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梁府
揭榜來梁府的人泛起了嘀咕, 這治不好還行大夫賠條命的?心裏紛紛生起些懼意,到此的人不乏招搖撞騙的,或是确實來湊點吃喝的, 真材實料的也有, 可連整個宜慶郡城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的疾病, 他們極大可能也不能治。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清楚, 确實不是傳說中可稱神醫的醫者。
見到梁公子一副要宰了老翁的作态, 一些人不禁萌生起退縮之意, 俨然把梁府看作不講理的惡鬼。
他們倒是忘了前兩批和剛送走的第一個中年人不也沒事麽, 怪就怪白發老翁擺譜擺得太大, 給梁府的人帶來過高的期望,結果翻身就遭落入深淵,那給梁府的人造成的心理落差太大了, 何況瞧着老爹因為老翁的符水呼吸變淺兩分,可不就急了。
梁公子梁雪青年輕氣盛沒按捺得住, 所幸管事穩重攔住了自家沖動的大少爺,再如何生氣要教訓別人, 也不能當着十幾雙眼睛的面做,何況老翁的立場跟這些人其實差不離。
白發老翁灰溜溜地逃走, 從矯健的腳步來看,哪裏有半分之前的老态龍鐘之相, 真是夠唬人的神棍。
梁府大管事眼神深沉地注過老翁的背影,拍拍大少爺的肩, 讓他稍安勿躁。
梁雪青果然冷靜許多。
而在會客廳吵吵鬧鬧的期間,無人發現角落少了兩個人。
謝亦朝和舒清晏鑽進了通往病人卧室的走廊,光線有些暗, 又由于走得靜悄悄,有那麽幾分做賊的感覺,他們逐漸經過轉角。
迎面走來一位嬌美芊質的女子,女子正端着一盆污水,發現前方陡然冒出的兩位陌生男子駭了大跳,那盆子頃刻間掉落地面,潑下一大片的水,濺濕了姑娘的裙裾,也令正在行走的謝亦朝停住腳步。
眼看對方驚慌地張嘴,謝亦朝打斷女子即将沖破口的尖叫:“我們是來看令府主人的病的。”
“啊—啊?”女子後退幾步,華美層疊如薄霧的裙裾流轉,勾勒出她纖秾合度的體态。
謝亦朝淩冽的眼眸望向她:“請給我們帶路。”
女子面容呆了瞬:“是。”然後折身為他們引路。
謝亦朝回頭看向舒清晏,見人跟着自己才追上前面的陌生女子,同時在路途中詢問道:“你是梁府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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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女子解釋道,“我是夫人的親生女兒,名梁嫣,梁雪青是我的哥哥。”
謝亦朝望其穿着氣度,跟丫鬟絕對搭不上邊,只是見對方端着一盆污水,猜測以為是庶小姐,結果是嫡親小姐。
他也不糾結這個疑惑,繼續詢問道:“令尊病了多久?”
“一個月。”梁嫣。
謝亦朝:“昏迷了一個月?”
“對。”
謝亦朝止步,到達卧室。
梁嫣纖眉微蹙,惹人憐惜,她感覺自己腦袋暈暈乎乎的,本來是要把擦拭過父親的清水倒掉,怎麽就回來了?不過瞧到熟悉的房門,她下意識地推開進去侍奉家人。
“這是第三位?”屋子裏還有位美婦人,對方許是經過白發老翁的折騰,神态裏顯出些疲憊,一雙風韻猶存的秋目悠悠朝謝亦朝二人睇來。
注意到他們年輕的面容,立時臉色僵硬,好歹維持着大家貴婦的體面,牽扯起嘴角勉強做出微笑,什麽也沒說。
“娘……”梁嫣猶疑着是否該說出自己之前經歷的不正常之處,但她講出來又能如何?會用如此詭谲手段的來者,豈是她和娘兩位弱女子能對付的,貝齒輕咬嬌唇,強自做出鎮定的模樣,“是第三位揭榜的大夫。”
“你們過來診脈吧。”美婦人讓出位置。
謝亦朝若無其事地路過身體打顫的梁嫣,朝美婦人禮貌地行了禮,才搭上卧病在床的梁老爺手腕。
跟在他身後的舒清晏無聲息地推了把要站不穩的梁小姐,不至于丢人地當着外男跌倒在地。
這個世界對于女子的束縛談不上高,由于厲害女修的存在,影響到凡世對于女子的約束和看法,雖然依舊有傳統思想,但限制不大,如果主家人自己都不在意,別人也不會去置喙。
所以,屋內盡管來了兩位外男,梁嫣這般的閨閣千金也沒有避開,反是湊過來瞧他們怎麽忽悠。
躺在床褥中的梁老爺年紀其實也不算大,四十歲初頭,正是一個男人正當壯年的時候,何以就陷入了生命垂危之兆。
謝亦朝收回把脈的手,神色掀起淡淡的波瀾:“令老爺沒有病,他被人下咒了。”
“什麽?!”美婦人今日聽到兩起和玄術有關的話題,神經突突地疼。
謝亦朝瞥向腦子恢複清楚的梁嫣:“你們可有得罪哪些人?”
梁嫣接收到他的視線,表情有些慌。
“沒有。”美婦人矢口否認。
謝亦朝:“沒有?”
美婦人實話實說:“老爺在仕途中雖有跟人起沖突、打擂臺,但一切都在他辭官歸家時煙消雲散,我們在宜慶郡城安頓不過半年之久,而且老爺性子随和,在短時間內得罪到想要老爺死的仇人,絕對是不可能的。”
謝亦朝:“那你們呢?”
“……”
美婦人憋不住怒火,想要呵斥他。
謝亦朝:“無論是哪個大夫,都診不出你們老爺的病,因為他就沒病,造成他昏迷不醒的情況,是由于受到詛咒。”他負手,“快點尋到下咒的人解決吧,否則你們老爺撐不住三天。”
話語篤定到無法令人反駁,配合上他不願糾纏多說的堅定态度,終是吓到場內另兩位女子。
“梁老爺在昏迷前可曾接觸過什麽東西?”舒清晏突然出聲,那隐沒的存在感随着他的開口消散。
謝亦朝睨向舒清晏,挑了挑眉。
舒清晏的話倒是分散了美婦人和梁嫣驚慌的注意力,梁嫣納罕地瞅兩眼之前完全沒發現的人,不知道對方是如何做到的。
美婦人卻是靈光一閃,臉色激動起來:“兩位是…兩位是傳聞中的仙長,對麽?”
舒清晏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美婦人低眉順眼地沉吟片刻:“仙長的問題,讓我想起樁事。”
候在她身旁的梁嫣跟着面色一變,想說些什麽,到底沒有打斷自己母親的話。
“老爺在郡城結識了位畫師,非常欣賞,經常去畫師的畫坊看畫,那位畫師風采非凡、畫技精湛,很得老爺喜歡,還讓畫師臨摹了一幅自身畫像,那幅畫就在書房挂着。”美婦人娓娓道。
梁嫣攥緊柔荑,小聲呢喃:“不會的。”
美婦人恨鐵不成鋼地瞪自己女兒一眼:“沒點矜持!”
梁嫣乖乖受教訓。
謝亦朝對于少女情思沒有別的看法,專注正事:“帶我們去書房看看。”
梁嫣自告奮勇:“我帶你們去。”
美婦人也想跟去,可要留下來照顧老爺,交給別的丫鬟她不放心,有些遲疑。
正巧,梁公子領着第四位大夫進來,撞到屋中的場景頓時愣了愣。
“雪青,快帶仙長去書房。”美婦人立即招呼道。
梁雪青:“娘?”
“愣着做甚,快點。”美婦人催促,“你趕緊把外面那些人都遣散了吧,都是招搖撞騙的‘名醫’。”
梁雪青不為所動,警惕地望着莫名冒出的謝亦朝二人,記憶裏完全沒有他們進內室的印象,肯定是趁自己不注意的時候溜進來的,幸好娘和妹妹沒事:“娘,他們是誰?”
美婦人還真不知道謝亦朝兩人的身份,被問得暫時無法及時答上兒子的話。
“謝亦朝。”謝亦朝說,指着身邊的人,“他是我的師弟,舒清晏。”
經過掩飾的面貌展露出真實,舉世無雙的風華映襯得室內蓬荜生輝。
尤其是舒清晏顯露的一星半點韻味,不知誰咽了聲口水,轉瞬就被扔出門外——是梁雪青剛帶過來的大夫。
謝亦朝揮手,舒清晏的臉上覆蓋起半邊面具,僅現出眸光飄渺的漂亮鳳眸,其清透的湛黑瞳孔宛如穿梭時空而來,彙聚過無數的歷史,充滿滄海桑田。
一雙眼,依舊吸引他人目光,但比之前的容貌沖擊,勾不起太多的玷污之心。
事實就發生在眼前,不必再有異議,梁雪青通知管事遣散會客廳的人,随之引着謝亦朝二人到了書房。
開門,一幅梁老爺的等身畫像挂在牆面。
只消一眼,謝亦朝和舒清晏都能看出此畫沒有問題。
畫沒有問題,那就是人了。
“畫這幅畫的畫師在哪兒,你知道嗎?”舒清晏問。
梁雪青皺眉,他沒有多少對于修士的敬畏心,語氣直白:“你們懷疑钰笙?”
在修真界其實有條大家都默認遵守的規則,修士不得刻意為難凡人,也不能參與凡世的秩序運轉,但遵守與否還是強者說了算,真要違犯,鬧得大了,修士也是會付出代價的。
比如脾氣極大的藥王谷滅門事件,那都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了,現在你看他們還敢麽?
舒清晏和謝亦朝對視一眼,謝亦朝道:“只是不放過絲毫線索。”
梁雪青沉默:“好,我馬上安排車馬,帶你們過去。”他邁出門檻,驀地又回頭,視線釘在謝亦朝臉上,“說來,钰笙長得與閣下竟有幾分相似。”
“而且……”他的語氣幽幽,“钰笙也姓謝。”
謝亦朝的心跳霎時失控了瞬。
“他全名謝钰笙。”梁雪青意味不明地掃過書房內長身玉立的謝亦朝。
旋即,便着手去安排馬車。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想再加更,但确實加不動了,沒有加更啦,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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