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怕了? 你以後,要聽話

“是誤會。”沈岑說。

趙志雄點頭稱“是”,努力憋笑的表情微妙,一張欠抽的臉上分明寫着:我不聽,我不信,你就是在那啥啥。

沈岑盯着他看了會兒,在他臉上竟看出了幾分無理取鬧。

懶得跟他費勁解釋,把手裏抛接把玩的網球丢到他臉上,警告道:“要是下次再不記得敲門,那你這手也就不必要了。”

趙志雄猛點了點頭,很殷勤地走過去,彎腰給他捏肩。

“這麽一大早過來,有事?”沈岑問。

趙志雄被這麽一問,才記起是有正事要交代。忙道:“樓上那位,警方已經按失蹤案處理了。”

沈岑“嗯”了一聲,略沉吟,問:“誰去警局做的筆錄?”

“金皓骅那孫子,還有他那姘頭。”趙志雄說。

沈岑擡眸,狐疑看他一眼:“姘頭?”

“就是寄養在窦家的那位。”趙志雄說。

沈岑差點忘了這茬,恍然“啊”了一聲。想起個事,沖趙志雄勾了勾手。

趙志雄很配合地把耳朵湊了過去。

“讓啞嫂給樓上那位倒杯水。”沈岑說。

趙志雄咧嘴挑眉,笑得格外意味深長。還沒來得及應一聲,左臉被狠狠招呼了一拳。

“再用這種惡心的眼神看我,眼珠子給你挖出來。”沈岑說。

“……”趙志雄捂臉秒慫,“好的老大。”

**

早餐上桌,啞嫂敲開了書房門,打手語告知可以開飯了。

趙志雄很有眼力地尋了個借口離開,途經餐廳,拐進去抓了兩個包子在手裏,邊走邊吃。

沈岑站在書房的落地窗邊,望着趙志雄消失的方向點了根煙。抽煙的間隙給馮沃霖打了通電話,簡短交代了兩句。

挂斷電話看了眼時間,撚滅煙蒂,去餐廳用餐。

近餐廳,隔着咖色玻璃看到餐桌邊晃動的兩個身影。

沈岑腳下步子稍滞,看着餐桌邊在啞嫂攙扶下慢慢坐下的窦瑤,微皺了眉。

啞嫂拿起勺,輕敲了一下碗邊。躬身拉過窦瑤的手,在她攤開的掌心裏一筆一劃寫了個字。

窦瑤抿唇猶豫了會兒,看着挺苦惱的樣子。須臾,蜷起手指,搖了搖頭:“謝謝,不過我想試試自己吃。”

沈岑邁步進餐廳,徑直走去餐桌邊。

拉開了窦瑤身邊的椅子,坐下。

窦瑤聽到了身邊的異響,循着聲把臉轉向了聲源處。

一雙沒焦距的眼顯得格外空洞。

沈岑挽起襯衫衣袖,往後靠了靠。無聲看着她的眼睛。

有那麽一瞬間差點以為她還看得見,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她沒什麽反應。

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像個可以任人擺布的漂亮人偶。

沈岑深望着她的眼睛,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躁癢感。嘴角翹了翹,道了聲:“不錯。”

話出口,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這聲“不錯”在贊什麽。

或許,是滿意眼前人的這個狀态。

“康康?”窦瑤問。

“嗯。”沈岑揮手示意啞嫂出去,看着啞嫂出了餐廳,才問:“怎麽不在房間用餐?”

“我也不好總麻煩別人的。”窦瑤說。

沈岑聽明白了她的意思,“嗯”了一聲。曲肘撐住桌沿,托腮看她:“那你,用餐吧。”

窦瑤點了點頭,搭在桌沿處的手小心翼翼地往前伸,摸索間觸到了粥碗。

那粥剛出鍋,滾着熱浪。

沈岑也不攔她,默然看着她被燙的瞬間縮回了手。

窦瑤被燙疼了,觸碗的指尖捏了捏耳垂。覺得自己委屈又無用,眼角含了淚光。強忍住了眼淚,開口求助:“啞嫂,可不可以麻煩你把勺子給我?”

“啞嫂不在。”沈岑說。

窦瑤低下頭,掩飾着用手背蹭了蹭眼角。擔心他會為難自己,聲音小了一個度:“那,可不可以麻煩你……”

“可以。”沈岑說。

拉過她的手,把勺子塞進了她的掌心。

窦瑤抓好勺,想抽回手,卻意外發現對方似乎不想松手。

他手掌寬大,很輕易就把她的手整個裹進了掌心。在她握勺時蜷起手指,箍緊了她的手。

窦瑤的眼睛看不見,對身邊這位突然抓她手的行為覺得不解,越發不安。

心慌意亂間用力抽回被他抓牢的手,掙脫一瞬松了口氣,禮貌道了聲:“謝謝。”

沈岑近距離看着她,看出她在緊張。心情越發得好,話音帶笑道:“不客氣。”

沒聽到餐具碰撞聲,窦瑤猜測對方正看着她,不由更為緊張。

僵直着背,兩只手輪番交替拿勺。左手試探着前伸,想去抓碗邊。

記起之前被燙的那一下,又有些膽怯,不敢輕易亂動。

前伸的手很快又縮了回去,握緊了手裏的勺。

餐廳一時無聲。

沈岑在一旁安靜看着,等了片刻。見她不再有所動作,終是沒了耐心,不悅道:“吃個飯都費勁。這頓飯你是打算吃一年嗎?”

“對……對不起。”窦瑤聲音低低地回。

她眼中含了淚,委屈巴巴,一副快哭出來的表情。

看着有些可憐。

可憐?

沈岑覺得自己可能真是瘋了,竟然會産生這樣的錯覺。

撇開視線,靠回了椅背上:“求我,我或許可以考慮幫你。”

這冷硬的語氣總覺得似曾相識。

窦瑤不由又想起了沈岑,愣了一下。雖覺得有些自欺欺人,但她仍不願承認對方就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挺倔地把勺推放回桌上,回絕了他:“我不餓。”

沈岑看了一眼被她放回桌上的勺,沒強求。不再管她,拿起餐具,自顧自地用早餐。

吃了一個三明治,喝了點熱粥。才剛吃個半飽,就聽到她空空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悶響聲。

他舀粥的動作頓住,側頭看向身邊臊紅了臉的窦瑤,忍不住發笑:“确定不餓?”

窦瑤沒接話,把臉扭向另一側,無聲抗議。

看着,像是在鬧別扭。

“我昨晚睡得很好。”沈岑說。

冷不丁冒出個題外話,窦瑤還沒能反應過來,就被捏住了下巴。

沈岑把她的臉掰轉回來,放下了自己的粥碗。拿起她面前的勺,輕敲了一下碗邊,提議:“我喂你?”

“不用。”窦瑤說。

說話間空空的肚子很不合時宜的又叫了一聲。

沈岑低下視線看她捂住肚子的手,哼笑道:“還挺有骨氣。”

端起她面前的粥碗,舀了勺粥,吹了吹。

盛粥的勺遞送到她嘴邊:“張嘴。”

窦瑤抿唇稍顯抗拒地猶豫了兩秒,乖乖張嘴,吃下了他喂送到自己嘴邊的粥。

沈岑看着她咽下了嘴裏的食物,才又舀了勺粥,放嘴邊吹了吹。粥遞送到她嘴邊,用勺邊輕碰了一下她的唇。

她很配合地張開嘴,咬住食物,咀嚼吞咽。

一碗粥不知不覺見了底,沈岑放下空碗,問:“還要嗎?”

窦瑤搖頭:“吃飽了。”

沈岑“嗯”了一聲,視線轉向餐盤邊的牛奶杯,問:“牛奶要不要?”

窦瑤簡短思考後點了點頭,兩手前伸,很乖巧地攤開掌心:“要。”

沈岑盯着她伸向側前方的兩只手,想起些舊事。很快轉開視線,伸手觸杯沿,試了試溫。

牛奶溫溫的,不燙手。

他這才拿起杯子,拉過她的手,把牛奶杯放進她掌心。

手把手帶着她握好杯子,提醒她:“拿好。”

他沒再有過多的逾矩行為。

窦瑤心安了不少,抱好杯子喝了口溫溫的牛奶。胃填滿了,車禍後身體殘存的痛感好似也減輕了些。

“你好像很會照顧人。”窦瑤主動開口道。

“我以前養過一只貓,也是這麽一勺一勺被我喂大的。”沈岑說。

她面露喜色,問:“你也喜歡貓?”

“不喜歡。”沈岑端碗喝粥,“不過,應該也不算讨厭。”

“不喜歡?那你為什麽要養貓?”窦瑤不解道。

“沒什麽特別的原因,可能就是,覺得無聊。”沈岑說。

是因為孤獨才養貓的嗎?

這個理由好像也算合理。

她一直都很喜歡貓,只可惜不能親自養一只。

自幼時對貓毛過敏的譚玉茗進了家門,家中就嚴令禁止她接觸貓。

“那你的貓呢?我可以摸摸它嗎?”窦瑤滿是期待地問。

“死了。”沈岑話音平靜道,“被淋了柴油,活活燒死的。因為它半夜亂叫,不聽話。”

活活燒死?孽殺?!

窦瑤倒抽了口氣,着實被他這話吓得不輕。

其實很想問問他,這貓是不是經他手燒死的?

可她不太敢問,擔心聽到的會是肯定的回答。

沈岑一口氣喝光了杯中的牛奶,轉頭看她:“怎麽不說話?怕了?”

“不、不會。”窦瑤言不由衷道。

沈岑的視線定格在了她嘴角的奶漬上,伸手,用指腹輕蹭她的嘴角。

她似是想逃,瑟縮着往後躲了一下,驚恐的神色很明顯。

有意思。

沈岑猜到了點什麽。勾起嘴角,起了絲淡笑。撚了撚指尖,警告般,道:“你以後,要聽話。”

她點頭,話音低低的應了聲:“好。”

尾音發顫,看來是吓得不輕。

沈岑很滿意她的反應。

放下了手中的餐具,說:“這才剛開始。”

他像是有話沒說完。

窦瑤忐忑等着他繼續往下說。

“學着麻煩別人,也是一種生存技能。”沈岑說。

話出口他不由愣了一下。

這本是馮沃霖對他說的鬼話,也不知為什麽要在此時說予她聽。

這話乍一聽像是在安撫她。

如果沒有前言鋪墊的話。

窦瑤極不安地攥緊了杯子,記起他之前似在警告般說的那句“要聽話”。

他又不說話了,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

窦瑤等了會兒,決定說點什麽打破僵局。遲疑着開口,小聲道:“你是個好人。”

“好人?”獲贈了一張好人卡,沈岑細品了品她話裏的意思,只覺諷刺。

“不必對我說好話,我這也不是什麽慈善機構。”沈岑略沉吟,道:“我的意思是,以後看不見的日子還長,不急于這一時。”

“……”原來是這個意思。果然是她想多了。

用完早餐,沈岑叫了啞嫂進來收拾餐桌。

窦瑤扶住椅背站起,摸索着前行。腿上的傷還沒好,腳下踏行力度一輕一重,行動遲緩。

原本打算離開的沈岑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她。

瞥見她照着牆直直走了過去,并沒出聲提醒。

冷眼看着她結結實實磕在了牆上,輕咳了聲,問:“忘了我剛才說的話了?”

窦瑤理解了他的意思,低頭揉了揉撞疼的腦袋。糾結了半晌,才開口詢問:“可以麻煩你,把我送回去嗎?”

“回哪?”沈岑明知故問。

窦瑤不敢提想回家,斟酌了一下,才接了話:“回房間。”

“可以。”沈岑說。

走過去,彎腰将她托抱起,大步邁出餐廳。

窦瑤沒敢掙紮,試探着表示:“我可以自己走。”

沈岑掂了一下懷中人,上樓梯:“我懶得費勁陪你蝸牛爬。”

窦瑤沒異議,在他懷中颠簸了會兒,問:“我的眼睛,還能醫好嗎?”

沈岑“嗯”了一聲:“可以是可以,不過得看心情。”

窦瑤心下不由一喜,猜測道:“你的意思是,只要保持樂觀的心态,就有利于眼睛恢複?”

“不是。”沈岑緩了步子,低頭看她的反應。見她似有所惑,嘴角翹了翹,慢條斯理道:“我的意思是,要不要給你醫眼睛,得看我的心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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