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迷思
許遲雖然看上去是那種典型江南水鄉的姑娘,柔柔弱弱的,也的确從小嬌生慣養,但其實她并不是那種動不動就掉眼淚的哭包,相反,大多數時候她還挺樂觀開朗的。
認識這麽多年,寧曼可真見閨蜜掉淚的次數不算多,吓得有多少疑問都憋回了肚子裏。
其實車子開遠後不久,許遲就把眼淚擦幹了,但她一直沒有說話,寧曼可也不知道要把車開去哪裏,就只能小心翼翼地繞着寫字樓附近的一條環線轉圈圈。
車裏實在太安靜了,安靜到手機震動的“嗡嗡”聲響起時,都顯得有些刺耳。
“喂——”
還以為是公司打來的,許遲想也沒想就趕緊掏出手機接通了電話。
“學姐!”電話那頭,蔣峰激動地語無倫次道:“是網店!網店裏……昨天……哦不對!是今天,有個顧客……”
蔣峰激動的喊聲太大,震得許遲連忙将手機聽筒從耳邊移開了一段距離,也沒聽懂對方到底要說什麽,只好無可奈何地打斷道:“你慢慢說。”
網店的賬號一直是她和蔣峰共同打理的,平時一般誰有空誰就多管一點,處理些咨詢或是售後的雜事。
因為銷量一般,也沒有出過什麽糾紛和差評,所以工作量不大,她這幾天心情不大好,就全都交給了蔣峰。
“是網店出什麽事情了嗎?”她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是!不是!”蔣峰連聲否定道,雖然聽得出已經盡力克制了,但還是難掩激動,“是好消息!學姐!”
剛才有家做外貿生意的小公司通過平臺聯系到他,說是看上了店裏的設計,想要先拿一批現貨試試水,如果銷路不錯,之後可以繼續合作。
“學姐,他們第一批貨雖然只是拿幾百套衣服,但我大概打聽了一下公司的規模,如果試水成功的話,他們最多半年就能把我們倉庫裏那一批貨全部消化掉。”
“那你就可以放放心心去留學了!”
現在不過四月份,如果半年內就能銷完倉庫的存貨,的确能解決去年那件事留給許遲的最後一個難題,讓她趕在年底學籍保留的最後期限前,進入安特衛普皇家藝術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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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自己這麽多年的夢想,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許遲當然也是激動的,但很快,她又發現整件事似乎有些蹊跷。
現在壓在倉庫裏的貨如果全都算上,少說也有大幾十萬,當中的确有當初許遲參加大學生設計比賽時的獲獎作品;而在當時,以許家的實力,把她的設計圖打板做出成衣,不過是父母為了慶祝女兒比賽得獎而送出的禮物。
剛剛電話裏,蔣峰也說那家外貿公司是看上了許遲的設計,乍一聽很合理,但仔細想想卻也有些解釋不通的地方。
孟嘉浩這個富二代家裏就是做外貿生意的,許遲多少聽過點,現在的服裝外貿單大多銷往一些經濟欠發達地區,走的就是物美價廉、薄利多銷的路線,衣服都是論噸裝集裝箱賣的,誰會在意設計?
可要是放在看重設計的時尚圈,就更不可能找上她這個還沒有畢業,又名不見經傳的小設計師了;若不是想積累一些名氣,好盡快出手倉庫裏的存貨,她也不會三番四次地找到Moller,想要參與那個新銳設計師培養計劃了。
“蔣峰——”
她思考了片刻,總覺得有哪裏解釋不通,剛打算多問兩句,就被電話那邊過于激動的蔣峰打斷了。
“沒關系,學姐,我知道你最近忙,今天又是工作日,肯沒有時間的。”
“不如這樣,學姐,你如果信得過,我下午就去找你拿倉庫的鑰匙,今天就把貨發了,行不行的,也好早點有個結果。”
“呼——”許遲舉着電話,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雖然心裏有個疑影,但她的确也說不出具體的問題;事實上她從來都不是個悲觀的人,之所以多留了個心眼,也只是不想自己抱有太高的期待,到頭來失望更多。
不管怎麽說,這次的客戶就算只拿幾百套衣服,沒有後續合作,也夠她那間小網店辛辛苦苦賣很長一段時間了,她還是應該要重視的。
“不是學姐不相信你,不過好幾百套衣服呢,怎麽可能讓你一個人忙活。”她坐直身體認真道:“等我下班了一起去倉庫弄吧,辛苦你一晚上,我會算加班工資的。”
之後蔣峰又客氣了幾句不要錢之類的話,許遲低頭看了眼表,想着下午還要上班,有什麽問題可以等晚上見了面再研究,便沒有再多問什麽,笑着應付過去便挂了電話。
重新收起手機後,車內的氣氛也緩和了不少,看着身邊緊張到大氣都不敢喘的寧曼可,她心裏抱歉極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其實剛才汽車開遠後,她的心情就逐漸平複了下來,可一旦對着靳翊,她就是控制不了的難過,明明都已經是過去那麽久的事情了,還要害閨蜜為自己擔驚受怕的。
“可可。”她偏頭盯着寧曼可,可憐巴巴道:“我肚子餓了……”
“……啊?”
許遲終于願意說話了,而且張嘴就是肚子餓,寧曼可老媽子一樣愛操心的勁頭“嗖”地一下就上來了,緊張得立刻靠邊停車。
“那我們去吃飯!你想吃什麽?”
“你不是給我帶糖水了嗎?大阿姨的手藝,我好久都沒吃到了,昨晚你說的時候我就饞得流口水。”她笑眯眯地挽起寧曼可地胳膊,撒嬌道:“就回我之前給你發定位的咖啡廳吧,我剛才聽樓上公司的小姐姐說,它家的半熟芝士還不錯,我們嘗嘗去?”
下午還要上班,晚上還要發貨,她得去把停在寫字樓附近的小電驢騎回來。
之前寧曼可開車車繞圈圈時,她就注意到那輛停在寫字樓門口的白色勞斯萊斯古斯特已經開走了,靳翊應該也已經離開了。
生活總還是要繼續的,靳翊已經輕而易舉地就撥亂了她的情緒,她不能讓對方再影響自己更多。
重新回到寫字樓的樓下後,寧曼可去找地方停車,許遲則去自己小電驢的後備箱取出一只保溫桶,然後點好了咖啡等着。
剛才那一頁看似翻過去了,但她能感覺出來,寧曼可還是小心翼翼的,抱着個保溫桶一副食不知味的樣子,時不時要掀起眼皮來偷瞄她的狀态。
“好吃嗎?”她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
“好、好吃。”寧曼可連忙點頭,“你……不吃點嗎?”
“這麽大一碗糖水我已經吃不完了。”許遲打趣道:“你想胖死我嗎?”
看許遲都有心情跟自己開玩笑了,寧曼可想了想實在憋得難受,忍不住試探道:“囡囡,你是不是……心情不好?所以沒胃口?”
“沒有,我能有多大食量,你還不知道嗎?”
許遲說着,故意把面前裝雞頭米紅豆甜湯的碗往寧曼可面前推了推,給對方看自己已經喝掉了一半。
“我只是……”
她知道,一定肯定得找個什麽理由出來,才能讓寧曼可徹底放心,可到底還是不擅長說謊,她張了張嘴又卡住了。
如果說自己遇到了蘇哲雯,鬧得不太愉快,倒是實話,寧曼可大概也能相信;但寧曼可和蘇哲雯到底還是大學校友,關系好像不錯,她不想閨蜜夾在中間難做。
“我只是,第一次單獨對接甲方,不太順利。”她想了想後才接着道:“所以很難過,怕自己勝任不了這份工作。”
“嗐——”寧曼可聞言,總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我還以為有什麽事兒呢?就這啊?”
“不行咱就不幹了!”她說着霸氣地摟住許遲的肩膀,一臉豪邁道:“我們囡囡可是要去安德衛普皇家藝術學院的大藝術家!現在‘屈尊’當個小助理,他們都得偷着樂的!”
“哈哈——”許遲都被寧曼可這副誇張的樣子逗笑了,伸手戳了戳對方的癢癢肉,溫柔地提醒道:“趕緊吃飯吧,一會該涼了。”
寧曼可怕癢,被許遲戳了兩下,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兩個女孩子又嬉嬉鬧鬧了好一陣,才總算掃清了之前的陰霾。
等寧曼可重新坐回座位上,終于能好好吃口飯了。
“怎麽突然想着要給我帶飯的,我記得你也不會做飯啊?”她邊吃邊嘟囔道:“你別說,這一手川菜做得真不錯,趕得上辣月初八……”
“不會……”她說着說着,發現許遲的臉色越來越不自然,急得立馬放下了筷子,“真是啊?”
“嗯。”許遲尴尬地點了點頭,“他叫……唐宋,就住在我樓上。”
“……啊?!”寧曼可大吃一驚,“沒聽你說過啊……”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啊。”許遲誠實道。
“那他給你送吃的幹嘛?他這個人平時開店規矩那麽多,從來都不外送的,再說你也來不及預定啊?”寧曼可一頭霧水地砸吧了兩下嘴,“怎麽不見我有個會做飯的鄰居給我送點兒吃的呢……”
“咳咳——”
本來寧曼可也只是嘀咕兩句,但看着許遲一臉尴尬地清了清嗓,她身上八卦的“雷達”瞬間就啓動了。
“天吶!囡囡……他不會是真的……”她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我就說嘛!之前來送酒那次,我就覺得他眼神不對勁了!好家夥……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可可——”
眼見寧曼可越說越起勁,聲音也越來越大,引得四周寫字樓裏午休的白領都看了過來,許遲連忙在桌子地下拽了拽了閨蜜的衣角。
“也、也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樣吧……”
“這還能不一定啊?”寧曼可立馬不服氣地反駁道:“我早就說了吧,你啊,就應該多談幾段戀愛,省得以後傻傻的出去給人騙了!”
“可可……”許遲又小聲地提醒了一句。
其實她不是不能感受到,唐宋對自己的“善意”的确有些過頭了,可她既不能接受對方的心意,又怕浪費了這份心意,這才把昨晚保溫桶裏的飯菜帶出來交給了寧曼可。
美食能遇到欣賞它的食客,也算是最好的歸宿了,她能做到的,也只有這麽多。
“就算是你不高興我也要說!”
看着許遲衣一副言又止的樣子,寧曼可那股子心直口快的勁又上來了,口無遮攔道:“之前靳翊走了五年,你就等了他五年,現在好不容易人回來了,我能理解你為什麽不原諒他,但再不原諒也五年了啊,這事總該有翻篇的一天吧?”
“你也不能總是這樣不上不下地吊着啊?”
“其實我覺得那個什麽……唐宋?我看他就不錯!”
“我知道,在你許遲心裏,誰也比不上靳翊,但唐宋會做飯啊,又住你樓上;我就覺得,誰能在這個時候把我閨蜜照顧好了,誰就是最好的!”
“可可。”眼見寧曼可越說越沒有邊了,許遲也終于沉下了臉色,嚴肅道:“愛情只是奢侈品——”
“不是每個女孩子都得背上香奶奶才能活。”
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句話,但寧曼可低頭看了眼自己放在一旁的Chanel金球包,立刻閉了嘴。
她就是那種香奶奶不斷,戀愛也不斷的女孩子,但她能理解許遲在說什麽。
的确,對于現在的許遲來說,解決掉手上最後這一件棘手的事,順利去到自己向往已久的大學深造,遠遠比談一場戀愛來的重要。
“囡囡,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她看着許遲,抱歉道:“我就是希望能有個人好好照顧你,別再像剛才一樣難過了。”
“其實你那個實習,不開心就不做了啊,反正你還要去留學的,實習證明讓孟嘉浩他爸搞一個就好了。”
孟嘉浩家裏是做服裝外貿生意的,寧曼可現在就在公司的廣告部挂了個名實習,所以才會整天都這麽閑;許遲本來就是學服裝設計專業的,要走關系弄個實習證明實在不難。
“其實不止是實習證明……”她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留學的事,為什麽就不能讓我……”
“可可。”許遲嚴肅地打斷道:“我們說好以後都不談這個的。”
其實,許遲是因為去年那件事的影響,才遲遲沒能順利出國;這事放到普通人身上不是小事,但寧曼可畢竟家裏有礦。
她甚至都已經跟家裏開口了,父母也願意幫忙,只是她怎麽都想不明白,許遲為什麽一直不願意接受。
而此時,寫字樓二樓西餐廳的窗邊,一個西裝筆挺、神情冷峻的男人,也跟她有着一樣的迷思。
作者有話說:
今天的魚,粗長!【叉會小腰】
不過存稿箱時間設置錯了,所以晚了一丢丢...【輕輕跪下】
你們一定能猜到最後是誰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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