒,取了血,又有尹浔幫忙抹去她們的記憶,她們完全不記得發生過什麽,再說清清白白的姑娘無端端被擄走,即使她說自己清白,還有誰會相信。

采花蜂的名號自有形成。

“淨初。”

在那片虛無的世界,花淨初茫然地四下觀望,剛才他明明記得擄了許多姑娘囚在山洞裏,怎麽這會全不見了?自己又閃進了這一個虛無的世界?

“淨初。”

是沐彥的聲音?

花淨初猛地回頭,迎面走來的是絕色冷傲的男子,卻不是他的沐彥,而是尹浔。

作者有話要說:

☆、桃花劫篇14花淨初心結

“是你?”

尹浔緩步向他走來,他的腳步很慢,很輕,輕輕走了兩步,他的身形又隐約變了,變得高碩了些,皮膚略黑,眉眼溫潤。

花淨初一喜,忙着上前迎上,“沐彥。”

他剛要伸出手抓他,可他的手剛剛伸出,沈沐彥的身子又忽地向後閃出半尺,他碰也碰不得。

“沐彥?”

沈沐彥往日總是笑着,總是笑得溫柔,即使再不高興,他也總是勾着嘴角,不過笑意未達眼底而已。

然而現在,他卻沒有半點表情,甚至眉頭輕皺,有些薄怒。

“淨初,你最近又殺人了對不對?”

“我……”花淨初閃躲着眼神,有些心虛。

“就在前日,你又殺了一十七個人,你看,他們的血都滴在你身上了。”沈沐彥指着他的衣袍。

花淨初吓了一跳,忙着拍打着衣袍,可是越拍,那血跡越打,他甚至是怕了,想要逃到沈沐彥的身旁,才擡頭,竟發現不知哪裏來的血跡,也滴在了沈沐彥的身上,血跡漸漸放大,幾乎

染紅了他整身素衣。

“沐彥!”

他急着抱住他,可是好不容易将他擁住,細看懷裏的人竟然不見了,再擡頭,他不知怎的竟去了幾尺之外的地方。

沈沐彥看着他,眼底是濃濃的傷痛,他深深地看着他,嘴角揚起一抹苦澀的微笑。

“淨初,你的心裏終究沒有我是不是?”

“不是!”花淨初厲聲否認,眼淚再也克制不住地流了下來,“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要傷害自己逼着我看清自己的內心,故意用這麽殘忍的方式?你不會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麽過的,你不會知道我有多痛苦,你不會知道我有多愛你,甚至沒有來得及告訴你我愛你!”

他跪倒在了地上,泣不成聲,“我連告訴你的機會都沒有,你就那麽走了,我們從來沒有分開過,你突然就去了戰場,一分開就是兩年,領着個女人回來,這次再分開,竟然就是永別……”

他擡頭看着沈沐彥,眼淚不斷地從那紅腫的雙眼流下,“你早有預謀,你逼着我習慣你的存在,逼着我依賴你,又突然丢下我,讓我痛苦,你是故意的……”

說着,他的雙手狠握成拳,痛苦着,幾乎地嘶吼般地吼道:“愛我棄我,你都自作主張,如今你就這樣死了,可曾給過我一個愛上你的機會?”

站在他面前的沈沐彥漸漸變得模糊,不知為何又變成了尹浔的模樣。

“你愛他,可你這般污穢,怎還配得上他?”尹浔冷冷地看着他。

“我……”

“記不記得我們說好的,我會為你救沈沐彥的,等到他醒過來了,你卻已經變成了一個癡颠的殺人狂魔,你還配得上他嗎?”尹浔森森地說着。

花淨初低着頭,什麽話也說不出。

“花淨初,你這樣沐彥會心疼的,他那麽愛你,怎麽會舍得看你這般?”

尹浔慢慢向他走近,蹲下身來拍了拍他的手背,他剛才衣服上的血污不知怎的竟全部消失了。

“淨初,放下吧,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沐彥。”

花淨初用力地擡起頭,幾乎是祈求般地看着他,“他會醒來的,對不對?”

尹浔點點頭,“會的。”

再回到那間滿是銅鏡的屋子裏,尹浔看着昏睡的三人,走到花淨初身旁,那帶着蠱惑般的聲音輕輕響起。

“從現在起,我數到三,你們三個就會醒過來,花淨初就會放下心裏的執念,不再嗜血癫狂,一、二、三!”

他打了個響指,花淨初、薛唐和薛秦三人應聲醒來。

“怎麽回事?”薛唐驚慌地問道。

“應該是尹公子對我們施了攝術,将我們帶進了花淨初的夢境。”薛秦道。

尹浔沒有理他們,而是兀自看着花淨初,花淨初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滿臉淚水,似乎還沉浸在那段回憶中。

“花淨初,你的癫狂之症已經好了,我會再給你開張方子,你按時服藥就好。”

尹浔說完,向薛唐二人走來,手中還拿着他頭上的那枚玉簪,不知何時他已拿了下來。

薛唐警惕地看着他,害怕地問道:“你要幹嘛?”

“催眠你們啊,你們知道了花淨初的事,你覺得我會任由你們将他帶去衙門嗎?”說着,他舉起手中的玉簪。

“不行!我不要!”薛唐忙着閉上眼睛,死活不肯看那個玉簪。

尹浔冷哼一聲,“你覺得這樣我就沒辦法施展攝術了?”

“尹公子,”薛秦道:“請你不要催眠我們,我答應你,不會抓花公子去衙門。”

尹浔假裝沒聽到,剛要動手,只聽他又繼續開口。

“請你相信我們,我們知道了這件事不一定是壞事,我們也可以幫你留意至陰之人,我在衙門工作人脈廣,說不定會有幫助。”

尹浔絲毫不予理會,把玩着手中的玉簪,“看着我手中的玉簪,只要你們試圖把花淨初和沈沐彥的事說出去,我設置的催眠便會啓動,你們會忘記所有,一、二……”

尹浔話還沒說完,薛唐突然睜開眼睛,将他手中的玉簪奪了過來,對他吐了吐舌頭,“我看你怎麽辦。”

尹浔冷冷一笑,輕輕一拍手,“三!”

薛唐和薛秦不禁打了個冷戰,再睜開眼,眼神有些混沌。

他并沒有抹去他們的記憶,算是默許了薛秦的話,天地茫茫,他一個人找的确不找好,而且現在采花蜂的案子必須做個了結,花淨初是不可能再擄劫少女了,還需薛秦的幫忙,人在衙門好辦事嘛。

至于處子之血,還需他們共同想辦法。

尹浔奪回玉簪戴在頭間,轉身離開。

尹浔一出門,郭小白就忙着跟上前伺候,攝術這事極耗心神,每次他施完攝術都要好好沐浴休息,郭小白伺候完尹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

他端着水往後院走去,這會兒坊裏的人大多都忙完各自收拾自己的,每個人的身影都十分忙碌,郭小白竟看到一個人影站在後院中央,并且保持着金雞獨立的高難度姿勢,左搖右晃不敢亂動。

郭小白走進細看,那人竟是薛唐。

“你怎麽還沒走?”

“我哥回衙門備案去了,我想和你家坊主談談生意,就沒走啊。”薛唐使勁保持着平衡,一只腳站在那一畝三分地,一寸也不敢移動。

“談生意?主人不會理你的,你還是走吧。”

“試試嘛,等你家主人睡醒再說。”薛唐突然發現,所有人都稱呼尹浔為“坊主”,只有他稱呼他為“主人”,不過他沒有細想。

“睡醒也不會理你的,”郭小白把髒水倒掉,回頭看着他,“管家沒有把你趕出去嗎?”

說到這個薛唐就沉下臉,一臉郁悶,“他是要趕我走啊,可是你們千金坊到處都是機關,他看我站在這裏挺好笑的,就沒理我了。”

看他這個姿勢确實挺累的,郭小白嘆了口氣,上前牽起他的手,扶着他将另一只腳放在右前三寸處。

薛唐松了口氣,累死他了。

“我送你出去吧。”

“不行,”薛唐斷然拒絕,“我今天出去明天就進不來了,我還要和你主人談生意呢,你主人這手藝可是獨門絕活,我當然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郭小白撇着眉瞅着他,“那你就一直這麽站着吧。”他轉身要走。

“哎,小白。”

郭小白回頭看他。

“你不管我了?”

“你還想我被主人鞭刑一次嗎?”

薛唐想也不想地搖頭。

郭小白擡腳離開。

郭小白本來以為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薛唐一定還用那個詭異的姿勢站在後院,沒想到竟然沒有。

他不禁有些失望,剛走到大堂,不由地又欣喜起來。

“薛唐?你怎麽在這?不是應該在後院嗎?管家放你過來的?”

薛唐癱坐在椅子上打瞌睡,一看到他立馬跳起來,“就你們那個管家,一看就不是好東西,才不會放我過來。”

“那你怎麽過來的?”

“我研究了你家下人一晚上,才終于記住他們的腳步,自己走過來的!!!”薛唐幾乎都要抓狂了,又跌坐在椅子上,站了一晚上,他的雙腿都感覺不是自己的了。

郭小白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千金坊的機關如此複雜,他竟然只用看的就記住了後院的格局?

其實不過是郭小白想得太複雜罷了,薛唐可是個奸商,哪個奸商是個笨蛋啊。

郭小白剛要說什麽,就聽到有腳步聲走來,他側頭看去,竟是尹浔和管家走來。

“主人。”郭小白忙着低頭問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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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奸誰不商

尹浔穿得并不是昨日那件,他換了一身白色長衫,長衫上用白線繡着玉蘭,看得并不真切,使得長衫看起來樸素大方又不張揚,很是好看。

不過他頭上戴着的,依然是昨日那枚白色玉蘭簪。

他沉着臉色,似是不悅,郭小白知道,那是主人沒睡醒的表現。

尹浔常年患有失眠之症,任憑他醫術再高,可不知為何總是治不好自己這症,每日晚睡晚起,甚至是徹夜不眠,即使睡着也總是被噩夢驚醒,待醒來,夢中一切又都會忘記。

瞧着主人的樣子,應當又是剛為噩夢驚醒。

尹浔坐在主座上,伸出食指和中指揉着太陽穴。

“坊主,您沒事吧。”管家關切道。

尹浔搖搖頭,“你剛才不是說有患者來訪嗎?什麽人?”

“剛才有兩位患者求診,一位是蘇州城的古董店石老板,他帶來了十萬兩問診金。”

尹浔有些不耐地嘆了口氣,“讓他滾,還有一個呢?”

“還有一個是咱們鎮上藥莊的楊老板,是咱們千金坊藥材的主要供應商,頗有交情。”雖然千金坊有專人采藥,可畢竟不是所有藥材都适合在揚州生長,所以他們有專門的藥材供應商。

尹浔擡起眼睛瞪着他,連這等人物,他也敢向自己報備!

他重重一拍桌,起身要走。

“喂!”薛唐站起來,雙手伸平攔住他。

尹浔早就看到了他的存在,只是懶得理會,自有管家處理,他還敢攔住自己的去路?

“我說你叫尹浔對吧?”薛唐道:“你怎麽這樣啊?都說醫者父母心,人家來找你問診,你怎麽見死不救啊?”

“與你何幹?”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你懂不懂?”

尹浔上下打量着他,“刀呢?你拔啊。”

“我……”薛唐語塞,“你為什麽不肯救他們?”

尹浔懶得理他,在尹浔發火之前,郭小白忙着出言解釋。

“主人從不輕易救人,那古董店老板雖然帶來十萬兩診金,可他不過是個賣古董的,主人還看不上眼。”

薛唐眼珠子都快瞪下來了,十萬兩診金都看不上眼?他不是個大夫是個商人吧?還是個比自己還奸的奸商!

“那那個藥莊老板呢?你們不是有交情嗎?”

尹浔冷哼一聲,“不過有幾次往來,就妄想我施救,他若不甘可以斷了往來,想為我千金坊供藥的人大有人在。”

薛唐不可思議地看着他,這個人怎麽可以冷血到這種地步?從心眼到骨子完全沒有半點善念。

“那花淨初呢?他又沒有萬兩診金,也和你沒什麽交情,你為什麽要救他?”薛唐問。

“當朝太子和太尉之子,救了他們別說萬兩診金,怕是就算我想要半壁江山也無不可吧?”尹浔冷眼瞧着他。

薛唐:“……”

“至于你,”尹浔斜睨着他,“管家,把他丢出去,還有小白,他多次違背我的命令,還和這個外人多有來往,打斷他的腿。”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薛唐一慌,忙着抓住尹浔,“你要打斷小白的腿?”

只是一句話的工夫,管家已經出手,一掌向郭小白的腿打去。

郭小白瞬間吃痛倒地,額頭上冷汗津津,他雙手捂着腿,痛得臉色慘白。

薛唐慌了,忙着松開尹浔,将郭小白抱在懷裏,“小白你怎麽樣?痛不痛?你也是大夫,你趕緊把腿骨接上啊!”語氣中,是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慌亂在意。

尹浔突然笑了,這是他難得的笑,雖然不帶半點善意,“我不同意,誰敢給他接骨,你問問他自己敢嗎?”

薛唐看着郭小白,郭小白只是咬着下唇不敢出聲,再痛也不能出聲,那只會讓主人更加不悅。

尹浔捂住嘴打了個呵欠,即使這種動作他也做得十分儒雅有禮,他離開大堂,回房補眠。

很多人做夢都是這樣,夢裏發生什麽一醒來就忘了,尹浔也是如此,雖然夢裏發生什麽他都忘了,可是他确定,這幾十年來,他做的都是同一個夢,一個始終無法記住的夢。

是的,幾十年。

他回到房間轉身要關門,竟看到薛唐就在自己身後。

“你怎麽會來?”千金坊機關極其複雜,尤其是通往尹浔房間的這條路,他怎麽會知道?

“跟着你的腳步過來的啊,話說你這是回房間的路嗎?設置的這麽複雜,都把我走暈了。”薛唐埋怨道。

尹浔看他的眼神有些訝異,這小子還挺聰明。

“不用太羨慕我,”薛唐得意地晃晃腦袋,“我家每天收上來的賬冊不下百本,我看一遍就記住了,何況你這區區幾步路。”

尹浔就那麽看着他,什麽話也不說,薛唐被他看得有些害羞,突然他像是反應過來,忙着轉過身去背對他。

“我知道了!你不許催眠我!”

尹浔嗤笑一聲,“攝術不一定非要你看着我,聽着聞着都可以。”

薛唐嘴角抽了抽,回頭看着他,“我就是想和你談生意。”

“我不缺錢。”

“你睡不着對不對?”

“那又如何?天下間你再也找不到比我醫術更高明的人,我都無可奈何,你能怎麽辦?”尹浔嗤之以鼻。

薛唐瞥他一眼,明明自己比他高,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面前總覺得自己矮他半截,“小時候有位世外高人說過,我的體質異于常人,我的血有迷魂的作用,只要一點就可以讓人深深熟睡。”

“你的血?”尹浔一臉厭惡,并且滿臉質疑。

“你那是什麽表情?不相信啊?”薛唐急眼了,“我爹一睡不着就紮我手指,我手都被他炸爛了。”

尹浔還是面露異色,不太相信。

“你可以試試啊,我就算想害你也不會在我自己的血裏做手腳,再說你是大夫,有沒有問題你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薛唐伸出手在他面前。

尹浔看着他,還是有些猶豫。

“你要答應我,如果我的血真的有效,你要和我談生意。”薛唐提出條件。

尹浔突然抓住他的手腕,走進屋裏,從抽屜裏拿出一把匕首,薛唐吓了一跳,忙着要把手抽回來,可是尹浔抓得死緊,他根本掙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割破自己的手腕。

那鮮紅洶湧的血流出來,尹浔淡然地拿起一個茶盞接着。

薛唐疼得都要哭出來了,“不是跟你說紮手指就行了麽,幹嘛非得割手腕啊,疼死了,嗚……”

直到接滿一杯,尹浔這才松開他,湊到嘴邊嗅了嗅。

他看了薛唐一眼,輕輕啓唇,卻又不喝下去。

“你叫薛唐對吧?”

薛唐那叫一個汗啊,合着他連自己叫什麽都不清楚啊。

“如果沒有作用,我一定會讓你後悔生下來。”說着,尹浔将那滿滿一杯血喝了下去,薛唐看着自己的血被人這麽喝了,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這種感覺。

尹浔又打了個呵欠,他本就是回來補眠的,他沒理薛唐,也沒管他的傷口,由着他在那流血,自己走到床邊躺下。

他睡覺不比別人,別人睡覺只需要閉上眼睛就行了,他閉上眼睛之後還得醞釀許久都不見得睡得着。

雖然他沒抱什麽希望,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真的睡着了,他這一覺就一直睡到了晚上,竟也沒有再做夢。

尹浔睜開眼睛,嘴裏還是殘留的血味,他皺了皺眉,起身想要去倒水漱口。

他剛下床,就發現薛唐還站在屋子裏。

他一直睡着,下人不敢進來打擾,屋子裏的蠟燭也沒燃起,外面的月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有些柔柔的,黑暗中只有點點光亮,薛唐就站在黑暗中,一動不動。

看到他,尹浔拿出火折子将蠟燭點亮,這才給自己倒水,“怎麽不點蠟燭?”

“你睡眠質量那麽差,萬一一有亮光你醒了怎麽辦?你還不掐死我?”薛唐讪讪道。

“那你怎麽不滾啊?”喝完水,尹浔冷冷看着他,看似毫無表情,眼底卻藏着森森不悅。

“我說過要和你談生意啊,萬一我走了你不認賬怎麽辦?我怕吵到你,動都不敢動,在這裏站了好幾個時辰了。”昨晚站了一晚上,現在又站了好幾個時辰,他怎麽那麽倒黴啊。

尹浔就那麽看着他,他手腕上的血已經凝固,他随便用衣服的下擺纏住,地上還有幾滴血,也已經幹涸,啧啧,真是浪費。

“我說你睡覺怎麽那麽奇怪啊?”薛唐問他。

尹浔不解地看着他,奇怪?

“有人睡覺會磨牙,有人睡覺會打鼾,有人睡覺會吧嗒嘴,有人睡覺會翻身,而你……怎麽一動不動?”就像……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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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狠的坊主

“你說的那些才叫奇怪吧。”尹浔坐在桌前,又給自己倒了杯水。

薛唐動了下,想坐在他對面,可才剛剛移動,他一陣腿麻,整個人摔在地上,磕得牙都酥了。

“痛……”他捂着牙,痛得五官都扭成一團了。

“你說的談生意,談什麽生意?”

一提到生意,薛唐瞬間眼睛一亮,爬到凳子上坐下,亮燦燦地看着他,從懷裏拿出資料給他看,同時介紹着自己的企劃。

“我們薛家的生意遍布江南六省,各行各業均有涉及,除了醫藥業,我想第一筆生意,就和你們千金坊做。”

“南北生意各有各的門道,薛公子已經橫行江南了,如今還想将勢力發展到我千金坊,怕是不太好辦啊。”他丢下手中的資料,看都懶得看。

“若是簡單,我們又怎麽會找上坊主您呢,”薛唐忙着賠笑臉,“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您這千金坊原來這麽厲害,能和你們做生意,是我的榮幸。”他龇出一口白牙。

尹浔看着他,那眼神,像在看動物。

“你看,你們常年需要藥材,有些藥材揚州并沒有,你們又剛剛得罪了老客戶藥莊老板,還要重新找生意夥伴,與其找別人,還不如找我,我的家鄉靖州那可是藥材之鄉,我可以在揚州開幾家藥莊,專門為你們供貨,價錢比市面上低兩成。”

尹浔老神在在地看着他。

薛唐摸摸鼻子,“那……三成?”

要知道千金坊可不比其他地方,只要千金坊願意從他這麽進貨,其他商戶自然效仿,那錢還不嘩嘩地來。

薛唐又從懷裏拿出一張列表來,“這是我派人從我家鄉取來的一些藥材名目和标注價格,我準備在揚州先開幾家藥莊試經營下。”

尹浔挑了挑眉,“薛家的行商手段我也聽說過,讓這麽大利,不像你這奸商的性格啊。”

“嘿嘿,”薛唐眼睛轉了轉,“當然,我還有別的圖謀啦……”

尹浔翻了個白眼,他就知道。

“坊主啊,你看你的醫術這麽高,我當然知道你不愛出診,但你可以制藥啊,你只要制些成藥出來,供我去賣,但我這輩子就發了!”

“你現在已經發了。”

“額,誰也不嫌錢多嘛。”薛唐聳了聳肩,看這個尹浔這麽黑,十萬診金都看不上眼,如此一個來源滾滾的渠道,他應該不會放過才是,“坊主可以看一下,這些藥材都是上品,又是稀有貨,只要你同我合作,我便會低價供應你這些藥材。”

尹浔只是打開随便看了眼,然後将手中的列表收進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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