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跳崖後遺症(1)
郁厘涼的風寒并沒有因為少女喂了藥而好轉。
相反,他身上有饕餮之毒,對于藥物反而要更為謹慎,不能随意服用。
可昨晚上,沅沅喂給他的藥,他卻一滴不剩地全都喝完了。
結果可想而知,他今日看上去比之昨日都還要更加精神不濟。
少年是被人用針紮醒來的。
盡管知道他現在更加需要休息,但範湍也從來不敢忤逆于他,以為他好的名義敢擅自隐瞞于他。
“殿下,沅沅姑娘這次出門的時候,帶走了藏在櫃子裏的包袱。”
她将包袱藏在了馬車坐凳下面,這一次抱着什麽心思出門,也許只有她自己清楚。
但……她答應過要陪他過生辰的。
“人呢?”
風寒加劇以後,少年的嗓音沙啞得不像樣,聲音恍若極難發出。
範湍聽到這話,臉色愈是僵硬。
“暗中跟着沅沅姑娘的那兩個暗衛去了旁處,所以,并沒有及時跟住人……”
沅沅出府的同時,寧蘭楚也失蹤了。
天子派來的那兩個宮廷暗衛生怕擔責,就想将二皇子府的人也一同拉下水,以天子的名義讓暗中保護沅沅的兩個暗衛也一起去尋找寧蘭楚。
弄丢了寧蘭楚,他們都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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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天子為尊,二皇子想要繼承皇位,就必須要順服天子。
于是守在沅沅身邊的暗衛抱着一絲僥幸,想要讨好天子的人的同時,離開了少女身邊,一起去尋找對二皇子更為重要的寧蘭楚。
那些暗衛之間的勾心鬥角,郁厘涼卻沒有興趣想要知道。
“那兩個暗衛,各斷一臂。”
“那聖上派來的暗衛……”
郁厘涼面無表情地吐出了兩個冰冷的字眼:“殺了。”
殺了天子派來的人,勢必會觸怒天子。
這也是那兩個暗衛的嚣張底氣所在。
可惜他們高估了少年想要得到皇位的心思。
也低估了他的殘忍。
抽屜裏一封未曾開啓的信被郁厘涼兩根手指輕輕拈起。
這是碎花當日交給他的信,他打開來看了一眼。
上面是沅沅寫給他的信,她在信裏告訴了他兩件事情。
一是她不喜歡他,二是她希望可以和少年相忘于江湖。
上面的日期是兩個月前。
郁厘涼垂着眸,再一次将信紙收了起來。
兩個月前,她想離開他,被年高給抓了回來。
得知了少女蟄伏了月餘之後,也許又一次逃離他的消息,郁厘涼并沒有着急要出府去,而是不徐不疾地下了榻,讓人為自己更換一身幹淨的衣服。
他派出去的人手就猶如蛛絲一般,千絲萬縷地滲透出去。
而他就是這千絲萬縷的蛛絲源頭,任何一人得到了線索,都會立刻送回二皇子府。
果不其然,在少年換好衣服坐上馬車的時候,範湍便已經把沅沅所在之處準确地報了出來。
“殿下……”
臨出發前,範湍反而遲疑,“倘若沅沅姑娘騙了殿下……”
郁厘涼面無表情地從糖罐子裏慢慢取出了一粒糖丸,含入舌尖。
酸甜的山楂糖在舌尖繼續融化出香甜的滋味,一點一點化去他口中苦澀。
他垂着眸,語氣極淡:“不會。”
她昨天還說過,會心疼他的。
高聳入雲的懸崖峭壁上只有在靠近崖頂的地方才長出了那麽一撮不知名野草,卻襯得周圍更加山石嶙峋,蕭索鋒銳。
就這麽翻滾下去,運氣好的話,可以獲得一份被削成碎肉和骨渣的套餐大禮包。
但沅沅卻覺得很詭異,特別詭異。
首先跳崖的劇情在莫西風的幹擾下提前了……
其次,他那麽沉迷寧蘭楚,別說傷害寧蘭楚一根頭發,若沒有個萬全之策,恐怕也根本舍不得将寧蘭楚置身于險境之中。
不然要是繩子真的一個失誤不小心就斷裂了,他憑什麽保證寧蘭楚能存活下來?
沅沅一邊坐在地上恢複體力,一邊總感覺自己隐隐約約就要想到了,偏偏又好似還漏了什麽細節。
一旁寧蘭楚終于慢慢回過神來,不可置信的同時,卻也不敢再大聲嚷嚷。
“嗚嗚,我們從前姐妹一場……”
“我要和你澄清一件事情……”
沅沅頗有些麻木地對寧蘭楚道:“其實我比你小一歲。”
所以她以後真的大可不必一口一個姐姐地叫沅沅。
當初認姐妹的時候沒問過沅沅的意願就算了,誰讓沅沅當時還是她家丫鬟。
但沅沅也從來沒見過認姐妹的就只是一廂情願地認別人做姐姐的,連年齡問都不問一聲。
寧蘭楚感受到臉上腫痛,眼淚掉的更歡。
“你為什麽不說出來,你不說出來,我……我才會誤解的呀……”
沅沅心很累地回答,“我說不和你做姐妹你答應了嗎?”
她非要覺得沅沅一個丫鬟和她做姐妹是沅沅的榮幸……
還把沅沅的拒絕全部都當做是自卑,遇上這樣一個女主,沅沅能有什麽辦法。
寧蘭楚明顯一噎。
沅沅卻真心實意地希望寧蘭楚這次能聽得懂人話。
“還有,你才昏過去一個時辰不到的功夫,你就覺得我這瘦胳膊瘦腿的能有能力把你扛上山?”
“我要害你,直接在你醒來之前把你推下去不更簡單?”
“寧蘭楚,你睜大眼睛看看……”
少女細細嫩嫩的雙手上傷痕累累,在白皙的皮膚上看上去更是顯得觸目驚心。
這些傷有些是沅沅在爬上山的過程中摔倒的,也有拖拽寧蘭楚時,甩到磕到的。
寧蘭楚咬着鮮潤的唇,“我、我本來什麽就不知道,你說的是真話還是……”
話未說完,寧蘭楚卻被少女分外用力地一把拎住了領口。
沅沅深呼吸,努力壓抑着自己因為長期過于壓抑導致耐心幾乎要消耗到臨界點的心情。
“寧蘭楚,我是救了你,不是害了你,而你卻教會我一個道理。”
“那就是害人的未必會付出代價,但救人,尤其是救你,就一定會遭到報應。”
沅沅洩力地松開了手,寧蘭楚登時柔若無骨地跌坐在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地掉,卻似乎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不遠處有腳步聲出現,很多很多,且越發逼近。
沅沅嘆了口氣,她知道,來不及了。
她剛才跑的話,就會迎面撞到這些人,結果都是一樣的。
況且沅沅為了救下寧蘭楚,從半山腰上一口氣跑上山就已經把力氣全都用完了。
然後再把寧蘭楚一個和她自己差不多重的人用細細的雙臂愣是從懸空的地方,忍着精神和體力上的雙重壓力把人撈上來,她現在渾身上下汗濕的跟洗過澡似的,确實也沒有什麽力氣再跑路了。
沅沅不得不承認,她玩不過劇情,也玩不過女主光環。
她從地上爬起來,這才看清楚寧蘭楚的側臉一下子腫的好高。
沅沅:“……”
真的好腫好腫……這讓剛才還暴躁的少女下一秒就陷入了可疑的沉默。
沅沅記得寧蘭楚在書裏是個一掐就一個紅印的正宗嫩豆腐體質。
但她沒想到,效果會這麽好,一個耳刮子愣是打出了十個耳刮子的效果。
沅沅想自己待會兒也甭解釋了,說她沒打寧蘭楚兩位數的耳刮子大概誰也不信。
寧蘭楚戰戰兢兢地看向沅沅,“你……你到底還想要幹什麽?”
沅沅盯着寧蘭楚道:“寧蘭楚,待會兒我請你看一出好戲吧。”
這出好戲的名字雖然還沒有想好,但結局卻已經一眼望得到頭了。
山下的大部隊終于及時趕到。
率先登頂的人是衛國公府的大公子寧崖,以及他身後的部下在看到沅沅時,又立馬“唰”地拔出了佩劍,劍尖指向前方。
“沅沅,看在你曾經是衛國公府丫鬟的份上,勸你現在放了小姐,也許衛國公府和聖上還能饒你這次!”
少女好手好腳地站着,腳旁跪坐着被麻繩綁住寧蘭楚,這場景怎麽看都是一場單方面的迫害。
寧蘭楚才一張嘴委屈地喊了聲“哥哥”,就被沅沅扯緊了手腕上的麻繩。
“閉嘴。”
沅沅怕寧蘭楚一開口就會影響到她的發揮。
萬一她越想越氣,說到一半就忍不住帶着寧蘭楚一起下去了呢?
沅沅掃了眼寧蘭楚,然後才朝寧崖看去。
“大公子,你也覺得是我綁架了寧蘭楚?”
寧崖語氣略顯冷淡,“沅沅,我說過,你當初不應該和二皇子離開。”
外面的世界充滿了誘惑,愈是接近權力的核心,就愈發會引出人心底的惡意與貪念。
沅沅想獨占二皇子,也是人之常情……
“沅沅,你害死楚兒以後,固然可以一輩子活在二皇子的羽翼之下,可你的良心過得去嗎?”
沒有人認為沅沅會真的願意放棄這個緊緊攀附住二皇子的機會。
是個人都看得出來二皇子有多寵愛于她。
向來木頭一般冷清木讷的少年,為了這個女子在花燈節夜放了九百九十九盞紅色孔明燈,幾乎整個京城的人無不引為奇景。
所以她要害死寧蘭楚,自然也不需要有任何的顧忌。
沅沅聽罷卻一手握住綁縛住寧蘭楚手腕的另一端麻繩,又悄無聲息地後退了一步,打消那些人迫近的念頭。
“你們現在可千萬不要過來。”
沅沅半是威脅半是恐吓地說道。
那些人果然停在原地,絲毫不敢輕舉妄動。
眼下只要沅沅一個使勁兒,寧蘭楚就一定會被她甩下深淵。
“大公子,你是我最為敬佩的人,在我心裏,你向來也都是個非常正派的人。”
“可你這次真的冤枉我了……”
寒肅的風吹得沅沅頰側烏黑的碎發飄起,她的裙擺亦是如花瓣一般,撐開褶痕,綻放在崖尖之上,恍若搖搖欲墜。
“你相信我,時間會證明一切的。”
寧崖遲疑地打量着她。
“果真不是你綁架楚兒上山的?”
他不是一個沒有腦子的人。
他可以确定,上山這一路上,幾乎再沒有遇到過別人,可楚兒失蹤的時辰至如今,也遠遠不足以支撐沅沅一個人将寧蘭楚扛上山。
疑點固然很大,可眼下的情形一時半會卻也難以解釋。
旁邊侍衛卻半點都不相信,“大公子,她的話不可信……”
眼下這一幕顯然已經明明白白地反應了一切,至于上山的過程,只是這個少女狡猾的手段之一罷了。
寧崖皺着眉,再一次對沅沅開口,“你先下來,回去真相如何,我們自然會調查清楚,如果……”
“沒有如果了。”
少女打斷了他的話,臉上也被風吹得沒有一絲血色。
她垂下眼簾,語氣輕輕地消散在風中,宛若一聲喟嘆,“太遲了,大公子。”
“沅沅!”
緊跟着趕上來的是爬山爬到臉色發青的三公子寧珈和弱雞到爬上山後喘氣喘到說不出話的二公子寧瑕。
當然,寧珈臉色發青也不一定是爬山爬的,被氣得可能性會更大。
沅沅看到寧珈,心說最可氣的就是這個狗男人了。
要不是他在她臉上點痣,還強行給她做了個半永久眉毛,她也不至于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說啊,不管是原書裏的炮灰沅,還是現在的沅沅,都和這位寧三公子的命運有着密切的關聯。
沅沅決定把自己精湛的演技最後一次貢獻給這群人。
她擦掉臉上被風吹出來的生理性淚水,朝寧珈道:“三公子,沅沅答應你的事情待會兒就要做到了。”
寧珈臉色愈發僵硬,仿佛從她的表情裏猜到了什麽。
“沅沅,你該明白……我沒有那個意思。”
沅沅搖頭,“不,我說過,我答應過三公子的事情,一定會做到。”
“三公子不相信嗎?雖然你只喜歡自己的妹妹,但你應該也不是一點心都沒有的人吧?”
“沅沅曾經喜歡過你的,不也正是因為這點,你才會拿捏住她……”
沅沅回憶的是書裏的沅沅,那個愛慕虛榮被人反複抛棄永遠攀不到高枝的炮灰沅沅。
寧珈無情的利用變相加劇了炮灰沅針對寧蘭楚的念頭。
當然,本質還是她自己壞,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她為數不多的真情裏,她确實是喜歡過寧珈的。
然而落在這群人耳中,少女口中将自己用“她”來指代,就更像是某種告別之前跳脫出自我的蒼涼。
寧崖看着她孤伶随風搖晃的身影,心中愈發動搖。
難道真的是他冤枉了她……
一旁寧瑕将将喘勻了氣,一把拎住了寧珈的襟口,怒道:“你對她說了什麽?!”
寧珈的目光卻直直地盯着沅沅,心中卻反複否認她的企圖。
他不信……她那樣愛慕虛榮的女人,怎麽會真的喜歡過他。
又怎麽會為了他的一句話,做的這麽絕?
因為就算她真的害死了楚兒,在二皇子的庇佑下也一樣可以安逸度過餘生,不是嗎?
沅沅說完就懶得再給對面的人半分眼神,低頭對寧蘭楚道:“寧蘭楚,你不是一直覺得我妒忌你,陷害你,還想頂替你的功勞是不是?”
“那我現在就用我自己的死,來證明自己的清白,你覺得可以嗎?”
少女的最後一句話,瞬間驗證了旁人的猜測。
所有人幾乎都感到不可置信。
她是瘋了嗎?
她一心一意抱住二皇子的大腿,不就是為了眼下的榮華富貴,以及如二皇子那樣尊貴的權勢與寵愛?
即便是放在一個普通人的身上,那也完全沒有必要為了自證清白而放棄這一切甚至是自己的性命……
寧蘭楚亦是噙着淚珠,搖頭道:“沅沅,你……你別這樣。”
“你雖然有錯,但罪不至死呀。”
她的話音剛落,山底下的最後一波人将将趕到。
穿着黑色鐵甲的士兵分開了兩列,将這面積窄小的山路幾乎占滿。
風寒未愈的二皇子身上緊緊裹着黑色鬥篷,單單露出了蒼白冰冷的下颌。
侍衛首領範湍走向衛國公府的人,強勢命令他們都退下。
“這裏人太多了,會吓到沅沅姑娘。”
雖然光看現場,被吓到的顯然是寧蘭楚多一些。
衛國公府的人亦是想要拔出佩劍相對,然而卻被寧崖阻止。
寧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沅沅。
他并不希望少女真的犯下沖動。
在二皇子的勢力範圍之內,寧崖只能帶着寧瑕寧珈還有其餘人等暫且退讓。
山上瞬間空蕩出了大片面積。
沅沅有些看不清少年的身形。
但很顯然,郁厘涼才是她最終的考驗。
少年不徐不疾地朝她走來,目标從一開始就清晰無比。
然而沅沅卻急忙道:“你要是靠近,我現在就跳下去。”
少年的腳步霎時頓住。
“從現在開始,你要先聽我說完,不許打岔!”
因為她怕自己等一下真的會忍不住哭出來,就說不好臺詞了。
“我知道一個秘密,知道許多年前有一個小女孩給了小男孩半個饅頭,殿下一定以為那個小女孩是我,所以才一直想要把玉佩給我吧?”
“但其實不是的,真正給殿下半個饅頭的人是寧蘭楚。”
寧蘭楚驚愕擡眸,“沅沅?”
“寧蘭楚,但凡你自覺地把玉佩拿走,你把這件事情說出來該有多好……”
沅沅想,寧蘭楚起初也許是真的出于善良的目的才不肯說,但她的善良是表演給她自己看的,滿足了她自己的需求,卻給沅沅帶來了深深的困擾。
至于沅沅自己就算知道,也不能說。
因為她如果不是當事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這件事情。
以少年對她無條件信任的傻乎乎,搞不好會覺得是她瞎編的同時,還會得出一個等式。
比如半個饅頭的事情只有小女孩知道,而沅沅恰好也知道。
結果可以得出小女孩就是沅沅這種傻瓜等式。
可現在說卻又不一樣了……
沅沅問寧蘭楚:“你告訴我,你喜歡吃的東西是什麽?”
寧蘭楚茫然不解,“我……我喜歡吃石榴糕,桂花糖,還有……魚。”
沅沅終于忍不住朝少年看去。
“殿下聽見了嗎?”
石榴糕,桂花糖,還有魚,昨天沅沅考驗少年的問題,正确的答案卻都是寧蘭楚喜歡的東西。
沅沅想到這裏就更想哭了。
說好只保住自己的小命,只管狠心當個渣女,不去管別人的死活的。
可她還是沒有忍住,自己給自己挖坑埋了那麽多的伏筆。
她那時候想,如果她僥幸沒有走到跳崖這一步,那她不說出來,他也不會知道。
可如果真的這麽慘,走到了絕路,那剛好,就當成全了少年,讓他在解毒這件事情上也不要再那麽抗拒了。
“還有,我給殿下那麽多的山楂糖,還要殿下每天都吃一粒,其實……也是騙了殿下。”
“那個糖會蠱惑人心,你可以仔細回憶一下,是不是越吃就越容易産生出喜歡我的錯覺?”
她一字一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
他回去也要記得把糖都扔了才是。
“在戒了糖之後,可能還會有一段時間受到影響,但時間再長一點就會恢複正常……”
但具體多長,沅沅以前其實也沒談過戀愛分過手,沒有這方面的經驗。
如果她現在手邊有一部手機就好了。
有手機她還能發帖問問大家,談戀愛分手後多久才能走出來忘掉前任,她也好給少年掐個時長,更好的說服他。
沅沅努力說完這些謊話,從始至終都不敢去看少年的眼睛。
她害怕那雙像夢裏一樣的眼睛,毫無任何情緒的黑眸,充滿了冷漠與生人勿進的冰冷氣息。
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冰天雪地,寒窟深淵。
那樣的少年,幾乎無法想象出他會為了一個少女放落近千盞孔明燈,無法想象他會主動擁抱任何溫暖的東西,更無法想象他會低下頭去,不厭其煩地向一個少女索吻的情景。
她不喜歡吃石榴糕,不喜歡吃桂花糖,也不喜歡吃魚。
她甚至告訴他,就連他喜歡她的感覺都是假的。
她将他騙得這樣的徹頭徹尾。
一直垂着眸的郁厘涼眼睫輕輕一顫,終于微啓了那張毫無血色的唇。
“沅沅……”
沅沅周身霎時一僵。
夢裏帶着沙啞的嗓音響起,在這一刻,夢與現實仿佛混淆在一起了。
但沅沅比誰都清楚,夢裏的一切才是為她設置好的真正劇本。
而眼下的一切,只是她的垂死掙紮。
這次眼淚終于忍不住湧了出來。
沅沅張開嘴,讓自己聲音努力從幹澀發哽的嗓子裏傳出來。
還有最後一句臺詞,她就可以結束了她的表演。
“我知道……”
“你選寧蘭楚。”
沅沅動了動手指,寧蘭楚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意圖,豁出了全身的力氣猛地往後掙脫。
“殿下救我!”
然而臆想中的迫害并沒有到來——
沅沅松開了繩子的另一端,她一腳踏空。
身後,是萬丈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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