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苦苦尋找佳人無影

朱祐樘在王皇後的宮中一待便是半天，待到回轉的時候，暮色已然降臨，滿天的星鬥照得大地熠熠生輝，昙道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心思飄回到下午朱祐樘和王皇後的一番對話。

“如果兩人的心永遠無法走到一起，那還有在一起的必要嗎？”

“你是太子，你覺得呢？”

王皇後問完，朱祐樘一直都沒有回答，直到他回轉，昙道也非常想知道這個答案，但是似乎無人能解。

“昙道，裴玉杭離朝數月有餘了吧？”朱祐樘腳步未停，也并未轉身，聽着像是不經意地問道。

昙道沉默片刻，道：“五月有餘。”

“時間過得真快啊。”朱祐樘突然停住腳步，擡頭看着滿天星辰，那一顆顆宛如寶石般的星星在他眼中閃爍着耀眼的光芒，将他那原本的愁緒掩去。

“是啊。”昙道也不自覺地看了看星空，心中尋思着他此時到底身在何處。

“你說，他找到素素了嗎？”

“這麽久了，應該找到了吧，素素臨走前必然告訴他具體的去處。”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自裴玉杭走後，他們沒有他的一絲消息，素素找到沒有，不得而知，素素是否安全，也不得而知，朱祐樘曾不止一次想讓昙道出宮去看看，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這個想法，此時此刻重複的這三個字，在他心裏已經來回尋思過千百次了，但是卻總是不敢說出口。

就在朱祐樘和昙道都以為一切必然安然無恙的時候，讓他們都想不到的是，裴玉杭尋找素素的行程卻并不順利，五個月過去了，他竟然沒有找到她的一絲蹤跡，這讓他覺得甚是怪異，于是他決定先找到素素的師傅辰殊，此人最喜在民間搜羅各種疑難雜症，想來找到他并不難。

這幾日裴玉杭聽說在杭州城不遠的芹川村有一王姓人家，家中出了一件怪事，這戶人家有一個九歲左右的孫子，小時候看上去和平常的孩子沒有兩樣，但是從五歲開始，他的身體便只有一半在長，而另一半仿佛完全停滞，所以讓他看起來甚為怪異。裴玉杭尋思，這樣的事情，辰殊一定不會放過，于是他決定去碰碰運氣。

芹川村是一個非常古樸的小村子，村裏的人口不足千人，但即便如此，村子裏還是顯得相當熱鬧，裴玉杭剛進村的時候，便看到許多小孩子在村口打鬧，幾位年長的老婆婆雖然一開始有所警惕，但是聽說他是來給那個王家小孩子看病的時候，一個個的都顯得非常激動，争先恐後地要帶他去。

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婆婆指着一家用泥巴和牆的人家說道：“咯，就是這家，如果王婆知道你要給他孫子治病啊，那準開心地跳起來。”

“胡說，王婆哪裏跳得起來呀，她都快八十歲了。”另一個老婆婆不高興地糾正道。

“我就這麽一說，你還……”

“謝謝婆婆，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裴玉杭看到兩個年近古稀的老人鬥嘴，感覺哭笑不得，他拱手對兩個婆婆表示感謝，然後一個大跨步上前便敲起那扇破舊的大門。

很快一個低沉的聲音在門後響起：“誰啊？”

王婆對自己孫兒的情形一直憂心忡忡，聽說裴玉杭是大夫，那原本皺紋密布的臉上一下子樂開了花，她一邊将裴玉杭領進屋，一邊開心地說道：“您啊真是活菩薩，這多少年了，鄉親鄰裏沒一個人敢上門，都說虎子是被邪魔附體了，我啊，就是不相信，”王婆話還未說完，便示意裴玉杭坐，“來坐，快坐。”

裴玉杭環顧着這個家徒四壁的破爛小屋，有些地方已經能隐約看到屋外的陽光，想來下雨天的時候，這家人必然不好受。

“我一直都覺得啊，這虎子吉人有天相，一定會被治好的。”王婆看了看桌上那顯得有些舊的茶壺，尴尬地說道，“不好意思，家裏實在是……連口茶都沒能……”

裴玉杭這才注意到王婆的尴尬，他笑着搖搖頭道：“不用喝茶，還是說說你孫子吧。”

王婆的眼神慢慢地看向裏間，原本欣喜的眼眸已然暗淡不少：“唉，虎子命苦啊，真是……”話未說完，王婆就雙眼婆娑，忍不住執起衣袖輕拭眼角的淚水。

“這一直都沒人給看過嗎？”裴玉杭問道。

“有啊，剛得病那會兒倒是找了不少大夫給瞧過，銀子花了不少，但總不見效呀。”

“為何家中只有您一人，虎子父母呢？”裴玉杭疑惑地看了看四周，問道。

“唉，死了，都死了。”說到這裏，王婆的聲音更加哽咽，她抹幹緩緩滑落的淚水道，“前幾年我們這片鬧水災，為了救虎子，都死了。”

裴玉杭沉默不語，在這幾個月的奔走中，民間百姓的疾苦，他是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一直想說點什麽，卻總覺得如鲠在喉。

“那救災款呢？”裴玉杭清清嗓子，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

“哪有什麽救災款，老婆子我是壓根兒就沒見過，不但我沒見過，這村子裏就沒什麽人見過。現在早就是壞人的天下了，百姓們哪裏還有活路？”王婆無奈地攤攤手。

王婆說完，好像察覺到什麽問題，她立刻站起身，急忙走到裴玉杭，一下子便在他面前跪下，道：“不過恩人放心，老婆子就是砸鍋賣鐵，也一定不會賴了你的診金，你就放心給虎子看看吧。”

裴玉杭這樣可傻眼了，一個年近八旬的老人突然跪在自己面前，他迅速起身扶起王婆，道：“診金暫且放在一邊，我一定會竭盡全力，治好虎子的病的。”

“哈哈哈，我沒聽錯吧，你确定你會治病？”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在屋子外面響起，這讓裴玉杭不由心頭一震。

他一個箭步跑到屋外，辰殊那飄逸的身影已然端端地站在院中，滿臉笑意地看着他。

雖然辰殊并未道士，但是雲游四海的時候，他都會道袍加身，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竟也隐隐透着股道風仙骨的模樣，高高束起的頭發，劍眉星目，堅挺的鼻梁，還有那透着股妖孽意味的笑容，讓他不論走到哪裏，都是那樣耀眼，讓人的目光不忍離開。

當裴玉杭只看到他一人的時候，眼裏一絲失望閃爍而過，雖然短暫，但是仍然被辰殊捕捉到，他笑着問道：“怎麽，看見我不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