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十八口 裝什麽傻

真正見到的農村環境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綠水青山是真, 嶄新的小洋房也是真。這幾年鄉村翻天覆地的變化确實令人相信,小康社會已經到來。

隐藏在大山深處的低配版小別墅,仍舊能洗去人一身的疲憊。安越的幹媽岑冬蓮也叫冬嬸, 早幾天就接到電話了,早早地讓小寶在村口等。

小寶是冬嬸的孫子, 四歲多。許多農村大都是這樣, 尤其是文化水平低的, 早婚早育是普遍現象。家裏的老伴早早地去了,生下的兩個兒子,一個初中辍學生了個孩子給她帶, 一個念到小學就在水裏淹死了。

人家都說冬嬸命硬,但也可憐。接受過再高等的教育做了民俗這一塊,常年混跡在鄉下,有些該信的東西還是要信。算了八字,冬嬸和自己挺合,于是她也就認下了這個幹媽。

“來來來,別客氣啊,小安的朋友也就是我的孩子,把這當自己家就好。”

冬嬸招呼他們拿碗筷吃飯, 小寶坐在板凳上,靠着安越的胳膊怯生生地看其他人, 小聲小聲地叫:“姑姑。”

安越捏着他的耳垂肉,“叫哥哥姐姐。”

蘇元夫看着這豆丁似的小孩兒, 吓得屁滾尿流, “別別別,叫哥哥姐姐這不差輩分了嗎,還是叔叔阿姨吧。”

姜菀菀她們可不幹:“我就愛聽姐姐。小寶兒, 叫姐姐。”

蘇元夫喊:“哇!人家叫安越姐都是叫姑姑呢,你們兩個別為老不尊啊。”

“誰說呢!蘇元夫你個弟弟。”

“我不是弟弟,我都成年了。”

“呸,我看你身份證上寫的還差兩個月呢!”

都是活潑外向的性子,一頓飯下來就打成了一片。只有季翔一個人始終冷冷淡淡地不搭腔。期間小寶喊了他一聲“哥哥”,這人就塞了塊軟糖給他。

“叫叔叔。”季翔一本正經地糾正他,“別亂了輩分。”

冬嬸家不大,才蓋了兩層,二樓還沒裝修。家裏只有三個房間,晚上安越和冬嬸睡,姜菀菀和童茜一個房間。剩下的兩個,只能大眼瞪小眼,又看向低着頭在咬手指頭的小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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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翔沒什麽意見,率先拉着行李走到小寶的房間。小屁孩房間還挺寬敞,就是床不大。季翔自己找了被子出來就開始打地鋪,人狠話不多。蘇元夫看他把床讓出來,怪不好意思的,季翔只側頭偏了偏,示意他進來:“我睡覺不老實,怕踢到小孩兒,睡地上正好。”

一路舟車勞頓,大家都很疲憊,想的都是早點收拾好然後睡覺。安越洗好澡後就坐在房間裏給沈梨發消息,拍了好幾張照片發過去。

【安越:謝了。你挑的禮物幹媽很喜歡,說下次讓你來那坡做客。】

【梨哥哥:得了吧,我都是照你清單買的,這功勞我可不敢接。】

發完這句話後,沈梨又問了句她這邊信號怎麽樣。人雖是在深山裏,但又不是荒山野嶺。安越看着手機那欄滿格的信號,說還行。

下一秒,沈梨就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狂笑聲不斷。吵得安越把手機扯遠,等她笑得差不多了才問:“你今天出門撿到錢了?”

沈梨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問她:“聽說你們下鄉小隊還有個神秘嘉賓,是季翔?”

安越沒覺得有任何不妥,只覺得她笑得不那麽大聲了之後背景聲有點吵,也不知道這大晚上的她又在哪兒鬼混。

安越說:“是啊。”

沈梨又是狂笑。

“我草哈哈哈哈難怪,張鳴遠那傻缺都快氣吐血了,現在還在KTV裏哭呢。給你聽聽。”

說完,安越就聽到那嘈雜的背景開始清晰了起來,張鳴遠鬼哭狼嚎的歌聲簡直震耳欲聾,還有一群人嬉笑怒罵的聲音。

片刻後,沈梨又捂着手機跑到外面。

安越笑:“玩這麽嗨啊?”

“張鳴遠今天中午給季翔打電話,冷嘲熱諷了好久,讓他在鄉下好好改造重新做人。結果沒想到他是和你一塊兒去的,這會兒還在唱傷心情歌,說人的命運怎麽這麽不公平。”

“那我建議他點一首《我這一生》,而不是唱《愛情買賣》。”

安越把手機點了擴音,然後去拿毛巾擦頭發。

沈梨問:“不是,我說你裝傻呢?”

“什麽裝傻。”

“張鳴遠為什麽這麽大反應你不知道啊?他這是覺得季翔去了他沒去,能在你這兒近水樓臺先得月呢。”

“嘴上說的喜歡也就只是喜歡。你覺得張鳴遠經常把我挂嘴邊,喊着漂亮妹妹安越姐姐永遠的女神,其實人也就只是欣賞你而已。會把你當女神,當朋友,但不會動真格。說白了就是這種喜歡是有距離的,再進一步都難。也就你覺得我這人天天有男人追,又生怕我不動心。”

所以說張鳴遠對她的喜歡到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還差得遠。等哪天又出現一個符合他審美标準的女神時,也會同樣喊我好喜歡這個漂亮妹妹。

但她的姐們能不能別這麽人間清醒?愛情是瘋狂的盲目的,這麽冷靜理智,哪天她說要去剃發為尼沈梨都不覺得奇怪了。

“張鳴遠是張鳴遠,季翔是季翔,這兩人總歸有區別的吧?你就不暢想一下,在那遠離故鄉之地,孤男寡女碰撞出什麽火花來?”

“糾正你一點,我們這兒兩男兩女,加上那坡的村民的話,還不止這個數。”

沈梨又氣得直罵她沒情趣。安越擦着濕漉漉的頭發笑,忽然有人敲了敲窗戶。安越切回了聽筒,走過去打開窗,看到季翔站在那兒。

“出來聊聊?”男生似乎也剛洗完澡,換了身休閑服,手插在褲袋裏透着漫不經心的拽。身後是冷冷的夜,可他依舊穿的是件純色的短袖,露出的胳膊上的肌肉堅韌又緊致,少年氣蓬勃而出。

安越打了個手勢示意他等下,關上窗然後将手機貼到耳邊。

還沒開口,耳朵超尖的沈梨就立馬劈頭蓋臉地問:“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季翔。”安越說,“人要找我聊聊,沒事先挂了。”

“诶诶诶等會兒——”然而沒等她話說完,安越就掐斷了通話,料定了她已經是閑着沒事幹了。

沈梨茫然地看着那條通話,低低地罵了聲“操”。這他媽的都晚上十點多了,季翔來敲她姐們的窗戶找人深夜談心?

見她出去打電話打了這麽久,KTV裏那幫人出來催她回去切歌。沈梨二話不說,回去就直接給張鳴遠那可憐孩子點了首《Everybodys Got Somebody But Me》。

窗外,季翔站在院子裏,看向眼前的景象。身後是高低錯落的現代氣息濃郁的小洋樓,面前夜色翻湧,樹影如鬼魅。耳邊能聽到小河流水聲,伴随着蟲鳴嘩啦啦地沖洗着人的耳根。村莊像只乖順的懶貓,伏低在大地上假寐。星光閃耀,風不知從何處蕩來桂花香。

安越擦完頭發出來,半幹未幹的狀态,随意地披在肩膀上就走了出來。

“冷嗎?”季翔看她披了件薄外套,随手朝向院子裏栽的棗樹摘了顆棗,擦了擦扔給安越一顆。

少年披着夜色,晚間涼涼的氣溫熨帖着皮膚,他骨子裏那股随性卻像貓一樣令人心頭發軟。

“還行。”

兩人靠在那棵棗樹下,安越一副有事說事的做派,問他:“想聊什麽?”

“你生氣了?”季翔對人的情緒其實還挺敏銳的。安越和他沒多親密,但他依然直覺這人對他的心情算不上太好。

霧一樣的夜色朦朦胧胧的,他眼神卻像是點了火,灼燙得想要燒開一道光。

季翔低頭笑了笑:“不都吓唬了我一路嗎,還沒消氣?”

安越原本張嘴想說我沒生氣,可聞言又是堵在喉嚨裏,懶得再開腔。

他那能叫被吓到了嗎?又不是什麽多恐怖的故事。

季翔說:“你那時還追着我想要趕進度,這會兒我都送上門來了,你卻不要。”

安越被氣笑:“誰追着你要趕進度了?”

“可是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高興,連微信都不回我,只能當面問問了。”季翔也很無奈,輕聲說,“給我個準話,嗯?”

安越也不是那種扭捏的性子,素來喜歡打開天窗說亮話。人都找上了門,她直接點開手機網頁,界面還是上一回搜出的那條新聞報道。映入眼簾的,是季翔出水的高清圖。

季翔眉毛一挑。

“四年前禁賽,之後一次比賽項目都沒有再參加。我估摸着算了一下,四年前你應該也就十五歲。但這張照片上的你…”安越語氣稍頓,對于那滿屏的美色略過,“……怎麽看都不是十五歲的小孩兒有的吧?”

季翔垂着眼尾,頗有幾分無奈似的嚣張,“怎麽,十五歲的小孩不能有腹肌和人魚線?”

“……”

對上安越不善的眼神,季翔咳了下嗓子,正經回複道:“好吧。這張圖是一年前拍的,十八歲的我,總能有這些吧?”

安越看他:“那謠言怎麽回事?我接受這份工作,不想幹得不明不白。禁賽的原因網上都說得模糊不清,至于你抵抗訓練的事兒,我想更加撲朔迷離。但現在至少肯定一點,和女攝影師沒什麽關系吧。”

這串話說得又有點兒急。剛剛洗完澡的人皮膚滑膩得像剝了殼的蛋,此時微微泛着紅,兩只眼睛水潤潤的瞪着他。

季翔大腦有些短路,卡殼了片刻,才艱難地問出一句話:“……誰跟你說這事兒和女攝影師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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