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入宮
迷迷糊糊睜開眼,呂悅還沒看清四周環境,就聽見一個聲音說道:“喲,這個醒了!沒死,還沒死呢!”
緊皺着眉頭,呂悅想要努力看清周圍的情況,就聽見腳步聲左右響起,幾個人走來走去的,一個黑影走到跟前,問了句:“你叫什麽名字?”
“……呂……悅。”
“可是跟張公公進來的?”
呂悅只覺得頭暈腦脹,身上一陣一陣的泛冷,頭一點一點的,連那人的話都沒聽太清楚,應了聲:“章……姑姑。”
“行了,擡那邊去吧,讓他歇兩天再淨身子。”
眼皮越來越沉,腦子裏紛亂的一幕幕全是穿來之後的事,再聽不清周圍的人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自從十幾天前一覺睡醒後,她就愕然發現,自己穿到了這個古代世界。家裏父母原本都是佃戶,苦逼的是,這兩年天災連連,地裏連年欠收,在自己穿來的前二年,父母已經把家裏原本租着的地給退了。
沒地可種,三個大點的兒子幹脆送到城裏幾家商戶中當小工,身份和錢是別指望了,只盼着能有他們一口飯吃,再學門手藝就行。自家大姐早已經嫁人了,二姐三姐賣給城裏大戶人家當丫鬟,四弟歲數還小,又眼見着連今年過年的冬衣都快做不起了,父親和大着肚子的母親一商量,得,趁着宮裏買粗使宮人,幹脆就犧牲自己一個,挽救了一家人……
“唉……可憐我才七歲啊……”閉着眼睛,呂悅在夢中嘆息了一聲。聽說要被賣掉,她倒是起過逃跑的心思,可這小細胳膊小細腿的要怎麽跑?身上又沒半紋錢,跑了也是被拐子拐了賣掉的命!不還如幹脆便宜給自家那兩個便宜爹媽,反正,他們現在生了這些孩子,不就指望着賣了女兒換錢度日麽?
入宮的那天,外頭下着素白的鵝毛大雪,幾架拉着孩子們的馬車擠在一處陷進了大雪中,幾輛車子歪到了一起,孩子們從車裏掉下來之後滾成了一團,自己身上的衣服又薄又冷,于是,呂悅很幹脆利落的病倒了——就當是上崗前利用養病時間熟悉一下這裏的環境了。
一陣清醒,一陣迷糊,迷糊中感覺到有人在喂自己藥吃。別說,宮裏就是宮裏,連自己這種剛買回來的粗使宮人都有藥吃,這待遇,可比之前那個“家”裏面要強得多了。
能不死誰不願意活着?雖然當個粗使宮人恐怕就要在宮裏虛度上這一輩子了,可這也總比死了強吧?天知道自己再挂了之後還能不能回到原本的世界?或者幹脆咔嚓一下子徹底的煙消雲散了?
大口大口的喝着藥,只覺得口中苦澀的舌頭都木了,耳中隐隐聽到幾句:“這孩子倒成,肯吃藥,不像……”
“……肯吃就好,要是救不回來,就可惜這麽一張臉孔了……”
“張公公,都在這兒呢,您看看。”一個三十來歲長的尖嘴猴腮的太監躬着腰,點頭哈腰的對另一個有些個發胖的老太監說道。
那張公公點點頭,眼睛在屋子裏面頭掃了一眼,又朝床上頭并排躺着的幾個七八歲的孩子看了幾眼,擡手點着其中一個:“這個是誰采買回來的?”
“這……”那人忙翻了翻手中的冊子,幹笑了兩聲,“這……這個上頭記得是您老的名字……”那人聲音壓得極低,幾乎湊到了張公公耳邊。
可不麽?他老人家年歲大了老得背會不記得了,自己哪能就這麽當面說出來?這不成打他老人家的臉面了嗎?!
張公公一愣,連忙臉上一紅,擡手咳嗽了一聲:“嗯,正是,這孩子可憐見兒的,病的都脫了像了,一時沒瞧出來。”
那人連忙讨好笑道:“瞧您說的,這麽多的孩子了,您老貴人多忘事,哪能都記得呢?”
張公公滿意笑笑,點了點頭,眼睛又在這二三十個孩子臉上掃了一圈兒:“哎,可惜了那幾個沒了的,算了,過兩天給這些孩子淨幹淨了,由各處的人帶帶吧。”
“是。”那人又忙躬下身子,松了口氣。
采買小宮女小太監回宮的那天,在宮側門口兒出的那件事,足足死了七個小宮女,五個小男孩兒。這會兒還有四個男孩兒、五個小女孩兒正燒着呢。女孩兒那邊還好說,死就死了,大不了再買,可合适的、能賣進宮來的小男孩兒卻難買得多。這邊比那邊強,聽說最後對人數時,有個小姑娘愣是沒找着,也不知是趁機跑了還是怎麽的。
在這宮裏面,使喚的孩子們不光要長像清秀的,還得要身體康健沒大毛病的。好好的男孩子,誰舍得淨了身子送到宮裏?寧可賣給人家當兒子,也不會送到這裏來啊!原本一共也只買回了不到四十個男孩子回來,這下倒好,一下子竟折掉了這許多!
宮裏面采買男孩子時自然是挑那相瞞過得去眼的買,但小時候順眼,長大了可就未必了,就如這會兒這位長的尖嘴猴腮的管事太監,典型就是成長的過程中沒長好,長歪了的!
長成這樣的就是再機靈也不能往主子面前放啊,只能在這裏做做收納小太監的工作,只有長的周正的才敢調教好了往裏頭送呢。
這幾天,宮裏頭熱鬧得很,送進了不少的小太監和小粗使宮人。宮人那裏尚可,除非長得極其清秀嬌豔的,不然也就是一輩子做粗工的命。太監這裏可就不一樣了,就算不能留在宮裏,回頭送到各位王爺府上,那也算是混出了頭不是?
這日正是淨身的日子,裏頭忙碌着,宮外一駕小馬車停到了側門處,一位上了歲數,長的肥頭大耳的老太監緩緩走下車來,一步步行到了宮門口兒,站在那裏跺了跺腳,身邊兒還有個眉清目秀生得女孩兒一般的清秀小太監扶着。
“喲,這不是禦膳房的王公公嗎?您老回啦?”門口守着的護衛忙笑着上前一步,打開了小門兒。
“嗯,幾位辛苦。”王公公一說話,那下巴處的肥肉都不住抖着,眯着雙眼睛點了點頭,也不出示腰牌,就這麽邁着四方步往裏頭踱,等這一老一小走了進去,那幾個護衛忙再把小門兒守好,臉上又是肅了起來,就跟大門兒口貼着的那門神畫兒一樣。
“今兒個是淨身的日子?”下了宮內小轎,王公公才轉了頭,往那處安置小太監的所在瞄着眼睛遙遙看去。
一個守在邊兒的太監忙笑着奉承道:“可不是?哎,這回啊,聽說幾輛車子在門口兒一撞,倒是折了好幾個孩子呢。”
王公公點了點頭,下巴上的肉又顫了顫,眯着眼睛道:“就是外頭不折,淨身這一回指不定也會有損傷。”
“王公公說的是,每年總得有這麽幾個抗不過去的,都是這些孩子沒福氣。”另一個也忙笑道。
“王公公可要過去看看?應有在外頭自個兒家裏淨幹淨送進來的……”頭一個又開口頭道,另一個斜了他一眼,這才剛淨身子,哪兒這麽急的?
這二人不過随口一說,沒成想,這老太監竟點了點頭:“倒也是,順道兒看一眼呗。”說着,就帶着身邊兒一路扶着自己的那個小太監,又顫巍巍的往那頭走了過去。
留下的二人面面相觑,二一個一肚子納悶往頭一個那裏湊了湊,低聲道:“王公公這是怎麽了?這就要去看?他不是……”王公公身邊兒這會兒帶着的那個孩子小喜子,就是他頭年新要回去的孩子,身邊兒另外還有兩個好的伺候着的呢,怎麽這會兒就這麽急?
“嘿,這是去瞧瞧哪個皮相得得好呗。”頭一個低笑了一聲,左右瞧了瞧,這才跟那個耳語到,“你是不知道,這個老東西……就好這口兒!”
另一個一愣,詫異的瞪大了眼睛:“他外頭不是有外室嗎?聽說才擡了兩屋姨娘!”
太監娶姨娘?聽上去很奇怪嗎?這有啥可奇怪的!
下頭指望不上,還不能過過手瘾麽?人人都有一雙手,不在家裏吃閑飯!再者說了,這年頭,但凡有錢,什麽木頭的、玉的、犀牛角的、金的銀的,想做些個仿真的又有何難?
反正,這位王公公就是好這口兒,眼見着歲數大了,早就把退身步兒給選好了,只等着回頭告老容養,自己出宮住到自家的那個小院兒,享受幹兒子伺候着、小妾睡着的美好幸福生活去了。
頭一個得意的斜了他一眼:“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現在跟着他的那個小喜子,聽說天天晚上都得……”
呂悅有些迷茫的看着面前那個人,手裏拿着突然熄滅的燭臺正自咒罵:“這TM的燈芯兒是哪個進的?這還沒風呢,就滅了!”後面進來一人,趕忙把那人手裏那盞燈點着了,頭一個人轉頭不耐煩的沖呂悅揮了揮手,“行了行了,淨過了身子就早說啊?靜瞎耽誤功夫!”
頭暈腦脹的出了那間小黑屋子,她剛才在床上睡的好好的,剛吃了藥,這幾天的傷寒已經大好了,也就走路時還有點兒頭暈,就被人提溜到這個小黑屋子裏頭來了。
分明是大白天,可裏面不點燈卻昏昏沉沉的,那人過來就脫自己褲子,一下子就把自己吓得激靈一下子清醒了,還沒來得急反抗呢,這就又被趕出來的了……話說,自己這個身子據說才剛七歲啊!那人得多重口才能想對自己動手動腳?!
“這個淨過了?那到那邊兒去吧。”一個人見呂悅走了出來,一把拉着往另一頭走着,等到了地方,呂悅就又蒙了。
入眼所見的,一個個都是凍得鼻頭發紅的小孩子,可這些小孩子跟自己似乎有些相像,卻又有些區別。相像的是——身上都穿着同一款式的藍布棉袍。區別是——他們都是……男的。
“方公公,這幾個我先帶過去啦?”
“去吧去吧,草藥都收在東西那屋子了,一會兒小心點兒別撒了啊!”
“剛才淨身子的那個咬的太厲害了,木頭都咬斷了一塊兒……”
左看、右看,入眼的無論是大是小、是老是少,都不是采買自己時的那幾位老嬷嬷,聽他們的稱呼……再看看周圍、再看看自己……
呂悅仿佛被雷霹了一樣,瞬間猜到了事情的真像——這是誰這麽缺德啊!!怎麽把自己一個小姑娘給丢進太監堆兒來了?!!
呂悅突然覺得,太陽穴“突突”的跳着,一下一下……只覺得——好頭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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