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沒有想到逸恒會載着她去路邊的小吃街。

到那裏的時候,人多的車子根本無法順利前行,他把車子停在附近的停車場,然後兩個人步行走過去。

打量着陌生街道,高聳的建築物,她問:“這裏是哪裏?”

逸恒頓住腳步,不可思議地看着她:“你從來沒有來過?”

露遲搖頭,雖然她在Y市生活了幾年,但是熟悉的地方并不多。可是為什麽他看她的眼神中有一絲責怪,好像她早就應該來這裏。

“這條街的盡頭是M大。”他冷冷地說完後,轉頭就走。

露遲不解他為何突然告訴她這些,又不解他突來的怒氣為何,直到B大的校門赫然出現在眼前,一下子愣住了。

B大?這裏居然是逸恒的學校?

她驚愕地看着走在前面的人,再轉過頭來仔細地打量着這所他上過四年的大學,頓時百感交集。

這麽多年來,她找了他那麽久,而他們兩人之間竟然僅僅相隔一條街的距離?

想起曾經的四年期間,在她最為傷心欲絕的時候他們居然離得這樣近,再次擡頭打量着B大金碧輝煌的校名,她深深地嘆息。

B大、M大,一個是211重點大學,另一個卻是三流大學。同樣處在Y市最繁華的地方,卻造就了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命運。

他們之間?

這麽遠,那麽近,這麽近,卻又那麽遠;曾經遙遠的是距離,近的是她的心,現如今他就近在眼前,那麽遙遠的是什麽呢?

心裏隐隐有着答案,她不願意深入去想。

追上逸恒,她轉過頭看他:“你上學時經常來這裏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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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燃一根煙,眼睛直視前方,淡淡地說:“和朋友來過幾次。”

“哦。”她點頭,擡頭笑着說:“如果早些時候知道的話,我會愛上這裏的。”

“還不是你懶?這裏離你們學校坐公交繞來繞去少說也得二十分鐘的車程吧。”他看着她繼續說,“這條街雖然離你們學校很近,但是不通公交車。”

怪不得。

上學的時候好像聽同學說這條街很亂,甚至有女學生曾遭過侵犯,所以下意識地她從來不去走這條街也沒有想過這條街的盡頭到底是哪裏。

“逸恒,你上大學那會兒休息時都做些什麽?”她問,好奇他的大學時期是如何度過的。

他奇異地看了她一眼,輕描淡寫:“學習、打工啊,不然還要做什麽?”

“難道除了這些就沒有了嗎?”

“不然呢?”

“比如談戀愛啊,我不信你大學時沒交過女朋友?”

“沒有。”

那時候他忙着打工、學習,為了以後有個好出路,哪來的時間去浪漫。

露遲不信,酸溜溜地說:“不可能,你那麽優秀,我才不信你上大學四年會沒有女孩子追你,你一定是眼光……”

“是嗎?”他打斷她,深沉難解的目光纏繞着她,仿佛有許多疑問,最後只是淡淡地問,“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嗎?”

既然你也認為我是優秀的,那麽當初為什麽要離開我?

他想問,最終什麽也沒有說出口。

吃過飯,從夜市回來的時候露遲有點吃撐了,腳步逐漸緩慢下來。逸恒慢下腳步與她同行,兩個人就這樣沉默地走了很長、很長一段距離。

逸恒很近,很近,幾次指腹有意無意地輕劃過她的指尖,随即又離開……露遲低着頭,手指悄悄地伸過去,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

然而就在她的小拇指快要勾到他的手指時,突地一輛重型機車從馬路內側近乎擦着她呼嘯而過,露遲來不及反應已經被逸恒一把拉近懷裏,緊緊地護着。

“媽的,等着投胎去啊。”顧不得平日的紳士形象,逸恒對着遠去的機車破口大罵。

他低下頭,快速地将她檢查一番,神色緊張的問:“你有沒有怎麽樣?”

“……”她呆呆地看着他,一臉的驚魂未定。

這時夜市散了場,一波一波的人群向他們的方向湧來,停駐在路口的兩人吸引着周圍不少人的目光。他牽起她的手走到安靜的角落。

他伸出手拍拍她臉頰:“喂,吓傻了,再不回神,我可要吻你了?”

突然,他的俊臉在眼前逐漸放大,清爽溫熱的氣息撲在她鼻尖,等回過神來時,他的吻纏上她微涼且柔軟的唇瓣,輾轉反複地摩擦着她的柔軟。

“把眼睛閉上。”等她被他吻得暈乎乎的時候,他出聲。

聞言,她乖乖的閉上眼,擡起雙臂緊緊地環上他的脖子。

皎潔的月光下,他冰涼的唇帶着夜晚的寒氣輕輕地吻上她的唇,柔軟的唇瓣仿若午夜裏玫瑰花瓣上的露珠般甜美,他再次将她拉進懷裏,濕滑的舌深深地探入她的嘴內完全與她的唇舌纏綿在一起。

終于他放開她,望進她的眼眸深幽如一汪黑檀:“露遲你還要不要我的以身相許?”

外界的世界嘎然靜止,她怔怔地望着他,清晰地聽到自己強烈的心跳動聲。

欣喜、激動?然而摻雜更多的是濃郁的神傷。

他指指自己的心髒:“你還要不要回來。”

回去?

他們真的回的去嗎?

逸恒,你若是知道那些事情後還會接受現在的韓露遲嗎,最近發生的事連我自己也不願意相信。

對不起,逸恒。我再也沒有勇氣去追逐那份微渺的幸福,再也沒有精力去承受那種短暫的擁有後換來無盡的惆悵,那種失去後如蝼蟻蝕骨般的疼痛我無力再承受第二次……

所以。

“逸恒,對不起。”

一切都變了。

如果周末沒有去相親,如果沒有跟雅妍阿姨見面,我會毫不猶豫地答應,可是這些我們不願意接受的事情一件一件接踵而來,我實在承受不起?

她竟然這麽果斷的拒絕了。

沒有人可以忍受被同一個人拒絕兩次表白吧,何況是自負的杜逸恒。他定了定神,冷靜地說:“韓露遲給我個理由,一個讓我們徹底了斷的理由。我想我們都疲了,不如趁現在……”

“周雅妍是我阿姨。”她突然語調飄忽地說。

逸恒及時剎住,不敢置信地問:“你說什麽?”

她閉上眼,逼自己一字一頓地重複:“我說,你的繼母周雅妍是我阿姨,這樣的理由夠不夠?”

他的臉色立即陰沉下來,身上散發出來的冷然氣息将周遭的一切凍住,寒顫冰徹的眼神仿佛要将她凍結。

她努力壓下眼底的濕熱,木然地睜大眼睛定定地盯着他。無所謂了,傷害已然造成,再多的歉疚也是枉然。

這個世上本來就是有些人、有些事是無法掌控與選擇的,比如說生命,比如說父母,比如說家世,哪些由得了你選擇呢。

即使她知道這些又能改變些什麽呢?她跟妍阿姨的關系、逸恒灰色陰郁的童年、還是什麽?

別人的生活誰又能插得了手呢。

逸恒煩躁地點燃一根煙,煙霧瞬間模糊了他的輪廓,她即使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也能夠猜到他此刻的憤怒與怨恨。

她突然彎下腰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對不起!”

他扔掉煙,壓抑在心底怒氣終于爆發:“韓露遲,你以為一句簡簡單單的對不起就能抹煞那個女人間接殺害我母親的罪行嗎?還是你想替她頂罪,你連自己都救贖不了自己,要拿什麽替她贖罪?”

“……”她低垂着頭,無言以對。

良久,他一字一頓地說:“韓露遲,如果可以的話,我更希望将你從我生命中徹底抹除,還我一片晴朗世界。”

露遲默默地看着他走向遠方,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見。

奇怪了,她的心居然一點也感不到疼痛。

沒有想象中的那種整個世界颠覆崩塌的淪陷,沒有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沒有那種宛如割肉般的難以割舍,只是腦袋空空,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更讓她奇怪的是昨晚回到家後居然一夜好眠。

第二天起床後和往常一樣去上班,到在公司大廳的時候遇到胡傑。

露遲看到她明顯的黑眼圈,問:“昨晚沒睡好嗎?”

胡傑把她拉到角落裏,難得正經的說:“什麽啊,我昨晚一宿沒睡。我跟你說啊公司可要出大事了,晚上十一點公司高層突然召開緊急會議,連董事長都親自參加了,到淩晨四點才結束,聽說那個佟總要落馬了。”

露遲想到昨晚看到的報表,裝作不知情地問:“為什麽啊?你也參加了?”

“這麽重要的會議,哪輪得到我們參與啊,我們昨晚只是在辦公室待命。我也是等會議結束後聽薛姐透露,佟總在那個南寧分公司挪用兩千萬工程款,并且私自換了鋼筋的供應商,采用了大批的劣質鋼筋,導致樓房蓋到一半坍塌,造成民工傷亡不說很多開發商要求要解除合約,總經理和薛姐一早就趕到南寧處理去了……”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胡傑馬上收住嘴:“我跟你說的這些可不要向別人說啊,一個字也不許提,否則我們兩個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我不說。”她都快離開了,還有什麽可說的。

露遲打開皮包從裏面取出一支精致的鋼筆:“胡傑,等總經理出差回來後,替我把這只筆還給他。”

“你為什麽不自己還他?”

“我想……”她頓了一下說:“我覺得這份工作不适合我,所以我想辭職不做了。”

“是不是辦公室裏的人說了什麽?”

她垂下眼簾,強裝不出笑臉,只是平靜地說:“不是,前兩天我上網看到一份适合我的工作,所以不想做了。”

胡傑盯着她,當然知道她在敷衍,沉默了一會後說:“這是你的選擇,我尊重你。不過我們的交情還在,我的婚禮必須來參加啊?”

“一定。”

兩個人在電梯裏嬉笑告別,出了電梯,來到辦公室的第一件事,露遲遞交了辭職報告。本來以為辭職流程會很繁瑣,沒想到離職手續辦的異常的快,就連最後一個月的薪水也是直接發的現金不再按月打入工資卡。

她當然知道辭職手續為什麽辦的這麽順利,不過這樣也好,以現在這種情況她也沒有辦法在公司再待下去了。

離開的時候,喬茵叫住了她:“你決定放棄了嗎?”

“如果我的存在讓他不快,我願意離開。”她背對着喬茵,聲音微澀地說。

“既然你已經退出了,我希望你……”

“好好珍惜,讓他……一定忘了我!”忘了我留給他的傷痛。

不是所有的感覺都麻木了嗎?為什麽在離開的那一刻會流淚?

不敢多逗留一秒鐘,她急忙逃出辦公室,走進封閉的電梯時早已淚流滿面,空蕩蕩的電梯裏,露遲滑坐在地上,埋首痛哭。

“逸恒,再見了,你要的晴朗世界,我還給你。”

走出封閉的電梯,她神情恍惚的走在大街上,就這樣旁若無人地低聲哭泣,不去管外人怪異的眼光,不去管包裏的電話,不去管路口差點與她相撞的司機罵她神經病,任由臉上的淚水幹了又濕,濕了又幹,就這樣在大街上走了一天。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黑了,露遲臉也沒洗,衣服也沒換,倒在床上就睡。

幾天後當她打開電腦,所有的郵箱、空間自動登陸上來以及聊天軟件一一自動登陸,突然QQ窗口提示有N條新動态。

她進入空間打開這條心情:‘如果生命失去了陽光、雨露,我不知道還剩下些什麽?’

憤怒的小鳥(萱怡):啦啦啦,還有我啊,(*^__^*)嘻嘻……。

你是我的風景(程毅):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賣饅頭啦(買買):露遲姐,怎麽了,我怎麽看不懂呀?

(徐景):發生什麽事了?

……

下面還有評論,她懶得浏覽下去,點開提示欄內閃亮的對話框。

徐景發給她一個顫抖窗口。

露遲回複:“幹嗎,騷擾是嗎?

程毅:“哈哈(一個笑臉表情)。”

露遲回複:“程毅好久不見,今天怎麽這麽閑?”

對方立刻回複:正準備下班,看到你在,打聲招呼。

露遲:回家注意安全。

程毅:什麽時候休假,有時間出來聚聚。

露遲想了想:現在有些忙,等有時間吧。

這次很久沒有回複,直到十分鐘後提示框內再次提示有新消息。

程毅:“不要太累,累壞了身體有人會心疼的。”

露遲愣住,有人?

他指的是誰?

直愣愣地盯着屏幕上簡單的幾個字,露遲沉悶地趴在電腦桌上,喃喃自語:“我的心,給你,你不要,他想要,我卻給不起。愛情呀,有時候不僅是一種沉淪更像一場你追我趕的角逐游戲。”

悶在手臂下的聲音悶悶的,帶着無奈與心疼:“程毅,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好,我會良心不安。”

手指在鍵盤上停頓了很久,反反複複删删減減了很多次,最後露遲對他說:嗯,謝謝,你也是。

回過頭來點開與徐景的對話框,上面已有兩條聊天記錄。

徐景:什麽時候出來聚聚,很久不見你了。

想想她們至少有半年不見了吧。

徐景:有人在嗎?

露遲:我今天辭職了。

不到2秒對方回複過來:什麽情況?

露遲:要不要收留我,我現在無家可歸。(可憐的表情)?

徐景:好啊,我求之不得,我這裏正好缺個盤貨的。

露遲:我考慮一下,過兩天給你答複。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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