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初一和另外四位老師中午去市裏開會，等回到學校，已經是四點多了。

她作為副班主任和班主任一起把本班學生送上校車，然後再回辦公室寫那篇心得體會，一直到快六點時，才終于拎着包下班。

過了六月中旬，就到夏至日了。

即使時針已經劃過6，天也還沒暗下來。

紅燈停車。

這一分鐘，是難得的悠閑時刻。

初一望向前方遠處的天邊，太陽被雲層擋住，但透出來的光灑落在地面，溫暖又耀眼。

街道兩邊是各種店鋪。

拐過彎，再往前兩百米就能看到公寓正大門。

但初一沒再往前開，而是把車停進了路邊車位。

走過一家燒烤店，大概是因為還沒到夜宵應該上桌的時間，此時裏面顧客不多。

新開的壽司店有活動，人滿為患，外面還擺着花籃。

一連兩家的奶茶店，都排着長隊。

初一停在了一家餃子館門口。

她忽然想吃餃子了。

走進店裏，人不多。

這家店裝修很簡單，但勝在色調好看，淺綠色的沙發卡座，能讓人心情平和下來。

她掃碼點單，菜單上的圖片都很好看，是能令人食欲大發的那種，初一點了一份蝦仁水餃。

十分鐘後，服務員送上水餃。

說是清湯寡水也不為過，除了那圓滾滾的水餃，只湯面還浮着幾粒蔥花。

原本有的食欲，少了一半。

初一蘸了醋，咬了一口水餃。

在味蕾感知到食物的那一瞬間，剩下的食欲也所剩無幾了。

其實初一廚藝并不怎麽樣，真要下廚動手也只會一道萬能的番茄炒蛋。但她在對吃的方面卻沒有那麽随便，所以家裏請的阿姨首先就是要有一手好廚藝。

不過，她吃過最好吃的蝦仁水餃，卻是在大一冬至那天。

學生會內部舉行包水餃活動，初一作為其中的一員，跟着部長大清早的去采購食材，買了豬肉、白菜還有餃子皮。

再然後是剁肉切菜等環節。

說好是中午吃水餃，不過真等大夥兒包完，再分批下鍋煮，時間也到下午一點多了。

餓過了飯點，加之那餡料裏少加了鹽和醬油，水餃味道寡淡，前一晚還因為可以自己包水餃而揚言要吃二十個的初一，最後只吃了四五個就撐了。

這一番經歷說不上多不愉快，但反正是沒有達到她預期的開心。

下午就在微信上和席時多說了兩句這事。

到晚上他來接她吃飯時，初一看着眼前的車，神色怔了下，問：“怎麽開車來了？”

食堂離宿舍又不遠，走過去花不了十分鐘，哪兒用得着開車。

席時轉動方向盤，說：“今天不去食堂。”

初一了然。

不去食堂，那就是去外面吃了。

不過，等席時開車駛進超市停車場的時候，初一這才後知後覺：“我們自己做飯啊？”

席時點頭：“嗯。”

初一驚訝得睜圓了眼，手揪着包的鏈子，下了車馬上就跑到他旁邊，擡頭問：“那你做嗎？”

她頓了下，“我廚藝……不太行。”

席時“嗯”了聲，算是應下。

初一對此更感詫異了，有些不确定地問：“那我們晚上吃什麽？”

平時也沒見他下廚過，雖然席時在她這裏是全能的代表，但廚藝這種東西，她一時半會兒也沒那麽有信心确定了。

“包水餃。”席時推了輛購物車，帶着她往生鮮區走。

“……水餃？”

初一差點兒以為自己聽岔了。

“嗯，想吃什麽餡？”

初一沒再糾結他到底會不會做飯了，歪頭認真想了想，說：“想吃蝦，在學校食堂都好久沒吃新鮮點的海鮮了。”

一提吃的，她眼睛亮晶晶的，就像是會發光。

席時沒直接去買冰凍的蝦仁，而是挑了活蝦。

那是初一第一次見席時下廚做飯，她自告奮勇打下手，忙沒怎麽幫上，反倒是被面粉塗成了小花貓。

後面到了包水餃的時候，初一也上手了，不過在連續包了十來個失敗品後，還是放棄了，就安安靜靜地坐在旁邊，乖乖看男朋友低頭包餃子。

初一從小就知道，席時對待任何事都很認真。

但是認真下廚、認真包水餃的席時，還是她第一次見。

看着他手指靈活地包出一個個漂亮的水餃，還用了多種剛從短視頻上學來的不同形狀花樣的包法。

初一心想，學霸就是學霸，學什麽都快。

等蝦仁水餃出鍋時，旁邊的青椒炒肉和蒜泥炒空心菜也都上桌了。

中午只吃了五個水餃的初一，晚上整整吃了二十五個，她認為自己還可以繼續吃，不過被席時制止了。

他朝旁邊揚了揚下巴，“把菜吃了。”

“我當然會吃。”初一笑得彎起了眼。

這兩道菜和水餃，她可都要，即使再撐，也舍不得不吃。

廚房是半開放式的，初一懶懶地靠在餐椅上，視線又落在裏面那道忙碌的身影上，無比滿足。

她問：“你是不是報班去進修過廚藝了？”

初一的語氣很認真，但這問題明顯是在開玩笑。

席時知道她的玩心，就什麽也不應。

等他從廚房出來，初一馬上就湊上去，很自然地摟住他的腰，撒嬌道：“下次我們再做其他的菜吧。”

席時低頭看她，“我們？”

初一臉上笑容微頓，又讨好似的沖他笑：“你做，我吃。好不好？”

這筆不劃算的買賣，席時沒答好還是不好。

他握住初一的手，輕輕地從自己腰上掰開，淡聲：“準備出門，下樓散步消食。”

初一：“……”

水餃冷了，味道更不好了。

初一最終還是沒吃完那份水餃。

走出餃子館時，手機忽然響了。

是初媽媽，前兩天初父去國外開會，她就跟着去旅游去了。

聊了會兒國外發生的趣事，初媽媽忽然說起自己在城西村裏一位木雕大師那兒定制了木雕。

初一聽到時間，又問了遍：“後天可以拿了？”

“是啊，約的就是這周六去取。你們周六要上班嗎，不然你開車過去幫媽帶回來，路上小心點兒。”

那木雕珍貴，需用在下個月的某典禮上，初媽媽人要是在清城，那必定是要親自過去拿的。

“好……”

初一正要應下。

“诶！我忘了周六是六月二十二了呢，那算了，你和席時兩個人過節去吧，我讓助理過去拿。”

那邊初媽媽忽然記起這周六是什麽日子，貼心地決定還是不去打擾女兒過節日。

初一這邊沒說話，沉默了好幾秒。

之後，她語氣自然，帶着淡淡的笑意：“沒事啊，開過去一趟又不會花多少時間，等會兒別忘了把地點信息發給我哦。”

等挂了電話。

初一又去翻看了遍日歷。

【6月22日】

日程：領證紀念日。

那是在領完證那天，她在手機日歷裏設定下的日程。

每年的6月22日，都會提醒。

初一點了右上角，選擇【删除】，下一秒又跳出選項，她沒猶豫，手指點下【删除此日程和将來日程】。

周六那天，初一早早就出門前往城西，等拿到媽媽定的木雕後，她直接開回零苑，把東西放到家裏書房。

出來時，卻不想遇到了席媽媽。

“怎麽回來了也不說一聲？”席媽媽拉着她的手往隔壁走，語氣卻沒有一點兒責怪的意思，她溫柔得讓初一開不了口拒絕。

“我剛做了蜂蜜柚子茶，還有蘋果派，他們父子倆都不喜歡甜食，你媽媽最近也不在，正好一一你來了，快來幫我嘗嘗味道怎麽樣？”

初一被拉着進屋，剛坐下，家裏阿姨就把茶和點心都送上來了。

陪着聊了會兒天，初一沒打算留下來用午餐，她怕會遇到席時。

不過席媽媽沒強留她，回去時，還讓她順帶了兩大包的醬牛肉，初一看着滿滿的份量，說自己吃不完。

席媽媽笑：“你和席時兩個人一起吃，怎麽會吃不完。”

初一愣了下沒說話，眨了眨眼，點頭含糊地“嗯”了聲。

初一原先沒想那麽早就回公寓的。

一個人待着，即使投入工作，也總會忍不住想太多。

她覺得擠在人群中閑逛，分散注意力，即使無所事事沒有目标，也總比一個人待着好。

但這會兒有兩大包需要冷藏的醬牛肉，她也不得不把車開回了HX公寓。

席時搬到公寓來住的消息，這麽多天過去兩邊家長肯定也都知道了。

但顯然，家長都以為兩人是住在同個公寓裏了。

初一先回了17樓。

“叮——”

她走出電梯，拐過彎到門前時，視線瞥到門邊的花，腳步忽地停頓了下。

花裏沒有卡片。

但初一知道這捧花是誰送的。

和當年的一模一樣。

加百列，純白的花色，唯獨花蕊是冷冽的紫色。

他選的花束，和他人一樣，清冷又高貴。

五分鐘後，門又被打開，随手關上時，帶來的一陣風吹得那花瓣微顫。

初一拎了袋醬牛肉下樓。

席媽媽不知如今兩人已經分開，那這東西，她自然也不能一個人全私吞了。

電梯停在15層。

她剛摁了下門鈴，門就被打開了。

他在家，穿了一身淺色的休閑裝。

忽然間看到這樣子的席時，初一有些恍惚，差點以為是回到了大學時候。

工作後，他滿櫃子的西裝襯衫，休閑服很少，也都是深色，只為顯成熟穩重。

席時側身，想讓她進來。

初一卻只是把手上的東西遞過去，說：“這是媽讓我帶過來的，放不了太久，別忘了吃。”

他不接，想讓她進來再說，但她就這麽遞着不再有多餘動作，誰都不肯低頭。

最終，一聲輕嘆鑽進她耳朵，他妥協：“好。”

席時接過袋子，看着她的眼睛，神色看似如常，但聲音的氣息微顫：“你剛剛，看到花了嗎？”

“嗯。”初一別開眼，卻說，“我不喜歡那花。”

她頓了下，淡聲：“以前也不喜歡。”

只是那時候，她喜歡送花的人，也就……喜歡了那花。

那束花就留在門口。

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