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不願提及的往事
裴玉杭從宮外回轉的時候已是辰時時分,他猶豫着是否要去向朱祐樘禀告自己調查的結果,但擡頭看了看已近西下的彎月時,終是決定不去打擾他的休息,而是自顧自地朝自己寝室走去。
一路走着,今日發生的一切又猶如一幅幅圖畫從自己眼前閃過。
昙道在三個月以前便已到京城,為何來此,不得而知,但他本就以為人消災的本事過活,所以來此意為何如,怕是早就呼之欲出了,只是他萬萬沒想到,昙道這次的目标竟會是朱祐樘。
今日昙道先是在彈劍樓吃了一頓豐富的午餐,下午在集市瞎轉悠了半天,臨近夜幕的時候,他又去芙蓉園逍遙快活了一晚,待到醜時過後,他才跌跌絆絆地從芙蓉園轉回客棧,一天的時光看似游手好閑,但總讓裴玉杭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他說不清到底是彈劍樓有問題,還是芙蓉樓有問題,想來這怕是要等到他下次有機會出去時,才能探訪清楚的。
裴玉杭輕輕地推開寝室的門,因為年頭有些久,每次開門的時候,都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幸好他早已習慣,自是不覺得有恙,但這聲音卻驚得屋內的人不安地翻了一個身。
翻身的聲響雖然不大,但還是被裴玉杭清楚地聽在耳朵裏,他小心翼翼地關上門,身子微躬,慢慢地往床邊挪去,越靠近床,他越能清晰地聽到對方的呼吸聲,平靜輕緩,應該是正在熟睡,對方竟會知道自己今日不在宮中,早早地在床上睡下,想來不是普通人。
他在賭對方是否是習武之人,如若是,那自己就必須快,如若不是的話,那自己也不能遲,因為遲則生變。
想到這裏,他決定一擊而中,于是他重重地壓到床上,緊緊地将對方挾持在床上不得動彈。
“誰?”那人被這樣一壓,自然醒來,熟悉的聲音讓裴玉杭心頭一怔,随後全身冒出一絲冷汗。
“太子。”
裴玉杭聽出床上人的聲音,剛想起身,卻不料朱祐樘再次翻身,平躺于床上,這讓他正對上近在咫尺的臉龐,屋子裏一片黑暗,朱祐樘看到他漲紅的臉頰,只覺得他呼吸漸緊漸粗,仿佛是在刻意壓抑着什麽,這讓朱祐樘覺得頗為怪異。
“你壓得本宮好痛。”朱祐樘試探地問道,“裴大人能否起身?”
裴玉杭快速地起身,他努力壓制住內心的悸動,暗罵道:你到底在想什麽?
“殿下,微臣不知是殿下,有所冒犯,望陛下恕罪。”裴玉杭跪倒在地上,一是不想朱祐樘亂想,二是希望內心能平靜下來。
“好了,起身吧,此事也怨本宮,沒有事先跟你說聲,讓你誤會。”朱祐樘也起身,坐在床邊,黑暗裏看不清他的神情,怕也是有些自責的吧。
“謝殿下。”裴玉杭起身後,內心已經平靜了許多,他想去點燃油燈,但卻被朱祐樘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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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點,就這樣吧。你還是先說說今日出去的收獲。”
“是。”裴玉杭微微咳嗽兩聲後,将今日的所見所聞再一次向裴玉杭敘述一番,其間自然沒說自己的猜測,那昙道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師弟,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想他有任何閃失的。
“知不知道他為誰賣命?”朱祐樘語氣異常平靜,這份平靜讓裴玉杭心生寒意。
“暫時還不知,不過微臣絕不放棄追查。”裴玉杭低頭回道,周遭黑色的情境正好掩飾了他臉上糾結的表情,否則他真不知是否會被對方看穿。
朱祐樘突然不再說話,黑暗中只聽得兩人雜亂的呼吸聲,氣氛竟顯得詭異起來。
許久之後他才悠悠地開口問道:“他是你表弟,想來你應該對他非常了解,能與本宮說說否?”
裴玉杭的呼吸更顯急促,面對過去的一切,他不知該如何告訴朱祐樘,他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是個正直的人,但這昙道……
許是感覺到裴玉杭的猶豫,朱祐樘心中的疑惑更甚,立刻便對這個叫昙道的男人充滿了好奇。
“殿下,他确是微臣的師弟,但自一年前獨自離開少林寺之後,臣便從未見過他,為何他會變成如斯地步,臣……臣真不知。”裴玉杭聲音沒來由地小了很多,言語閃爍。
面對裴玉杭的躲躲閃閃,朱祐樘突然起身,在黑暗中緩緩地向他走去。
裴玉杭的心跳得更快,似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他拼命壓抑自己的心跳,無奈一切都是徒勞,他握緊拳頭,額頭有薄薄的汗珠慢慢滑落。
朱祐樘在他面前站定,雖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卻能從他淡寡的言詞中聽出他的冷漠。
“本宮要知道所有關于他的事情,只要是你知道的,一概嚴禁隐瞞。”
“是。”裴玉杭的內心是顫抖的,面對敵人他可以游刃有餘,毫不畏懼,唯獨對他……
……
昙道是六年前拜在不戒大師門下的,他是不戒大師的關門弟子,所以師傅對他的期望極高,而他也不負師傅所願,自進寺那日起,他便苦練修為,沒幾年便趕上了幾位師兄,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讓不戒大師覺得甚是欣慰。
只因他與裴玉杭年歲相差無幾,所以從小關系極好,幾乎到了吃喝住練從不分離的地步,裴玉杭也一直覺得今生今世他們之間也就這樣了,但是一年前卻發生了一起誰都想不到的錯事。
那一年夏日極熱,寺裏一衆師兄弟相約去山下的小溪戲水,裴玉杭和昙道原是不去的,但是架不住大家夥兒的游說,沖動之下便一同前去。
清澈的溪水沁入心脾,大家都脫去外衣,跳進溪中盡情凫水,昙道不會凫水,于是只在淺水處坐着,看着大家夥兒玩得盡興,自己也不由嘴角上揚,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昙道,來啊,一起來游呀,別一個人幹坐在那兒,多無趣呀。”遠處嬉戲的師兄沖昙道叫道。
“我……”昙道面色一紅,顯得很是局促。
“不是怕水吧?”
“哈哈,大男人怕什麽水呀,來呀,過來呀,怕什麽?”
“是啊,過來一起吧,這水好清涼呀。”
大家夥兒你一言我一語的,讓昙道更加手足無措,他将手在自己的腿上磨搓起來,神情變得越來越不自然。
裴玉杭感覺到了他的尴尬,于是便走過去,一把拉住他,笑着道:“別怕,我教你,來吧。”說完裴玉杭拉着他的手向溪水更深處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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