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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然神色漫開。

盡管知道那少年看不見自己表情,她卻還是少有的露出笑容,對那少年鄭重的點頭。

[不過,我們還真是被帶到了相當遠的位置啊…]

又攀爬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那山頂盡頭卻依舊看上去十分遙遠的模樣,夏目一路走走停停卻也感到吃不消,頭靠在石壁上用力喘着氣。

鐘看着夏目吃力的樣子,腦子憶起名取提到過的夏目身體虛弱的緣由,嘆了口氣,看看那陷在雲霧裏的目标,擔憂的皺起眉。

也不知道名取和那些白笠們有沒有找到豐月神的封印,還有黑笠們,會用怎樣的方式追捕野獸?畢竟是的場家主的指示…假設是那樣的話…

視線微微一轉,投向不遠處那山腰間的叢林之中,鐘驟然一怔。

于那叢叢灌木中,出現了幾個身着黑衣的人影,帶着黑色面具,鬼鬼祟祟的狀态。

那是…不月神的随侍,黑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淺發式神心裏立刻閃過不好的預感。

然後,下一秒,她的預感就得到了證實。

正前方身着豐月神服飾的少年裸露出的腳踝上不知何時纏上一段繩索,随後那繩索一動,那少年整個人便都向着地面徑直摔落。

[夏目!]

突然感到腳下阻力的夏目也是一驚,身體不受控制的脫離山體向後仰倒,他手心下意識地用力。

本來所停留的位置上所嵌入的石塊似乎也因這動靜受到牽連,紛紛飒飒的碎裂開。

失去了倚仗的二人跟着那趨勢一同摔落。

[柊!]

在下意識吐出那淺發式神名字後,重重摔在地面的少年眼前一黑,陷入昏迷之中。

位于森林灌木叢間隐藏的黑衣小人們感覺到布置好的陷阱出現了被觸動的痕跡,一個個都興奮起來。

[有什麽東西中了陷阱!]

[是野獸嗎!太棒了!終于捕捉到了!]

[去把那位大人請來吧!]

這樣的熱烈的興奮情緒,卻在走進那陷阱中心的空地上時,全部都變得鴉雀無聲。

那躺在地面上,身着淺紫色和服,帶着裝飾有翎羽羚角頭飾的面具,手腳無力垂落陷入昏迷的少年,不正是…

[咦咦!這不是豐月神嗎!]

黑笠們面面相觑,都因陷阱沒有捕捉到野獸而是誤打誤撞的使敵對的神靈陷入其中而感到驚訝和茫然。

[那現在怎麽辦?還要去将那位大人請來嗎?]

黑笠們不敢靠近,站在那空地一米開外的位置讨論着。

[我說,我們真的要聽那位人類的除妖師的指示嗎?]

[那也沒有辦法啊,不月神大人将最後的命令拜托給了那位大人,我們必須服從。]

[…真是的…這種事…]

有幾位黑衣小人們嘆息一聲,便點點頭,從隊伍裏離開,去向那位大人報告情況。

其餘幾個黑衣小人們将注意力放在昏迷的豐月神身上,觀察了半晌,有些疑惑的開口。

[這真的是豐月神嗎?總覺得有點奇怪…]

[似乎能聞到別的味道…咦…像是人類的味道…]

[等等…難道這裏面有什麽陰謀嗎…該不會是知道了不月神大人的事情…]

幾個黑笠們兩兩對視着,都将不友好的目光鎖定在那少年面具下稍微露出的面容上。

[不如…把他的面具摘下來…!]

幾個黑笠們說着,就握緊鐮刀,向昏迷不醒的少年靠近。

被周圍紛亂嘈雜的聲響弄得神志漸漸清醒些許的夏目微微睜開眼,就看見一個黑衣小人舉着鐮刀對着自己,頓時一個激靈,條件反射的推開那小人往後退。

[不要碰我!]

等眼前視線稍微清晰一些,夏目擡眼望過去,這才發覺身邊竟然站滿了那本應該屬于不月神的随侍-黑笠們,全都帶着不懷好意的氣息,緊緊盯着自己。

這是怎麽回事…

夏目伸手抓緊面具,後背滲出冷汗來。

為什麽會被黑笠們包圍起來,該不會是的場先生的命令吧…

[可惡!果然有古怪!抓住他們!]

[把他的面具摘下來!弄清楚是怎麽回事!]

圍成一團的黑衣小人們都憤怒的握着鐮刀揮舞,似乎有想要攻擊的沖動。

手中用力固定着面具,夏目回頭望了還沒醒來的鐘一眼,又緊緊盯着那些小人們的動作,腦子裏飛速轉過各種逃跑的念頭,身上俱是冷汗。

該怎麽辦…不可以在這裏出現意外…必須要帶着鐘一起離開!

正在夏目焦急之時,耳邊忽然出現的熟悉的呼喊聲令他即刻睜大眼睛。

[夏目!]

從頭頂上森林之上的天空中有一個銀白色的巨大身影快速降落,毛茸茸的身體一甩,安坐在那上面的金發男人抓緊那皮毛,身體向下一蕩,另一只伸出來的手一個用力就将那少年與身邊的淺發式神一同抓起來,甩到那巨獸背上。

又是忽地空氣激蕩開來,銀色巨獸的身影陡然升起,在天空中消失。

眼睜睜的看着他們逃離的黑笠們氣憤的抓着鐮刀叫喚。

[可惡!居然讓他們逃走了!]

[快去追!]

[哎…等等,人類的話,可以指使像那樣的大妖怪嗎?]

這個問題被提出來,幾個黑笠們一愣,都有些猶豫起來。

[所以,果然是豐月神本人?]

[是這樣嗎…]

[哦呀,出了什麽事嗎?]

一道沙啞又充滿磁性的嗓音在林中響起,伴随着一個身着黑色和服,帶着與豐月神面具相似的黑色面具的男人身影從林中慢慢走出。

幾個黑笠們打了個顫栗,紛紛望向那個男人,結結巴巴的解釋道。

[是…是這樣的,的場大人…我們方才錯誤的捕捉到了,豐月神…]

[豐月神?]

面具下的眉梢輕揚,男人語氣平淡如水,尾音帶了絲疑問。而那之中傳來的戾氣卻令黑衣小人們又是一抖,閉着嘴巴不再開口。

男人輕輕嘆口氣,擡頭向那昏暗林間所未被遮蔽的一小塊天空看去,眼底一片平靜。

會做到的吧…畢竟…是那個孩子啊…

而被名取和斑救下的夏目此刻正被名取攬在懷裏。

高空中飛速掠過的氣流令夏目不适的發出輕哼。注意到夏目的臉色,名取眉頭皺了皺,語氣滿是擔心。

[夏目!你沒事嗎?是受傷了嗎?]

[我沒關系,只是有點不習慣…]

将面具遮過下巴,夏目短短吸了口氣,有點艱難的開口。

[倒是柊還沒醒來,先去之前那個舊屋讓鐘休息一會兒吧…]

轉頭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淺發式神,名取眼底閃過一絲憂慮,口中自然是附和着夏目的意見。

[好,我們先去那座舊屋。]

銀白色巨獸在天空的雲朵中穿行,四周空氣都是靜谧的。感受着臉頰邊拂過的氣流,夏目舒口氣,靜靜的望着身下越漸縮小的景物。

高聳的山,漫布的叢林,建築,快要接近的舊屋,還有…等等…

少年驟然一驚。

雖然只是輕微的感覺,但是,确實是…

在那舊屋後面的那條河流,接近的懸崖的另一邊…有什麽東西,正在發光…?那是…

[名取先生!]

意識到那個東西很可能就是他們正在尋找的東西,夏目驚喜的開口叫喊道。

[我似乎感覺到了…豐月神的封印所在!]

[什麽?]

聽夏目這麽說,名取也是一愣,順着夏目指示的方向看過去,微微眯起眼睛。

那裏的話…還真是遙遠啊…居然,也能感覺到嗎…

跟着銀白色巨獸降落到地面,他将那淺發式神抱到草地上安置好,才站起來,靜靜的望着那少年匆匆向懸崖跑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那孩子,真是厲害呢,果然還是嫉妒那個家夥啊。]

[與其想多餘的事,還是先解決好委托吧小鬼。]

變回三色貓咪形态的斑哼了一聲,一邊警惕的望着那少年所在的位置履行着保镖職責。

[可不會允許你和那小鬼妄圖做什麽的。]

說罷,三色花貓邁着小短腿追着那少年扭着圓滾滾的身體跑了過去。

[說的也是。]

無論如何,都是那個孩子自己的選擇…金發男人輕笑一聲,掩去眼底苦澀,也跟着向那邊走去。

[大概就在這裏,那個山崖的上的凹坑裏的樣子…]

跪在懸崖邊上,夏目探着身體指着懸崖下的某處開口說道。

那場景看的名取和斑都是一驚,唯恐夏目出什麽意外,趕緊加快腳步跑到夏目身邊。

[在那裏的話,有點麻煩啊,沒有辦法下去…]

夏目皺着眉頭,盯着那懸崖上的凹坑,腦中思索着解決的方法出了神。

手邊那只三色花貓毛茸茸的觸感讓他稍稍回神。他低頭望了一眼那三色花貓,猶豫了幾秒開口。

[貓咪老師的話…能夠帶着我下去看看麽…那裏…]

未說完的話停在嘴邊。少年身體陡然一寒。

由那只伸出的手邊,傳來什麽東西呼吸所帶來的濕熱黏滑感,以及那不可忽視的濃烈的妖怪氣息。

他擡頭望向那氣息的來源,頓時整個身體都僵硬了。

那方才還不見蹤影的野獸,此時就趴在懸崖下,口中巨大的帶着黏液的舌頭,就在他手掌邊,以迅雷之勢,向他撲打過來!

[夏目!]

守在夏目身後的金發除妖師神色一凜,反手就是一張符咒打過去。

符咒帶着強烈的光芒,席卷着氣流直直撞在那野獸身上。那野獸一抖,立刻從夏目手邊晃開,巨大的身體沿着岩石壁咕嚕咕嚕的滾到崖底,帶起一陣塵埃。

夏目心有餘悸的向後退了幾步,好一會兒才緩過神,松了口氣,探出頭向崖底看去。

那野獸就躺在封印所在的那片懸崖上,身體打着抖,巨大的獸嘴中呼出氣體一顫一顫,全身毛發灰蒙蒙的,像是方才的攻擊和爬行耗盡了力量一般,一副筋疲力盡的樣子。

而它卻并沒有再看懸崖上的夏目等人,碩大的頭顱東晃西晃,似乎被別的事物吸引了注意力而四處張望着。

[似乎舊屋那裏的符咒讓它受傷了,所以暫時躲在岩石上麽。]

金發除妖師凜着眉望着那野獸頗具攻擊性的外表,冷靜的思索着對策。

而夏目則是緊張的用視線追逐着那野獸的舉止,有些在意的開口。

[豐月神的封印地點也在那裏,如果被那野獸注意到就麻煩了啊…]

雖說是神靈,但陷入封印中的狀況也不可能保護到自己,随時會遇上危險。

擔憂着豐月神的封印遇到意外,夏目将注意力都放在那野獸身上,腦子裏也急切的思考着對策。

三色花貓眯起三角小眼,晃晃圓滾滾毛茸茸的腦袋,瞥了那兀自思考的兩個人一眼,眼睛一亮。

[夏目!我有個好主意!]

胖乎乎的貓咪睜大一貫眯成細線的三角眼,裏面煥發着亮晶晶的光芒,一張貓咪臉散發出興奮情緒略微有點可笑。

[讓我去把那家夥吃掉!然後留下首級交給你!大家都會膜拜你喲!]

三角嘴彎成月牙姿态,嘴角似乎還滑下了什麽不明液體。

夏目看着三色胖貓咪那幅寫滿“不錯吧!快膜拜我!”的表情,額頭挂滿黑線,頗感內心無力的嘆着氣。

[貓咪老師…別想奇怪的事了…神靈做出這樣的事情根本是不可能的…]

[不過…不管怎麽樣,确實要捕捉到野獸才行,若是被不月神搶先就麻煩了。]

名取伸手推推眼鏡,臉色有點嚴肅的出聲。

[那個的話…确實…不知道的場先生會怎麽做…]

夏目蹙了眉。腦海裏回憶起那個男人離開時留下的話,以及鐘所說的話,眉眼間湧上複雜的情緒。

不論如何,的場先生的目标,也是這次月分祭吧…?他會想要贏得比賽嗎…?

這樣一想,夏目才想起身邊那個金發除妖師大概還不知道不月神被的場封印,并且被的場暫時取代的事實。

糟糕了…說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搶鏡的名取。。。

☆、神靈無法實現的願望(七)

夏目心底突地一跳,眼底閃過驚慌。而聽見敏感的姓氏的金發男人也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

注意到那少年驚慌的臉色,金發男人微微嘆口氣,語氣有些無奈。

[夏目剛才遇到了什麽事情對嗎?不可以告訴我嗎?]

[哎?…不…我…]

夏目有點慌張的搖頭,嗫嚅着想要解釋,又猶豫了片刻,還是将的場扮成不月神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不知道的場先生究竟想要做什麽…]

而名取聽完,面上還是一貫溫和的模樣,心底卻開始波濤洶湧起來。

那個家夥…和代表枯萎的神靈…達成了什麽協議嗎?

作為除妖師世界的一員,名取所知道的自然比夏目豐富,也清楚人類不能對神靈出手的規定。

如果自己是被迫卷入這件事來,那麽,那個家夥一向謹慎而又明哲保身,主動參與月分祭事件,果然還是和那位不月神做了約定嗎?

不過,只要能保證這孩子勝利就好…

而這些,名取自也不會告訴眼前這個一臉糾結神情的少年。他只故作傷心的嘆了口氣,讓音調染上一絲黯然意味。

[這麽重要的情況夏目居然現在才說出來,我稍微有點難過呢…]

[哎??不…不是…我…]

看着那少年有些慌了神的模樣,以及身邊那三色花貓投過來的鄙夷眼神,名取心情頗好的勾勾嘴角,又轉而換上嚴肅神情。

[不過,我們必須要先捕捉到那野獸,畢竟,我也猜不出那家夥的意圖,那家夥向來習慣在背後動手。]

夏目聽着名取最後一句話,不知為何心底湧上一絲不悅的情緒,似乎對于名取口中所說的對于的場的負面評價微妙的感到介意。

他卻又說不清緣由,只得搖搖頭将那情緒甩去,擡頭看向那神情溫潤的金發男人,躊躇着開口。

[要捕捉的話…需要陣法和封印器具吧…]

[那種東西的話,倒是恰好有準備上。]

金發男人彎彎眼角,取出随身攜帶着的封印壺,遞到那露出欣喜神色的少年眼前,默默隐瞞下原本打算用來封印不月神的意圖。

[直接封印起來會比較方便,也更迅速,要試試嗎?]

封印壺…!少年琥珀色的眸子浮起喜悅的色彩,望着名取一貫的笑容溫柔的模樣,堅定的點頭。

[我會做到的!]

有了方法和工具,接下來的一切便就順利多了。

恰好醒來的鐘被名取拜托留在懸崖上看守,變回原型的斑則馱着二人降落到懸崖附近隐蔽的草叢中,夏目一邊回憶着上次集會上所進行的步驟,接過名取遞來的封印壺,安放在剛剛畫好的陣法中心。

看着那野獸尋着名取召喚而去的紙人呼嘯着奔向陣法所在的地方,夏目神色凜然,雙手合十,與名取一同念出咒語。

[沉睡于山中的神靈啊!請賜予我力量,捕捉它!顯示吧!]

伴随着陣法周遭掀揚而起的強烈氣流,那野獸被幾道耀眼的光芒緊緊束縛着,發出震耳欲聾的吼叫聲被收入封印壺中。

終于…完成了!

擡手蓋緊封印壺的壺口,夏目頓時感到整個身體都放松下來,完成想要做的事情的事實讓他面上忍不住就顯露出微笑來。

[真是太感謝名取先生了,如果不是名取先生的話…我大概什麽做不了…]

眼中映着那少年清秀面容上毫無保留的喜悅神情,金發男人只覺得呼吸一滞,好一會兒才找回心跳的頻率。

有點不自在的點點頭,斂去那瞬間的悸動。金發男人面上挂起素來閃亮的笑容,努力壓抑住想要擡手撫摸那少年頭頂的沖動,語氣溫柔。

[夏目的話,也很厲害喲,好了,現在快回去場地将封印壺交給山神吧,我和鐘去解決豐月神的封印。]

[好的!名取先生!]

少年琥珀色眸子彎成月牙,滿面都是喜悅與輕松,一想到勝利就在眼前,就無法控制住越來越咧開的嘴角。

我做到了!我能夠贏得比賽,能夠讓三隅山豐收,能夠對的場先生證明…

[那麽,名取先生也一定要小心!]

[夏目也是,快去吧。]

目送着少年拖着長長華麗和服的身影在樹林中消失,名取一直彎着的嘴角平下弧度,眼底閃過一絲苦澀。

那個孩子…永遠都是光芒四射的模樣…明明心裏的感情滿的快要溢出來,卻說不出口…

只希望,那孩子還能信任自己罷了,就算知道,自己并不是那個記憶裏的存在…

握緊手裏的封印壺,少年快速的奔跑在草地上,滿目都是堅定。

長長的頭飾和衣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而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越漸清晰。

要趕快!趕快去到那裏…

趕快!…贏得比賽!

會場上的焦急的等待着比賽的妖怪們因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都有些喪氣起來,私下議論紛紛。

[誰會贏呢…已經過去這麽久了…]

[一定要是豐月神大人呀,若是不月神大人贏了,三隅山枯萎了就慘了。]

幾個膽小的妖怪聽着立即打了個寒戰。

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妖怪眼尖的注意到一道淡紫色的身影沖進會場,立刻興奮的呼喊起來。

[快看!那是豐月神大人!]

在場的妖怪們一聽,情緒都高漲起來,興高采烈的看向那淡紫色的身影,歡呼的聲音沸騰熱鬧。

[牡丹的頭飾!是豐月神大人!豐月神大人贏了!]

[太棒了!豐月神大人贏了!]

夏目一路氣喘籲籲的跑到山神面前,将那封印了野獸的壺遞過去,穩住氣息開口。

[豐月我已經捉到野獸,在壺中,請您宣盼結果吧。]

接過封印壺的山神擡手打開壺蓋,那野獸順時沖出來,掀起的氣流差點讓夏目跌倒。

擡頭看着那盤旋在上空的身影,山神點點頭,舉起權杖,大聲宣布。

[那麽,我宣布,這次的勝者,是豐月神!]

場地詭異的安靜了一秒。緊接着,一陣要掀翻天地的歡呼聲從場地四周拔地而起,以震耳欲聾的聲勢響徹在場地每個角落。

[太好了!三隅山不會枯萎了!]

[太好了!太棒了!]

望着那些妖怪們喜悅激動的樣子,少年隐于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揚起。

眼底映着那天空純淨的藍色,只覺得從頭到腳都一陣放松。

[我做到了…]

然而那只是一瞬。

在那像夢魇一般的黑色身影緩緩步入場地進入他視野中時,夏目整個人都僵硬起來,緊緊盯着那男人極具壓迫感的身影,心下止不住的冒出冷汗。

的場先生…他到底要做什麽…

他握緊手心,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那男人每一步都帶着強大的氣勢,向他走進。

歡呼中的妖怪們也因不月神突然出現而安靜下來,心裏都有些忐忑,緊張的看着那黑衣男人的動作,小聲交談着。

[那個,不是…]

[是不月神…]

黑衣男人沉默的走到夏目面前,停下腳步。夏目隐約看見他面具下的嘴角輕輕揚起,随後,頭頂上一空。

不知哪裏刮來的微風,帶起夏目用來隐藏面容的面具頭飾,和着風被掀開,落到地面,而夏目的容顏也毫無疑問的暴露在了妖怪之中。

夏目下意識的閉上眼睛,心下一涼。糟糕了…

果不其然,在夏目的面容暴露後,場地上傳來像是炸開了鍋一般的議論聲。

[那個氣息,是人類啊!]

[什麽!那不是豐月神,而是人類嗎!]

[我們被人類欺騙了!]

的場擡手握緊面具,眼角閃過笑意,望着那少年清秀的面容染上驚慌失措的模樣,以不月神的口吻,淡淡的開口。

[那麽,可以說出來,豐月在哪裏?還是,你做了什麽?人類的孩子?]

他伸手靠近那動彈不得的少年的臉頰,做出好似攻擊的舉動。

[不打算解釋,是承認了罪行嗎?]

[我…]

夏目眼下整顆心都是恐懼和悲傷。怎麽也不會想到,那個男人,竟然會在這裏揭露自己的身份,讓他甚至連逃離的餘地都沒有。

一種被背叛被抛棄的心情油然而生,夏目卻也猜不出源頭,只是定定的望着那黑衣男人不動聲色的樣子,全身的力氣都喪盡,無力的側過頭閉上眼睛。

是自己錯了吧…怎麽會是這個人…怎麽可能呢…

那個人的話…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啊…一定不會…

眼裏映着那少年似乎絕望的神情,的場稍稍一怔,心裏頓時有些懊悔。

好像…有點過分了吧…原本,只是想讓那孩子看清自己的在意…沒想到…那孩子會有這麽大的反應…

而這時,縱使是的場,也難得陷入煩惱。

豐月神,也該出來了吧…

[好了,人類的孩子,收起你的惡趣味吧。]

一道溫潤柔和的嗓音在夏目背後響起來,帶着如同神靈那般的空靈與聖潔。

四周仿佛陡然陷入無人的境地那般安靜。

少年瞳孔縮緊,看着那與自己身着同樣服飾,戴着同樣面具的身影出現在身邊的人分明是實體的身體,擡頭面對着的場所在的方向。

随即,的場聳聳肩,摘下面具,露出真實面容來,又引的場地上一場嘩然。

[什麽!居然也是人類!]

[那是真正地豐月神大人吧!真正地不月神大人呢!]

時間稍稍停滞了一秒,緊接着,在的場身邊,也出現了一個同樣着黑色服飾的男人,不同于豐月神身體的真實,他的身體卻有些透明,在空氣中若隐若現。

[與我定下契約的畢竟是這個人類的孩子,我可無法決定他的行動,不是嗎,況且…也到時間了吧,豐月…]

[啊…确實呢…畢竟,只是記憶…]

那淡紫色的神靈露出苦澀悲傷的模樣,輕輕搖搖頭,然後,轉頭看向那還沒回過神的棕發少年,微微彎起嘴角。

[相當感謝你,人類的孩子,你完成了我最後的願望…這一下,我也沒有遺憾了…]

[到底…是怎麽回事…]

夏目微微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等再次睜開眼,才算是回過神,看向那氣息安寧的兩位神靈,語調有些顫抖。

[我不明白…為什麽…]

[抱歉啊…人類的孩子,沒有說清楚就請你來幫忙…]

豐月神安靜的身影站在夏目面前,語氣染上歉意,而他淡淡的幹淨氣息讓夏目也說不出什麽,只靜靜地聽他講述。

[人類的孩子,你應該知道吧,神靈是依靠信仰存在的,失去了信仰,即使是神靈也會消失…]

擡頭看向那黑衣神靈依舊溫潤平淡的樣子,豐月神心底湧上一絲苦澀,在棕發少年驚愕的眼神中繼續講述。

[所以…在慢慢的信仰的流失中…身為神靈的不月…也跟着…消失了…]

[消失了…?]

夏目只覺呼吸一停,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事實。

消失了…已經消失了嗎…

[沒錯…已經消失了…你所看到的,只是記憶罷了…是我留下的記憶,所形成的不月…]

[我不敢相信他已經消失,然而,我又确實尋找不到他的蹤跡…所以,我取出了記憶,讓不月繼續在現世生存…但是,他終歸是記憶…]

豐月神語氣頓了頓,有些哽咽起來。

對面的黑衣神靈嘆口氣,接着話頭出聲解釋。

[漸漸地,我也感覺到自己有一天很可能再次消失,或許已經無法參加這次的月分祭,于是,不久前,我在三隅遇到了這個人類的除妖師,本來他礙于原則并未對我出手,在我拜托了他之後,他也答應了幫助我,代替我參與這次月分祭。]

[豐月已經完成了吧,最後的心願?]

就好像很多年前一樣。

豐月神眼裏,映着那黑衣神靈淡然的神色,和過往如出一辄的溫柔的語氣。

他點點頭,微笑起來。

[是啊,已經完成了吧…即使,你無法回到這現世,回到我身邊…]

即使身為神靈,我也無法實現這個願望,讓你複活,讓你回來…

所以…我只能…

[我已經沒有多少力量了…那麽…]

謝謝你,人類的孩子們…你們都是善良的…

[可以見到了啊…不月…]

那些從長長歷史中走出的畫面,帶着豐月神最後一句話在少年耳邊萦繞。

随後,那淡紫的身影,和黑色的身影,化作點點微光,在這場地中,煙消雲散。

夏目靜靜的望着那兩位神靈消失的方向。周圍由那些妖怪們制造的喧鬧,紛争,他全都聽不見,只是睜着眼睛,眼眶泛起微紅。

心裏疼痛的發苦。

他看見了,豐月神的悲傷,未曾實現的願望,想要将不月神留下來的心情。

卻無法實現。

那是,神靈也無法實現的願望…

少年身體顫抖起來,琥珀色眸子溢上水光。

沒有辦法實現那樣的願望…

帶着溫熱的掌心輕柔的撫上那少年輕輕顫抖的睫毛,蓋住他布滿淚光的眸子。

[總是為他們哭泣,還真是令人嫉妒啊,不是麽?夏目的話…一如既往的相信着他們…]

的場那沙啞溫潤的音色在耳邊響起,帶着笑意和溫柔,平靜的有些暧昧的氣息。

夏目眨了眨眼,并沒避開他的動作,嗫嚅出聲。

[的場先生…]

自己…又一次誤解了那個人…明明那個人從開始就是這樣,惡趣味的糊弄自己,等待誤會解開讓自己覺得愧疚…

總是這樣…

可是…就算是這樣…卻也…

不論如何,這次的月分祭,也還是确保了三隅山的豐收。

在場的妖怪們紛紛抹着眼淚念叨着“豐月神大人…不月神大人…”,并沒有為這個消息感到開心,垂頭喪氣的從場地離開。

安慰了幾個過來道謝的妖怪,夏目嘆了口氣,轉身望向那安然站在不遠處,神情平淡如水的黑發男人。

就好像一直以來那樣,偶爾靠近,又有着難以逾越的距離。

所以…你是那個人嗎…是不是呢…

[的場先生的話…是不是…]

未出口的問題卻被由身後傳來的呼喊打斷。

[夏目!]

熟悉的金發男人的身影和那淺發式神出現在視野中,帶着擔心的神情。

而那個男人只是站在那裏,被陽光籠罩背在陰影裏的面容看不清神色,蒼紅色眸子裏是一貫讓人看不明白的幽深。

少年輕輕嘆息一聲。

然後,他轉過身,背對着那男人此時于眼底流露出的苦澀,對着那向他跑來的金發男人露出微笑。

[我做到了…名取先生…]

并沒有再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于是微博裏說到的沒有回頭。。。就是這個啦【捂臉 另 借用了一個家喻戶曉的梗求輕拍、、、

☆、珍貴的寶物(一)

涼爽的春天又逐漸轉炎熱,以及時不時突來的陣雨,一連假日也快将近尾聲。

日子倒還是那樣,和八原的妖怪友人們友好的相處,遇到想要回名字的妖怪或是想要搶奪友人帳的妖怪,感受那些不可割舍的羁絆。

趁着近來幾日天晴,塔子阿姨說是要将屋子裏整個整理一遍,從早間就開始清掃起一樓的地板和家具來。

夏目本來也打算跟着幫忙,卻被塔子阿姨打發去收拾房間,只得聽從命令,回到自己房間裏,思索起清掃的方案來。

畢竟是男孩子,不可能像女孩子那麽勤快,雖然夏目慣來也是愛收拾的好性子,還是有某些堆雜物的櫃子裏是一片混亂。

而書桌對着窗戶,即使經常拾掇也會浮起淡淡的灰燼。

輕輕打量着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夏目嘆了口氣,在襯衫袖口套上袖套,先把抹布浸過水,細細致致的理清書桌和房間家具上的污漬後,才轉而着手進行清理櫃子裏的雜物。

記憶裏似乎也很有一段時間沒有整理過櫃子了,所以當一些國中時代的課本和用具,以及積累了很久的報紙被搜羅出來後,夏目也不覺得太過驚訝,認命的把那些破舊的書本分類好放回去,才退出來去往其他房間。

在二樓幾間常用房間也算是清理幹淨後,夏目提着手上那一摞工具,進軍最後的目标,也就是走廊盡頭那間用來儲存物品的雜物間。

不知是不是位于背光的頂端所以常年照不進陽光的緣故,剛一推門,夏目就感覺到迎面吹來一陣略微腐壞的味道。

房間裏的光線稍暗,溫度偏涼,空氣順着皮膚爬進血液裏滲入幾分寒意。

他肩膀不由抖了抖,彎腰放下水桶和刷子,打量着這間常年人跡罕致的雜物間。

大約只有自己房間三分之一的面積,堆滿的幾個破舊的櫃子恰好擋住窗戶的位置。

一些明顯是長期沒人理會的舊物零碎的挂在櫃子的角上或者把手後,顯得死氣沉沉的味道。

雖說這雜物間離自己的房間不算遠,但夏目也近乎是從未進入過這房間,看到這混亂的景象不僅也犯了難,拿起濕抹布,蹙着眉尋找下手的地方。

這還真是…相當浩大的工程啊…

幾乎花了一個上午的時間,才算是把家具都一一洗去塵埃擺放到合理的位置,長久籠罩在黑暗裏的小小空間也頓時得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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