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大根掉馬後她人傻了(3……
郁厘涼去看望福岱的時候,福岱已經從榻上爬起來,将衣物整齊地穿在了身上。
小太監穿着藏青色的圓領袍,看上去身材纖瘦,個頭也并不拔高。
透光的窗子前,他在那長身玉立的二皇子面前,更是顯得又瘦又弱。
“殿下……”
福岱低着頭,上前就要行禮,卻被二皇子身邊的範湍阻了動作。
他背上有傷,稍稍動一下就會傷口崩裂。
範湍瞥了一眼身側的人,确認郁厘涼沒有要他行禮的意思,才轉頭對福岱說道:“去西風寨時,你為寧姑娘擋了一刀,可寧姑娘并不清楚這件事情。”
福岱眼中并無詫異,在他養傷這段時日裏,也聽說寧蘭楚為了維護那西風寨的匪首莫西風而與暮北王決裂。
由始至終,她都以為當時保護了她的人是莫西風。
“現在,你可以向殿下提出你的要求了。”
福岱遲疑地擡眸,朝二皇子看去。
“奴才想跟着二皇子殿下去衛國公府看一眼寧姑娘……”
昔日少女予他的恩情,讓他刻骨銘心。
即便是少女吃飽後,剩下來的零碎注定會施舍給乞丐,恰好卻又施舍了和乞丐一般的他時,他也從未将這恩情視作理所當然。
他從未有一日忘記過,在那暖陽下,白裙小姑娘身邊的丫鬟伸手遞來的半個饅頭,告訴他,這是她家小姐吃剩下的賞賜。
範湍:“你确定麽……殿下可不會随随便便答應別人什麽承諾,你就把殿下如此寶貴的要求用在這麽簡單的一件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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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句難聽話,就算福岱說他想要娶寧蘭楚為妻,恐怕對于二皇子殿下來說,這也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福岱腼腆的笑了笑,低聲道:“奴才只想守護着寧姑娘,想親眼看看她無礙,其餘地也不敢妄想。”
範湍與福瑞的對話慢慢地傳進了郁厘涼的耳中。
少年過了片刻,才緩緩回眸掃過福岱的臉上。
年紀輕輕就入宮做了太監的人,當初也沒有來求過郁厘涼。
三個條件,家財萬貫,豪屋良田,恩賜官爵,任意一樣都可以使他一生無憂潇灑。
可他也從來沒有提及過。
在他的身上,有種十分純粹的質樸,如非比命重要的事情,他從來不會逾越去尋找二皇子。
這也是郁厘涼後來願意許諾他三個條件的原因。
就像眼下,以福岱這殘軀也完全可以得到那世家千金的機會,他卻絲毫沒有沾染上邪念,狂妄提出。
而是輕易地将二皇子許諾給他的條件之一,用在了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
福岱想看一眼昔日那個少女,僅此而已。
郁厘涼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而被接受了的福岱則是松緩了眉宇的緊繃,執着地上前行了一禮,“奴才謝過二皇子殿下。”
福岱穿着低階侍衛的衣袍随着郁厘涼進入了衛國公府。
接見他們的人是衛國公府的大公子,寧崖。
“您是要見楚兒……”
寧崖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意外。
他似乎也沒想過郁厘涼竟然會與後院的女眷産生聯系。
郁厘涼雖然殺人,但他沒有去過女眷居住的地方,因着他與衛國公府微妙的關系,甚至除了老太太以外的女子,幾乎都沒有見過他。
寧崖讓人去通知寧蘭楚時,寧蘭楚也正在梳妝,聽到這消息時也略是茫然。
柳枝打趣,“該不會是姑娘的美貌之名傳進了宮裏吧……”
寧蘭楚手指頓時微微擰起裙擺,“你渾說什麽,他雖然貴為二皇子,可……可也是姑姑的孩子。”
柳枝卻滿不在意,“那又怎樣,古往今來,好多些世家不都是自家人湊成的對,即便是皇族,不也有金屋藏嬌的典故……”
雖然這只是口頭上的打趣,但到底在寧蘭楚心底落下了個怪異的種子。
畢竟她又沒有見過二皇子,他好端端地又怎麽會想到要見自己?
寧蘭楚梳妝好之後,便由着外面的下人帶路,朝那會客之處過去。
她先是向自家兄長行禮,而後才擡頭朝對面的位置看去。
“怎會是你……”
寧蘭楚下意識掩唇發出輕呼。
“楚兒。”
大公子寧崖放下了手中的茶,語氣頗具威嚴,“二皇子知曉你上回在西風寨的事情,特意來看望你,還不向二皇子請安。”
寧蘭楚微微睜大了眸,沒想到昔日馬場上見到的馬奴竟然就是姑姑的孩子,當今的二皇子……
他們原來竟然存在着這樣親昵的身份。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喜從寧蘭楚的心底漸漸浮出水面。
寧蘭楚束着雙手,上前去行禮。
靠近少年那一步,她卻忍不住在心中想,是他想見她……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吧?
即便,沅沅冒充了自己去接近少年,可少年還是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皇子宅心仁厚,那日在暮北王府一別,楚兒竟還叫二皇子心中記挂,屬實不該……”
少女溫柔的聲音伴着唇瓣甜美的微笑緩緩浮現,宛若一抹炫目的陽光,讓二皇子身後的小太監福岱微微失神。
在親眼看見寧蘭楚平安之後,福岱的那顆心才落回了平地。
身上的傷口仍然在痛,可福岱卻為了守護少女溫暖的笑容,痛得甘之如饴。
福岱抿着唇,低下了頭去不再失禮地窺探于少女。
座椅上的二皇子殿下似乎過了一會兒才發現寧蘭楚是在和自己說話。
他慢吞吞地掀起眼皮掃了對方一眼,然後“嗯”了一聲。
一旁寧崖又驀地開口:“殿下既是見過了楚兒,也請再多用些茶點。”
“家中長輩不在,可二公子與三公子都在府上并未外出,合該叫他們也來拜見您才不至于失了禮數……”
規矩使然,郁厘涼每一次的到來,府裏的公子們都須前來恭敬拜見。
少年幽沉的眸子與寧大公子緩緩對視,對他提出的提議不置可否。
……
這廂沅沅把這個讓她懷疑人生的鬼故事告訴了芭蕉。
芭蕉一臉呆滞,仿佛比她還要懷疑人生。
芭蕉打了個寒顫,語氣輕輕道:“沅沅,你遇到的不會是鬼吧?還是個男鬼……”
沅沅搖頭。
“你不相信世上有鬼?”
“……”
這其實跟有鬼沒鬼的關系不太大。
主要是,沅沅她記得自己當初穿的也不是靈異文。
這件事雖然很古怪,但沅沅還是覺得裏頭會有存在誤會的可能性。
比如,大根哥其實就是府裏記漏了但管事卻打死不承認呢?
雖然可能性也不大……
總之在見到大根哥之前,沅沅還是不敢妄下判斷。
府裏來了貴客,芭蕉被人叫走後,就急匆匆地去客廳做事了。
沅沅默默爬起來,實在說服不了自己,只能試圖去大根哥以前住過的房間裏看看。
豈料一出門沒走多遠,就叫沅沅撞見了寧蘭楚身邊的貼身丫鬟柳枝。
“你,站住。”
柳枝将沅沅的去路攔住,而後上下打量了沅沅一眼,語氣怪裏怪氣道:“你最近為了個男人要死要活的事情我都已經聽說了,我勸你還是放棄吧,那個人不是你招惹得起的。”
繼麻子臉謎之搭讪之後,沒想到這才沒過多久,竟然又有人走上了他的老路跑來沅沅面前自說自話。
“你知道嗎?那個人之所以會允許你一個低賤的奴婢接近,只是拿你當無趣時消遣的玩具罷了,我勸你別自作多情。”
“你是說……大根哥嗎?”
面對這經典勸退臺詞,沅沅內心平靜,甚至還想磕瓜子。
她這幅鄭重的模樣,仿佛在告訴沅沅,大根哥家裏有皇位要繼承。
“你不相信?”
沒有看到意料之中的氣憤,反而感覺沅沅看傻子一樣看着自己,柳枝也氣急了。
“我也是實在看不下去你這麽自作多情才說的,他現在就在逸衍堂,如果你實在是不相信,就自己去看吧。”
沅沅這次有些詫異。
逸衍堂……那是衛國公府通常接待貴客的地方啊。
柳枝竟然信誓旦旦地說大根哥今天出現在了那裏?
心口莫名地跳了一下,沅沅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懷疑柳枝的話。
柳枝打量着她的神情又說,“如果你想知道,就跟我走吧,我倒是要看看你還能嘴硬到什麽時候……”
沅沅一時沒有回答,她站在太陽底下被太陽曬得渾身滾暖。
可她的身上仿佛還是有那種揮之不去的毛骨悚然。
心底一個聲音輕輕地誘哄着沅沅,如果是真的呢?
逸衍堂內,幾個公子都到齊了。
這個朝代是右首為尊,所以理當二皇子坐右上首,至于其他兩位公子則是坐在了左側寧崖的下首。
丫鬟們端着茶盤魚貫而入,訓練有素地挨個為公子們上果盤茶點。
沅沅則是被柳枝安排進了茶水房裏,是第二批負責送茶水的丫鬟。
等到終于和其他下人一起端着茶盤走到了門邊上,沅沅就看見了坐在右首第一的男人。
對方穿着一身素青淡雅的衣袍,但那張臉……竟然真的是大根哥!
沅沅驚呆。
少年坐在那樣的位置上竟毫無違和感,哪怕在他面前相對的是府上的三位主子,他也絲毫沒有半分客氣。
被人奉為貴客,侍奉上座,而少年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淡,仿佛這樣令普通人都受寵若驚的場面,在少年的跟前不知上演過多少次……
“愣着幹嘛,快奉茶呀。”
後面的丫鬟催促了一聲,沅沅才回過神來,跟着丫鬟怔怔地低頭進屋。
也許恰恰就是巧合,那丫鬟侍奉的茶水是左邊公子那一列的。
而輪到沅沅這裏,則是要從右邊的第一位侍奉起。
沅沅腦袋是麻木的。
就像靈魂還愣在門外,沒來得及跟進來的感覺一樣。
她甚至都不敢把腦袋擡起臉。
和其他丫鬟一樣,她穿着粉色的丫鬟服飾,梳着丫鬟的發髻,根本就沒有人在第一時間察覺出她。
但即便是算察覺出來了又能怎樣?
在這群主子任何一個人的面前,她都只是個丫鬟而已啊……
可在這群她都得罪不起的主子面前,少年的表現讓沅沅愈發的膽戰心驚。
就如同天生合該被人侍奉的地位,在少年的面前,衆人對他的卑躬屈膝仿佛都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情。
哪怕是對面三位主子亦該如此……
茶盤輕輕落在了桌上,沅沅餘光可見的範圍頓時變大無數。
她看見少年那雙纖長白指,看見少年光潔如玉的下颌,最後又看見少年袖口這次卻多出了往常沒被察覺的圖案……
是用金線隐繡的饕餮圖案。
是饕餮啊……
書裏用饕餮這個圖案的人并不多。
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向一根刺猛地鑽進了沅沅的腦袋裏。
“磕噠磕噠磕噠……”
寂靜的屋子裏忽然響起了不合時宜的輕顫聲。
寧崖端起茶盞正準備喝,驀地擡起眸來,發覺這道輕顫不是從別的地方發出來的,正是二皇子跟前侍奉的丫鬟手底下茶壺發出來的。
沅沅手裏的水壺在發抖。
準确地來說,是沅沅的手臂在發抖。
她努力集中注意,将壺嘴對準茶盞。
可對準了幾次,那麽大個碗口,愣是叫沅沅一茶壺倒偏了,直直地倒在了少年的身上。
“沅沅?!”
身後二號狗逼第一個發現了沅沅的身份,發出了不可置信的聲音。
沅沅卻恍若未聞,仿佛自己真的只是個送茶水的丫鬟,又反手掏出了一塊帕子,着急忙慌地要給少年擦去身上的水漬。
然而在她碰到對方之前,就聽見身後另外兩個尖銳的聲音齊齊響起。
“不要碰二皇子——”
沅沅手指驀地一抖,帕子也從指間滑脫。
猜想的事情得到了證實,那剎那間,沅沅耳側嗡嗡作響,腦袋裏同時也“轟”得一聲,仿佛平地炸開了個原子彈,把所有遲疑、恐懼的念頭統統炸成了一片空白。
小腿肚子不受控制地打顫,沅沅膝蓋“砰”地一聲撞到了桌腿,将将要跌跪到地上。
在那之前,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強而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少女往地上墜去。
沅沅牙關哆嗦地慢慢擡眸,對上了那只手的主人。
對方漆黑滲人的眼眸裏幽沉得恍若沒有一絲光亮。
哦,他……他有病。
如果把他變成漫畫裏的小人,就好像是那種漆黑眼睛裏沒有高光的怪物。
所以他明明一直都是這樣的怪物,可沅沅一直以來卻開了十八層濾鏡看他,還覺得他是個小奶狗,又乖又軟,可以一直老老實實地被她欺負,被她占便宜。
可怪物怎麽會讓別人占他的便宜呢?
他之所以這樣,大概率是為了吃人……
在少年開口之前,沅沅磕磕巴巴地張嘴,說着只有他們兩個能聽得懂的話。
“那……那天晚上……”
“你其實根本不是路過那具屍體旁邊,而是……殺了人?”
郁厘涼垂眸看着她,輕輕地“嗯”了一聲。
他剛殺完人,她就把他給拖跑了。
她好蠢哦,明明是想逃離恐怖片現場,怎麽能把恐怖片主角給拖跑了呢?
沅沅笑得比哭還難看,“原來你是二皇子啊……難怪第一次撿到玉佩也不肯給我……”
因為他就是這塊玉佩的主人,她反而好端端地跑過來跟人家玉佩主人要搶走玉佩,他要肯主動給就怪了……
沅沅差點被自己給蠢哭出聲來。
後來還讓她許願什麽的,恐怕是把她當寧蘭楚了吧?
“那……那之前的事情,咱就不作數了哈。”
少年“嗯”了一聲。
他盯着她,沒有絲毫松手的意思,“私奔的事情還是作數。”
沅沅的眼淚瞬間就嘩嘩湧了出來。
私奔你奶奶個腿,你家裏有皇位要繼承你不知道啊?!
冰涼的指腹擦過她眼睑,指尖沾染上的晶瑩水珠令少年眸裏浮現一抹迷惑。
“你哭了?”
“嗯。”
“因為我想起來茶水還沒燒開,我想去燒茶,我們回聊。”
沅沅胡亂地擦着眼淚,不敢看他。
好在少年詭谲的視線盯了她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松開了手。
沅沅頓時拔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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