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二十九口 那四個字

安越沒想到這麽快會遇到季翔。

上次的痛經把她折磨得不成人樣, 這次回到宜北,安越想了想還是到醫院做個檢查。剛查完B超和HPV,安越在等報告單, 正準備下樓買瓶水的時候,忽然看到樓道那兒站着一個人。

男生颀長的身姿靠着牆壁上, 雙手揣在褲袋裏, 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後微微側頭過來。帽檐下的眼珠黑得發亮, 像是還殘留着那天晚上下的雨,濕漉漉的看得人格外心頭柔軟。

安越正想着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但想了一下, 覺得他這會兒可能也不太想搭理自己。

“身體不舒服嗎?”安越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季翔摸了摸自己安然無恙的腮幫子,語氣寡淡,“嗯,看看智齒。”

安越“哦”了一聲,準備離開。走下樓梯的時候,忽然又想起什麽。回過身來,眼神有些掙紮,“可是…這裏是婦科。”

季翔:“……”

表情有點挂不住了。季翔調整了一下,身上依舊是那股又冷又拽的味道。安越看見他的棒球帽下壓出一點碎發, 主動給他找了個臺階下。

“嗯,應該是第一次來, 不太熟吧。”安越給他指了個方向,“那邊, 口腔科。”

季翔嘴角繃直, 下颌線冷冰冰的,磨了磨腮幫子,才說:“那謝了。”

“不客氣。”

安越垂下眼皮, 沒擡頭看他,但也能感受到頭頂那道炙熱的視線。她覺得季翔要是再這麽看下去,她的心髒要負荷不了了。最後遭不住,先擡腿走了。

買水回來後,她的B超結果也出來了。還好子宮內膜沒什麽大問題,估計之前經期的時候把自己折騰得太厲害了,沒照顧好自己,什麽冷的辣的都作,又不注意保暖。

“第一次來月經是什麽時候?”醫生問她。

安越想了想:“應該是12歲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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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低頭看她的其他指标,擡了擡鼻梁上的眼鏡架:“喲,那也好幾年了。你這毛病應該常年積累下來的,之前來月經的時候是不是還可勁兒地吃生冷的東西。”

安越溫吞地應着,也不敢反駁:“嗯。以前生理期的時候不太懂事,還時常洗冷水。”

“這就難怪了。”醫生說,“趁着現在年輕,多調理一下,你宮寒挺厲害的,上次還疼得去打止痛針了吧?這針副作用大,我給你開點布洛芬回去吃,然後非經期的時候可以買些艾草泡泡腳。現在的小姑娘都金貴着,不好好疼自己,以後想要孩子了怎麽辦?”

醫生是個中年婦女,唠唠叨叨的一大堆。還說這幾天降溫,讓她多穿點衣服。

“對了。在家的時候還可以叫你媽媽給你弄點益母草煮雞蛋和酒釀雞蛋湯,對調理痛經都有好處。”

……

安越拿了報告單正要回去,忽然看到醫院門口有個人在那裏捧着腮幫子哀嚎,一陣一陣的,卻又說不出話。扒拉在一個高個子男生上,哭得像個小媳婦,感覺像是渣男帶着女朋友來醫院堕胎。

背對着,沒看清楚是誰,只見頭頂那兒有一撮綠毛特別惹眼。

男生抽泣不止,話也斷斷續續,含糊不清。仔細聽,依稀能辨認出他在罵些什麽。

“嗚嗚嗚嗚我他媽的,季翔你這個狗東西,老子疼死了。媽的,疼死了啊。”

旁邊的男生被他吵得耳朵疼,周圍人不斷,對着這兩人投來異樣的目光。季翔把人扯開,十分無奈:“你哭什麽啊。”

“拔的不是你的牙,你當然不知道疼了。”張鳴遠氣得發抖,一罵出來又扯到傷口,想捂臉又不敢捂。現在麻藥勁兒過去了,他疼得龇牙咧嘴,口水止不住地流。

季翔說:“你這智齒都長歪了,遲早得拔。改天我還不一定陪你來。”

張鳴遠怕疼,長智齒那會兒簡直備受折磨,但又沒那個膽拔。最近訓練都受影響了,才不得不又動了這個念頭。

他含恨瞪着季翔,“那你為什麽非得拉着我來這家醫院,嗯?嗯???老子是拔牙又不是生娃,你還跑去婦科給我挂號。”

正說着,口水又流了出來。季翔嫌棄地說:“注意口水,別吐出來。少說點話,你牙還想不想好了?”

張鳴遠默默住嘴。扭頭一看,發現安越站在那兒。他正要上前打個招呼,卻被季翔直接拽走了。

把人塞進出租車裏,季翔報了個地址,張鳴遠把頭湊過來,促狹地問:“看見安越為什麽要躲?”

“有嗎。”季翔催他系好安全帶,漫不經心地答。

張鳴遠系上,眼睛卻沒從他臉上移開過,“沒有嗎?你剛不是也看到了她在那嗎?”

“哦,我沒注意。”

“你就裝吧。”張鳴遠慧眼如炬,“你從望州回來後就整個人都不對勁。你知道嗎,你現在這個樣子,讓我想到了四個字。”

“哪四個?”季翔樂得想笑,手搭在膝蓋上輕輕敲打着,“風流倜傥?”

“滾吧。”此時剛拔完智齒,他罵人都沒有任何氣勢,只能試圖用哀怨的眼神殺死他。

張鳴遠:“就你剛才看安越那個眼神,雖然才一秒鐘,但怎麽也配不上風流倜傥這四個字。”

“嗯?”

“你那叫:天狗食月。”

“?”季翔疑惑,“…什麽玩意兒?”

“自己悟去吧。”張鳴遠傷口還疼着,眼睛一閉根本就不想再說話。

季翔恢複了日常訓練,一天都抽不出多少時間想其他的。但這人多了個晨跑的習慣,天天繞着大學城跑步。劉皓看他這樣天天訓練,都有些不習慣了。

“一天兩套核心訓練再加60次蛙手自腿還不夠他練的啊?天天這麽晨跑受得了?”

拔完智齒的這幾天,張鳴遠右臉腫得像塞了個饅頭。此時用圍巾把整個臉都包住,坐在地上等季翔跑回來:“哼哼,你體諒點吧,上次小組賽他56秒30。”

劉皓再看一眼還是被他這個造型吓得一愣。想扯開那腦袋上的圍巾,卻又覺得那腫起來的豬頭更吓人。

劉皓說:“56秒30,這成績也可以啊。”

張鳴遠看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羅夢龍55秒20。”

?!

“操。”

他突然理解為什麽季翔這麽拼了。這都是男人間的勝負欲。

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回歸正軌。Z大還有課程沒結束,又臨近考試周,兩邊通勤麻煩,于是安越在沈梨那兒住了一段時間後就回了宿舍。

外語系那邊也很忙,而且計劃着要出國,白天的時候宿舍裏幾乎沒什麽人。安越回來後看到了廖華亭幫她拿的那個包裹。她一開始以為是張松菁來了趟學校給她的,但是一看地址,居然還是從國外寄過來的。

安越沒拆,随手扔在了桌肚裏。期間,李婧怡約她出去過一次。

剛出宿舍樓,地面白雪皚皚,安越一擡頭就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季翔站在那兒跟人在說話,對方似乎和他很熟,勾着肩膀在笑。

“安越?”羅夢龍和她打招呼。

安越點點頭,“好久不見。”

說完又看了眼季翔。少年面容清俊,碎發似乎剪短了些,五官顯得更加立體。黑色的羽絨服穿在身上也不顯臃腫,脖頸修長,圍了條藏藍色的圍巾。

季翔似乎也注意到了她的視線,目光落在她同色系的圍巾上,沒說話。

羅夢龍拉着人介紹:“這是我們游泳隊的季翔。這是我們學校的金花,安越。”

說完用手肘戳了下季翔的胸膛,“怎麽樣,好看吧。”

安越有點窘迫,正想着怎麽岔開話題,就聽到男生溫潤的嗓音落下來,“好看。”像是裹着雪花似的滾了滾,撞到了人的心頭。涼意激得人的心猛然一跳,血液滾燙。

安越笑笑:“你們在這兒幹嘛呢?”

羅夢龍正想回答,季翔就說:“來吃烤全魚。”

安越了然點頭。

羅夢龍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心想他怎麽不知道這貨是來吃烤全魚的?

不過這個點确實也快到飯點了,羅夢龍問安越要不要一起去。安越搖頭笑笑說下次吧,“我還約了人,先走了。”

看着人的背影,羅夢龍想起來剛才自己準備去取快遞,在這兒偶遇到季翔。還沒來得及問他來做什麽,就看到安越過來了。

羅夢龍問:“你現在能刷新記錄嗎?上次輸給我的50個蜘蛛俯卧撐別忘了做。”

“知道。”

“那走吧。”

羅夢龍走在前面,身後的人沒動,又扭頭看了他一眼。

季翔:“去哪兒?”

“不是說要吃烤全魚?”

“……”

烤魚店內,左手靠窗的位置已經坐了一個人。李婧怡站着朝她招手,安越擡眸看了眼,擡腿走過去。

剛剛坐下,李婧怡就給她倒了杯水。

“我知道你不吃辣,但我又實在饞這一口,于是點了微辣的,可以嗎?”李婧怡問她,又把菜單遞過去,“你看看還有沒有什麽想吃的。”

安越沒接,但看到她那雙帶着一絲期盼的眼神,心又軟了下來。接過菜單,又點了兩份小菜。

上次兩個人這樣坐着吃飯,還是很久之前了。李婧怡捧着水杯喝了幾口,正醞釀着,就聽到她開口。

“有什麽話就直接說吧。雖然你和郭霖分手了,但朋友歸朋友,也不用把關系搞得這麽生疏。”

以前還和郭霖在一起的時候,李婧怡特別喜歡找她吃飯。安越在大通社,經常要去采寫新聞,學校裏文體活動多,能頻繁接觸到的也就是他們這幫人。說起來,安越認識李婧怡比郭霖還要早。

當時李婧怡也算是通過安越的這個關系認識的郭霖。覺得他們大通社的人還挺可愛的,尤其是那個男孩子,憨憨傻傻的,人又特別老實。不經逗,跟他說幾句話都會臉紅。這一來二去的挑逗,兩人就好上了。

現在分手又鬧得有點難看,李婧怡很怕安越夾在其中難做。但現在看來,人家比她想象中的要淡然。

李婧怡聞言松了口氣:“那天我看到你在走廊,還以為你會生氣。這件事确實是我對不起郭霖,他是個好人,但是我心裏忘不掉林澤。他一回來找我,我就……”

“這些話你不用對我說。你們的私事和我沒什麽關系,要真覺得愧疚,你應該向郭霖道歉。”

這話說得有點不近人情。人小姑娘也只是想來繼續傾訴一下感情上的煩惱,但沒想到安越劃得清。李婧怡認識她的時間是比郭霖早,但這情分掂量下來,李婧怡的份量可能還不到郭霖一半。他們倆分手了确實不關她的事,她們也能照舊算半個朋友,但是李婧怡現在心裏也清楚了,想要再找安越倒苦水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了。

因為她的男朋友已經是林澤而不是郭霖。

烤全魚端上來,滋滋啦啦地冒着熱氣。還沒動筷,李婧怡就瞥到門口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林澤似乎也看到了她,直接帶着人走過去。

“婧怡,你說晚上沒空陪我吃飯,原來是約了人。”林澤的視線落到安越身上,笑着,“不介紹一下嗎?”

幾分鐘後,原本只是兩個人的晚餐,一下子變成了五個人。

這家烤全魚口碑似乎還不錯,店裏人特別多。四人座的位置服務員又給他們加了把椅子,此時李婧怡和林澤坐在一起,安越和季翔一塊,旁邊還有個羅夢龍,位置有點擁擠。

入座後,誰也沒先動筷子。羅夢龍和林澤本來就是一個高中的,互相認識。兩人許久沒見,出校門的時候碰到,一起搭夥就過來了。林澤看到李婧怡在,更不可能說再搭一桌。

此時兩人聊着最近的球賽聊得火熱。

季翔除了羅夢龍和安越,對面那對情侶他不認識,自然沒什麽話。乖乖落座後,只給安越添了杯茶水。

李婧怡還沒想過讓林澤和安越見面,總覺得有些尴尬。

安越也差不多。如果只是和李婧怡吃飯,安越可以接受,但現在多了個林澤,總感覺界線有點劃不清楚。心還是偏向郭霖那邊的,那家夥哭起來也是令人頭疼的事。

原本安越今天都不打算殺生,卻沒想到有人要自動地往槍口上撞。

“安越,聽說我在國外做交換生的這段時間,婧怡還交了一個男朋友,你認識嗎?”林澤笑得溫文爾雅。

他們不同級,他出國前和李婧怡那段戀愛,安越或多或少也知道點兒。聽說他為了交換生的那個名額,直接和李婧怡分手,和另外一個女生手牽手出國了。

不過也只是聽說。

林澤說:“婧怡性格比較大大咧咧,容易被人騙。我聽說那個男朋友比婧怡還小一歲,是你介紹的。你知道,現在的弟弟都不太成熟,又會哄人,我怕她當時被人欺負了。”

李婧怡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他不要再問了。但根本攔不住,林澤反手握住她的,繼續用強硬的目光看着安越。

話題突然一換,羅夢龍有點不在狀态,問:“什麽弟弟啊?阿澤,你回國前你女朋友還和別人交往過嗎?”

“是啊。好像是叫什麽?”林澤回憶了一下,“郭霖是嗎?你們大通社的。這人行不行啊,連一米八都沒有,這身高有點殘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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