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chapter 38

清冷的早朝，周圍寂靜，只餘下海浪沖刷海灘的聲音。

有些冰冷的海水混着沙子，灌入我的喉嚨，耳朵，衣襟……臉上，身上，每一寸肌膚都是火辣辣的刺痛。

海灘相當的寬，一片平展展的細沙，卻被碎石遍布。我浸在淺灘中，随着海浪的推搖，尖利的碎石留下一道道鮮紅的印記。

我是在哪裏？

是在做夢，還是現實。

不管怎樣，我現在都要離開這裏，因為海水浸泡着的傷口，真的很痛，痛到幾近讓我暈厥。

每一次挪動，都是一次對身體的挑戰。

當我離開海灘，癱倒在一旁的懸崖前時，才後知後覺，我所行走的路，留下了一道鮮豔的紅。

昏迷前，我隐約看到一束熟悉的，瑩紫色的光芒，以及一個熟悉的背影……

※※

夜晚的林子是凄清的，有慘白的月光，有凄厲的動物的叫聲。

火堆時不時發出“辟辟啪啪”的聲響。

“唔……”火堆旁的一條毯子微微動了下，漏出幾縷銀色的長發，以及一聲綿長的忍痛的呻吟。

我費力地拉開了遮擋視線的毯子，睜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衆人，或者說，是其中的那個人。

“阿，你最好還是不要動，傷口會裂開的。”稚嫩的聲音擔憂道。

“嗯……”我輕聲應着，對哈倫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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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回來了吧。

一樣的他們，但我為何會有種無法言喻的……

陌生感。

那個高挑的身影站起身來，走向我，他的每一步都伴随着我劇烈的心跳，窒息的壓迫感。

他在我面前蹲下，看着我的眼睛，那雙銀灰色的眼眸中映着我的窘态，我緩緩垂下眼。

“身上的傷都沒有問題了，但是臉頰上的傷太深，而且治療太晚了，可能會留疤。”他淡淡道，聲音無波無折，平靜令我心驚。

“東面有個村子，你可以去那裏修養，我們明天要離開這裏。”

明天，要離開？

右臂似乎隐隐作痛，散出威脅的冷漠的紫光。

一步，兩步，他離我越來越遠……

手腳瞬間變得冰涼，張開口聲帶卻不會震動。

一股暖流瞬間充斥全身，伴着狂跳的心髒，與傷口的痛感，我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

“羅……”

黑發少年緩緩轉頭，眉頭微皺地看着我。

周圍的夥伴們都面露詫異之色。

終于，歐德爾打破了這一片平靜：“羅，你認識她？”

我猛地睜大眼睛，瞳孔瞬間放大，祈求地将視線轉會面前的少年。

求求你，不要說出來……

“不。”

緊抓他手臂的雙手感受到針刺的痛，我踉跄着後退，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利的嘶叫聲從我的口中發出。

“不要說了！！！！！！！”

淚在流，我一步步地後退，淚水模糊中他們的身影帶着裂痕，就如破裂的玻璃，破裂的夢。

當背脊抵上堅硬的樹幹，右臂發出一陣灼燒的痛，一片刺目的光線中，洛張開薄翼，不由分說地抓起我的肩膀，飛向天空。

他們的身影逐漸變小，直到就那樣消失在了視線當中。

我，把一切，想的都太美好了。

誰說公主與王子最終一定會幸福，即便真的如此……

老天也只是告訴了我一個事實。

我不是公主，而他更不是我的王子。

※※

從香波地群島逃出來時，我感到似乎遺失了什麽。

一個自稱精靈的詭異生物，一把系着綢緞的長劍，一個空蕩蕩的房間。

為什麽會有這些，我不明白，也記不起。

只是有一種苦澀漸漸盈滿心頭。

當時，正好臨近頂上戰争，我便沒有多想，僅僅是從大将手下逃走，都已費了極大的精力，這件事我不敢想，因為一旦思索，心髒就會痛。

那個精靈化成了人類的樣子，不過一人手掌大小，它無論白天黑夜都坐在船舷上望着遠方，靜默不語，有時似乎能看見它所流下的星星點點的淚滴，化成一片芬芳。

它在等待着什麽，然而我同樣期待着天的那一方，它所等待的，似乎也是我所眷戀的。

我被自己這種奇怪的想法吓了一跳，為了讓全船的人活下去，我心态不能這樣輕浮，我是船長，我要對船上的每一個人負責。

成功地在海上躲避了很久，在大将離開那座島之後，我們又回到了香波地群島，觀看這件足以影響整個世界的戰争。

戰争如預料之中的激烈，當我看見草帽當家的時，似乎記起了什麽。

如水月光下的一片銀白與一雙血紅，手中一張草帽路飛的懸賞單，以及深深的嘆息。

那個人是誰，雖看不清她的容顏，卻熟悉到在夢中相遇，終究沒有想起她的名字。也因為那一個憂傷的眼神，深深的嘆息，我帶着夥伴們冒險抵達了頂上戰争，帶走了奄奄一息的草帽路飛。

我不承認是因為那個人對他的注意而使我救了他一命，我只是想記起一些模糊的東西，因為我顫抖的身體告訴我，那個人很重要。

後來過了半年，我們抵達了一個荒涼的小島，那裏有個不算富裕的村莊，島上盡是懸崖峭壁，山上的溪流倒是清澈。

夜晚，我們為了不使居民恐慌，決定在山上野營。

第二天早朝，身體發出一陣顫抖，靈魂的震撼，冷汗毫無征兆地滑落，那個精靈身上的光茫閃了一下，我聽見它欣喜地喃喃自語：她回來了！

她？它所等待的那個人麽？

看見夥伴們還都沒有醒，我孤身一人緊緊跟上了它。

穿過樹林，到達海灘，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倚躺在樹上，喘息着的少女，身上的傷口已經發炎起沫，臉上的傷口以及垂下的長發讓我看不清她的臉。

銀發。

在我反應過來之前，那個精靈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只餘少女的右臂留下了深深淺淺的光。

我不假思索地走到她身邊，輕輕抱起她，向營地走去，我走的很穩很慢，因為怕驚醒昏迷中的她。

精心為她處理好每一個傷口，為她裹好毛毯溫柔地靠在樹幹旁。

被我的行走聲所吵醒的歐德爾，輕笑着說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多管閑事了。

是，我一般是不會救人的。

但是莫名的，我感到如果不救她，我可能會後悔一生。

我自然沒有告訴任何人，這份心意。

當她醒來時，我看見了一片血紅。

那眼眸隐藏着強烈的眷戀，以及與生育來的驕傲。

那張臉，令我的手開始顫抖，但我很快就克制住了自己。

因為記錄指針今天便可記滿，我告訴她了村落的方向，但我同樣似在期待着她的挽留。

當她開口叫了我的名字，那聲音似乎穿過宇宙穿過空間，透過空氣與光陰，輕輕撞在心頭。

當歐德爾問我是否與她相識時，我面對那張恐慌，陌生而熟悉的臉龐，理智地說出了我的答案。

不。

她似乎崩潰了，哭叫着遠離我們。

直到那個精靈出現，帶她遠離了這片天空。

五天後的一個早晨，洛抛下在另一個平靜小鎮寄住修養的夜，回到了他們曾經呆的船上。

曾經的夥伴們都已經睡了。

它浮在半空中，輕輕笑着。

即便過了八百年，你還是會為了一個相處一年的男人傾心。

這樣的你，實在太過悲傷了。

我自以為是世界上最高貴的種族，但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消除他在你心中的影子。

那是一種無法企及的距離，我們相隔甚遠。

我永遠比不上他。

我身為你的契約者，守護你的幸福便是我的使命。

如果他對你的記憶那樣重要，那就讓我将其找回……

但請你記住，喜歡你的心情，我不比任何人少……

祝你幸福。

圓滑的身體開始碎裂，化成千萬螢光布滿整個世界，從那一刻起，世界上的居民憶起了這樣一個年紀輕輕，身為女子卻橫貫大海的女海賊；從那一刻起，海軍的通緝令又多了一張上億的精靈契約者；從那一刻起，瑪阿那小島多了一個輕笑着的甜點師；從那一刻起，羅醒了，憶起了那個深刻在心髒上的名字……

布拉德特．夜。

然而世界卻又遺失了一個珍貴的種族……

最後的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