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醋酸

宋玉讓實習生暫時在旁邊的工位坐下。

午休時間一過，大家都懶洋洋恢複了工作狀态。宋玉看唐羽閑着沒事幹，但現下還沒有他能立刻上手的活，就去拿了幾本公司的宣傳冊給他，讓他先熟悉下業務。

唐羽捏着薄薄的冊子點點頭，沒有多問，顯得很內斂踏實。

宋玉放下心來。

唐羽是那種一看就知道家境優渥的年輕人，禮貌、合群，但不輕易把任何人劃進自己的圈子；穿着一身看不出牌子的衣服，但腳上的鞋和偶爾露出的轉運輪項鏈都價值不菲，敵得上宋玉兩三個月的工資。

來體驗生活的公子哥，他犯不上把人家當廉價勞力用，宋玉想。

等他跑了一大趟收完文件回來，嗓子都冒煙了，拿起桌上的拿鐵就是一陣猛吸。喝了幾口，好了很多。

宋玉随手使着文件夾給自己扇風，扇着扇着，就看到唐羽從旁邊的隔斷探出頭，盯着自己看。

他先開口道，“不知道你們喜歡喝什麽，就都買的一樣的。”唐羽說。

宋玉愣了下，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咖啡。

“啊，多謝了，這個。剛來就這麽周到，我沒想到的，”宋玉說，“那小唐你現在在上學嗎？怎麽想到要出來實習？”

唐羽只說，“放暑假閑着沒事，正好出來鍛煉鍛煉。”

說着沖宋玉笑了下，示意他手上的文件夾說，“這種跑腿的事，可以交給我的，宋哥。”

“啊？”宋玉沒反應過來。

“我看你一直在跑，如果能幫得上忙，就喊我來吧。”唐羽說。

宋玉摸摸後腦勺，解釋道，“這些要簽字的。業務部門的人挺難應付，你弄不來，”他起身拍拍實習生的肩，“第一天實習，不着急。”

話音剛落，宋玉就被別的主管叫走了。

唐羽沒有騙宋玉，只是話沒有說全。

他是因為和家裏人吵架才被安排到這實習的。

鑒于爸媽都拿他沒轍，只能丢出來讓社會管教。

唐羽的父親早年在部隊上官職不小，但因為一些舊事早早退休在家，對兒子也純放養化，因此但凡唐羽出了大事小事，都落到他媽身上。

唐媽媽大方外向，常年在外經商，說起管兒子哪有賺錢來勁——但還好，她還有個鐵手腕的小魔王弟弟，叫蘅寧。

蘅寧在唐羽五六歲時，就曾出面吓退了院裏的那些皮猴兒，讓小唐同學的俊臉免于被炮仗炸花。

獨立辦公室內。

聽姐姐說了唐羽的叛逆言論，蘅寧思考了下，出主意道，“老家是吧，我記得城投建在那邊也有分部，很鍛煉人，就送到那邊幹幾天好了。”

“剛好出了事我也能兜住，”見視頻那邊的女士沒回答，他拖長音說，“姐——你聽不聽我的？”

“哎呀，看你胡來的。他才上中學，能去幹什麽呀！”

“上中學怎麽了，他都快十八了！”蘅寧對推門進來的秘書比個暫停的手勢，盯着屏幕道，“你就說聽還是不聽吧。”

唐媽媽沒轍，只好答應下來。

暑假期間學校只是臨時補課，空閑下來時，借這個機會去社會上體驗體驗也不是壞事。

于是，上午還窩在家打游戲的唐羽，下午就被司機塞進車裏，帶來了公司。

他不想也知道，這肯定是自己倒黴舅舅的主意。

唐羽的悠閑假日，卒。

到了下午，宋玉看唐羽閑着也不好受，就讓他去倉庫領點辦公用品回來，看同事缺什麽，就分給他們點。

周五的下午，打工人的心思都跑了，早早商量着下班後去哪玩。

難得程堯還想着接待的事。

臨下班前半小時，他過來找到宋玉，調侃道，“給你配個小徒弟，你就讓人家幹坐一下午？”

宋玉看都不看他，忙着浏覽屏幕上的表格，“你用得着就借給你，”說着看了看時間，“還剩二十七分鐘，抓緊着點。”

程堯也不客氣，手搭在椅背上問唐羽，“小夥子，會開車嗎？有照嗎？”

唐羽擡起頭看了眼他，又看看宋玉。

宋玉注意到他看自己，幫忙道，“會就說會，不會就不會。”

“能開，”唐羽說。

程堯聽了，看了眼宋玉。

宋玉聽罷，低頭從包裏掏出車鑰匙，交到他手上，“那小唐，你跟他去試試。”

唐羽站起來，簡單收拾了下桌面，挎着包問，“宋哥，你不去嗎？”

程堯看笑了，推宋玉一把，“人孩子喊你你一起呢。走吧。”

宋玉想了想，也罷。于是跟着程堯一起下樓了。

黑色埃爾法是車行年初才購進的新車，低調氣派，現在就停在他們眼前。

唐羽站在兩個大人面前，毫不露怯，很是熟練——有錢人家的孩子學車都比別人早些——只見他解鎖了車、拉開門坐進司機位，又擰動鑰匙把車發動好，一整套動作行雲流水。

程堯見狀，直接上了副駕駛，宋玉則坐進了後座。

商務車的後座有兩排，要推開的才能坐進去。

唐羽看宋玉半天推不動，就側過身去給他幫忙。

“謝謝。”宋玉迅速縮回手說。

等宋玉坐下了，唐羽才看了眼側視鏡問，“宋哥，我們去哪兒？”

“去附近轉一圈就回來吧。”宋玉說。

既然是試車試人，也沒必要跑遠了。

程堯突然道，“宋經理是不是就住在附近？”

宋玉啊了一聲，還沒反應過來，只好說是。

程堯大大咧咧道，“那等轉回來，就讓他把你捎回家去呗。”

這時，車已經悄然出了停車場，唐羽順利把車開上了馬路。

宋玉笑着說，“喂，別想着公車私用啊。再說我還沒打卡呢。”

“等會兒回公司我幫你一打啊，怕什麽。”程堯說。

“不好吧，”宋玉皺眉道。

這時，一直沉默着的唐羽開口了，“可以啊。宋哥你住哪兒，我定個導航。”

宋玉也不好再推脫，只好報出地名說，“就在前面幾條街，不用導航，我給你指。”

小區門口。

厲子碣戴着耳機走在放學路上。

這是個尋常的一天。學校下周安排了周測，于是這周五放學早了點，讓大家好好休整。

他剛要進小區，突然想起什麽，轉身朝更繁華的紫金佳苑走去。

那天宋玉捧着大杯水果茶跑來給自己開門的樣子，他還記得。就買點冷飲放進冰箱吧，這樣想着，厲子碣走進了便利店。

等他剛拎着一袋子冰棍、從便利店的臺階上跳下來時，就看見一輛黑色埃爾法在不遠處停下了。

這個年齡的男孩對車都挺有興趣，厲子碣也一樣，難免停腳朝那邊看了兩眼。

這一看，就看到宋玉從後座邁下來，下了車。

厲子碣的額角跳了下。

再定睛一看，司機也是熟人——那開車的分明是他的同班同學，唐羽。

這怎麽回事？

厲子碣臉色都暗了下來。

宋玉一下車就看到了邊上傻站着的厲子碣。

沒等他上去打招呼，那人徑直走上來，朗聲問道，“你喝酒了？”說着就去摸他的額頭。

“沒有啊，”突然被他拽到身邊，宋玉也有點暈暈的，“你怎麽在這兒？”他問。

“路過，買點東西，”厲子碣說。

二人無話。

這時，唐羽主動他們打招呼道，“嗨，是厲子啊。你也住在這附近嗎？”

厲子碣聽了，依然冷着臉，随意點了點頭。他漂亮的刀片眼籠在眉骨的低壓下，遠遠瞧着像是個輕蔑的表情。

他無視了唐羽，攥住宋玉的手腕，三兩步推攘着人進了小區大門。

慌忙中宋玉還回頭和車上的人道別道，“你們忙，我先回去了——”

小區內。偏僻的樓旁。

厲子碣把宋玉擠到水泥牆邊，緊盯着人不說話。

宋玉這時有點怵他，弱弱道，“幹嘛……今天周五，我沒忘。”

厲子碣不語，只是湊上來，貼着他看。

等看完了，又站直插兜，輕飄飄說，“好像已經淡得看不出了。”

那語氣有點失落。

“什麽看不出了？”宋玉皺眉問。

“吻痕。”厲子碣說。

說着，他仰起頭四處看了看，似乎在觀察什麽。

然後下一秒就掰着宋玉的下巴，蠻橫地親上去。

宋玉潔白的齒列和來不及吞咽的口水全然暴露在厲子碣眼下。

一吻完畢，身下的人軟了腰。

厲子碣撈他入懷，聽宋玉軟綿綿罵自己，“你……有病啊，小區裏有監控的。”

厲子碣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耳朵，低語道，“別怕，這裏是死角，照不到。”

宋玉這才反應過來。原來剛剛他四處張望，是在找周圍的攝像頭。

“想什麽呢？”宋玉張着紅潤的唇微喘

道，“總感覺你在憋着壞點子。”

厲子碣被他說得笑了下，又伸手摸摸他的脖子處，“居然被你猜到了。”

“我在想……這裏，要不要再留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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