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發家正此時

常言說: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裏。宋五太太和那小媳婦的事便是這個道理。北地男多女少,這從外地聘娶的媳婦可不稀罕,就是宋氏宗族中也能數出好幾個, 人家的名聲風評可都不賴。但大夥兒一起扯閑篇的時候就只記得這兩個女媳不是北疆本處的人了, 連一個同是南人出身的族嫂也啧啧的念叨:“正給我家大小子相看呢, 前兒還跟我婆婆商量,這媳婦兒還是知道根底的本地人家的好, 哪怕家裏頭窮點, 或女子醜點呢,只要人品好,咱都不挑剔!總歸圖個往後的安生日子,別跟宋葉茂家似的,見天兒的雞飛狗跳……”

這族嫂話音未落,就有人四處張望:“葉茂他娘沒來?”

“嗐, 別提了,十五嫂子病了, 如今還有些個咳嗽,怕過給別人了,就沒來。”有住得近的族人忙說,末了兒忽然一樂:“十五嫂也忍到頭了, 這葉茂家媳婦要還不改, 恐怕要吃苦頭喽。”

“那是, 十五嫂可不是個吃素的!鬧狼災的時候,十五嫂為護她家枝兒, 那是敢跟狼拼命的狠貨!”

“誰說不是!這小媳婦不知好歹,婆母度量大,讓着她這新媳婦, 她還越發作興起來,等她婆婆惱了,不讓了,隔三差五捶一頓,看她老不老實!”宋家的兒郎少有跟媳婦的動手的混愣子,葉茂就是個老實頭兒,卻也不是那種能被他媳婦拿捏住的性子,如今那一家老少都忍着,不過是看着小媳婦才将進門不上一年,體諒她遠嫁不容易罷了。等作光了一家子的耐性,就十五嫂子那敞烈性子,說不得怎麽樣呢。

這一撮聚在一起說話的就露出了些“等好戲看”的神情來:若非如此,依那小媳婦的做派,早有族人出面說話了——尤其那些同支的人家,斷乎容不得一顆老鼠屎壞一鍋湯的事。

正說着,就有人跑進來笑道:“來了,來了!接到辰三哥他們了!”

不必老太太發話,宋大奶奶就起身道:“我們去迎迎三弟妹。”接着又對東邊暖廳揚聲道:“妹妹們一起罷?”

那邊早稀裏嘩啦跑出來十來個大大小小的女孩子,都說要去。還不止這些人,平輩或矮一輩的年輕媳婦裏頭,也有不少湊趣看熱鬧的。這一群女人出去,足有幾十個。宋老太太笑的合不攏嘴,她老宋家人丁興旺吶。

北疆不講究甚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窮規矩,宋大奶奶等嫂子們帶着一群弟弟妹妹出去了大門外等候,不多時,就見過來浩浩蕩蕩的一行車馬人丁。

宋辰騎在馬上,同族中兄弟邊說話邊望過來,看到祖宅門前那好些人,心下有些無奈。幸而昨晚上就同安安說過族裏的事,但這情景,少不得唬她一跳。

車馬在大門十丈外就停了,宋辰先下馬,然後走到馬車前輕聲道:“到了,安安下來罷。”門口有好些嫂子來接,他們不好到跟前再下馬下車。

“诶。”雲安答應了一聲,自己掀開簾子扶着宋辰的手下車。後頭梅月荷月等随侍的人也下車來,這些個倒覺得在大街上下車新鮮的緊。

宋辰這裏扶媳婦下車,那邊宋大奶奶等人就笑起來:“老三會疼人!”

這一起人灼灼的盯着那當頭的馬車看,待雲安站定了,擡眼望時,就被那亮亮的眼神看的怔了一下。

“唉喲!”宋大奶奶張張嘴,呆了一瞬才道:“好标致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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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嬸嬸好看!”幾個才不過腿高的小毛頭蹦蹦跳跳的拍手笑,早就簇圍過去。

“仙女兒也就這模樣了……”女眷們叽叽咕咕的說話。

有幾個促狹的就特地回頭看一眼站在側後的宋葉茂媳婦霍氏,嘴裏“啧”一聲,頭上搖一搖,像是比對珍珠和魚目似的。這霍氏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在人家三奶奶頭一次拜見的時候穿戴了一身的大紅,紮眼的很,那不知道還得以為她才是今日的正主兒呢。并非不能鮮亮打扮,只是這種時候大家心裏都有默契,大都不會幹搶人風頭的事,少有像霍氏這般,一看就知她給人掉腰子耍花招呢,這是想壓人一頭怎麽的?

只不過雲安一來,身穿蜜合色鳳穿牡丹窄襖裙,外罩着大紅貢緞白狐貍皮披風,不說打扮體面,只她當街一站,天光都好像亮了些。

宋大奶奶拉着雲安的手,連聲笑道:“知道你們今兒來,老太太念了一早晨了,弟妹快來!”說話間已細細打量過三四遍,心下微微點頭,看着是個莊重姑娘。

宋辰自是先在外廳同族中長輩說話,女眷們已簇擁着雲安進去宋老太太的松鶴堂,一會子再都往正廳裏拜認親戚們。

早在杜雲安下車時,霍氏已下死眼狠狠釘了好多眼,等雲安擡頭,更是銀牙緊咬,連給那些醋汁子妯娌的看了樂子去也顧不得了。說起來,這霍氏長得其實并不多出挑,只不過有一身好皮子,生的甚是白淨,慣常擺着細腰作西子捧心的款兒,與遼東女子殊為不同——平常大家夥兒看她,倒也不覺她身條不好,只不過與同樣雪膚的雲安一比,便将霍氏這一顆稻苗兒顯出幹癟黯淡來。

這霍氏不得人心,她才想躲呢,就被衆人暗暗擠到了當間兒,就把她與杜雲安撂在能看進一眼的地方。霍氏暗恨,忽然轉轉眼珠子端起笑嬌聲插話:“三嬸嬸。”邊叫邊又上前幾步,去扶雲安的左手。

雲安正與嫂子們寒暄說話兒,突然一個族侄媳婦插進來,還未及轉過臉去,一股子濃重熏香已撲到鼻子裏。

霍氏嬌滴滴的說:“三嬸嬸不認的我,我是你葉茂侄子屋裏的。三嬸嬸雖長我一輩兒,但咱們兩個差不多年歲,我也是去歲冬月嫁進宋家的門,倒與嬸子有好些話聊。嬸子若不嫌棄,以後侄媳常找嬸子說話?”生的個好模樣又如何呢,這大家子出身的正房奶奶有幾個不是平頭正臉的,可能抓住男人心的有一個嗎?這些大戶小姐都被教蠢了,不會讨爺們喜歡的貨色,憑什麽和她争?如今矮下身子賺親近,日後把這三奶奶踩到腳底下做墊腳石時才痛快呢!

雲安早先已看見了這個周身大紅比她更顯眼的媳婦子,心裏早留意了一分,這會兒聽她大喇喇的插話,還有話裏的意思,不必動腦子,也猜出這媳婦不是好的——何況霍氏的言行太淺白了些,前頭要壓人一頭的心思昭然若揭,這會子又貼上來說親熱話,連雲安帶來的四個小丫頭子都糊弄不住。

霍氏自然打的是雲安臉嫩的主意,只要她這裏應了,自己就當做‘金科玉律’,打着這句話找上門去。

宋大奶奶眉頭微皺,剛要阻攔,就見這三弟妹頓住腳重重打了個噴嚏。

挽着婦人頭,穿着青緞子灰鼠褂子的梅月就笑道:“奶奶們勿怪,我們奶奶自來鼻子有些兒病敏。”

雲安用帕子捂住口鼻,臉頰微紅。

衆人一愣,這會兒都笑起來,有那直爽的就道:“這有什麽!誰還沒個打噴嚏的時候?”其實大家夥都知道三奶奶這是叫葉茂媳婦身上的香味熏着了,一直快到松鶴堂暖廳的時候,身後還有不知哪個小媳婦忍不住洩出來的撲哧撲哧的笑聲。

這廂雲安正好躲開了霍氏伸過來的手,髒了帕子早被荷月換了新的來,她牽起圍着亂跑裏頭一個年歲最小的小姑娘的手笑道:“真可愛,跟嫂子一起走好不好?”再跑汗就出來了,這麽小的孩子出汗被冷風撲了可不好。

宋二奶奶忙擺手笑道:“可不是嫂子,這皮猴兒是我家的。雙姐兒快叫三嬸。”

“三嬸嬸,”小囡囡糯糯的叫,還抽着小鼻子嗅嗅:“嬸嬸香香。”

愛的雲安跟什麽似的,當即扯下腰上白玉镂雕的仙桃式香囊給小姑娘帶在項圈上:“雙姐兒也香香了,喜歡不?”

“喜歡!”

“弟妹快別……”

推說着話,女眷們越發和樂起來,大家一起進去廳裏。誰也沒刻意去堵霍氏的話,可霍氏那嘩啦啦響的算盤也碎了一地。

其實比起拒絕或者呵斥,反是這種悄不聲息的略過去更叫霍氏一類人難受。可看在衆多妯娌或侄媳眼裏,卻更顯辰三奶奶好氣量了,年紀輕輕的不争鋒鬥氣就叫人高看一籌,最要緊的是還利索機變。明擺着人家三奶奶沒将霍氏那禍頭子看進眼睛裏,可是好生給諸多受其害的年輕媳婦子出了口氣。

入了暖廳,宋老太太和族中年高的女眷們又拉着雲安好一頓說話。從榮國府住了那麽幾年,說話處人的本事不說爐火純青,至少得了王熙鳳三分真傳,雲安不似鳳姐那般大說大笑,妙語诙諧不足但勝在天然一段真誠,頗叫人喜歡。尤其宋老太太,從坐在下首,到拉到身旁同坐,通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直到外頭催了又催,宋老太太才依依不舍的放開雲安,命小輩的女眷們到前頭正廳裏等候,末末了兒還拉着雲安的手囑咐:“一會子開祠堂,辰哥兒媳婦別怕,只管跟辰哥兒給祖宗磕頭上香就是。”

祭拜過祖宗,本支族長二伯鄭重請出族譜,請宗族老族長将雲安的姓名記上族譜,宋二伯捧着族譜給宋辰雲安看過,然後才供奉到祖宗遺像下,再叩首方完。

将正妻名字錄上族譜,雖是應有之理,可這等單開了祠堂的事卻不常有,大抵都是每年三十初一祭祖的時候随着就更錄上了。況且杜雲安的名字早在今年年初婚信送到的時候就已記上了本支族的族譜,如今又巴巴請來宗族老族長,辦了這登入總族譜的儀式,越發顯出來看重之意。經過這一遭兒,就算這辰三奶奶不是經族裏的同意定準的,日後也沒人敢小看她,那些個背地裏拿此說嘴的人也都得閉嘴了。

個中好意,雲安自是感激。

拜過祖宗,便是認親了。

今兒來的都是走的近的親戚們,那些住在其他城郭或者血脈更遠的遠支都未驚動,饒是如此也滿登登上百人丁。

除了人多之外,這認親禮并不繁瑣,只有老族長和宋老太爺老太太兩處放了蒲團需跪拜,其餘叔伯嬸娘只用行常禮便罷了。

這些長輩入座後,就格外顯出宋五太太來了。別處都是夫妻雙雙入座,只有宋五太太這裏空出一把雕漆交椅。

宋五太太一身缟素,及到雲安捧着茶奉上來:“五嬸子請喝茶。”

這五太太半斜着身子,将交椅只坐了個邊沿兒,看似謙恭弱質,可那雙打量人的眼睛可半點不客氣,只管觑着眼上上下下的端詳,也不接茶。直等了片刻,這五太太才施施然接過茶來,慢條斯理啜了一口,方道:“三哥兒媳婦看着倒是個好的……”

不等她再擺譜兒往下說那些個教誨的話,雲安已接過她身後丫頭奉過來的表禮,屈膝一福,已接口笑道:“謝五嬸子稱贊。”

宋五太太頓時甩下臉子來,可上座的宋老太爺卻含笑點頭,再看左右,他左手邊老族長半阖着眼好似睡着一般,右邊并座的老太太雖未點頭,卻也是滿臉笑容。

宋辰的嘴角微微一勾,不枉他昨晚上着意提了這位五嬸的話——宋辰方回祖宅拜見親人長輩時,這位五嬸還不知所謂的說了一通,好似全然不記得她當日差點逼殺宋辰生母的事了,宋辰木頭樁子似的在她面前一站,就擡腳往六嬸那邊行禮去了。

料定這五太太還要拿大說那些教訓的話,宋辰本今日也要如此作,可昨晚上卻被安安攔了:畢竟是當着那麽多族人的面,犯不着落個不敬長輩的名聲兒。依雲安的想頭,這種人只需笑臉截住話頭就足夠了,若她當堂發作,也不是自家的不是。

果然宋五太太臉拉的厲害,卻也沒敢再作怪。

宋六太太忍着笑,喝茶後親手給了表禮:“好孩子。”

熱熱鬧鬧認了親戚,諸人心裏都有了底兒,尤其還見過這位三奶奶無視霍氏的女眷,更明白這位不是好拿捏的。人家還是個靈巧的,并不硬頂,卻能将為難整個撅回臉上來。于是族人們心裏有了計較,并不肯因年輕而輕慢她。

因人口多,認親禮便不包含小輩們來拜見宋辰兩個,直到将他們送進了暫居的院子,雲安才由兩位堂嫂帶着見過平輩及小輩們。方收了一堆未開的表禮,便輪着雲安散財了。

雲安親手給荷包,梅月就奉上一匹布頭。

這表禮乍看一般無二,其實也有些差別,比如布料顏色質地。根據親疏遠近、嫡庶分支微有不同。宋大奶奶等人在旁看着,都暗暗點頭,越發覺得知禮懂事。

好容易排到霍氏,她忙趕上來道萬福。

雲安卻是一招鮮吃遍天,不等她說別個話,已取出一個绀紫底合歡花的荷包,放在梅月捧來的一匹醬色布頭上。

霍氏臉上僵了僵,只好捧着禮物再屈膝一禮。

雲安仍不說話,微微點頭就看向後面兒。

不情不願的退到一旁去,霍氏摸着滑溜溜的洋緞子,又氣又恨,這麽好的料子,若是紅的該多好!哪怕是換個別的嬌嫩顏色,她也能做一身好衣裳。偏這種表禮,沒有個跟人調換的道理。還有那荷包,上好的繡工,繡的還是她喜歡的合歡花,偏用色都暗,透着種古樸意味,也不合用!

幾個妯娌看霍氏吃癟的樣子,又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等都厮見過了,暖房裏只餘下宋大奶奶打頭的幾個親近人,宋二嫂方笑問:“你這機靈鬼兒,難道故意的?”

這大半日相處下來,雲安知道這位二堂嫂是個直爽性子,她攬着宋二嫂家的雙丫頭邊逗她玩兒,邊笑道:“什麽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沒有她給東西,還叫自己不痛快的道理。這二端表禮就是敲打的意思。

宋大奶奶搖搖頭,指着宋二奶奶道:“你以為誰都像你似的丁是丁卯是卯的硬着來,就該學弟妹這樣,那種糊塗人,別理她就是了。”拆了□□,看她們還怎麽爬!宋大嫂覺着自個也學到一招對付五太太的法子,回頭就與婆母說道說道,省的每每五嬸都來她們二房說那些有的沒的,宋大奶奶真怕她的一兒一女聽多了那些損人不利己的條框規矩,萬一哪個信了真正害孩子一輩子。

宋二奶奶是真覺得解氣,也真覺得雲安合眼緣,這會子拉着雲安叽裏咕嘟的好些話聊說。

雲安小夫妻在這邊住了三五日,臨回襄平前還又散了清錢一百串,賞給阖宅的廚役、仆婦和丫頭們的。

只是宋大奶奶幾個卻都沒工夫談說三弟妹的手筆,妯娌們聚在一處商量事情。

宋二奶奶邊看信,邊興沖沖的道:“我娘家說願意将家裏的鹿棚分出小半來給我!”

“到時候将鹿茸供給三弟妹的鋪子,正正經經是個細水長流的好買賣。”只這一項就足夠她們屋裏的花用了,宋二奶奶想起往年那些藥草販子收鹿茸的價錢,又一陣肉疼——她見識少,從未到過遼東以外的地方,真心不知這鹿茸被販賣到京城江南居然能翻出二十幾倍的價錢來。聽三弟妹的意思,日後鋪開了攤子,需要的更多,那她還能拉扯娘家一把。

宋大奶奶也笑盈盈的,嘆道:“這也是三弟妹能幹的緣故,她若不會料理産業,不會釀藥酒,也不能如此。比如人人都知人參值錢,可到采參人手裏才多少,從來都是那些大藥行占八、九成還多。采參人也明白,只不過沒有辦法罷了,總要依那些人的路子才能将人參換了錢供一家吃穿。正因這鹿茸到了三弟妹手裏,三弟妹有用它的法子,這才能使咱們占利了,這是三弟妹給的情份,咱們可得好好侍弄那些鹿。”

宋二奶奶連連點頭:“這是自然。只不過三弟妹怎麽想的來,這用藥草養出的鹿是什麽樣兒的呢,我現在就心熱了。”

原來雲安從前得着的那本《南酌堂日記》裏有五種釀藥酒方子都需用到一種藥鹿,即是用特定藥草喂出來的鹿,據說十分神奇,養出來的鹿從茸到血肉都效用奇佳。杜家藥酒大半都多虧這本《南酌堂日記》,雲安自然上心,以前條件不足,如今卻正适宜,況且其中一味藥酒的功效是祛濕健骨,很該給家裏人都用上。

用藥草養鹿的方法有些繁瑣,倒不抛費,都是些本地生長的仁丹草、山菠菜一類藥食同源的草藥,只不過叫鹿只吃或大半吃幾種藥草卻不容易,要麽跟喂馬似的喂鹿,要麽就得使人在一塊地上種上那些個草藥,然後将鹿圈在這塊地方。偏這鹿一年半載還要換食另外藥草,實在有些麻煩了。

雲安分不出心力再侍弄個鹿園,倒是宋大奶奶幾個妯娌并不覺麻煩,這幾個還分了工,各自弄出一塊種這些草藥的地方,到時按小鹿的歲數輪流養在這些地方就是了。大家通力合作,不怕養不好鹿。

将養鹿的法子寫出來給了妯娌,雲安并不藏私。雖說這樣養出來的花鹿極好,但若沒有炮制和釀酒的法子,那再好的鹿也只是鹿罷了,若給別人收去,或許比尋常花鹿貴些,可也貴不過費的那些功夫,遠比不得雲安許下的價兒。

從鶴野城回來,宅邸裏行禮東西已收拾的差不多了,有迎春照管,雲安并不費心。此時擺在她面前有三件事,兩件新鮮事:試制更油一些的防止皴裂的脂膏和将蘑菇房弄出來,最後一件則是往宅院裏添人。

前兩件早已有了打算,這姑嫂兩個真想不到最難的居然是最後一樁。要添人,尤其還添的是丫頭婆子,在這地界并不好弄。并非沒有鬻兒賣女的事,但本地的牙行裏卻不像別地那樣便利。那牙行的管事說是至少得等幾個月,每年春荒的時候南邊商隊來人才會有大宗的女人。雲安本來就不慣那些人不如馬貴的事情,聽說這樣就提議說不若雇人罷。

迎春從小長到大,便是不得看重,也都是衆多丫頭奶媽子圍着的,榮國府的家生女兒是擠破了頭的想進府當差,何曾遇到過買無可買的情境。她想起件事情來,躊躇一下方道:“前兒黑山村榮府的莊頭來拜見,倒說過北疆人口不豐的事情來,聽他言語,說咱們人手不夠使的時候只管告訴給他知道,他那裏倒好些家生子兒。”

說着,迎春又道:“我不知他那些人的脾性,況且叫人家的女孩兒進來,就得把一家子都要過來,總不好叫人家骨肉分離。咱們家裏本來人口簡單,這一來,反又添許多未可知的煩難,因而我當時便推拒了。這會子想,倒不若先看看那些人再定奪呢。”

“嫂子慮的極是,添進來他們的人,不知要鬧出多少事情呢,不犯為這個後悔。”雲安說:“人手一時不足,便把不用的院子屋子都鎖起來就是,只開着正院,只咱們幾個,這些人盡夠了。另外再雇幾個本地的人來,也好知道這裏事情。”寧可明年雪化了從都中調人過來,也不要榮國府莊上的人,天知道那些都是什麽脾性。

——去年陳子微出錢買到的那兩個從賈赦手裏流出來的莊子,大的作聘給了迎春,小的給雲安陪送了,只這兩個莊上的人就叫杜仲兄妹開了眼界:賺騙無節、結黨營私、竊弄威福,一莊上的人富的極富,窮的極窮,一小撮人在這裏比史老太君在榮府還威風呢,俨然都成了那莊頭的私地了。這莊上榮府的家生子杜家兄妹一個沒留,打發人支會了這邊榮府的總莊頭烏進忠,叫他把人都接走了。去了榮府的家生子,新招了些附近莊戶佃農,稍稍整治排布一番,只下半年兩個莊子的出息就近萬兩,比起雲安聽說的寧國府八、九個莊子統共折銀五千兩,可差了多少呢。不能不叫人咋舌。

姑嫂兩個議定了,雲安還打發人去請教過鶴野城的老太太和大堂嫂等人,經她們請了個穩妥的官牙人操辦,送來的人果然合用。

料理好了這樁事情,也到了十月末,遼東的天氣越發冷起來,宋辰杜仲兩個的公事也忙碌起來,其實并非戍衛屯田事務,而是後衛轄護的各地方爆發了好幾次狼災,。連一個大縣都遭了難,狼群所到之處,多是婦孺遭殃。那些畜生必定是吃過人的,專盯着孩童幼子下嘴,一人高的土牆壓根擋不住,有許多平民百姓都家破人亡,好不凄慘。

從前也有過很多次類似的事,但狼群一般不敢招惹軍屯之地,是以往年衛所長官并不大理會這些事情。事實上,遼東一地的百姓都知衛所屯地區域與民田相獨立,分屬實土衛所,衛所不管民事,狼災不犯軍屯時,并不在兵将的職責之內。可今年情景不同,宋辰升任後衛指揮使,又有參将職銜,杜仲也有領兵實權,這兩個人從開平衛及京衛帶來上任的親兵卻多為募兵,募兵不世襲還屬民戶,沒有屯田任務,跟随他們前來的家小都分散在各城鎮中。兩個人的親兵加起來足能填充一個千戶所,随來的家人可不是小數目,這些人聽說了狼災禍患,哪能不挂念家人。

宋辰和杜仲兩人也有打狼衛民之意,便傳出狼害傷了士兵做借口,帶領下轄的五個千戶所輪流剿滅狼害,也是借機練兵的意思。

只小半個月裏,被送到家中的狼皮就有幾十張之多,都是師兄弟兩個親手獵殺的。雲安迎春兩個商量一番,便令鋪子立起收狼皮的旗子,價格比平常還高出一成來。

這兩人既是做善事,卻也絲毫不賠。迎春的一個陪房,原是賈赦北院裏一個不得意的媳婦子,卻有家傳的绡鞣皮子的好手藝,再加上北疆本地人好些都會硝皮,這陪房合了本地的土方法,弄出來個更好的法子來,制出來的狼皮光滑柔軟,比那些貴重可做裘衣的皮毛也不差很多。

迎春還拿出了一張從賈赦外書房裏尋出的海上方,請家裏供奉的大夫看過後煮和出一種藥湯子,在晾曬狼皮前先浸泡五日,據說能有些祛風的藥用——賈赦當初賣女還不給置添嫁妝,在他丢爵關禁之後,邢夫人為讨好鳳姐和迎春,趁他不能出宅院開了他的外書房,将其中所有盡給挑揀。迎春別個沒要,只将那堆了好幾個屋子的書都拉走了,充作大房給辦的嫁妝,邢夫人當時喜得無可不可,念着佛将那些落灰的東西都給了迎春,轉臉就将賈赦擺在正書房的金石古玩、珍本字畫全搬進了自己私房中。也可算是兩兩歡喜。

只是若邢夫人知道迎春待嫁的幾月從那些故紙堆裏理出好些個有用的東西來,不知作何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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