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危機再次降臨

“尹尚書此言差矣，似此等禽獸之人，如若不廢除，如何堵住這天下悠悠之衆口？”禮部侍郎邱濬突然插了一嘴，此人大約古稀樣貌，一張消瘦的臉上，兩只細長的眼睛，說話的時候總是半眯着，讓人看不清他的真實想法，但即便如此年齡，他依然聲如洪鐘，震得人心裏蕩漾。

萬安不知何時也悄悄地站到了一邊，劉吉剛想說什麽的時候，正見到他全神貫注的樣子，于是便推開人群，走到他身邊，道：“萬閣老有什麽想法，何不與我等說說？”

萬安眼神飄過他的臉，呵呵笑道：“這事豈是你我能妄斷的，想必陛下早已心中有數。”

“萬閣老如此說，可曾想過自己是何身份，你如此推卸，如何對得起天下百姓，如何對的起你每月朝廷所發的擔石？”邱濬眼神蔑視地瞥了萬安一眼，道。

萬安聞言，這才轉頭看了看邱濬，仿佛剛剛注意到他似得，沉臉說道：“既然邱大人心憂天下，那便去和陛下分辨，在此吆五喝六，又與萬某有何不同？”

邱濬是個急性子，一聽萬安這不鹹不淡的話，心裏自是不好受，正準備上前發火，卻被一旁的大學士劉健拉住手臂，輕輕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

“萬閣老，在此逞口舌之辯又有何意？既然陛下仍需考察，那你我何不各自回家，看看還有何想法，上奏之後也可讓陛下做為考慮不是？”劉吉感覺到氣氛的緊張，于是便臉上堆滿假笑，沖萬安說道。

……

皇帝早朝時談及的廢除傳奉官之事很快便傳遍了宮內的角角落落，朱祐樘聽到的時候，首先想到的便是裴玉杭的去留，這倆人剛剛相逢，他不想再次分離，于是晚膳時分他便乘着裴玉杭出宮之際，來到了太後的寝室。

“祖母今日可是早早就睡下了？”朱祐樘在門外見到正欲出園的許祿，于是拉住他問道。

許祿似是有事要辦，臉上布滿焦急的神情，迎面碰上朱祐樘，也只是簡單地作了一揖，便急切地回道：“太後還沒睡下，但此時并未在寝室，而是在佛堂，殿下若是要尋太後，那還是去佛堂找吧。”

佛堂在清寧宮的邊角門旁，平日了除了周太後會來此參佛之外，甚少有人會來，所以多少顯得有些冷清。

朱祐樘走到佛堂門外的時候，突然站定，身體未動而是輕輕揮了揮手對身後的徐壽道：“在此等本宮。”說完便踏上了高高的臺階。

“是。”徐壽畢恭畢敬地站在原地回道。

清寧宮的佛堂并不大，堂內供着普渡衆生的觀世音菩薩，那永遠慈眉善目的表情，讓每個人一見都會覺得心裏充滿安逸。四周有六七張檀木桌椅，上面堆滿各式各樣的經書，想來是為了供周太後平日裏閱讀之用。

周太後半跪在蒲團上，眼睛緊閉，手中的佛中正賺得飛快，伴随着的是口中低喃的念咒聲，朱祐樘不敢打攪，于是從剛進門那會開始，他便小心翼翼地跪到了周太後身邊，身體放低，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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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來了！”周太後并未睜眼，但心中的那雙眼睛卻比任何東西都顯得透亮。

“祖母，孫兒不是有意影響您清修的。”朱祐樘好奇地伸頭看周太後的眼睛，當看到依然緊閉未睜的時候，忍不住暗暗吐了口氣。

周太後突然睜開眼睛，正好看到朱祐樘略顯滑稽的表情，忍不住笑道：“這會兒子除了你還有誰會來此打擾本宮？”

周太後說完，從蒲團上站起身，拉着朱祐樘的衣袖，在一旁的檀木椅上坐下，笑意更深道：“看來今日你找祖母必是有事所求啊？”

“孫兒早已便知，這世間沒什麽事情能瞞得過您的眼睛。”朱祐樘輕輕坐下，順手将身上的衣服整理服帖，道，“孫兒不想這次廢除傳奉官之事會累及裴大人。”

“早知是為了他。”周太後的語氣有些奇怪，但朱祐樘心中急切，卻并未發覺。

“祖母……”朱祐樘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周太後打斷，道，“殿下已經交代，要先考察各位是否能勝任其職，然後再思其去留，這還沒到最後時刻，你怎得如此沉不住氣？”

“祖母，不是孫兒沉不住氣，這現如今孫兒的太子之位，他們已然無法撼動，那肯定會極力削弱孫兒身邊的力量，所以首當其沖必然是裴大人，祖母應該知道，孫兒是如何迫切地需要一個可信任之人，這如果他被廢除，孫兒在宮中更加舉步維艱了。”朱祐樘的言語透着許多焦急，這讓周太後不由眉頭一皺。

“當初你攆走餘福和吳勉的時候是那樣冷靜，怎得今日你卻……”周太後怪異地看着他，敏感地問道。“你和他……”

朱祐樘心頭一緊，但是很快他就說服了自己，于是對周太後解釋道：“當初有人幫忙，孫兒自然手到擒來，但是今日那個全力幫助孫兒的人即将離去，孫兒今後還如何游刃有餘？思及此處，孫兒如何不焦急？”

周太後用淩厲地眼神盯着朱祐樘，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

“當然真的，否則祖母以為是什麽？”朱祐樘說完，撒嬌地拉着周太後的衣袖，露出一個單純的笑容，道，“祖母這麽疼孫兒，一定會幫孫兒的是嗎？”

周太後拿這個孫兒也是沒辦法，三兩句好話一說，她便心軟了，于是連連點頭道：“幫，當然幫，不過你也得容祖母尋思個好辦法不是？”

“祖母如此聰明，此事絕對難不倒您，孫兒在此就替裴大人先行謝過了。”朱祐樘從椅子上齊聲，走到周太後的面前，畢恭畢敬地做了一個深揖。

周太後将手中的佛珠放在桌上，雙手托住朱祐樘的手臂，道：“好了，好了，你啊，就是會哄祖母高興。”

朱祐樘起身看到周太後的表情後，便知道事已成功，于是他挽着周太後的手臂，親昵地說道：“這時辰不早了，祖母要不要和孫兒一起回寝室休息？”

周太後拍拍他的手臂，微微搖頭道：“祖母近日心中甚是煩悶，所以今日想再多待些時辰，你先回吧。”

“這近日天氣依然寒意如霜，祖母也得保重身體，早點歇息為好。”朱祐樘說完松開周太後的手臂，微微彎腰道，“孫兒先行告退了。”

周太後輕輕點頭，随後便又跪到蒲團上，眼神緊閉，心中默念，手中的佛珠也慢了下來，不似方才那樣急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