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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腳傷剛剛好轉,就迎來了春節,自然要回老家過。

經過兩個多小時的車程到家的時候已經中午了。

站在家門口,露遲掏出手機,撥通家裏電話。

“媽,我到家了。”

韓母愣了半晌才反應過來,放下電話,跑出院子,就看到她一臉頑皮的站在家門口。

“嘿嘿,媽,我回來了?”

韓母一邊接過她手裏的大小禮品,一邊唠叨着:“你這孩子,昨天不是告訴我今天下午才回來嗎,怎麽提前回來也不給家裏打個電話啊,我好去車站接你。”

露遲笑笑:“我不是想給您一個驚喜嗎?”

習慣了,她不是很喜歡被別人等,也不是很喜歡向別人求助,既然自己能做的事幹嗎還要麻煩別人呢,即使是她的親人,她也不忍心讓他們受累。相反的她也不是個熱情的人,不喜歡被打擾,更不喜歡等人。

可是這麽多年來,她卻一直在等……

“回來就回來還帶什麽東西啊?車上人多嗎?”

“媽,我餓了。”

“我們正吃着呢,你大哥大嫂也是中午才到家的,你先去洗手,我拿副碗筷來。”

除夕夜,一家人圍在一起吃團圓飯、聊天、看春節聯歡晚會。

午夜,零點整放煙火,露遲站在院子裏,擡頭仰望着天空中盛放着五顏六色的煙火,耳邊響着噼裏啪啦的爆竹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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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這樣熱鬧的夜晚,在滿是親人的包圍中,韓露遲的內心卻是無比的寂寥。

春節假期并不長,大年初四的傍晚,告別爸媽,回到了Y市。搭的末班車,回到家時已經九點多了,推開門,一室的冷清撲鼻而來。

走進廚房,把老媽做的幾樣小菜一一放進冰箱裏,還有臨走前老媽親手包了水餃,她本來不愛吃水餃的,但是心疼老媽的辛苦所以帶來了。

回到卧室找來睡衣,洗洗就睡了。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中好像聽見手機在響,她翻了一個身,擡臂接起。

“嗯?”

“喂,韓露遲嗎?”彼端傳來陌生男子的聲音,“我是夏青彥……”

在她搞不清狀況下,夏青彥向她要了家裏的住址。

電話是用逸恒手機打來的,雖然他的號碼已經被删除了。有些東西爛記于心,不是形式上忘記了就真的忘了。

走下樓的時候車子剛剛開到樓下,青彥從駕駛座裏走出來招手叫她幫忙。

露遲不明所以,仍是走了過去。

當看清後車裏的人時,擔心地問:“他怎麽了?”

“別擔心,他只是喝多了。”

等她從卧室走出來,問夏青彥:“你要喝點什麽?家裏只有茶和……”

“謝謝,不用。”他把逸恒的車鑰匙交給她,明知故問:“我想你和逸恒不會只是普通朋友吧?”他想聽聽她的版本。

“對。我們曾經是一對戀人,不過很早以前就分手了。”露遲大方承認,既然他開口問了,想必也是聽到些什麽了。

青彥默默地點燃一根煙,再次擡起頭,好奇地打量着她:“你不好奇我為什麽把他送來你這裏來?”

是很好奇,他們這樣孤男孤女共處一室,怎麽都覺得不妥當,何況現在的他們根本就不适合再有什麽交集。

青彥又問:“你大概不知道你失蹤的那幾天,逸恒找你找的都快瘋了吧?”

“失蹤?”她錯愕地看着夏青彥,自己什麽時候鬧失蹤了?

突然想起了什麽,她連忙解釋:“我不在家的那幾天去西藏旅游了。”

“別管是旅游還是失蹤,當我看到他的時候逸恒整個人都頹廢了。他以為你又一次不見了,我真擔心幾年前的情景再現,還好你回來了。”

又?

他沒有解答她的疑問,反而講起另一段往事。

“我想你大概想不到逸恒的大學是如何度過的吧?”想了想他回答:“在我眼中逸恒是個既冷漠又熱情的人,他的冷漠源自于對周遭事物的不聞不問,他的熱情是對朋友的肝膽相照。”

“上學時,逸恒是個非常勤勉的人。”

這點不用說,她自然知道。

“那個時候,我印象中的逸恒除了學習就是打工,好像他對其他事情都不感興趣。他身上有種超乎年齡的成熟,讓我猜不透的是為什麽我們喜歡的東西他都不喜歡,他缺少了初入大學時對周遭事物的好奇與敏感,就連對男女情事,都興致缺缺。其實那時候因為他的外表追他的女孩不少,只是都被他拒絕了。”

青彥盯着她突然說:“我一直猜不透他之所以這麽拼命到底是為了什麽,甚至連命都不要了。”

露遲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提起這些,只好安靜地聽下去。

“那一天,我至今難忘,他照樣外出打工,晚上卻一宿沒有回來,再次回來卻是三天後。他坐在輪椅上,直接出現在教室的課堂上,頭上纏着繃帶、左腿打着石膏,他的出現震驚了教室裏所有的人包括一向不近人情的英語老師。那是我第一次從他冷靜、理智的神情中看到了其他雜亂的情緒,惶恐的、無助的甚至還有絕望。”說到這裏時夏青彥奇異地看了她一眼,繼續說:“後來聽送他回來的人說,他在一家建築工地打工,鷹架突然坍塌下來,他從三層樓高的地方摔了下來,頭部有輕微的腦震蕩,而左腿嚴重骨折,幸好搶救及時才撿回來一條命。”

“那天他醒來後就要求辦出院手續,因為他的專業課很重要,落一堂就會差之裏。為了他的安全醫護人員不肯放人,那時他的情緒非常激動差點跟人家打起來,瘋了似的非要回來,最後實在沒有辦法醫生給他打了鎮定劑才使他安定下來。後來才剛剛拆了腿上的石膏他又去那家建築工地,工作到一半因為腿疼得受不了不得不被人送回學校。”

夏青彥回憶:“那天我們為宿舍的一個兄弟慶生,逸恒也參加了,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只是一向自控能力很強的杜逸恒會喝醉,令大家跌破眼鏡。他做事一向有分寸的,可是那天他卻放縱自己醉得一塌糊塗,然後丢下所有人跑了出去。”

“當我趕到時,就看到他頹然地坐倒在大馬路上,用力地垂着自己受傷的腿,聲嘶力竭地喊着,‘為什麽,為什麽……我為什麽給不了你想要的東西?我真的已經很努力很努力了,求求你回來好不好,求求你……’”

都市的夜晚,缤紛的霓虹打在他脆弱的身上,穿梭不息的車流掩蓋了他的哭泣聲,他就那樣對着天空大喊:“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上天要将所有東西從我身邊一一拿走,我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你們一個個都要逼我做決定,逼我走進絕境,我恨你,我恨你們……”

青彥說:“我永遠忘不掉他那時候的樣子,就像一只負了傷的獸被逼到懸崖峭壁處,發出絕望的悲鳴。”

“回來的路上,他趴在我背上一直卑微地乞求着‘韓露遲,我是如此地愛你,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走的這麽絕情?我求你回來,求你……’。”

青彥皺眉:“那是我第一次從他的口中聽到你的名字;第一次看到他如此卑微懦弱的乞求一個女人的愛。”

“那天晚上發生的事,逸恒絕口不提,大家也保持緘默。直到大四那年喬茵的出現,大家以為杜逸恒已經戀愛了,畢竟四年來喬茵是唯一一個出現在他身邊的女孩子。”

他的眉宇因為陷入回憶而慢慢舒展開來,“一天晚上,宿舍的兄弟們聊天,突然有人問逸恒,喬茵是怎麽搞定他的?他只是看了我們一眼非常認真地說,‘我只當她是妹妹’決絕的語氣好像在為誰守身似的,那時候我又想到了你,于是對一個未知的你産生了好奇,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會令逸恒念念不忘呢?”

青彥看了她一眼,實事求是的說:“而你,卻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說實話,在追逸恒的那些女孩中你的确很一般。”

“甚至算是下乘,這是實話。”他解釋着。

見她神情恍惚,他突然轉移話題:“你無法想象他吃得苦有多多,他今天得到的一切所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露遲怔怔地聽着,眼睛變得澀澀的,這個人可不可以不要再說這些了,他今天說這些是來指責她的嗎,還是在為逸恒抱不平?

手指不自覺地掐入肉裏,直到感到尖銳的刺痛,她才幽幽低語:“我沒想到,我的離開會給他帶來這麽大的傷害。”

青彥看了眼整晚皺着眉頭的人,半晌才說話,平淡的語調中帶着質問與責怪。

“真的心疼他,當初為什麽傷他那麽深甚至把他逼入絕境?”

露遲垂下頭,痛苦地閉上眼睛,她的心情他這個外人又怎麽能夠理解。

愛情在時,傷害是把雙刃劍,傷害他的同時,她何嘗不是心如刀割?

“如果真的有心,就不要再傷害他,逸恒是人不是神,也有脆弱的時候也有承受不起的時候。”

他收起平日的嬉皮笑臉,神情很嚴肅地說:“我不清楚你和逸恒之間的過往恩怨,也不想摻和你們之間的事情,但是,韓露遲!做人要有良心。”

青彥說完後轉身離開,剩她獨自坐在客廳內,慢慢消化這些她所不知道的事情。

他……所吃得苦、受的累全是因為她嗎?

不是因為‘露遲,一個人要想不仰人鼻息生活,就要讓自己強大起來嗎?’一陣一陣的酸伴着鈍痛在心底蔓延,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不知道在沙發上坐了多久,直到牆上的挂鐘發出整點報時的聲音,露遲才起身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推開卧室的門,他還在睡着,她就這麽站在門口,沉重的雙腳仿若千斤重,明明幾步遠的距離卻怎麽也邁不開,既不前進也舍不得後退。

然而,時間終歸不是靜止的,該面對的總是逃避不掉。

深深地吸了口氣,她擡起腳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盯着躺在床上睡熟的人,才幾日不見,他的臉上已不見昔日的神采奕奕,現在就連睡夢中也是布滿了疲憊與憔悴。

露遲皺眉,突地湧起一股心疼。

逸恒為什麽不照顧好自己呢?

手指顫抖地劃上他緊緊糾結的眉宇,然後輕輕刷過那雙緊閉的雙眼,依次撫過堅挺的鼻子、薄而略寬的嘴,最後留戀在泛着青髭的下巴上,指腹輕柔地摩挲着。

夏青彥的話就像一把尖銳的利器狠狠地刺進她心底最軟弱的地方,‘韓露遲,我是如此地愛你,為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要走的這麽絕情?我求你回來,求你……’。

逸恒,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折磨自己,我有多難受,你知不知道這九年中我沒有一天不活在愧疚中。

你無法想象他吃得苦有多多,他今天得到的一切所付出的代價是我們無法想象的……

逸恒,你知不知道當你不要命的工作時,我有多心疼。

你怎麽可以這樣呢。

逸恒,逸恒,我是不是讓你很為難?

再也承受不起太多,她俯下身情不自禁地壓上他柔軟的唇。然而,當碰上那片溫熱,強壓在心底的情緒如洪水猛獸般傾瀉而出,眼眶微微發澀,眼淚就這麽垂落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他臉上,一發不可收拾。

直到手腕處傳來劇烈的疼痛,露遲一驚,被拉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你?”

他醒了?

露遲睜大水眸,對上他冷凝的眼神,頓時一陣驚慌。

“我……”

“韓露遲!” 逸恒惡狠狠地質問:“你到底想幹什麽?”

這個問題問的好,她到底想幹什麽,她也想知道。

那種想要靠近又想要逃離的心情讓她完全亂了,心底突然發出一個微弱的聲音。

逃走吧!

突然,她猛地用力推了他一把,想逃開這尴尬的場面,然而手腕處傳來的疼痛,讓她掙脫不開。

沒有給她思考時間,逸恒伸手強壓下她的頭,溫熱的唇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帶着狂風暴雨之勢啃咬着她,不留一點空隙。

“嗯……”強烈的手勁讓她痛苦的掙紮着,想掙脫開他的掌控範圍,然而,手腕卻被他抓的生疼,巨大的力道仿佛要将她的手臂捏碎。

“你放開我。”她皺着眉,微弱地抗議,這聽似氣息軟弱的聲音在他聽起來更像是動情的呢喃,橫在腰間的手臂收緊,另一只手插進她柔軟的發內制止住她想要退縮的頭,他霸道地吸着她的唇,趁她喘息間滑溜的舌探進她口中糾纏着。

激越的熱情一發不可收拾,他一個翻身将她強壓在身下,堅硬的胸膛抵住她胸前的柔軟,兩具熾熱的身體瞬間沒了間隙。

逸恒紅着眼揉着身下的嬌軀,強迫她屬于他。這個九年間沒有一秒不折磨着他的人,心中唯一的那個人。

帶有情欲的吻順着頸項向下蔓延,直到感到身下的身軀劇烈的顫抖着,才停下動作。

失去的理智逐漸回籠,望着身下的人衣衫淩亂,白皙的頸項上落滿細碎的吻痕。

一股罪惡感深深地占據了內心,杜逸恒,你到底在幹什麽?知不知道你剛剛差一點就……

他閉上眼,痛苦地笑着:“韓露遲,你不該招惹我的。”

突然,他翻身離開。

沉重的身軀卻始終沒有離開,衣服的一角被一雙手指怯怯且堅定地拉着。

“逸恒,我還能不能回來?”

室內頓時安靜下來,逸恒低下頭,熾熱的眸子緊迫地盯着她,她緊咬着唇,眼眸裏閃現着極度的不安。

有那麽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産生了幻覺,然而這麽真切的聲音、這麽深刻的人怎麽會是一片虛幻呢。

逸恒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看着她問:“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露遲點頭。

突然,他一把将她撈起坐在腿上,深邃的眸子緊緊地盯着她,沉重的話語似告誡又似承諾:“你記住了,既然這是你的選擇,就要負責到底,我要你負責一輩子,你明白嗎?”

不給她反悔的機會,他迫切地吻上她的唇,強勢霸道的吻不留一點空隙,這次的愛他要的很決絕,不給彼此留有一絲退路。

第二天早晨離開前,逸恒扔下一句話:“收拾一下你的東西搬到我那裏去,下班後我過來接你。”他怕離開這個屋子後,一切都是虛幻。

“逸恒,我能不能過段時間再般去你那裏?”她小聲與他商量着。

他不覺得這樣太快了嗎,他們之間還存在着陌生。

九年的時間畢竟太長,再熟悉的兩個人九年間全然沒有聯系也會有份陌生盤桓在彼此之間,何況他對她還是心存芥蒂的。

“你不想搬就算了,以後不要後悔。”這次他逼自己做個了結。

然而,他決然的态度讓她明白,若是今天她不答應,以後他們之間恐怕就真的再無可能了。

“逸恒?”她叫住他。

“幹嗎?”他看也不看她,繼續低頭穿鞋,冷漠的态度與昨天判若兩人。“韓露遲,當我走出這個屋子的時候,哪怕到時候你來求我,我也不會再改變主意了。”

他是在逼她,也是在逼他自己。

“晚上你來接我吧。”

“你想好了?”

“嗯。”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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