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情窦初開煩惱漸添

成化二十二年春

只因去年天災泛濫，朱見深正月在南郊祭天的時候，下旨免除河南和畿南及湖廣的被災秋糧，這讓民間的百姓不由暗暗地松了口氣。

冬去春來，許是去年的天氣太過惡劣，今年初始便已然春暖花開，暖和得更是出人意料。

萬貞兒的身子骨近些日子越發地好轉不少，朱見深非常高興，對李孜省和繼曉更是一番嘉獎，此二人自此之後變得越發的嚣張起來。

大量的妖僧和仙人湧向皇宮，朱見深似有想重用傳奉官的意思，幸得周太後背地裏悄悄地提醒了幾句，他這才暫時擱置。

這一日，朱祐樘早早地便下課回宮，這些天老師對自己的表現甚是滿意，褒獎這是自不必說，而且今日還許早點下課，于是他便決定去看一個人，一個許久都沒去看過的人。

朱祐樘步入坤寧宮的時候，這裏還是寂靜的沒有一絲人氣，雖然天氣已然轉暖，但是院子裏的梅花卻還在盡情地綻放着，似乎想燃盡最後的一點生命。

“殿下，要不要跟太後商量一下再過來？”徐壽在朱祐樘身後彎腰低頭，輕聲問道。

朱祐樘的腳下并未停步，他依舊慢慢地向正堂踱去，道：“是嗎？”

昙道聽到朱祐樘奇怪的回答，不由悄悄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回過頭去瞥了一眼徐壽。

朱祐樘進屋的時候，王皇後半躺在炕上，身子靠在炕枕上，手裏拿着一本不知何名的書，正聚精會神地看着，對他的到來沒有半分覺察。

一旁的宮女匆匆見禮之後便想要叫喚王皇後，但是卻被朱祐樘制止，并示意宮女出去。

他慢慢地走到王皇後身邊，靜靜地站在她身旁，一聲不吭。

“染寧，本宮腹中有些饑餓，去給本宮尋點吃的來。”王皇後以為是宮女站在一旁，于是頭也不擡地說道。

“徐壽，去給皇後尋點吃的來。”朱祐樘轉身對徐壽說道。

王皇後手中的書一下子沒拿穩，重重地摔在身上，她驚訝地擡起頭，正看到朱祐樘那淺淺地笑容，歪頭看着她，像是一個調皮的孩子。

王皇後快速地從炕上起身，激動地抱住他的雙臂，道：“過來怎麽也不讓人先通報一聲？”

朱祐樘開心地拉過她的手，笑着說道：“就是想給母親一個驚喜呀！”

“快，快坐。染寧，染寧，快泡茶呀，把前幾日別人送的新茶拿出來。”王皇後沖屋外的染寧叫道。

“是。”

“還有人給母親送茶？”朱祐樘一邊尋了椅子坐下，一邊好奇地問道。

“唉，現如今除了娘家人，還有誰會想起本宮呀？”王皇後的語氣充滿太多太多的無奈。

“這不是還有兒嗎？”朱祐樘抓住王皇後的手，輕輕拍拍她的手背，似是安慰地口氣說道。

王皇後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卻并未回答。稍稍平息之後，她才問起：“今日怎會來此？”

“自去年一事之後，兒也有數月未曾見過母親，今日趕上下課早，便來此和母親說說話。”朱祐樘說道。

王皇後笑意更濃，道：“真的？”

朱祐樘微微擡頭，尴尬一笑道：“什麽都瞞不過母親。”

“說吧，何事？”

朱祐樘轉過身看向屋外，眼神黯淡，情緒略顯低落，許久之後他才悠悠地開口說道：“祖母對張小姐甚是喜歡，兒不敢跟她說，但是又找不到旁人願意聽兒的，所以只能來叨擾母親了，希望母親不要怨兒煩。”

“怎麽？和張小姐有關？本宮去年便已聽說你還幫她擋下一劍。”王皇後感覺到朱祐樘情緒的低落，雖然自己已然過了情窦初開的年齡，但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朱祐樘的煩惱。

朱祐樘緩緩起身，雙手背于身後，在桌子邊上不斷地走來走去。

只不過半年未見，但是王皇後覺得朱祐樘明顯長高了許多，此時的他怕是比朱見深還要高出半頭，劍眉剛毅的臉更顯成熟，看上去宛如一個即将成熟的果實，正在不知不覺中慢慢地綻放自身的魅力，

“她是很好，什麽都好，高興的時候可以陪你笑，生氣的時候可以陪你怒，難過的時候可以陪你落淚，琴詩書畫也是俱佳，說實話兒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她确實很特別。”朱祐樘緩緩說道，但腳步卻并未停留，緊鎖的雙眉，輕咬的雙唇，讓王皇後的疑惑更甚。

“既然如此好，那還有何煩惱？”王皇後盯着他那愁容滿面的臉。

朱祐樘稍稍頓足，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苦澀地笑道：“是很好……是很好啊……”

“到底出何事了，跟本宮說說。”王皇後再也無法淡定下去，她起身走到朱祐樘身邊，焦急地問道，“到底出何事了呀？”

“母親，兒和她在一起也覺得心情愉悅，氣氛融洽，一切都感覺很好，但不知為何，兒總覺得和她之間隔着茫茫大海，心仿佛永遠走不到一起。”朱祐樘拉過王皇後的手臂，安慰似地說道，“大概是兒子的原因，與她無關。”

王皇後拉朱祐樘坐下，面有難色道：“不是你的原因，也不是她的原因，是緣分的原因。”

“緣分？”

“想當初本宮也覺得只要真心對陛下好，終有一天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是結果呢？”王皇後嘴角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微微搖頭繼續說道，“陛下有他自己的娥皇女英，而那人卻不是本宮。”

“母親……”朱祐樘雖知道朱見深對王皇後不好，但是究其緣由，自己卻并不甚清楚，而且由于懼怕萬貞兒的淫威，宮中也無人談論此事。

王皇後的眼角有隐隐的淚花，她輕輕擦拭後，笑着對朱祐樘說：“看吧，明明說的是你的事情，怎得讓本宮給……”

“母親若有不願向旁人吐露的心事，盡管對兒說。”朱祐樘起身輕輕地将王皇後攬進懷中，小時候母親的懷抱是自己的避風港，但是現在自己長大了，是時候回報母親了。

王皇後安靜地聆聽朱祐樘的心跳，那樣平穩，那樣深沉，那樣溫暖，讓她覺得甚是安心，她自己都未想到，小時候對他的那點關心，竟會得到他長大後濃濃的關懷。

“本宮沒事，還是說說你的事吧。”王皇後輕輕地推開朱祐樘，然後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