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我在重新認識你……
夜風習習, 空氣裏浸透了花的馨香。
窦瑤坐在院裏的竹制臺階上,懷裏抱着貓,哼着不成曲的小調。
穿着的連身灰藍色紗質長裙蓋住了腳背, 路過的風偶爾掠起她的裙邊,白嫩嫩的腳趾在飛揚的裙擺下若隐若現。
沈岑站在她身後,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安靜盯着她看了會兒。手裏托放着的冰激淩漸漸融化, 外包裝液化的水珠淌進了掌心, 冰涼沁人。
他半晌回神,換了個手拿冰激淩。甩了甩手心裏的水漬, 被弄濕的掌心挺随意地往褲腿上蹭了蹭。
走過去, 在臺階上挨着她坐下。
“喏, 你要的冰激淩。”沈岑拉過她的手,把冰激淩放進她掌心。趁機撸了一把她懷中的貓,說:“事兒真多,竟然還開始使喚我了。”
像是在埋怨的話,聽着倒是沒半點不耐, 似乎還有點樂在其中的意思。
窦瑤聞言笑了一下,握住手裏的冰激淩,挨着盒邊仔細摸了摸, 問:“勺呢?”
沈岑單腿前抻, 仰身在口袋裏掏了掏。拿出勺,往她手裏的冰激淩蓋子上一放:“蓋子上放着呢。”
“蓋子上?”窦瑤小聲嘀咕了句。稍遲疑, 順着杯身慢慢往蓋子上摸。摸到了勺柄,蜷指抓好:“奇怪,剛剛這勺明明不在蓋上啊。”
“我剛放上去的。”沈岑心情不錯地笑了一聲,“傻子。”
她懷中的貓被兩人的說話聲吵醒了,張大嘴打了個哈欠。小爪子在臉上撓了撓, 閉上眼準備繼續睡。
沈岑側頭看她懷裏酣睡的貓,嘴角勾起一抹笑。
手伸過去,捏住貓脖子拎起,懸在眼前晃了晃。而後把貓抓近了些,兩指将貓眯縫的眼撐開,故意沖貓耳“喂”了一聲。見貓受驚一撅,立馬樂了:“沈小康!天天大清早就知道瞎折騰,你還有臉睡?醒醒,不許睡,給我好好反省一下。”
“好幼稚。”窦瑤被他的話逗笑了,“記一只貓的仇,沈爺可真夠小心眼的。”
沈岑絲毫不在意她的吐槽。揉了一把貓的胖臉,單手一抓,輕松擒住了貓咪亂踢蹬的小短腿。
窦瑤挖了勺冰激淩,握着勺柄猶豫了一下,往他那側遞過去:“啊——張嘴。”
沈岑挺詫異地轉頭看她,推走她遞來的那勺冰激淩,拒絕道:“小孩兒吃的東西,不要。”
“你之前還說棒棒糖也是小孩子才吃的呢,現在不也是每天兜裏都會揣着糖嘛。”窦瑤挺堅持的又把勺遞了過去,勸道:“嘗嘗?就一口。說不定吃一次就會喜歡了呢。”
“不吃。”
“吃嘛。”
“我說了,不吃。你是不是聾了?”
“吃嘛吃嘛,就一口。”
“我說不吃就不吃,你這還沒完了是不是?”
“不行,你必須得吃。”
“我說,你能別擱這送了嗎?這都蹭我臉上了。”
“所以你就吃一口嘛,吃了這一口,之後我就不強迫你了。”
“真是……”
在窦瑤的軟磨硬泡下,沈岑無奈妥協,不情不願地張嘴咬走了勺裏的冰激淩。
安靜等了會兒,聽到吞咽聲,窦瑤才滿是期待地問:“怎麽樣?好吃吧。”
沈岑舔舔唇,說:“不怎麽樣。凍牙齒。”
窦瑤癟了癟嘴,很不服氣的“嘁”了一聲:“不懂享受。”
“夏天就是要有冰激淩才完美。”窦瑤挖了勺冰激淩送進嘴裏,感受着口腔裏的甜味慢慢化開,很滿足地咽下。又挖起一勺,往嘴裏送的動作頓了一下,問:“還吃嗎?”
沈岑正盯着她看,被問了一嘴,沒怎麽猶豫。直接伸手抓住了她的腕,把舀了冰激淩的勺拉過來。咬走勺裏的冰激淩,不忘解釋一下:“剛沒嘗出味。”
窦瑤噗呲一聲笑了,沒戳穿他,只“嗯”了一聲。
沈岑把鬧脾氣的貓放到地上,用腳尖抵着貓屁股往前輕推了推,看着貓呲溜一下竄走。
見她在笑,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看了兩秒,跟着笑了一下。
“今天的星星亮嗎?”窦瑤問。
沈岑仰頭看天,“嗯”了一聲:“還行。”
“月亮呢?今天的月亮是不是很漂亮。”窦瑤又問。
沈岑的視線低了下去,看着她落了月色銀輝的眼睛,敷衍着答:“湊合。”
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一人一口分食了盒中的冰激淩。
吃下最後一口冰激淩,窦瑤放下了手中的空盒。凝神聽了會兒,沒聽到熟悉的喵喵聲,問:“沈小康呢?”
“不知道。”沈岑轉頭四顧,沒看到貓的影子,說:“估計又在哪裏搗蛋呢。”
“一定是你又欺負它了。”窦瑤肯定道。
沈岑沒否認,往側面柱子上靠了靠。兩條大長腿一曲一伸松垮垮搭在臺階上,換了個舒服的坐姿,低頭剝糖吃。
窦瑤聽到糖紙剝開發出窸窸窣窣的響聲,問:“在吃棒棒糖?”
沈岑把糖咬進嘴裏,應了聲:“嗯。”
窦瑤朝他攤手:“我也要。”
沈岑擡眸看她朝自己伸來的手,在口袋又掏了掏,攤開掌心挑了根粉色的糖果,放進她手裏。
窦瑤曲指摸了摸手中的糖,摸到了包裝紙。蜷起的手指攤開,不依不饒道:“給我剝開。”
“真難伺候。”沈岑嘴上雖是嫌棄着,剝糖的動作倒是挺快。撕開糖紙,把糖重新往她手中一放,提醒了句:“好了。”
窦瑤嘬了口手中的糖,很舒服地晃了晃腿:“真甜!”
沈岑看着她,舌尖抵住嘴裏的糖舔了舔。是挺甜。
“沈岑。”
“嗯?”
“你有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食物?”
“沒有。”
“那你平時都喜歡做什麽?比如,打球、健身、玩游戲?還有,你會喜歡看音樂劇嗎?”
“你問這些幹嘛?”
“也沒什麽特別的,就是,想更了解你一點。”
“別整這些沒用的。”
窦瑤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只得怏怏的“哦”了一聲,暫時止了話音。
覺得癢,撓了撓手臂。撓了沒幾下,就鼓起了個包。
院裏花草多,招蚊子,被咬也是難免的。
聽到身邊人有驟然起身的動靜,窦瑤循着聲的方向轉過頭去。待聽清腳步聲,才問:“你去哪兒?”
他沒答,像是有什麽急事,步子挺快地離開了。
窦瑤頓時有些沮喪,摸了摸擱置一旁的盲杖,想跟過去。猶豫了一下,還是收回了手,等在原地。
不消多時,有折返的腳步聲靠近。
她心下不由一喜,回過頭,叫了聲:“沈岑?”
折返回來的沈岑“嗯”了一聲,彎腰把手中點好的蚊香盤推放到她腳邊。旋即在她身邊坐下,拉過她被蚊子咬出包的那只胳膊,倒上花露水,在紅疙瘩上動作不算溫柔地揉了揉。
他掌心的溫度很高,指腹繭子擦蹭過皮膚,有種怪異的粗砺感。
雖只是短暫的肢體接觸,窦瑤還是忍不住有些在意。忍不住去想,他掌心裏磨出的那些繭子,到底是什麽原因造成的?
擰上花露水瓶蓋,沈岑發覺她似在恍神,在她耳邊打了個響指:“在想什麽?怎麽呆住了?”
“沈岑。”窦瑤叫了他一聲。
沈岑看着她,察覺她像是有話要說,應了聲:“嗯。”
窦瑤兩手前伸,小心翼翼地往前摸索。許是方向錯了,探出的指尖沒能觸碰到他。前伸的手懸在了半空,提醒道:“把你的右手給我。”
“手?”沈岑很配合地把右手給她伸了過去。抓住她的手,手把手帶着她抓住了自己的右手,問:“你要我的手幹什麽?”
窦瑤沒接話。抿起唇,一臉認真地抓好他的手,順着他的指節紋理慢慢慢慢地往上揉捏摸索。
他的手掌寬大,指長,骨關節圓潤,觸感硬實。也不知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麽,除了粗糙感,還能明顯感覺到有曾落過傷的痕跡。
再往上,是手腕。邁指向前,終于觸到了那道陳年舊疤。聽吳小棠說起曾在他身上發生的種種,再觸這處疤,只覺驚心。
是想要藏起來嗎?所以在過去的舊傷上紋了一道看着挺駭人的紋身?
沈岑看她極認真的表情,忍不住又好奇問了一嘴:“你在幹什麽?摸骨?看手相?”
“我在重新認識你。”窦瑤這麽解釋道。她沒怎麽敢用力,指尖在他的紋身處輕撫而過,嘆了口氣:“很疼吧。”
“什麽?”沈岑沒聽明白。
窦瑤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忙改口道:“我在說紋身。紋的時候,應該很疼吧?”
“還好,不疼。”沈岑問,“你是對紋身有興趣?”
“嗯,對。”窦瑤順着話說,“大概是下午的時候,小棠來過。她跟我說起想給我設計一款紋身,我就随口問問。”
沈岑不怎麽相信地看着她,還是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說:“你今天怎麽奇奇怪怪的?”
“沒什麽,就是,突然改主意了。”窦瑤松開了他的胳膊,兩手放在膝蓋上,乖乖巧巧笑了一下:“想對你好一點。”
“什麽意思?”沈岑問。
“這要怎麽跟你解釋呢?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窦瑤話音頓住,簡短思考了片刻。
在知曉他的身世後,她也細細琢磨過——沈岑,到底是怎樣一個人?
譬如他胳膊上的那道紋身,視覺上的可怖感,不過是想遮掩內心的敏感。
他雖然表面看着冷硬不通曉人情,但與他相處了些時日,卻也是能發現不少可愛之處的。特別是于她而言,他不只是舍命救她的恩人那般簡單。
能為她引路。對她的事,事無巨細都會下意識上心。有時候他都不用刻意做些什麽,只要在她身邊,就能讓她莫名心安。很像是……
窦瑤這麽琢磨着,手往邊上摸。抓住盲杖,往他那側遞了遞:“這個。”
“盲杖?”沈岑接住她遞來的盲杖,跟舞劍似的擺弄着揮了揮,不解道:“你說我像這個?”
“嗯!”窦瑤很肯定地點了點頭,“就是盲杖。”
“說我像根棍?确定不是在罵我?”沈岑鎖眉默了半晌,伸手摸她的額頭,小聲嘀咕:“在說什麽胡話呢?發燒了?”
窦瑤愣了一下,轉而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被逗笑了。
“笑什麽?”沈岑問。
“沒什麽,就是覺得你可愛。”窦瑤說。
“……”怎麽聽着像是在損他的話?
沈岑沒再管她,悄聲拿出手機,劃開馮沃霖的微信對話框。
【SC:你新配的藥确定沒什麽問題嗎?】
【某馮姓庸醫:為什麽這麽問?她是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嗎?】
【SC:是挺反常,她突然跟我說了些奇奇怪怪的話。】
【某馮姓庸醫:什麽奇怪的話?】
【SC:一會兒說我像根棍,一會兒又說我可愛。都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某馮姓庸醫:……】
【SC:我摸了一下她的額頭,确定不是發燒。是不是吃錯藥了?】
【某馮姓庸醫:……】
【SC:是不會說人話了還是不會打字?你那一連串的省略號是什麽意思?】
【某馮姓庸醫:岑哥,你放寬心。她沒什麽問題,我開的藥也絕對不會有問題。】
【某馮姓庸醫:還有,你确實是挺可愛的。】
【S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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