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chapter 37

“夜，睡了麽……”少年的聲音帶着濃到化不開的疲憊。

我坐在電腦前，食指輕輕摩擦着桌面，光亮度調合為零的屏幕，短短幾分鐘的畫面循環播放，視線一直沒有離開過那高挑的身影，那唇角惡魔的笑顏。

眼睛酸得有些脹痛，卻舍不得移開視線，甚至恐懼不再具有的失去。

一開始，只是把他當作一個替代品而已，現在卻如此深陷其中，如今才得知一切都是我的一場空想，一場夢，命運如此戲人，我輕輕地冷笑着。

我并不是在嘲笑命運，而是在嘲笑我自己。

出生時，我沒有哭泣，甚至沒有絲毫的生命現象，本以為是個死嬰，卻能睜開眼睛望着生産自己的女人。

六歲時，爺爺開始教我劍術，他并不給我演示，只是告訴我方法，叫我自己苦練，我很讨厭他，因為他不像對待穆那樣寵愛我，面對我時只留下嚴肅與怒斥。但同時我也尊敬着他，因為每每從竹林醒來時，可以看到自己包紮完畢的傷口。

十二歲時，上了初中，我遇到了沐塵，吸引我的，是他幹淨的笑。我開始注意他，他喜愛彈電吉他。

十五歲時，我如願與他考上了同一座中學。并加入了他所在的校內業餘樂團，不費吹灰之力以柔美的歌聲獲得了主唱的身份。他開始注意到了我。

十五歲七夕那天，我們為了慶祝初次演出成功，決定去野外聚餐。分別時，他拉住了我的手，對我說了，我喜歡你。我第一次嘗到了一種特殊的幸福，甜甜的，膩膩的。但是那年，爺爺去世了。

我十六歲時，沐塵十七歲，他被邀請加入當前最活躍的一個樂團，我很為他高興，當他躊躇于我們樂團的留與離時，我們都支持了他，因為他可以擁有一個很好的未來。

他很陽光，很溫柔，對我就像對待一塊易碎的玻璃，小心翼翼地呵護着，溺愛着。我就那樣乖乖地接受着他對我的一切好。直到……

十六歲七夕那天，明明是交往了一年的紀念日，但當他打來電話，告訴我樂團很忙，不能來找我時。我對着電話苦笑了一下，明朗着聲音告訴他，沒關系。

在家中坐立不安的我，選擇出去上街逛一逛，我想去他對我告白的那個地方待一會兒。然而，當我到達那個綴滿繁星的草地時，我卻只能躲在樹幹之後輕輕地啜泣。不想看也不敢看那相擁熱吻的兩人，他與他現在樂團的女主唱，一個有模特身材長相豔麗的年輕女子。

也許是遭了人恨，也許只是單純的綁架，那時，從另一邊出現了五個歹徒，他們手裏持刀，雖然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不過看動作應該是想綁架那個女主唱。那個女人吓得一動不動，眼睛和嘴巴都驚恐地張大。沐塵的臉色十分難看，明明距離那麽遠，我卻可以清晰地看見他身體的顫抖。他似乎說了句什麽，那個歹徒一聲怒叱，抓起匕首向沐塵步步緊逼。

那一刻，我的淚幹了。我不知道當時我在思考什麽，我應該做些什麽，我只是憑着本能，藉着常年鍛煉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過去，在刀刺入沐塵的身體前，擋在了他的身前。刀刃在月光下反着銀色的光，毫不留情地刺入了我的心髒，帶着血色。死亡與痛感卻都無法觸動我的心，麻木地轉頭，看了沐塵一眼。我知道我眼中一定充滿了絕望，但是我還是想在臨死之前，再看他一眼，道別這個，我眷戀了三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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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識之前，我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滴落在我的臉頰上，一聲低語，我未聽清，或許是：對不起。

再次醒來，只覺得渾身麻木，沒有一點痛感，就像已經切斷了神經，失去了對身體的操控權。我看見了在我床邊沉睡着的穆，他的眼睛周圍已經泛出淡淡的紫。當感到我已清醒時，他瞬間從睡眠中驚醒，他流着淚罵我，說我傻，知道不知道那刀就刺在我心髒旁一厘米處，我差點就沒命了。他的聲音沙啞中帶着撕裂的感覺，我想替他整理淩亂的銀發，卻連手指都動彈不得。

以前的他，只會跟在我後面叽叽喳喳的喊姐姐，什麽時候，他開始叫我夜的，什麽時候，他在學校打架，不用我再保護的。我都忘了，也沒有特意去記住過吧。

幾天後，沐塵來了，當我擡起頭去看他時，他避開了我的眼睛，說了句，對不起。然後便離開了。當時，穆不在，因為穆在的話，他是進不來的。

聽說手術進行了近20個小時，才将我從鬼門關拉回來。

沐塵似乎想支付所有的醫療費用，卻被穆拒絕了。深處國外的父母也聞訊趕來，抱着劫後餘生的我拚命的哭。

似乎就是從沐塵離開的那天起，我的心開始麻木了。

我想不通，我到底輸在了哪裏，長相？身材？還是名分？至少我相信，喜歡的心情，我一定比那個女人多得多。

為什麽，他要離開我？

身體好了之後，我開始報名參加各種歌唱比賽，當初，我的歌是為了唱給他聽，是為了接近他。現在呢，是為了打擊他，是為了讓他後悔，我要告訴他，我不比那個女人差。

穆很生氣，問我是不是還想着沐塵，那個下、賤的男人，我告訴他，不是。我只是想證明我的價值。

沐塵在不久之後便去了國外。我不知道自己的名聲是否能傳達到他那裏，但當我看到那些擁愛我的歌迷時，已經冰凍的心似乎融化了一點點，我開始為了他們去唱歌。我開始漸漸放下他。

明知道感情這種事，先愛上的人一定會是最痛苦的，明明已經決定抛棄這種可有可無的東西，但是我還是義無反顧地又愛上了另一個人。

他和沐塵完全不同。

驕傲，自信，冷靜，沉着。

當我不自覺地從人群中開始尋找他身影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又開始了一場不公平的感情游戲。因為我又是先愛上的那個人。

深處那個世界，我的确感到不可思議，而他卻那麽的真實。可以觸碰到，可以感受到，他的氣息，他別扭的關心……

現在呢？

我望着屏幕，視線逐漸模糊起來。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對着他的影像流淚。

他就是那些眉眼帶笑，從我的生命中一逝而過的旅人，短暫的停留，卻給我留下最深的記憶。

一切是都是假的也罷，是我自作多情也罷，但是，這份喜歡的感情，不想抛棄，想留住它，藏在心底，時不時地拿出來回味一番，即使痛苦，即使流淚，還是會為這一場虛幻的夢而欣慰。

就算明白了，就算理解了，可眼淚還是會流阿……

一只溫柔地拭去的我的淚，我擡起頭，望着那雙血色的眼眸，心中的傷感，委屈，以及對那個人無邊無際的思念全都在這一刻爆發，我撲到他懷中，拚命地流着淚。

如果可以，我真想流盡這一生的淚，受盡這一生的苦，剩下的只是幸福。

“你，就那麽想回去麽。”

我微微睜大酸脹的眼睛，看着他，他銀色的碎發搔弄着我的臉頰。

“……什麽意思？”

“我問你是不是想回到他的身邊。”穆擡眸望着天花板，漆黑的房間中，只有電腦熒幕在閃着各色的光。

“想，但他是不存在的，一切都只是我的夢而已。”

“不是夢！”他慌亂地吼出。

“……穆，你怎麽了？”我擔憂地撫摸着他的臉頰，我知道現在痛苦的并不只有我，我只考慮到了自己的心情，其他的一切都忘了，我根本沒有考慮過穆的心情。

他沒有再出聲，良久，他狠狠地将我擁入懷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平複他不安的心，我身上很痛，但我卻一聲不吭。

就這樣過了一晚上，當東方的曙光撒上大地時，他松開了我，将手中一張陳舊而布滿褶皺的紙條交給我，他不再看我的眼睛。

[在心中默念你的真實想法，回憶那個世界的種種，兩個世界瞬間相連，一去，不複返。]

“這是，什麽？”我的心跳的很快，有種要跳出胸腔，脫離身體的感覺。

“爺爺臨走時，交給我的，說适當的時候，轉交給你。”他垂眸看着地板，不敢看我眼睛，因為我可以從他眼中讀懂一切，我太了解他了。

深吸一口氣，我将手中的紙條慢慢撕碎。

“我不走。”

“……為什麽。”穆怔了一下，眸中劃過一絲不可掩飾的欣喜。

[……一去，不複返。]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壓制住顫抖的手，扯開了一個淡淡的笑。

他緊盯着我的眼睛，空氣中彌漫着呼吸的味道。

“你的演技太差了，夜。”穆苦笑着。

我沒有解釋，劉海遮住了我的臉頰，興奮的顫抖已經由雙手蔓延到全身。

“對不起……”

“說什麽對不起呢，去哪裏是你的自由，尋找幸福也是你的自由，當初，我不也沒有幹預過你麽……”穆的聲音漸漸明朗起來。

“穆？……”

“去吧，我偶爾也想充當一次英雄啊。” 第一柱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射入房間之內。他的唇邊挂着，十分明朗，如同冬日暖陽的笑顏。

“……謝謝你”

眼前綻開一朵飛燕草，我輕吻着那紫色的花朵，世界瞬間開始扭曲。

離開時，我用盡所能對他露出了最燦爛的笑容。

銀發少年站在空無一人的卧室中，眼角一顆晶瑩的淚珠緩緩滑下，帶着酸澀的味道。

一路小心，我的姐姐……

我心愛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