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宮女 “将軍,你竟然真的在這裏?”……
李如意小心翼翼地看着天子,心中叫苦。雖然原先時間還早,可這一來一回,恐怕要耽擱出發的吉時。
但皇帝自己都不在意,他好像也無需在意。
正當李如意勉強靜心時,陸明煜動了。
他從原先的隐蔽處走出,動靜讓燕雲戈與那宮女察覺。
見了陸明煜,燕雲戈驚訝,但也含笑走來,說:“怎麽又回來了?”
還是很親昵,又驚喜。看樣子,如果不是光天化日、宮人目光之下,他能直接把陸明煜摟在懷裏。
見他這樣,陸明煜的神色緩和一些。
他微笑着說了句“李如意這家夥,竟忘了拿我這些日子慣用的那把弓”,又轉頭,往李總管的方向看一眼。
李如意連忙笑道:“是奴才考慮不周了。”說着,親自小跑着去取。
陸明煜回過臉,面上還是笑,說:“我怕他辦事再出岔子,時候又還早,幹脆一并回來盯着。”
這理由就很強行了,幾乎明擺着告訴燕雲戈,皇帝就是回來看他的。
原先因陸明煜離開而略顯失落的心情重新轉好。燕雲戈不戳穿皇帝隐晦的關心,只說:“原來是這樣。”
“正是,”陸明煜一本正經,“你可莫要多想。”
燕雲戈忍着笑,回答:“一定不多想。”
陸明煜笑笑。鋪墊得差不多了,他終于看向那個與燕雲戈講話的宮女。
早在見到天子的時候,宮女就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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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明煜看她片刻,語氣溫和,問:“你是哪個宮的,怎麽在這裏?”
在他擺出的态度下,那宮女顯得緊張,但還能答話,說:“回禀陛下,奴婢平日在司衣司當差。來永和殿是找在這兒伺候的芳草,前幾日與旁人說起時,才曉得芳草原是奴婢的老鄉。
“奴婢進宮也有八年了,芳草比奴婢晚些進宮,奴婢便想問問她,可有聽說一些奴婢家中的狀況。陛下,奴婢知罪了。”
按照宮規,宮人們在哪個地方做事,就只能在那個地方活動,除非有特殊差事。
宮女請罪也是為了這個。一般來說,只要沒有利益糾紛,宮人們就會對同僚私下走動的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她直接被皇帝抓包了,哪裏還有通融的餘地?只能指着皇帝金口玉言,饒過自己。
陸明煜還是含笑,沒應她後面的話,而是說:“哦?你家是如何狀況,一個老鄉如何知道?”
宮女身體顫抖一下,伏在地上:“奴婢家中曾鬧出些醜事,的确整個鄉都有聽聞。”
陸明煜看她,眼神逐漸冰冷。
自己剛一走,此女就來永和殿。
永和殿裏是有個叫芳草的宮女沒錯,陸明煜也知道,如果自己去問芳草,對方多半真能對此女家中狀況說出一二。但是,他心中還是升起警覺。
時間太巧,陸明煜難以放心。
再說了,這個宮女的出現也提醒他,雖然宮廷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此去上林苑,畢竟要走十數天。燕黨明顯不死心,哪怕這個宮女和他們無關,也難保燕正源不會讓其他人來永和殿試探。
陸明煜驀地覺得,自己之前的考慮還是太不全面了。把燕雲戈留在宮中真的對嗎?還是說,這根本就是把人遞到燕家面前?
相比之下,如果帶燕雲戈離開。接下來半個月,燕雲戈可能過得憋屈點,只能待在他屋裏。但好歹是在眼皮底下,時時盯着,不會出什麽大問題。
正好李如意回來了。他身後的小太監拿着陸明煜要取的那把長弓,恭恭敬敬地站着。
陸明煜掃去一眼。正如他決心鸩殺燕雲戈那晚一樣,當下,他同樣迅速下定決心。
“雲郎,”天子沒再理會犯錯的宮女,而是又看向自己的情郎,微微笑一下,“我改變主意了。”
燕雲戈一怔,問:“什麽改變主意了?”
陸明煜笑道:“你還是‘多想’吧。”一頓,嗓音放低一些,又輕,視線更是挪開,看向一旁的樹枝,“我回來,也不光是為了盯着李如意。”
燕雲戈心尖跳了一下,有些琢磨不出陸明煜話中的含義,但還是道:“清光……”
“我有些舍不得你。”陸明煜輕快道,“你想和我一起去上林嗎?”
燕雲戈眼睛驀地睜大,不可思議地看他。
“這是什麽表情?”陸明煜失笑,“不想去?”
“自然是想的!”燕雲戈迅速道,“清光,我真的能去?”
“有什麽不可以?”陸明煜下巴擡起一點,顯得驕矜,眉眼卻還是含笑,“不過,你去了,可不能用‘雲郎’的身份。”
燕雲戈應了聲“是”,陸明煜又道:“雖然是去春獵,但你多半上不了獵場。”
燕雲戈心中遺憾,口中則道:“我原先就是去陪你的。上不了獵場又如何,只要上得了……”看一眼皇帝,微笑,“不就好了?”
陸明煜笑罵了聲“沒規沒矩”,随後便轉身,要再上龍辇。
燕雲戈跟在他身後,隐晦地瞧了眼伏在地上的宮女,眉尖擰起片刻,正不知自己要不要多說一句,就聽李如意吩咐:“愣着做什麽?還不把人帶去司正司。”
司正司是負責管理宮中案件的部門。另外,宮女太監犯了錯,也歸此處處置。
李如意這麽說,意思很明顯。一個犯錯的宮女,正好被拉去殺雞儆猴。
一直到上了龍辇,陸明煜都能聽到身後宮女的求饒聲。
他皺皺眉頭,沒理會,而是對李如意道:“給雲郎備身內侍的衣裳。”
算是敲定接下來一段時間裏燕雲戈的“身份”。
李如意應了,陸明煜又說:“當初司正司查明雲郎被下毒一事的時候,朕就說過,往後宮中再不能有宮人随意走動的狀況。可今日呢?一個個的,是把朕的話當耳旁風嗎?”
說到最後,嗓音沉了下去,帶出鮮明怒意。
擡着龍辇的人不敢動彈,其他人卻跪了一地。
陸明煜冰冷的視線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嗤”了聲,說:“行了,現在這樣有什麽用?如今已經幾時了?”
李如意低聲答:“卯時三刻。”
陸明煜似笑非笑,說:“那還在這兒愣着?”
龍辇重新往前,陸明煜身體稍稍後靠些,未再講話。
李如意和燕雲戈未直接跟上。前者帶着後者去找衣服,期間,燕雲戈似有頗多疑問。但李如意擔心誤了時間,匆匆說:“大人,您快換好衣裳。我們好趕到宮門處,與陛下那邊會和。”
聽到“陛下”兩個字,燕雲戈眸色閃動一下,未再開口。
李如意滿腦子都是耽誤時間的憂慮,上前幫燕雲戈一同穿衣。
到後面,他才發現自己是多慮。燕雲戈不愧是二十出頭就繼承了父親将軍之銜的人,走起路來那叫一個健步如飛,李總管要一路快跑才能跟上。
等到李總管氣喘籲籲地來到皇帝的馬車邊上,燕雲戈已經被皇帝叫上馬車。
李總管翹首以盼,也只得了個“李如意,你去後面車上”的吩咐。
李如意嘆一口氣,轉身離去。
他已經放棄去想天子與将軍之間究竟是什麽狀況了,如今情境中,也只有一個念頭:車子上的茶水點心都是按照陛下的口味備的,未有将軍偏好的那幾樣。不行,路上得及時補上。
勤勤懇懇的李總管走了,陸明煜也沒留其他伺候的人。等宮女泡好茶水,他就吩咐人下車,只餘自己與燕雲戈就好。
車子一路駛出長安,考慮防備旁人看到燕雲戈面孔,馬車窗上始終拉着紗帳。朦胧的晨光透入車裏,為天子描摹着情郎的面孔。
陸明煜先仔仔細細把接下來幾天對燕雲戈的安置想了一遍,再擡頭,預備“叮囑”燕雲戈幾句。
不會直白說燕雲戈不許出去見人,要委婉,提到如果旁人見到一個陌生的青壯男子總在天子宿處進出,一定會引來頗多麻煩。最簡單的,如今催促他選秀的折子已經夠多了,陸明煜一直都是盡量忽略。可要是那些臣子知道燕雲戈的存在,恐怕一個個都要暴跳如雷,甚至考慮起比起陸明煜,瘸了腿的老四是否才是最适合皇位的人。
是,祖宗規矩不允許殘廢登基,可祖宗規矩裏也沒出過皇帝只愛藍顏,對女郎看都不看一眼的事兒啊。
陸明煜想好言辭,便要開口。
可他一聲“雲郎”叫出去,倏忽察覺,燕雲戈的神色不太對勁。
陸明煜一愣,想好的話暫時被咽下去,他記起來了,此前在永和殿時,燕雲戈就有走神。
他眼睛輕輕眯起,還是叫道:“雲郎。”
燕雲戈眼皮一顫,與他對視。
陸明煜面上還是笑,心中卻想:錯不了。他剛剛在想其他事情,就和在永和殿那會兒一樣。
天子面色不動,說:“你總不會憐香惜玉了吧?”
自然是指此前的宮女。
聽了皇帝的話,燕雲戈一頓,回答:“不是。”
陸明煜看他,嗓音更加緩和,說:“我知道,你對這種事不太習慣。但雲郎,你被下毒的事,真是吓壞我了。當初把藥放在你那酒杯裏的,就是這麽一個亂跑的宮女。”
燕雲戈舌尖抵着上颚,沒說話。
他本能地覺得,自己不應該和陸明煜說——
那宮女應該不是來下毒的。畢竟,她見他的時候,曾脫口而出:“将軍,你竟然真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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