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入池

只有整個身子完完全全沒入水中之後，林楓才真切地感受到池子裏的水究竟有多燙。他全身上下被熱水包圍着，熱浪從他身邊翻湧而過。

林楓感覺自己如果動作不快一點，遲早就要被煮透了。還沒游出多遠，林楓已經覺得自己有些受不住水溫了。熱水不斷刺激着他的眼睛，但他又不敢閉上眼，生怕撞上旁邊的石頭。

他咬緊牙關，盡量讓自己不要在意水的溫度，專心致志地朝着腰帶的方向游去。此時他只能默默地祈禱江漳在岸上能夠把好風，并且自己的速度足夠快，不要被下一次來的宮女抓個正着。否則他真的是在熱水中涼個徹底。

林楓憑着印象悶頭往前游，他發現浴池竟然是一種漏鬥形的結構，四周的水很淺，才到他的腰部，而中間的深度讓水幾乎把他整個人都湮沒了。林楓不敢掉以輕心，他沒敢落腳踩在水底，他擔心水底有一些什麽說不清楚的東西一不小心就要了他的命。

幸好他的方向感不錯，沒過多久一抹紅色的影子在影影綽綽間逐漸出現在林楓眼中。林楓心中一喜，加快了手腳。

林楓見距離差不多了，伸手去抓紅腰帶，由于林楓的動作，四周的水被他攪動了起來，紅腰帶在水中左右擺動，這給林楓增加了很大的難度。他在水中不停努力地伸手去夠那條腰帶，同時也在留心岸上江漳的動靜，以便及時游回岸邊。畢竟這一次取不到還有下一次的間隙，他現在一定要以穩為主。

林楓覺得如果不是在水中，他現在一定已經滿頭大汗了。

功夫不負有心人，林楓的指尖終于在某個瞬間碰到了紅腰帶。他手指一鈎，總算是把紅腰帶攥在了手中。他看了看四周，找到一處好下腳的地方，猛地向後一蹬，把紅腰帶從池底拔了出來。

林楓整個人在反作用力下向後一仰，好在是在水中，他很快就穩住了身體。但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整個浴池就突然發出了一聲震耳欲聾的崩塌聲，浴池的地面劇烈地顫動了起來。

什麽情況？

林楓心裏一突，他看到浴池周圍的石壁不斷有碎石掉下來，随着震動的頻率和劇烈程度不斷加劇，池壁上甚至有大塊的岩石從一旁滾了下來。幸虧林楓反應及時，他往旁邊一躲，總算是沒有被砸到。

石頭砸在池底，整個地面又是劇烈地一顫，石頭落地的瞬間激起了一抔泥漿。林楓心有餘悸地看着剛剛被石頭砸出一個淺坑的地面，咽了咽口水。

這剛剛要是砸在自己身上，林楓覺得此時的他已經可以用來糊牆了。

況且江漳還在岸上等着自己！林楓雖然不清楚現在岸上究竟什麽情況，但是根據他水底的情形來看，岸上估計也不容樂觀。

他不敢再浪費時間，立馬往回頭游去。

整個鴛鴦池仿佛陷入了一種扭曲的狀态，林楓雖然沒有着地，但是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地面在不斷地極度誇張地上下起伏，形成一種巨大的波浪形。整池的水在震顫中不停地翻滾湧動，巨大的沖擊力讓林楓在水中的行動變得異常困難，他感覺自己被水波不停地推擠着，很難保持原來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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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林楓還發現了一個非常要命的事實——

池子裏的水溫在不斷升高！

他明顯感覺，湧來的水波一陣要比一陣熱，他甚至已經開始有些頭暈，呼吸也連帶着急促和困難了起來。他在水下可以很清楚地聽到自己加快的心跳聲。

這是長期處于高溫環境下脫水的征兆。

林楓伸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讓自己繼續堅持下去。他已經可以看到飄在浴池邊緣的蓮花燈在水中的倒影，這意味着岸邊離他并不遠了。

再堅持一下！

突然間一個巨大的水波徑直朝他湧來，整個池水由于地面的翻動形成了一個巨型的漩渦。換作平時林楓還算可以輕松地躲開，可是此時他已經真的沒有力氣了。他和水波面對面撞上，林楓感覺手腳一軟，整個人被水波掀翻。

與此同時，他感覺系在自己腰上的那根繩子被水流沖開了，但是他已經顧不上那麽多，連忙先把腰帶纏在自己的手腕上，死死地綁在手掌上。

在水中翻了幾個滾之後，他迅速伸手死死地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同時捂住了嘴。這時候千萬不能出于本能張嘴和呼氣，否則就真的沒得救了。

林楓被迫随着熱浪在水中翻滾，在水波的推擠下逐漸失去了方向。無數的小石子砸在他的身上，那種擦痛讓林楓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麽辦？

就在林楓用最後的一絲理智試圖自救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周圍有東西落水的聲音，随後他感覺自己的腰間重新一緊，好像有什麽東西攬住了自己的腰。随後他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向上托起，很快他的頭就重新露出了水面。

新鮮的空氣讓林楓近乎快要缺氧的大腦重新運轉了起來，在幾秒中的失神後，他的視力再次清晰了起來。

是江漳。

此時江漳已經把頭上的假發摘了，他緊緊地抿着嘴昂起頭，頭發由于被水打濕了，劉海貼在了額前。江漳一手攬住林楓的腰，托着他硬是讓他露出了水面，一手在水中不斷劃動，帶着林楓朝岸邊游去。

既然已經緩過來了些許，林楓也主動開始劃動自己的手腳，幫着江漳一起游向岸邊。

兩個人一起發力，他們終于沒有再被水浪頂翻，很快就在岸邊找到一塊足以作為支撐點的岩石。

池邊的水淺，江漳很快就找到一個落腳點站住了身，他一伸手，竟然把林楓整個人抱了起來。他的力氣似乎并沒有因為剛剛在水下的游動而減小，他用盡全力把林楓舉得很高，讓他能夠順利上岸。

等确認林楓上了岸之後，江漳才用手臂在岸邊的石頭上一撐，整個人從池水裏騰出，爬上了岸。

林楓翻身上岸後，在由于脫力，他在岸邊的草叢裏打了一個滾。他四仰八叉地癱軟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喘息着。他平穩了呼吸後，突然想起什麽，立刻擡手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

還好還好，腰帶還在。

江漳在翻上來後也在慣性的作用下滾到林楓身邊，和他躺在一起。林楓側臉看了他一眼。此時的江漳渾身都濕透了，頭發亂糟糟地比起原來的那種潇灑高冷，現在江漳的樣子确實是狼狽的很。

江漳似乎察覺到林楓在看他，他也側過頭，對上了林楓的目光。兩人的臉不過咫尺之間，林楓甚至可以感受到江漳的呼吸。在觸碰到他目光的瞬間，林楓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間一跳，立馬別開了頭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

江漳對林楓刻意的動沒有任何反應，他也扭過頭，支起身子坐了起來。他抹去臉上的水，道：“活着？”

林楓原本醞釀好的感謝被江漳短短的兩個字瞬間打得煙消雲散。他沒好氣地白了江漳一眼，哼了一聲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林楓想起了什麽，噌地一下從地上坐起來：“你不是不會游泳嗎！”

江漳：“我有說嗎？”

你沒有嗎！林楓很想揪着江漳的領子戳戳看他的心到底是什麽做的。但是林楓忽然意識到。

他好像真沒有……

江漳直接無視了林楓起得發青的臉，他起身，朝林楓伸出手，想把他拉起來。

林楓看了一眼江漳伸過來的手，擡手啪的一聲打在他的手心上，自己撐着地板掙紮着爬起來。之前在水中被波浪推來推去導致有些頭暈，但是實際上也沒耗費什麽力氣，所以林楓也只是踉跄了一下，就站穩了身體。

江漳并不介意林楓的反應，他很自然地把手收了回來，轉頭看向四周。

地面并沒有因為林楓離開浴池而停止晃動，反而顫抖得更加劇烈。一旁稍微細一點或者長得高一點的柳樹甚至倒在了地上，碎石和塵埃掉落了一地。

整個鴛鴦池已經基本淪為一片廢墟，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林楓問道：“地震？”

江漳：“應該不是。其實剛剛你從水裏把腰帶拔出來的時候，原本朝這邊走過來的無頭宮女突然間就回頭逃走了。”

無頭宮女！

林楓差點把這一茬給忘了，他轉頭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實再也沒有任何鬼魂出現。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發現自從遇到江漳之後，這個人的存在好像把他的整個思維都打亂了，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能被自己忽略了！

看來他是真的被江漳氣的不輕。

就在林楓想要細問剛剛岸上究竟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原本飄渺的歌謠聲突然一止，一聲凄厲的哭嚎聲劃破天際，緊接着，遠處傳來了唱戲的咿呀聲。林楓眯了眯眼，他總覺得這個曲調非常的熟悉。

咿呀聲伴着低低的哭泣聲，由遠及近，林楓根據聲音的大小判斷，聲源應該正快速的向着他們所在的方向移動。

林楓和江漳對視一眼，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就看見鴛鴦池的入口處出現了一抹紅色的身影。身影移動的速度遠遠比之前追他們的鬼魂要快的多，不過一轉眼的功夫，就已經逼到了他們的面前，不過幾米的距離。

林楓看着身影在濃霧中變得愈發清晰。

逐漸地，林楓看出了那道身影真正的樣子。

是一個穿着紅色長袍的女人，女人的頭發很長，一直順着背部披散下來，和衣袍一起拖在地上，黑紅間仿佛在地面上拉出一道血痕。林楓看不清她的臉，她的臉被發絲的陰影遮蓋着，蒼白的皮膚竟然看不出一點血液流動的痕跡。

這張毫無生機的臉在林楓眼中不斷放大，占據了林楓的全部視野。

林楓腦中突然閃過一個畫面，他瞳孔一縮。他終于知道為什麽他在看到莺燕戲服的時候會感到熟悉了。

——他見過這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