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情不自禁

“那如果我喜歡, 先生會如何?”夏無心忽然道,随後淩波輕步,攔在宋逾白身前。

少女眼睛晶亮, 不像是玩笑。

宋逾白沒想到她會反問回來, 竟覺得鋒芒在背, 想要開口, 又不知如何回答。

夏無心見她不言語, 便又換了種說法:“那先生之前數次拒絕,真的是因為對我無意, 還是因為些亂七八糟的理由?”

宋逾白只覺得一陣濁氣悶在心頭, 一顆心燒得厲害,始終被夏無心攥着的手掌也變得濕浸浸的, 使得肌膚相碰的觸感更為鮮明。

她忽然轉了轉頭, 發梢翩然,意有所指。

夏無心順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濃眉微豎,沖着正拼命壓抑自己氣息的魏一犁瞪了一眼, 後者早就覺得氣氛不對,于是解放一般拔腿狂奔,身影消失在夜色下。

畢竟自古以來, 知道太多的人, 大抵會被滅口。

沒了別人在場,宋逾白緊繃的心弦才放松了些, 于是垂眸,語氣淡漠:“不知道。”

三個字說得理直氣壯。

夏無心聞言, 抿唇笑了, 鼓脹的喜氣漸漸蔓延, 畢竟對面的人是宋逾白,她若是真的對她無意,大可以冷聲拒絕。

可她說不知道,而且說的時候,軟軟的手掌微微蜷縮,像是什麽受驚的動物。

夏無心方才的那些情緒早就煙消雲散,站在她面前的,不再冷靜的,擁有七情六欲的宋逾白,也比往常還要可愛。

她忽然松開宋逾白的手,垂頭抽掉別着發絲的簪子,青絲傾斜而下,随後左右晃腦,将擋臉的頭發甩到耳後

初秋還有蟬聲,如心跳一般喳喳嗡鳴。

夏無心雖一身勁裝,可這發絲垂下,眼波流動,粉唇飽實,嫣然淺笑,端的是個俏麗少女,宋逾白不知此舉何意,卻還是忍不住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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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龐在夜色的掩蓋下,泛出淺淺的紅色。

“做什麽。”她開口道,負手幹咳。

夏無心看看她這副軟硬不吃的模樣,不禁發笑,俯身湊近,鼻尖距她不過一寸,歪頭道:“我不過是解了頭發,那日先生可是将衣衫都脫了個幹淨,你不能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宋逾白更是繃緊了身子,面紅耳赤:“我怎如你輕佻。”

夏無心心道宋逾白冷冷清清一個人,怎麽平白一逗,便紅得像個蝦子,她找到了逗宋逾白的樂趣,心裏更加喜歡,便有意不依不饒。

這時,半仙的優勢便盡數體現,她不過撥了個響指,宋逾白頭上的木簪便落入她手,比她還要柔順的青絲随即卷入風中。

宋逾白下意識要攏住頭發,卻不料夏無心大着膽子,竟直接将她手腕握住,左手翻轉,身後的木門吱呀洞開,二人便已經站在了漆黑的屋子裏。

宋逾白身後是牆面,夏無心便拉着她手腕,高舉着貼向牆體,與此同時,二人一同繃緊了身子,無縫相貼。

宋逾白被夏無心牢牢控制在身體和牆之間,只要一擡頭,便能和她嘴唇相碰。

“夏無心,你好大的膽子,我還算是你的師長,若被人看見,成何體統!”宋逾白被牢牢束縛住,真的動了氣,這姿勢是壓倒性的,她幾乎無法掙脫。

尤其是,夏無心的氣息噴灑在她耳邊,竟讓她體內一陣酥麻。

這種不争氣的酥麻感,比夏無心的大膽,更令人惱怒。

“沒人會看見。”夏無心說,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呼吸一樣,并不清晰,“既然先生是師長,也該知道,什麽是為人師表。”

“你什麽意思?”宋逾白一驚,目光擡起。

“我的意思是,先生對我做出那等事情,不考慮後果,很令我受傷。”

夏無心說着,忽然将另一只手放在宋逾白腦後,任由墨汁一樣的發絲流過她五指,随後,明眸一撇,泫然欲泣:“先生在我面前做出那等行徑,我稚嫩的心智受了何等的沖擊,若是以前,我還想着修不成仙,就去找個好兒郎,可是如今,我夢裏都是先生的身子……”

什麽叫夢裏都是她的身子?宋逾白聞言,像是一口血卡在了嗓子眼兒,方才的惱怒,全成了羞臊。

“夏無心,你知不知道何為羞恥,這種夢……”

她忽然說不下去了,下意識捂住衣襟。

夏無心忽然笑出了聲,随後将手松開,後退一步,二人之間的距離頓時擴大,清涼的風吹散了渾濁的燥熱。

燭火亮起,将桌椅板凳照得影影綽綽。

而對面的宋逾白,正慢慢收回手臂,清澈見底的琉璃眸子,映着一豆燭光,閃閃爍爍,霧霧蒙蒙。

她像是不太習慣忽然亮起的四周,揚手,用寬大的衣袖遮住眼,卻露了半張通紅的臉在外。

再然後,清瘦的身子推開夏無心,将門拉開,幾縷青絲融于黑暗,換來涼爽的夜風。

夏無心看着她落荒而逃,将手放在心口,那裏有什麽在跳,跳得她手腳發軟,方才低頭之時,她竟差點吻下去。

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而變為輕嘆,衆人說的喜歡,她都不清不楚,如今卻忽然明了。

或許情之一字,便是不自禁。

——————

那日夏無心,算是給了宋逾白答案,在這之後,她托人送過去的小玩意兒,宋逾白再沒退回。

不過除此之外,似乎也無甚別的進展,也或許是夏無心忽然日益忙碌,自從燕橋接手她後,她便再也逃不了修煉了。

燕橋具備了一個仙人全部的特征,便是滿腦子都是修煉,視萬物為糞土,唯有蘇斜月求情之時,夏無心才能喘口氣,歇一歇。

好在朱砂印結成,蟠桃宴的日子也慢慢臨近,一切漸趨明朗。

對于蟠桃宴,平逢山全門都十分重視,夏春秋特意從老友黃道仙人手中求了一批上好的金蠶白絲錦,給自己做了一身貴氣的衣袍,換下了他身上穿了幾百年的布褂。

能去的弟子也紛紛裁布縫衣,雖然比不上天界的浮華,卻也是整門的新氣象,大部分人都不曾出過山,便更不想在無數大人物面前丢臉。

就連蘇斜月,都給自己的法器貼了層蜀繡的扇面。

出發前往昆侖山的前一夜,衆人大多失眠,夏無心也不例外,滿腦子都是天界的瓊樓玉宇,阆苑仙閣。

好在這日她拉着蘇斜月偷宿在她房中,所以即便是輾轉反側,也不至于太過無聊。

床榻上堆着蓬松的棉被,夏無心整個身子裹在被褥中,只露出個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珠跟着蘇斜月的手轉。

蘇斜月坐在她榻上,一手拿着一塊亮藍色的布料,另一手正捏着針,在燈下縫補,一面縫一面搖頭責備:“你這整櫃子的衣衫,怎麽沒一件好的,也不知道是穿衣裳,還是吃衣裳。”

“這又不怪我,是它們不結實。”夏無心捂着耳朵嘟囔。

“是它們不結實,還是你天天像個皮猴兒?”蘇斜月毫不客氣。

夏無心嘆了口氣,湊過去細看,擺擺手道:“這不是好好的,只是破了個洞,明日補補便好,這油燈暗,師姐當心眼睛。”

蘇斜月盯着那拳頭大的洞,二人的嘆息聲交疊在了一處。

“早知道,我便提前給你做,也不至于讓你沒個好衣裳穿。”蘇斜月黛眉淺颦,為難地繼續縫補。

打個補丁,也不至于露出屁/股。

夏無心咯咯笑着,又鑽進被子,舒舒服服躺下。

門外的風又大了些,夏無心朝外面看了看,心道這秋日的風,當真如妖孽橫行,刮得像是要掀開地皮。

不過下一瞬,她便猛然坐起,豎着耳朵蹦下床,道:“師姐,有人來了,難不成是大師兄?你快躲起來,當心污了你名聲。”

蘇斜月被她這般言語逗得直笑,一掌拍向她後腦,嗔怪道:“不是大師兄,我出去看看。”

夏無心看了看只穿着單衣,還未曾束胸的自己,只得灰溜溜同意,重新鑽回被窩,小聲自語,這幾日被處處冒出的燕橋唬得有些慌了,只怕他心血來潮,半夜抓自己修煉。

蘇斜月走出房門,被肆虐的涼風吹得裹緊衣衫,美眸眯着,秀發紛飛,探頭往黑暗處看。

“來者何人。”她柔聲道。

一個纖瘦的身影出現在視線中,她披着個棉布的灰色披風,衣衫獵獵,長身玉立,臉出現在薄薄的光影下,淡漠又驚豔。

她看見蘇斜月,明顯愣了一瞬,随後雙手抓住披風的外側,五指泛白。

”宋先生?“蘇斜月訝異道,連忙側身,“快進屋,外面涼。”

宋逾白下了好大的決心來此,卻不曾想能碰見蘇斜月,不禁紅了臉頰,雙目不去看她,低低道了聲不必。

二人僵持了一會兒,蘇斜月才小聲開口:“先生半夜來此,是有什麽事嗎?”

宋逾白點點頭,又搖搖頭,掙紮了半晌,才從披風中,取出一疊布料,雖看不清是個什麽,但在門縫透出的光下,五光細閃。

她似乎不太敢去看蘇斜月,淡淡道:“這個,勞煩你給夏無心。”

蘇斜月接過來,那布料就像流動的,涼絲絲的光,觸碰時,說不出得惬意,她更為詫異,杏目微擡:“這,是先生做的?”

宋逾白沒有回答,只是道:“同夏無心說,是補償。”

“若是她不想要,扔了便是。”話音未落,她又開口補充,像是害怕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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