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皇上的為難之事

他慢慢從衆臣間走出，微笑地站在萬安的身旁，只是笑意太過明顯，反而讓人覺得有些不自然，慢條斯理地說道:“陛下，臣覺得萬閣老說的很有道理，如此異象确實應該引起警惕，只是不知道萬閣老是否跟衆位大臣想的一樣？”

問題再一次被劉吉彈了回來，萬安心裏只能苦笑，劉棉花的稱呼真是再貼切不過了，現在這事情終于成為了所有人的事情，而站在殿下的各位大臣騷動不安，每個人心裏都藏着自己的小九九，但卻沒有一個人敢第一個站出來明說。

早朝就這樣在朱見深的不悅，衆大臣的沉默不言中度過去，他揮了揮手，将那些大臣都打發走了，正午的陽光照着大臣們的官服，顯得熠熠生輝，但是卻将朱見深的眼睛晃的深疼，他微微地搖頭，眼神黯然地對一旁的懷恩說道:“你對這件事怎麽看？”

懷恩早已料到皇上肯定會向自己問話，昨晚太後的話依然還在自己的耳邊回響，他定了定心神，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加自然，道:“陛下，微臣昨晚查閱過相關的書籍，流星雨原為不詳之物，既然在我朝出現，那必然有大事發生，去年陛下提及廢太子之事，臣便覺得有些不妥，未曾想，開年竟現流星雨，臣想這怕是預兆。”懷恩并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是不想說，而是不能再說，他在等朱見深的反應，還在等一個機遇。

朱見深挑頭看了一眼懷恩，去年因為廢太子一事，他曾暗地裏試探過這個老太監，懷恩這麽多年來一直照顧在太子左右，他又豈會對廢太子坐視不理，更何況背後還有太後為其撐腰，今日的一番話，想必也是太後授意的。

“哼哼。”朱見深面無表情地哼了一聲，讓懷恩摸不清楚他的意思，只能低頭站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默默不語。

朱見深慢慢起身，踱步向奉天門外走去，他原想去文華殿看看朱祐樘今天的學習情況，誰知剛準備走下臺階，卻突然想起來，萬貴妃昨晚的囑咐，于是他收住腳步，轉身越過昭德門向內殿走去。

懷恩跟在身後，感覺到了朱見深的猶豫，這多半跟梁芳和萬貴妃他們有關，自己雖然不想與他們正面沖突，但是如果他們真要廢太子，那他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

朱祐樘走出文華殿的時候，裴玉杭正畢恭畢敬地站在太陽下，看着文華門一動不動，仿佛一尊雕像，渾身散發着一股讓人不敢近前的陰冷，這跟暖暖的陽光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這卻也讓朱祐樘第一次清楚的看清了他，并将身影牢牢的刻在自己的腦海裏許多年。

裴玉杭一見到朱祐樘的身影，臉上立刻浮出笑意，他握緊手中的佩刀，腳下的步伐顯得有些急促，被太陽投射在地上的影子，一閃而過便來到了朱祐樘的面前，為他擋住了正午那刺眼的強光，他看到朱祐樘不安的神情，心頭輕顫，雖不知所謂何事，但是他還是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殿下……”

“回寝宮。”朱祐樘打斷了他的話，轉過頭不再看他，慢慢走遠。

他的心情有些壓抑，各位老師布置的作業完成的并不理想，如果劉吉和萬安來了的話，自己肯定少不得被說教，甚至會在皇上面前大肆渲染一番，此時皇上正愁找不到自己的把柄，如此一來，他的境地怕是維艱啊！

不過幸好今天來的是劉健、程敏政、謝遷和李東陽他們幾個，雖然這幾位老師對自己的表現也有些不悅，但終究也只是和風細雨地說教了一番就罷了了。

……

萬貴妃知道朱見深下完早朝一定會來見自己，但是沒想到的是，自己這一等就等到了午膳過後，她因為心焦，午膳并沒用，而是原地轉了好幾個來回，看的一旁的宮女太監們都一動不動，不敢吭聲，無數的事實告訴他們，這個時候哪怕一點小小的聲音都會引來驚天雷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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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梁芳今兒一早就來到了安喜宮，當時還是淡黃色的陽光映襯着黑色的琉璃瓦，顯得氣氛極佳，那會兒他覺得事情肯定能成，但是此時在刺眼的太陽下，那份黑色卻讓人多少有些心羁，他一邊看着萬貴妃，一邊裝作不經意地看着門外，難道劉吉他又在搞什麽名堂？

正想着的時候，門外突然一聲：“皇上……”聲音仿佛被人打斷，戛然而止。

“朕來了。”朱見深一個大跨步走進屋內，萬貞兒聽聞聲音已然站立，翹首企盼着，當看到皇上的身影時，她喜笑顏開地上前拉住朱見深的手臂，撒嬌般地說道，“皇上怎麽才來啊？貞兒等的煞是心焦。”

成華二十一年的萬貞兒已經五十六歲，沒有了青春，沒有了姣好的面容，但是她卻擁有許多青春少女所沒有的真心，朱見深愛了她三十七年，寵了她整整二十三年，雖然現在她年華已逝，美貌不再，但他依然真心不移，癡情相許，每每下早朝，總是第一個來到她身邊，唯恐她覺得寂寞。

朱見深任由其拉着坐到黃花木雕鳳的炕桌邊，一旁的梁芳已經跪地準備行禮，但是他卻用慵懶的聲音說道：“起來吧。”

梁芳低頭緩緩站起，他眼角看了眼一旁的萬貞兒，暗地裏使了一個眼色，萬貞兒立刻會意地點頭，繼而對正在飲茶的朱見深說道：“不知道今兒個上朝，那班大臣是否說什麽了？”

“還能說什麽？”朱見深将茶盞慢慢放下，并順手理了理自己的龍袍，語氣裏的那份無奈，梁芳聽在耳朵裏，他微微擡頭，試探地問道：“陛下，微臣覺得他們這是在相互觀望，誰先出頭，後面的人自然會審時度勢，”話還未說完，他就往前一步，聲音壓的更低，“陛下，現在需要的是一個出頭之人。”

朱見深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揚，年近不惑之年的他，比常人多的是，權利、財富，還有那眼角深深的皺紋和飽經滄桑的心靈，他似笑不笑地說了一句：“出頭之人？”

“是啊，皇上，臣妾也這麽覺得，”萬貞兒身子一歪，在朱見深身邊坐下，她雖為貴妃，但是身上穿的卻也是鳳服，俨然一副跟皇後一樣的氣勢，依偎在朱見深身邊的她，用盡量平和地語氣說道，“皇上，您看眼前不就有一個合适的人選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