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事有異議容後再議
相反,萬安顯然對自己剛剛的表現很滿意,他微笑地看着一幫正在小聲議論的大臣,回過身對朱見深做了一躬,道:“陛下,微臣近日發覺太子荒廢學業,昨天就連劉學士他們的功課都沒有回答上來,還有前幾日的流星雨,宮裏人都躲閃不急,唯恐觸犯天威,禍及其身,可是太子居然堂而皇之地在屋外看,試問,皇位怎能傳于此不知禮義,不懂為君之道的人?”
萬安慷慨激昂的話只換來了劉吉的一句不大不小的哼哼聲,那聲音充滿着不屑,充滿着鄙夷,這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不得不又說了一句:“看來劉閣老有不同意見?”
劉吉往前走了一步,微微躬身之後站起身對着朱見深說道:“難道陛下也覺得萬閣老說的有理?”說完之後,緊緊地盯着皇帝,眼神裏充滿淩厲的詢問。
朱見深聽聞劉吉向自己發難,不由有些尴尬,他知道不管他如何表示,都會落人把柄,劉吉又以一個以柔克剛的方式,将這件棘手的事情推給了他,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最不能發表意見的那個人,但是既然問題已經抛出,總不能就這樣僵持下去,于是他做了一個決定。只見他緩緩站起身,環顧了一下衆大臣之後,深深地嘆口氣道:“好了,既然此事仍有異議,那大家就先讨論一下,明日再議。”說完,不顧衆人的驚愕,徑直轉身離去。
梁芳跟在朱見深身後和萬安交換了一下眼色,便轉身離去,這時萬安似乎忘記了太子還在殿上,極速走到李孜省身邊,低頭嘀咕了兩句之後,一起離開了大殿,速度之快,神色之急,仿佛身後有豺狼追趕,唯有跑才能保全性命。
原本一直低頭不語的懷恩突然擡起頭,看着那飛奔出殿的萬安他們,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雖然自己并沒有跟上去,但是他已然知道梁芳和萬安要去幹什麽,不過此時皇帝應該不想看見他們,就算去了,怕也是遭遇閉門羹,他呵呵笑了兩聲,轉身看了看神情終于松弛了的朱祐樘,嘴角更是扯出一個滿意的笑意。
就在這時劉吉和尹旻他們幾個尚書,一同走到懷恩身邊,道:“懷公公,皇上真的下定決心要廢太子嗎?”
“各位大人,皇上的意思還不夠明确嗎?”
“可是這太子并沒有任何越界之事,廢太子以何為名呀?”禮部尚書周洪谟問道,此人長着一張武生一樣的面孔,完全不似文人的模樣。
“哼,借題發揮,不正是那些人最會做的事情嗎?”懷恩說完,走到一旁依然一動不動的朱祐樘身邊,道,“殿下,微臣送殿下回清寧宮。”說完,伸出左手,做出攙扶的樣子。
“送太子殿下。”各位尚書知趣的退到一邊,低頭彎腰齊聲說道。
朱祐樘扶住懷恩的左手,剛剛走了兩步卻突然站住,随後轉頭對身後的幾人說道:“今日之事,本宮記下了。”說完,再一次轉身淡然離去。
各位尚書聽到朱祐樘的話,讓他們不勝惶恐,一個個的站在原地都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太子和他們說這樣的話,似乎還是頭一遭,不過經過這件事情,也讓他們明白了,太子果然就是太子,将來必然能成大器,所以這廢太子,萬萬廢不得啊!
劉吉看着越走越遠的朱祐樘,剛剛他的話,自己也聽的很清楚,就憑今日所見,以及剛剛太子所言,他知道昨晚懷恩讓他壓的賭注想必要勝了。
就在大家都準備散去之時,殿上一個一直沉默不語的人揮了揮衣袖也準備離去,劉吉見到此人立刻快步走上前,跟着他一起走下甬道,他邊走邊說:“劉閣老,今天怎得如此沉寂啊?”
此人正是大學士劉珝,這位劉閣老每每做事都是嚴謹小心,走一步看三步,從來都以明澤保身作為自己做事的标準,這一點從他的面上就可以看的出來,小眼細眉,長臉寬嘴,微微塌陷的鼻梁,總是有那麽點小人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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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珝聽聞劉吉的話,立刻站住了自己的腳步,随後轉身,裝作一臉的笑意說道:“劉閣老今日的表現,可謂是驚天地泣鬼神,還有我們這些個沒用之人何事啊?”
“這難道劉閣老也想廢太子?”劉吉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你我皆為皇上之人,這天下不管誰坐,最後還不都是朱家天下?”劉珝微微停頓之後繼續說道,“再說了,身為臣子,又豈能揣測皇上之意,無非也就是遵皇上之命而已。”說完之後,劉珝看着臺階下的一衆大臣,然後瞥了一眼劉吉之後,轉身輕飄飄地離去。
“老狐貍。”劉吉臉色突然陰沉,不悅地說了一句。
……
此時在皇宮的另一邊,裴玉杭經歷的也并不比朱祐樘輕松多少。
他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眼角瞥了一眼正手撚佛珠,眼神緊閉的太後,他這樣跪着有點兒時候了,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腳後跟兒好像麻了。
就在他不自如地扭動身體時,突然頭頂傳來一個淩厲的聲音:“不戒那老家夥是不是也讓你讀了四書五經,孫子兵法了?”
裴玉杭心頭一震,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尋思着義父曾經叮囑他的話:“如果太後問你是不是讀過書,你一定要如實回答,這個周太後,可不像她外表看起來那麽慈祥。”
“回太後,微臣在少林寺時,師傅就經常要求微臣懂君臣之道,明為人之理,所以微臣在練功之餘,也會看看四書五經,從中學習臣子應恪守的本分。當然,因為微臣從小就對軍事感興趣,所以也曾翻閱過孫子兵法一類的兵書。”裴玉杭的聲音漸漸地越來越低,最後低到就像夏天蚊子的嗡嗡聲。
“你既懂臣子之道,那自然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了?”太後慢慢地放下佛珠,并端起一旁的熱茶,淺酌一口之後端在手上,繼續說道,“俗話說,鐵打的皇子,流水的臣,本宮希望你不要像本宮手上的這杯茶一樣,真成了落花流水的臣。”說完,太後将手裏杯中的茶水突然潑灑到裴玉杭的腳邊,吓得他心驚膽戰。
太後的話已經很明确了,不過自己本也着實不想左右太子什麽事情,所以想是沒什麽可擔心的吧?
思及此處,裴玉杭戰戰兢兢地回話:“太後,微臣自會恪守臣子本分,絕不越界。”
“既然裴大人都這麽說了,那本宮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太後輕輕地放下已經空了的茶盞,繼續拿起佛珠,閉上眼睛,懶懶地說道,“本宮這裏也沒什麽大事了,許祿送送裴大人。”
剛剛那位請裴玉杭進來的老太監,快步走到他身邊,微微躬下腰對依然跪在地上的他說道:“裴大人,走吧。”
裴玉杭深深地叩了個頭,道:“微臣告退。”說完,緩緩地站起身,這才發現,腳已經麻木的宛如千萬根細針刺在自己的腳心,讓他行動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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