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這是一個驚喜

“原來師承不戒大師啊，那肯定是萬無一失了。”太後更高興了，她拉過自己身側的朱祐樘，從床炕上站起身，道，“本宮啊，終于能睡個安穩覺，太子呢，也能有個推心置腹之人了。”

朱祐樘一邊跟着太後站起身，一邊繼續好奇地看着裴玉杭，孩提的玩性一下子顯露出來，他繞過太後，直接走到裴玉杭身邊，打量了幾眼之後，轉頭對白發蒼蒼，滿面皺紋的懷恩說道:“既然他一直在少林寺，那肯定沒學過四書五經喽？”

“太子，老奴也已十年沒見過他了，這麽多年來他都學過什麽，老奴我……，我還真不知道。”懷恩有些尴尬，頭低的更低了。

“這好辦，讓本宮考考他好了。”朱祐樘認定他肯定不會，于是嘴角微微上揚，眉眼間也不禁增添了許多光彩，他沉思片刻之後問道，“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銳之，不可長保。金玉滿堂，莫之能守；富貴而驕，自遺其咎。”

裴玉杭聽完，擡頭看着略顯得意的朱祐樘，嘴角一抹不易覺察的笑意，隐藏些許的輕蔑，但卻并未表現出來，朱祐樘的用意很明确，他就是想看看眼前的他是否真的是自己需要的人，此時除了懷恩，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等他的答案，而他卻犯了難。

“太子，這……他怎麽可能會呢？”懷恩更加為難，急皺的眼紋裏也埋着許多無奈，藏着些許顫抖，嘴唇微微抖動，宛如正經歷着心頭沉痛的煎熬。

“成身退，天之道也。”突然身後的裴玉杭接了一句，讓低頭蹙眉的懷恩着實吓了一跳，不由擡頭瞪大眼睛盯着他，但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這時，太後慢慢走上前，瞥了一眼朱祐樘後，盯着裴玉杭，正色問道:“你讀過書？”

裴玉杭低頭，內心雖不知太後這句話的真正意圖，但也稍許猜到一點，他平靜地說道:“禀太後殿下，師傅從來都以諸子百家，四書五經教育微臣，雖然微臣愚笨，卻也懂得為人，為臣之道，臣……。”

太後露出一個怪異的笑意，不等裴玉杭說完，她就轉身淡淡地說道:“如此甚好，依本宮看，今晚你就自行跟太子回寝宮吧，本宮還有話要跟懷恩講。”說完，在炕桌邊坐下，拿過桌上的佛珠在手上撚弄起來，微微低眉，眼神微閉，一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讓朱祐樘也不明所以。

裴玉杭感覺到尴尬的氣氛，估摸着多半是因為自己剛剛的表現，他心裏暗暗後悔，義父在來之前提醒過自己，進宮一定要少說話，多說多錯，可是自己還是沒能忍住，自從小時候被義父送去少林寺，他就再也沒有回過京城，這皇宮裏的禁忌自是從未見識過的，他不禁為自己的将來捏了把冷汗。

朱祐樘看着一動不動的裴玉杭，渾身散發着一股不安的氣息，心裏咯噔一下，只想盡快帶他離開，于是笑着依偎到太後身邊，道:“祖母，那孫兒就先行離去了，您也早點休息，這天兒怪冷的。”

太後擡起眼眸，悠悠地看着朱祐樘，眼裏的寵溺不說自明，她放低手中的佛珠，拽着他的衣袖道:“去吧，天冷，讓那幫奴才夜裏警醒着點兒。”說完，沖着門外的人叫喚道，“還不快進來把你們主子扶下去，餘福，餘福。”

餘福聽到太後的叫喚，立刻掀開門簾，彎着腰跑到朱祐樘身邊，微微顫抖道:“殿下。”

朱祐樘淺淺鞠躬，轉身準備離去，當走到懷恩身邊的時候，他停住腳步，看了看一旁的裴玉杭後，沖着彎腰低頭的懷恩說道:“祖母身體不好，有什麽事緊着要緊的說，別沒完沒了的。”說完，又瞥了眼一旁的裴玉杭，似乎在提醒他，該走了。

裴玉杭向着太後深深一躬，道:“微臣告退。”說完，側過身子又沖着懷恩微微一躬，他不知道等待義父的會是什麽，但是想必不會有好臉色，他帶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跟在朱祐樘身後，一起走出溫暖的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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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寒意一下子籠罩了全身，餘福接過宮女遞過來的披風，細心的将朱祐樘裹緊，唯恐漏下一絲縫隙，朱祐樘眼角瞥了一下裴玉杭，此時他正盯着身旁的錦衣衛，眼神示意着什麽，那些人會意，幾個箭步就跑到朱祐樘前面，四處張望，完全一副警惕的表情。

冬天的夜晚，寒風凜冽，月初的夜晚，暗不見月，裴玉杭穿的雖不多，但卻也不覺得冷，他接過宮女手中的燈籠，照到朱祐樘腳下，語氣平淡地說道:“太子殿下，小心腳下。”

朱祐樘不由嘴角上揚，露出一個會心的笑意，眼角也伴随着欣喜微微泛起一個好看的漣漪，将所有的柔情都關在自己的眼底，舍不得逝去。

待到太子離去，太後便将所有的宮女太監都打發出去，然後将佛珠放在炕桌上，示意懷恩近前。

懷恩心情忐忑，腳下自然有些雜亂，他踏着小步走到太後身邊，低頭想着有可能會發生的事情，默默無語。

突然氣氛沉默起來，只剩炕桌上那青煙袅袅的檀香正默默地散發着自身的美麗，妄想沖淡這濃的吓人的沉默。

“懷恩啊，你知道，本宮是最不喜歡有人在皇上或者太子耳邊閑碎的，”太後突然換上一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笑容，盯着一旁的懷恩繼續說道，“你這義子怕是也讓不戒那老家夥教的出類拔萃了吧？”

懷恩的心裏此時更是此起彼伏，額頭不由滲出絲絲薄汗，雖然是寒冬正月，可是他卻明顯感覺到心底一絲不安悄然游遍全身，将渾身的煩躁與悶熱都撩撥起來。

“太後，玉杭他本性純良，加上這十年在少林的摔打，不戒大師想必早就将他的鋒芒磨去了，而且他不喜多話，太後的擔心自是不必。”懷恩低眉小心地回話，眼前的周太後經歷過太多的事情，土木之變都曾讓她面不改色，自己的任何言行随時都有可能被她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