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口 勝負欲
姜菀菀當即就把一臉郁猝的蘇元夫給提拉走了。
昨晚安越并沒有休息好, 幾乎每次頭一天來都這樣。原本都已經習慣了,卻因為昨晚的事輾轉反側了很久。剛剛心情稍好一些,手機卻震個不停。
不是傳承人打來的電話, 而是一個沒有備注卻又十分熟悉的號碼。只響了幾秒就挂了。
安越也不确定對方還會不會再打過來,為了避免胸口那點猙獰而又扭曲的負面情緒湧上來, 她還是決定單獨行動, 讓姜菀菀他們兩人離開。
周圍傳來陣陣歌聲, 她背靠着大樹,放眼望去是青蔥的山林,此時确實很有置身于歌海的感覺。可是下一秒, 那個通話記錄中的號碼又跳躍了起來,捏碎了這片刻惬意,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指尖在那綠色的接聽鍵上猶豫了會兒,正下着決心要不要點,但三秒過後,對方已經磨盡了耐心般地挂斷了。
僅僅不過幾秒鐘。
像是早有所料般。安越的指尖無力地垂了下去,嘴角泛起一絲苦笑,自嘲般地說了句:“都這麽沒耐心了,還以為她想你呢?”
此時, 安越也沒有心情去錄那些民歌了。只等着十一點到然後去找傳承人。在這段時間裏,她吐了口濁氣, 開始一邊壓着悶在胸口的那股躁意,一邊點開微信看。
消息欄有不少未讀消息。微信群她一般喜歡設置免打擾, 所以看到的大部分消息都是私發過來的。
沈梨唠叨了一堆, 她懶得點進去,不用看都知道是堆沒用的屁話。
再往下是郭霖和許彎彎的日常打卡,即“部長不在的第N天, 想她。”看了一下,沒說大通社有什麽麻煩事。
而劃下來,卻看到了廖華亭的一條未讀,昨天晚上發的。
【廖華亭:你們班委來宿舍找你,給你帶了個東西,但你不在,我就幫你放桌上了。】
【廖華亭:[/圖片]jpg.】
是個包裹,還沒拆,也不知道裏面是什麽。安越回了個:好的,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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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完了那些未讀消息,安越切到通訊錄的界面。裏面加了不少人,一圈劃下來,真正想點開聊天的卻沒幾個。翻得眼睛都有些發酸了她才切到朋友圈看。
【梨哥哥:這群傻逼一個能打都沒有。[/圖片]jpg.】
這是淩晨兩點多的時候沈梨發的,圖片中好幾個人倒在地上,估計都是被她喝趴下的。幾個共同好友都在下面發了個拇指朝下的手勢,也不知道是在鄙夷哪個。
往下一劃,居然看到了季翔發了張圖。沒有文字,只是拍了張月亮,影影綽綽中還看到了一只手。伸向月亮,像是要接住月光,又像是将頂上的月亮拽下來。
發布時間是顯示昨晚。
比起沈梨那一條隊形跟疊樓梯似的評論區,季翔只發了張圖的朋友圈底下還要更誇張一點,因為張鳴遠一人就扛起了炮轟評論區的大旗。
【張鳴遠:[/表情][/表情]】
【張鳴遠:[/表情][/表情]】
【張鳴遠:[/表情][/表情]】
……
全是一張月亮又加一顆狗頭的表情,安越看得莫名其妙。接連十幾條之後,才看到劉皓差了一條“傻逼”的回複。而季翔本人發完之後一點動靜都沒有。
幾分鐘後,季翔接到了一通電話。
“你在哪兒?”
“怎麽?反悔了?”季翔懶洋洋地問。
“……”
安越覺得沒話可說,又把電話給挂了。做完之後才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她打電話給季翔幹什麽?問他發那個朋友圈是什麽意思嗎?還是想叫他過來?
呆了片刻,安越又打了一個電話過去。
“怎麽了?”少年的聲音依舊卷着一絲慵懶,那邊有點吵鬧。
安越心裏騰起一股躁意,好像壓不下去了。深呼吸了幾口,想問你在哪兒,脫口而出的竟然又是另外一句:“你有煙嗎?”
“嗯?什麽?”
背景聲更吵了。
一群小孩扯着他的衣角拽來拽去。季翔手機都拿不穩,亂糟糟中又把手機貼着耳朵問了句:“…你剛說什麽。”
“沒什麽。”
安越又挂了。
她把手機放一邊,腦袋埋在臂彎裏,感覺有點累。這種陌生又熟悉的情緒撕裂感格外地令人難受。手機又震動起來,她沒理會,帶着一種報複心理,就這麽任由它響。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聲輕響,突然有塊石子丢到了自己腳邊。
安越擡頭,眯着眼看。季翔站在底下的河邊,是剛跑過來的,胸前起伏不定,正擡頭喘着氣兒看她。那湛黑的眼神蒙了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安越感覺裏面蟄伏着一頭巨獸,下一秒就要把她摁頭在地上打一頓。
上午陽光正好,季翔渾身都鍍了層金邊。很快,他單手撐着石磚輕輕松松地躍上了高地。少年突然出現在跟前,披着一身光,那雙腳落在地上的時候心跳跟着快了一拍。
季翔懷裏似乎還揣着什麽東西,居高臨下地低頭看着她。安越的背直了直,剛那股躁意在這強大的壓迫感之下退的一幹二淨,只剩下點兒莫名的心虛。
安越仰着腦袋看他,問:“…你怎麽來了?”
季翔另外一只手還捏着臺手機,掐斷通話後揣進兜裏。他蹲下來,和她保持平視,安越看到他臉頰都曬得有點兒紅。
“你說我幹嘛來了?”季翔語氣欠了吧唧的,眼神有點兒兇,呼吸還沒喘勻,額前冒着一層細密的汗,“…打了兩通莫名其妙的電話,很好玩?”
安越有些愧疚,喉嚨幹幹澀澀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氣氛略顯壓抑。季翔看出了她表情有些不對勁,收斂了幾分兇意,目光柔柔地看着她,也不敢說話。
磨蹭了一會兒,他才掏出懷裏的東西,一個西瓜大小的塑料罐子。
“這是什麽。”
安越往前探了探,季翔擰着瓶蓋,從裏面掏出幾顆,沒好氣地說:“伸手。”
安越老實地攤開,幾顆青檸味的泡泡糖落在手心,那份量在手中微微一沉,似乎壓住了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緒。
“泡泡糖。”季翔把蓋子擰回去,“剛在村子裏的小賣部買的。”
說完又看了眼她,“怎麽突然想抽煙?”
明明都戒了,卻又熬不住。少年的目光過分銳亮,安越躲無可躲。她幹脆低頭剝泡泡糖的糖紙,糖片壓着舌面,嚼動着溢出一股甜味。
安越避重就輕,抛了抛手中剩下的一顆,問:“你特意跑去買的?”
“我看着這麽閑嗎?”季翔折騰了一上午也累了,直接坐在她對面的石頭上,拍了拍褲腿上的塵土。低着頭,松軟的碎發還帶着陽光的味道,季翔說:“那是我買來哄小孩兒的,也虧得我長得高,不然剛才就被搶光了。”
安越吹了個泡泡又收回去,“哦”了一聲,“都買泡泡哄小孩兒了,不閑嗎?”
她還好意思說。季翔就差抛個冷眼給她了,但是又冷不起來。看了她半天重複吹泡泡的動作,睫毛卷翹,瞳仁卻無波無瀾得像潭死水。
很喪。
季翔總能明顯地感覺到她的情緒。之前張鳴遠他們大誇特誇安越漂亮大方的時候,季翔就覺得這人不太一樣。至少內心和表面上,不會是同樣一個人。
她總是溫溫和和又冷淡的樣子,像杯沒有味道的白開水。但她拼命壓抑的波瀾壯闊的情緒,卻總是在觸及他時,能那麽清晰又真切地感受到。
安越現在并不開心。
和昨天對着他的那丁點兒不高興,完全無法等同。
剛還和他你來我往地鬥嘴,這會兒就連嗆他的話都有氣無力的,明顯提不起任何戰鬥欲。
季翔“嗯”了聲,聲音軟了下來,“你不是說讓我聽懂大爺那句話才行?”
“嗯?”安越的泡泡吹到一半,破了。
季翔坐着,那罐泡泡糖放在旁邊,手撐在石頭上,人往後仰了仰。吊兒郎當地開腔說了句:“所以啊,我總得想點辦法。”
安越嚼着泡泡糖糖問:“你想什麽辦法,三天學會一門新語言嗎?”
季翔沒接話。眼神幽深,就這麽冷冷淡淡地盯着她看,這種不動聲色的凝視總給人感覺像是在盯着獵物,無聲無息地就把人給套牢了。
他一副勝券在握的閑散模樣,擡手拍了拍灰塵,又“嗯”了聲。
似乎覺得這樣答得太快了,于是季翔又補了句:“不知道,先看看吧。”
安越也不嚼泡泡糖了,吐出來用紙巾包着放兜裏,咬字清晰地開腔:“我當時學當地的壯話,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就在這裏和他們同吃同住同勞動。還有附近村落的瑤話,我學了一年也才聽懂日常的交流。但盡管如此,我一旦離開這些村子跑去望州的另外幾個鄉鎮,依舊聽不懂他們的方言。”
望州都是大山,去到一些地勢更加複雜的縣城,一個鄉鎮的方言都能有好幾種。壯話瑤話也不都是完全一樣的。之前她按照教科書上的去學,學了好幾個月,一到鄉下發現沒什麽用。
季翔買罐泡泡糖哄小孩就能學會,他是語言天才嗎?有些人學英語從小學讀到大學,英語四級都不一定能過。
季翔閑閑地開口:“這麽難啊。”
他似乎還不太信呢。安越差點沒氣得打嗝,假臉假皮地笑了笑:“是的呢。”
“那我試一試。”季翔端正了态度,看着她說,“大爺那句太長了,我也忘了他怎麽說的。你現在對我說一句,我記住,後天要是能翻譯出來,你就別不服氣。”
這事兒聽起來可行,但安越不幹,“我怎麽知道你會不會背下來,下一秒就拿糖哄小孩幫你翻譯了。”
“啊…被識破了。”季翔笑了,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那怎麽辦?”
安越靜下來,突然看着他說了一串晦澀又難懂的語言:“Duzbit angqu raemx。”
季翔愣了會兒,“什麽?”
“Duzbit angqu raemx。”安越說,“就這一句,不許問任何人,你後天要是能聽懂,我就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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