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撒嬌
“天界帝女?”夏無心一愣, 總覺得這稱謂在何處聽過。
門外的魏一犁又開始大聲叫喚,蘇斜月不再多說,責備地制止了還想繼續刨根問底的夏無心, 在她頭上拍了拍,便起身去開門。
只是開門前, 她腳步頓了頓, 對着眼前的門栓停留了半刻,掩蓋住了眼底的思緒。
夏無心本以為此次回來會好好挨一頓打, 誰知一連等了幾日,夏春秋都仿佛沒發生過這件事似的, 并沒有找她的麻煩。
平逢山弟子少,故而每次修煉幾乎都由夏春秋親自掌管, 偶爾才是大弟子燕橋, 夏無心就算再不敢面對夏春秋, 也避免不了見他。
而且每隔一段日子, 夏春秋都會找不同的弟子單獨教授仙法, 這日算是輪到了夏無心。
去修煉前, 夏無心特意換了一身灰藍相間的舊衣衫,免得像往日那樣,穿着師姐縫制的好衣裳挨打,回來時總得心疼一番。
仙雲殿, 燃着袅袅沉香, 白日的陽光透過殿門湧入, 将大殿照得亮堂一片,夏春秋正盤膝坐在殿中, 左手拿着一串紅玉珠, 右手擺成蓮花狀, 面前擺着一盞涼茶,似乎已等待多時了。
夏無心在門外挺了挺胸,然後大搖大擺走進去,象征性地彎腰,張口道:“見過師尊。”
在這種容易挨打之時,她覺得自己還是稱呼他為師尊更合适。
夏春秋右手微動,然後緩緩睜眼,卻并沒看夏無心。
氣氛十分凝重,過了好一會兒,夏春秋才終于開口,帶着一絲詫異:“你何時升了半仙?”
夏無心低眉順眼地如實相告。
夏春秋聽完,指尖轉動珠串的速度加快了些,思忖着什麽,沒有言語。
“為父知道,這些年,你心裏一直有怨氣。”他忽然嘆息一聲,隐藏在濃眉下的眼睛直視着夏無心,将夏無心看得心頭一跳。
“你先不用開口。”夏春秋繼續道,“我對你向來疾言厲色,你有怨氣也是應該的,往日看你年紀小,不敢同你透露,如今也是時候該提點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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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看出來,你雖有天資,可總想和我對着幹,于是在修煉上不下功夫,我不怪你,反正我也從不求你真能成仙,唯一的願望,便是你能做個常人,莫要入了歧途。”
夏無心被他說得一頭霧水,擡眸問:“弟子不明白。”
“你只需記得自己與常人不同,正如有些人天生就帶着惡念,稍有不慎,這惡念便會讓你堕身成魔。往日我處處小心,嚴加管教,就是怕你誤入歧途。”
“但是這些日子我發現,你長大了,我無論再怎麽努力都不能将你護在這平逢山裏,所以今日必須要告誡,無心,你是我親手造的孽。”
夏春秋說到這裏,似是有些不忍,手裏的珠子不再轉動,反而捏出了絲絲裂紋。
“若是有一日,你顯露出了一點點的惡念,我便會趁着山河未曾動蕩,親手了結你。”
此話一出,夏無心立刻毛骨悚然,忍不住後退兩步,不可置信地盯着夏春秋。
親手了結她?
夏春秋看着夏無心黝黑的眼眸逐漸變紅,手中的珠串徹底碎成了粉末,落了一地,他長嘆一聲,移開眼神,看着眼前的茶杯。
一切都是他的錯。
或許從一開始他便不該心軟。
夏春秋何時離開的,夏無心不知道,她只覺得整顆心又疼又酸,不知是因為自己的爹對自己說出這般話語,還是對自己未來的擔憂。
她忽然記起自己在海底捏斷女王脖子時的暴戾,或許夏春秋說的并不假。
眼睛酸澀了許久,夏無心伸手一摸,還是一滴淚滴也無,她煩躁地将手在衣衫上蹭了蹭,轉身大步出了仙雲殿。
“走前也不先将今日的仙法教給我,說話也不說明白!”夏無心一路嘀咕着,難掩郁悶。
她一路想着心事,腳步卻也沒停,漫無目的地在山中溜達,正值巳時,山中沒什麽人,更襯得人心空蕩,夏無心一路往僻靜地走,沒一會兒,面前就撲面而來一陣花香。
她這才擡頭,原是不由自主的,又走到了宋逾白的竹屋。
“今日她應當不在授課。”夏無心自語道,然後衣擺一扯,大步邁進了花叢中。
還沒走幾步,便聽得一聲嬌喝:“你這登徒子,怎麽又來叨擾先生!”
夏無心擡頭,便見個頭矮小的阿醉拎着羅裙,深一腳淺一腳地從花叢中蹀躞而來,手裏拿了個小巧的竹籃,籃中放了幾多不知是什麽的花,正開得熱烈。
“看來宋逾白在屋子裏,多謝。”夏無心朝她颔首,便腳尖輕點,越過了大片花叢,從阿醉頭頂飛過。
阿醉連忙仰頭,指着夏無心,氣得跳将起來。
“對了,你拿着籃子,在做何?”夏無心輕飄飄落地,回身好奇道。
“先生最近心火大,要喝栀子花煮的水。”阿醉沒好氣地伸手吹了吹籃子上的灰,不再搭理夏無心,繼續低頭尋覓着栀子花的蹤跡。
夏日已深,剛開的栀子花并不是那麽好找。
夏無心摸了摸下巴,忽然踮着腳尖上前,一把将她手中的花籃奪過,笑道:“阿醉姑娘,你看這天氣炎熱,你臉頰嬌嫩,當心被曬脫了皮,不美了怎好?”
阿醉見籃子被她搶去,本想發火,但轉念一想,連忙嘟唇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幾日日頭猛烈,她日日出門,确實黑了不少。
夏無心見她聽進去了,便伸手将她拉出花叢,笑眯眯地說:“我是半仙,我不怕太陽,你快去陰涼處休息,我來。”
阿醉被她扯着,半推半就地走了幾步,狐疑道:“你個登徒子,別是又打着什麽壞主意。”
“連宋逾白都不說什麽,證明她不讨厭我,你忙你的,我替她熬什麽水。”夏無心伸出掌心左右搖擺,笑得狡黠。
阿醉上下打量她一番,最後還是對烈日妥協,遮着頭頂跑到了樹蔭下。
夏無心嘆了口氣,又瞧了瞧手裏的花籃,認命般蹲下身子,在一大片灌木中尋找着花瓣的蹤影。
“夏無心啊夏無心,你都不曾給師姐這般費勁地泡過茶,卻對她宋逾白這般殷勤。”夏無心一邊撅着去夠遠處的花,一邊喃喃自語。
手中的小花籃很快就滿了,她這才扶着腰,這阿醉的指引下找到了廚房,打水将花瓣煮上。
想喝去山下買些茶不就得了,還偏要自己摘,也不知道這樣煮出來的栀子花,還有沒有清火的功效,夏無心一邊腹诽,一邊将滾燙的水倒進茶壺,險些燙了手。
一路小心,滿頭大汗地拎着茶壺,夏無心總算是叩響了宋逾白的房門。
“進。”輕靈的嗓音響起,夏無心聽見這聲音,方才一直沉悶的心情終于和緩了些,于是蹑手蹑腳走進去,回身将門關上。
屋中隐有涼風,書卷淡淡的紙味混合着清香,充斥了周邊的空氣。
宋逾白正端坐在桌案前,面前放着些紙張,發絲垂落在桌上,青衫微動。
夏無心第一次見宋逾白穿青色的衣服,顯得清雅了不少,原本精致到冷淡的眉眼也被襯得溫和,聽見聲響後,雙目微擡,眼波滑過夏無心手中的茶壺。
“怎麽是你。”她稍稍有些訝異,随手拿了個冊子,将面前的紙張擋住。
“今日不用修煉,便來逛逛。”夏無心咧嘴,笑呵呵道。
“那是什麽?”宋逾白纖指微擡,朝着茶壺點了點。
夏無心見她沒有趕她出去,心中更是雀躍,幾步上前,将茶壺放下,然後伸手拿過宋逾白手邊空了的茶杯。
“方才看見阿醉在給先生摘花,便幫了幫她。”夏無心一邊倒水,一邊說着,誰知手一抖,撒了一些在手背上。
嬌嫩的肌膚一下子便紅了一塊,但夏無心卻像是感受不到疼一樣,一眼都沒看。
反而是宋逾白眉頭微皺,而後嘆了口氣,蹙眉道:“你這笨手笨腳的毛病,往後須得改。”
夏無心哦了一聲,将手藏在背後。
宋逾白沒再說什麽,将白瓷茶杯拿起,吹涼後,檀唇湊上前,細呷了一口。
眉頭皺得更深了。
“你摘的什麽花?”宋逾白沉默了一會兒,擡眸問。
夏無心見她這副神情,連忙拿過茶杯聞了聞,熱氣中透着一股子沁人心脾的花香,沒什麽不對的,便道:“同阿醉采的一般,白色的,這麽大。”
一邊說,一邊比劃。
見比劃不出來,索性從袖子裏掏出兩朵,遞給宋逾白:“喏,就是這種。”
宋逾白沒接,光是掃了一眼,便伸手搭在額頭上,遮住略帶無奈的眼神,淡淡道:“這是狗牙花,不能作茶。”
夏無心看着手中潔白的花朵,讪讪摸頭,好一陣心虛。
“罷了,沒什麽事,便走吧。”宋逾白似乎不太想和夏無心過多接觸,張口便下了逐客令。
只可惜她面對的是夏無心,好像沒聽見似的,膝蓋一扭,便坐在了桌案邊,低着腦袋道:“我哪都不想去。”
宋逾白見她這麽不聽人話,心中愠怒,剛想言語,便見夏無心眼睛擡了起來,眼眶通紅,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
雖然眼中無淚,但是她本就生得清秀,粉唇一咬,便楚楚可憐。
宋逾白呼吸一滞,便是有萬種不滿都噎在了嗓子眼兒。
“先生……”夏無心将平日裏在蘇斜月面前才會擺出來的嬌聲嬌氣的姿态,用在了宋逾白身上,将尾音拖得極長。
宋逾白喉嚨微動,将眼前被風吹起一角的紙張抹平,心生不忍,罷了,無論她平日裏再怎麽為非作歹,也畢竟還是個小丫頭。
夏無心見她不再趕客,便轉了轉眼珠,用手撐着桌子往她身邊蹭了蹭,雙手閃電般環住她手臂,身體歪着,屬于少女的輕盈的身體,一下子全靠在了宋逾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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