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或許是神
先後和毒販,殺人犯,小混混短暫地做過鄰居後,被拘留的第三天夜裏,警察過來開了鎖,告訴紀知秾有人來保釋他。
被帶到前臺簽字時,迎接他的是黎為。
紀知秾垂下了眼眸,根本無顏面對他。
辦完繁瑣的手續後,警察解了他的手铐,将手機還給了他,鄭重道:“如有必要,我們還會召你回來配合調查,近期不要出省。”
紀知秾木讷地點點頭。
黎為牽着他的胳膊,将他帶出了警局,遞過去一個保溫杯,道:“老爺子給你泡的定心茶,壓壓驚。”
茶水的溫度剛剛好,紀知秾仰頭喝了幾口,大概是喝得太猛,心髒跳得更快了,但他沒有在意——實在沒有心思去在意了。
黎為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少爺,這件事到此刻就結束了,舉報者不會有第二次遞交所謂證據的機會。”
“...是誰舉報的?”
黎為猶豫了一下,才告訴他:“張雲谙。”
“呵,我果然猜中了。”紀知秾并不意外,在知道了背後捅刀的人是誰後,他反倒更加冷靜,“他不是第一次耍這種手段了,前兩年為了名利打壓我,這一遭,是想要我的命。他是真把我當軟柿子随意揉捏了。”
原主過去那些說不清的遭遇成了張雲谙手裏的一把利刀,随他的心情來捅,想留在紀家時,他就用這把刀讓知秾身敗名裂,眼見知秾近期有起來的趨勢,立刻又朝要害處捅了一刀,将他一招打回解放前。
聞澈32年的人生裏,也經歷過不少腥風血雨,這是第一次被人這樣往死裏坑害——就他所知的第一次。
原主的人生被耽誤了20年,留給聞澈發揮的底子基本沒有,他原本想借厲少峣擺脫困境,唯有羽翼豐滿,才能自我保護,如今倒好,紀知秾養回一根羽毛,那些人就恨不得把他剝皮抽骨,一條活路都不想給。
自然是不能容忍的。
黎為知道這件事對少爺的打擊是在心理上的,越是勸解安慰越會給他增添無形的心理負擔,也就不多說了,只問:“回老宅住幾天躲躲風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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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一定對我很失望。”
“老爺子是最心疼你的,他讓我轉告你,年少犯錯是常有的事,你能承擔得起後果就自己承擔,承擔不起,還有爺爺在,所以不用怕。”
紀知秾上下摩擦兩下碎裂的手機屏幕,“爺爺已經替我解決了最嚴重的隐患,我很感激。剩下的事,我自己承擔。出了這種丢人的事兒,恐怕我父母也是氣極了。現在去爺爺那裏躲着,是在給爺爺添麻煩,豈不是懦夫行徑?”
“那少爺是想回家?”
“我...我再想想,我累極了,黎伯伯,我今天第一次覺得,人活在世上,可以這麽累。”
這次重生,确實讓聞澈嘗了一遍許多人這輩子都不會遇到的惡。
黎為的兒子和知秾年齡相仿,見他這樣沮喪,難免心疼,他遞了一張銀行卡過去,很自然地照顧少年人的自尊心:“裏頭有20萬,你拿去旅游也好,找個房子住着也好,總之怎麽舒坦怎麽來,你還年輕,過了這道坎,一定會瞧見明亮天光的。”
紀知秾其實不缺錢,他在厲少峣身邊待了半年,不至于沒錢安頓自己。
只在他想花不想花了。
警局在市中心,黎為特意開車把知秾送到市裏最好的五星級酒店門口,希望他今晚能好好休息。
紀知秾也答應他,至少今晚,他會照顧好自己,黎為放心地離開,紀知秾卻在踏進酒店前,就遭到了許多人的圍觀。
正如他所預料的,紀知秾這個人,已經被通達的網絡妖魔化成十惡不赦的罪人了。
他們或是小聲議論,或是拿着手機閃關燈對着他的臉閃,連門童都沒有主動為他開門。
沒有人歡迎他。
聞澈一貫識趣,知道自己真在這家酒店住下,今晚必定引來一堆好事的記者。
給別人添麻煩又是何必呢?
從前,他走到哪都是歡呼與尖叫,人越多的地方,歡呼聲就越多,現在,人越多的地方,他越讨嫌。
最終也沒有走進這家酒店,而是拉起了衣帽和毛衣的高領,低着頭,在引來大規模圍觀之前,“逃”到了附近的公園。
這時已經是晚上10點,兼之今晚是個雨天,公園裏的行人很少,紀知秾找了個偏僻的長椅坐下。
他的手機還有一格電量,他想用這一格電量做點什麽,于是打通了陸遠空的電話。
遠在澳洲的陸遠空,是他重生後的止痛藥。
他只想聽聽聲音,哪怕對方吝啬地只願意說那麽幾個字。
電話卻在撥通後立刻被告知用戶正忙,按照基本的生活常識,聞澈意識到,這個號碼是被陸遠空拉黑了。
這也不怪他,誰能忍受被陌生號碼再三“騷擾”呢?
手機很快也因為電量不足而息屏。
雨水在這個時候打落。
因為心灰意冷,他竟也不想躲雨,這個公園如果有人工湖,他都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一頭跳進去,這個念頭也只在腦中過了一遍就消散得一幹二淨。
死過一次的人,當然最惜命。
忽然,有把傘遮在了他的頭頂,雨絲全被擋開,紀知秾出了會兒神才意識到有人在給他撐傘,脊背莫名一寒——三更半夜人跡稀少的公園裏,誰會一聲不吭地在他背後撐傘?
這事就不能多想,一想多,就容易把自己給吓到,所以他選擇察覺後立刻回頭,卻見一個長相陰柔的年輕男子。
與他視線對上的那一刻,聞澈莫名有種靈魂被那道視線灼燒的錯覺。
對方朝他輕輕一笑,将傘遞進知秾手心,那只手是有溫度的。
聞澈心裏猛然一松,有體溫就好,沒體溫就......
他從前不信鬼神之說,直到自己死而複生,才對這些傳說心懷千萬分的敬意。
年輕人的眼眸異常黑亮,像是兩渦黑洞,能把靈魂從人體吸出,但他說話卻輕聲細語,溫柔至極:“你眼下的路難走,這本不該是你的路,不過你既然代他活在這個人間,自然也要代他去承擔所有因果。”
“屋漏偏逢連夜雨,我來給你遞把傘。”
傘交出後,他便轉身離去,明明是一步一步在走,卻在眨眼間就消失在空曠的草坪中。
直到他消失,聞澈才重新掌控了紀知秾的身體,他呆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那人和他說話時,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動,能聽能看,卻不能回應。
竟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樣,或者說,是被震懾在原地,不敢出聲冒犯。
雨水在對方來過一次後驟然停下,蒙着月亮的烏雲被一只無形的手推開。
他肯定不是鬼,或許是神。
不論是什麽,他的話,聞澈都打算聽一聽。
重生相當于被饋贈了一條命,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條命身上帶的債,他必須親自還。
——
第二日早上10點,記者群裏忽然有人放出小道消息。
“紀知秾今早回紀家,紀家地址:觀瀾路889號。”
所有人應聲而動,等着看豪門大戲。
幾乎是同一時間,厲少峣也獲知了紀知秾的去處。
他第一反應是奇怪,奇怪是誰放出的小道消息,居然能精确到具體地址?
更奇怪紀知秾為什麽會選擇在這種時候回紀家受氣?明明知道那些家人不會讓他好過。
紀如圭的手還沒好。
他卻擔心紀知秾會被打得頭破血流。
越想越是坐立難安,厲少峣推了臨在眼前的董事會,親自驅車趕往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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