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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代明珠》(王道之曙光篇)作者:金吉

內容簡介:

你真是我的劫,我的美夢──

是誰?曾在她耳邊如此深情低語

為她築起金屋玉閣,費盡苦心地嬌養愛寵

只待獨占她的身,她的心,她的魂夢

膏粱錦繡,總能讓人連血海深仇都遺忘──

又是誰?一巴掌狠狠打醒她的迷夢

要她看清楚自己的罪孽

明氏一族沉冤莫白,含恨九泉

而她,卻只想躲在這份溫柔甜蜜中茍活于世?!

驀然回首,她抛下當初救了她又藏匿她的神秘男子

舍下對彼此的許諾,對未來的憧憬

只因繁華與溫存,情愛與美夢,她都不配再擁有

唯一能選擇的就是報仇雪恨,那才是屬于她的道路……

卻不料,當她化身為豔冠群芳的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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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美色迷惑權貴顯要,一步步實現複仇的計劃

那從未對她表明身份,也從未以真面目示人的情郎

竟挾着怒火與恨意出現,不顧一切地将她擄走──

暗月迷花深處,他曾經的溫柔憐惜已不再

只剩下被絕望與痛苦逼昏了理智後,毫不容情的孽與虐……

【“道歉啓事”金吉】

《鳳凰絕戀》書末所寫,泰平二十三年夏,明氏孤女明夏豔詐死後的第四年——這段其實有誤,看過編年史的應該都知道她是二十二年死的。

在寫系列稿時我手邊自己留着的每一本相關作品,向來都密密麻麻地貼着便利貼寫了注記(所以送不出手,哈哈。),只是很遺憾當時憑着随手寫下的筆記,過于相信自己草率的塗鴉,而把這段給寫錯了。

我震驚了好幾個月,百思不得其解向來相信的寫作習慣(随手抄筆記)會讓我犯下這樣的錯誤。

後來我持續地整理這幾年的筆記,感傷中不免又有些莞爾,原來不是做筆記有錯,而是錯在當時補的那筆塗鴉太過草率,要不我也整理不出整部編年史,在早期每一本書裏的每一條線索,我都還特地寫上密密麻麻的附注,附上哪一本第幾頁第幾行有哪些關聯線索呢。

我曾以為這件事打了我一巴掌,但我想它提醒我的是未來要更小心。

只能向各位道歉,也謝謝大家包容。

【序言 金吉】

大家好,我是金吉。歡迎在天下書庫閱讀網閱讀我的作品。

終于,不幹不脆,拖拖拉拉,我一邊跟腦海裏無數質疑的聲音拉扯,一邊解決了這個系列。(誰沒解決?你不知道金小吉的大絕就是櫻木花道傳授的嗎?看我的耳殼自動閉鎖!)

在我出道以前,我想做的事情很多,其中之一就是寫小說。我記得有一年我寫了一篇長篇小說自娛(請不要跟我要稿子,誰沒有過去?噴淚……),而當時我每每在自己不擅長、不拿手、或不喜歡的地方,停頓,或轉彎,最後就幹脆把稿子給舍下了。我在動筆寫〈王道〉的時候,其實就是一直在和過去輕易放棄的自己做對抗。

剛開始,我的想法其實很好笑,我想,不如趁年輕還有體力,把自己有一點想寫,但又最不擅長的東西寫一寫吧?那剛好也是我大病小病不斷的一年,二??九年吧?知道嗎?有一天晚上,我一個人病到連起床都做不到,當時自己住在外面,聽着夜裏不知哪一戶人家家裏吠個不停的狗吠聲,還有心情開玩笑狗狗是看到了什麽呢?要是我挂了,不知屍體何時會被發現哦?

那時我不想讓家人擔心,反正日子也過得下去,就是身體病着。

沒幾天,我老母打了通電話,她說,XXX,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不要騙我,我有感覺。

我狂笑。雖然現在想起來,眼淚掉個不停啊……

是啊,後來我就是這麽任性地想,在還能硬闖時掏空自己的極限吧,誰知道未來會如何?李安說實力和蠻力是有區別的,這些随着路越來越廣,越來越艱難,體會也越深,然而稚嫩如我只能傻笑,還沒有實力,當然要靠蠻力啊,不把每一分力氣都耗盡了去生出那一點卑微的成果,怎麽累積更多?

我這一生向來這麽自私又自我,我明白,那是因為身邊的人無私地愛着我。

謝謝你們。

更謝謝小編總是這麽盡心盡力地陪我一起磨稿子的不完美之處,更要向那些筆耕多年,仍然費盡每一絲力氣思考各種可能性的前輩致上最高敬意,人老了,不是心累了,就是體力沒了,一條路走一年,和走二十年,心境上總是不同的,那麽多人在感慨,好像就要窮途末路了,卻依然有那麽多人不願放棄,傻傻努力,總是讓我有點心疼。我想說,謝謝你們,辛苦了,我們一起加油吧。

我總想着慢慢磨吧,小螞蟻爬萬裏長城,爬不了全部,好歹可以爬個一千公尺吧(笑)。

其實我想寫的就是那些老梗,而我更想說的,不是鬥智陰謀,不是爾虞我詐,也不是王者之道,而是,神未曾應許天色常藍。(雖然我不是基督徒!)

人人都想要天下太平,但,那是理所應該的嗎?

那是理所當然老天應該賜給你的嗎?沒有戰争,沒有恐懼的世界,有時候我總不明白為什麽人們擁有得好似理所當然,不想改變世界,卻對這個順遂世界裏的不順遂變化抱怨連連,不願去争取,卻又對被剝奪的憤慨難平。

這個世界永遠無法被改變,涓滴細流的努力也可能會遭遇失敗,太平盛世也非理所當然,你願意永遠守護你珍視的一切嗎?你願意在你認為值得的道路上,永遠無畏無疑地前進嗎?

你選擇了一條路,義無反顧地勇往直前,人們給你掌聲,稱你為英雄,在

轟轟烈烈的進行曲中,一切努力都那麽有意義。可是如果有一天,掌聲消失了,溫暖沒了,風暴無預警地降臨,道路崎岖艱難,失敗帶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煎熬從來不肯停,甚至,你面臨一個可怕的、無情的大環境或敵人,消極和絕望的聲音環繞着你,當這時你還願不願意付出,願不願意努力,願不願意守住當初想守住的那一切?

你發現你走偏了,做錯了,跌個頭破血流,失誤比月球的隕石坑更大,你還願意站起來,再給自己一次機會嗎?

我也同樣不喜歡別人教我怎麽活,最讨厭那些好像很理智又很超然,他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的心靈指導。

老子想幹嘛就幹嘛,還要你來說!(丢滑鼠)

我只想說,不管你想做什麽,想守護什麽,想戰勝什麽,想彌補什麽,哪怕只是保持胸無大志的平凡生活也罷,去做一件大家都會嘲笑但你就是他媽很想做的蠢事也行(除了燒殺擄掠跟裸奔之外),就去跟阻止你的世界對抗吧!

去戰鬥吧!永遠再一次地相信你自己-沒有人給你掌聲,那麽請你自己為自己鼓掌;當世界背過身去,請你優雅而驕傲地為自己謝幕。在你拼得頭破血流,口吐白沬,四面楚歌也要往前走的那時,只有你自己,從頭到尾陪着你,再多繁華也給不了那時的你任何幫助,那些咬着牙的辛苦,只有你自己知道。

因為這就是你的王道。

雖然我是個後媽,不停地翻攪着他們的世界,也許是因為我相信這世間有太多無奈的事會是我們生命裏的大魔王吧?加農炮加核子彈都打不死的現實呢!再順遂的盛世都有陰影,但再無奈的世道,也有人傻傻地,不知道放棄地努力着,不是嗎?

最後我沒有讓明夏豔打敗她最想打敗的敵人,但是如果看過《芳卿無雙》的朋友,也許能明白,她終究做到了她父親當年赴京請罪以前,對她的殷殷期許——

好好活着,好好做人。

謝謝一路上陪我到這裏的所有人,喜歡我也好,不以為然也罷,批判支持都一樣,是你們讓我的王道不寂寞。謝謝你們。

最後,讓我們一起征服世界吧(大笑)!請支持一號金吉當選總統!

(喂!)

新系列——〈武林萌主〉。我任性地要求大家,再陪我征服這一段路吧!

哦耶!

【楔子】

最後一道封印破裂,

末日降臨般的力道,

驚醒千年夢魇。

是誰幽幽地笑了?

那笑聲,

在歷史長河中,

像鬼魅……

最後一道封印破裂,末日降臨般的力道,驚醒千年夢魇。是誰幽幽地笑了?那笑聲,在歷史長河中,像鬼魅……

☆☆☆ ☆☆☆ ☆☆☆

認輸了吧?何必自讨苦吃?

牙人的鞭子差一步就要甩到她臉上。她情願它甩到她臉上,但那些豺狼當然不會這麽輕易毀了一個上等的“商品”,他們只想讓她吃吃苦頭,受點教訓,然後聽話些,在他們找到肥羊買主前別惹麻煩。

那是戰争結束後的第一個深秋,她十四歲。

明夏豔的記憶裏不曾經歷過這麽寒冷的秋,但恐怕如今普天之下這麽想的只有她。

與炎武漫長的七年戰争終于結束了,大家都盼着今年過個好年呢。趁着第一場雪還沒來,路上行人忙着為即将到來的冬天做打算──做生意的,務農的,勞動的,更加努力地幹活兒。戰後百廢待興,一切就像新苗等待破土而出那般地蘊藏許久不見的生氣,完全不見深秋的蕭瑟。

那讓她覺得更冷。

年輕的明夏豔,胸臆間的憤怒正像烈焰灼燒。世人怎能漠視旁人的苦難繼續過自己的好日子?太過年輕,而且出身名門,曾經是金枝玉葉的她,不能理解、無法原諒。

明氏一族秋後問斬。就是今天了,奇?終究沒有出現,近日人們都在聊着這個轟動全國的刑案,去年戰争結束之前,炎武一支軍隊突破北方重要隘口,兵臨位在北方的羌城,羌城地勢孤絕,在毫無外援的情況下撐了九個月的太守不得不打開城門,迎炎武軍隊入城。

想不到沒多久,炎武天災日益嚴重,好不容易奪下羌城的呼日勒不得不退兵回北方。又過幾日,炎武戰敗退回他們的聖山,天朝終于得到遲來的勝利,皇帝對羌城太守明相梧陣前變節一事感到震怒,嚴判太守明相梧誅九族。

她的父親,明相梧,立刻動身前往帝都負荊請罪,乞求皇上開恩,讓他一力承擔後果,而她咬着牙,忍耐着這些加諸在身上的苦難,抱着餘燼般奄奄一息的最後希望,到今日,終于灰飛煙滅。

“聽說,右輔一派的大臣還在絕食,都幾個月了,但皇上心意已決……”那些竊竊私語,像幽靈一般飄進她耳裏。

明夏豔冷笑。

絕食?他們怎麽不??九個月挨餓的滋味?真的想救他們,何必到現在才惺惺作态?真的想救他們,一定有別的法子!一定有……

“羌城太守若能再忍個數月,也就不會是這樣了。”又一個嘴上功夫很能幹的發表高見:“羌城那位置尴尬啊,咱打了七年仗,軍隊都在前線,當時戰事又吃緊,調用軍隊是影響國家存亡的大事,唯一能救援的軍隊正死命和直直逼近天朝咽喉的另一支炎武大軍作戰,你是要調軍隊去救一城人,卻讓整個天朝淪陷,還是賭一賭炎武的天災惡化,他們自動退兵?要是有多的軍隊,會不派到前線去和炎武戰個你死我活嗎?”

“嗳,那也用不着判個滿門抄斬嘛……”一個女人家小聲地道。

“女人家懂什麽?”那女人的男人啐道,衆人也紛紛噤聲,好似怕隔牆有耳似的,不再讨論這個話題。

女人家懂什麽?明夏豔氣憤地想,她還真的不懂!再忍個幾個月?說得容易!

行刑這一日,明夏豔一反過去的安分,格外的焦躁,看管她的牙人們只道她難管教,反正他們擅長各種不傷到貨品賣相的處罰方式。他們不知道她的身份,只知道她是老板前陣子剛從北方買下來的好苗子,特地帶回帝都,這樣難得一見的标致姑娘,在帝都這樣的大城市才能賣到好價錢。在這一行,他們可以算是全國最有規模的,有些淪落到他們手上的孩子,一看就不是出身卑賤,最好能帶到遠一點的城裏再做買賣,他們把人口販賣經營成全國性的、有組織的行當,就算不在這一行,誰都知道,要買最好的人力,找姚婆子就對了。姚婆子不只是他們老板的稱呼,俨然是他們的“商號”了。

行刑日在今日,是大國師看好的日子。午時一到,羌城的刑場裏,劊子手會将她在這世上的所有血親斬首處置。

那麽到時候,她就只剩一個妹妹了,天地間只剩她們姊妹倆,孤苦伶仃,而她最終的命運,卻極可能是成為某個富人的玩物,或者更悲慘,淪落青樓!

為什麽流落至此?

經歷了圍城九月,見證骨肉相食的慘劇,明夏豔已不再是只知道琴棋書畫、風花雪月的大小姐,所以當她發現,受了奶娘所托而收留她們姊妹的老夫婦原來欺騙且出賣了她,她也沒有就此放棄希望。

老夫婦告訴她有機會救出父親,苦苦盼着父親平安的她輕易地相信了,一個人随着他們出城,在那兒等着她的卻是人口販子。

對不住,大姑娘。你的年紀和你的容貌,根本瞞不住啊!我們……也是無可奈何,戰争這些年,我兒子走了,炎武軍隊一來,剩下一點值錢的也都搜刮去了,我們日子過不下去……至于你妹妹,我們好歹不會苛待她。

那當下,她把心一橫,思量着老夫婦說的也沒錯,她就算躲在城外,也只會引來側目,她們姊妹的身世瞞不了太久。如果只有青兒一人那還好辦,她畢竟還小,扮成男孩兒,或謊稱老夫婦收養來的,都好過跟她在一起。她太顯眼了,年紀是,容貌也是,言行舉止更是騙不了人。

那牙婆一見了她,雖然本着生意人的精明頭腦,極盡能事地雞蛋裏挑骨頭,但仍是給了不錯的價錢。明夏豔知道自己的優勢,圍城以前,哪怕還在打仗,她也還未及笄,提親的王公貴胄們從來就沒少過。

不過,縱使吃過了苦,經歷了那些波折,她終究還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千金小姐;她竟然妄想跟着牙婆上帝都,把自己唯一的、僅有的希望,全用這麽荒唐的手段賭上了!

上帝都能幹什麽?

上帝都,絕對好過留在羌城,拖着妹妹一起死吧?起碼,她知道父親已經動身前往帝都向聖上請罪,說不定她能想辦法見到父親,父女倆再作商量。何況,她想老夫婦看在她賣身的銀兩份上,會好好照顧她妹妹。

她就那麽天真地跟着牙婆走了。

她盡可能地配合牙婆,為自己換到稍微好一點的待遇。然而這一切,卻在聽見明氏一族難逃一死的此刻,變得再也無法忍受。

逃吧!她絕不能淪為玩物,那會讓枉死的家族蒙羞!

但已屆深秋,她能逃到哪?她只是個弱女子啊!再說這些牙人把她看管得如此嚴密,她要怎麽逃?

認命或不認命,都不是容易的抉擇,兩種念頭在她心裏不斷地拉扯着,而無論怎麽想,似乎都是選擇“認命”好過些,畢竟她若要逃,能逃去哪?家沒了,親人沒了,她逃什麽?怎麽逃?

然後她想到青兒。

那兩夫婦都會昧着良心把她賣給牙人了,難道會真心對青兒好嗎?跟着姚婆子一夥人南行的這一路上,她終于真正見識到所謂“下等人”的百态。父親和奶娘不喜歡這麽稱呼那些人,總是對她們姊妹告誡百姓的疾苦──但原來事實不僅僅是那樣,日子苦,時局苦,都不如人性的苦!她看過一個父親帶着女兒來賣,她想,那也許不是女孩的親生父親。她問女孩,是不是鬧了饑荒,或是長輩弟妹病了求助無門?這些她在圍城的日子裏都明白了,父親和奶娘也總是叮咛她們姊妹要惜福。

女孩說,都不是,那男人是她的親生父親,而賣掉她的原因只是家裏的錢被賭光罷了。

這一路上,牙人把他們這些商品買進又賣出,而像她這樣被老牙婆看中,認為有潛力的,就會等回到帝都或經過其他大城再待價而沽。對于這一切,她從一開始的同情,到最後就只是心灰意冷地看着。

她怎麽能夠相信那對把她當成貨品賣掉的老夫婦,真的會好好待她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

她原就是一團火──後來,某個男人這麽說過──确實在往後,她的性格與她十四歲以前成了兩種極端,因為影響她最深的兩個人,父親和奶娘都是溫潤如玉、沉靜如水的性格,她也始終以為自己是一池溫水。

但她原來不是。

她在仲夏,連天空都要燃燒般的夜裏誕生,靈魂的本質就是火焰。

憤怒與不服輸,入魔了那般地驅使着她!

她真的逃了。沉靜順從的表象讓她得以騙過那些牙人,當他們發現她跑了,像惡狼追趕其後,她依然豁出性命那般地,與那些牙人由城裏追逐到城外,她受了傷,額頭破了一角,腳踝腫得像饅頭,因為不斷的逃跑和翻滾,連呼吸都有點疼痛,也許是某個部位正在出血,但她也看過牙人們怎麽對付那些逃跑的奴隸,如果她失敗了,下場會比死更可怕。

她沒命似地、不停地跑。因為只要她停下來,只要她有能力思考,就會明白她的處境有多絕望。

出身嬌貴的她能跑多遠?何況她還帶着傷,在這陌生的異地,連該往哪個方向都不知道,根本是自尋死路。

于是,出于本能地,當她發現自己又跑回驿道,并且聽到了馬蹄聲和車輪聲,她又豁出性命賭了一把。

有馬車,應該就不是追捕她的人。那些人或許騎了馬,但還不至于駕着馬車找人。

她跌滾在驿道上,奔馳而來的馬車及時停住,但她也差一點就命喪亂蹄之下,被勒緊了缰繩的兩匹馬不安地踏着步,揚起的塵土刮着她的臉。

“搞什麽?”馬車夫破口大罵。

跌滾在泥地上的明夏豔,其實已是頭昏眼花,雖然她是故意的,但這一刻她才知道,她的身子有多累多痛多乏!她幾乎是勉強地撐起身子,想要求救卻覺得困窘,突然間支吾着不知怎麽開口。

就算是寄人籬下,不得已躲在那對老夫婦家裏時,她也不曾開口求人。她到底還是個千金小姐。

直到她聽見遠處又是一陣馬蹄聲和吆喝聲,她臉色一白,“救我!”

馬車夫一臉不耐與嫌惡,正要發作,馬車的門簾被掀了開來。

裏頭的人只将門簾掀開一點,馬車逆着光,明夏豔看不清車廂裏的情況,只知道那是一只厚實的、穿着大袖衫的男人的手,掌心朝上地,伸向車外。

“進來。”

那是個匪夷所思的、不合乎禮節與常理的舉動,起碼正常人不會這麽輕易地多管閑事。

馬車的樣式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她父親貴為太守,她們家的馬車跟這相比還樸實了一些。

沒能有太多猶豫的時間,她吃力地站起身,才想到自己一身邋遢,樣子狼狽極了,但也只能把手在身上抹了抹,然後兩頰燒紅地握住男子的手,身子有些搖搖晃晃地爬上了馬車。

身後,馬車夫含糊不清地咕哝着。

“走吧。”才坐穩,就聽見男子說道。馬車又行駛在驿道上,沒一會兒就把搜索她的牙人們遠遠地甩開了。

明夏豔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氣,因此湧上心頭的是更多的不安。雖然馬車裏昏暗不明,但男子饒富興味的眼光始終在幽?中打量着她。

“多謝恩公……”

男子嗤笑,“就這麽随便上了陌生人的馬車,喊恩公也太早了。”何況他可沒老到要被稱為“公”哩。

他說得沒錯,但明夏豔的态度依舊冷靜,只是身子因為餘悸猶存與過度勞累而不斷顫抖。逃了一下午,她所有的力氣都被抽幹了,勉強支撐着她的,是身為太守千金的傲骨與教養。“最差的也就是給他們抓回去折磨到半死不活,既然我明白這一點,除此之外又有什麽好怕的?”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讓你上車嗎?”男人忽然問。

“為什麽?”她也很好奇。

明夏豔直到這時才看清楚,男子臉上戴着一張精致的銀面具,面具表面打磨得十分平滑,工匠的手藝非比尋常,邊緣綴有紋飾繁複的騰蛇浮雕;那讓他整張臉只露出了鼻尖以下的嘴和略尖的下巴。

車廂內只有他一人,明夏豔只能從他的身形與聲音判斷,男人可能二十出頭。他姿态閑适但端正地坐着,看起來不屬于高壯得讓人心生畏懼的那一類身形,甚至是偏瘦的,可是卻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尤其當他盯着她看時,她連呼吸都不敢造次。

明氏一族是開國功臣,她阿爹是太守,叔伯父執輩也多是身份顯赫之流。阿爹雖然對她們姊妹在德行上要求嚴謹,卻不太在意婦德規範那一套,不只給她請了夫子,有時議論國家大事與羌城政務時,甚至不介意解說給她聽,并且讓她發表意見。

所以,明夏豔不同于一般官家千金,說她受的是貴族男性子弟的教育,擁有身為氏族接班人的見識與視野,也不為過。她相信這男子不可能是一般布衣平民,可就算是貴族子弟,這股近乎逼迫的氣勢又有些太過了。

他身着月白大袖衫袍服和绀紫色腰封,身上沒有任何象征身份地位的裝飾,例如玉佩或戒指,甚至也不佩挂蹀躞帶,可衣袍的質料卻是王侯才能有的極品,更不用說那張銀面具,做工之精細實屬罕見。

實在有些詭異,仿佛他刻意不讓人識出他身份那般。

(三)

“因為我覺得很有趣。”他的嗓音粗啞低沉,語氣和面具下的眼滿是笑意,“稍早我在城裏,坐在湖邊欣賞風景,突然不知打哪冒出了一個丫頭,把湖邊市集鬧得人仰馬翻。我一看,似乎是一群惡徒追着一個小姑娘,原本想充當一回英雄,誰知道……”無視明夏豔愣住的神情,他繼續道:“想做好事又不幹不脆,活該我倒楣吧?那姑娘也許是為了躲避惡徒,我卻跟着遭殃,被潑得一身湯水,好不狼狽……”

明夏豔不動聲色,卻悄悄地咽了咽唾沫。

稍早躲避那些人的追捕時,她确實曾經過湖邊的市集,不過當時一團混亂,她什麽都沒印象,只是想盡辦法逃跑。

“說來也巧,我當時原本要出城了,後來卻只好回到客棧梳洗,才會拖到現在,想不到又在路上碰到你。看來我們挺有緣的,我若再不伸出援手,說不定到時又要倒楣呢。”

明夏豔聽不出他語氣裏有無諷刺的意味,不過如果他真的稍早時在湖邊,現在又遇見她,那他們确實挺有緣的。她忍不住在心裏苦笑地想,原來她覺得仿佛逃了一生一世那樣久,其實也不過就是足夠讓人梳洗完畢,重新駕車出發的短暫光陰而已。

“為了躲開那些惡人,一切都是不得已,如果有得罪恩公,請莫見怪。”

“那些人為何追你?”

明夏豔遲疑了半晌,才道:“那些是牙人和他們的打手……”話才說出口她就後悔了,因為大多數人不會想插手牙人的買賣,畢竟對外人來說,他們這些“貨品”再怎麽樣也是牙郎牙婆買下的。

“你有賣身契在他們手上?”

明夏豔一愣。她是在賣身契上畫了押,但賣身契上的名字是假的。不過她總歸是畫了押,上頭有她的手印。“我在賣身契上畫了押沒錯。”

“誰這麽狠心把你賣了?”男子将身軀往後靠,看着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樣有趣的東西,那讓她渾身不自在,但她已累得無暇計較。

“我的父親……去世了,奶娘把我和妹妹托付給親戚,但是他們卻因為沒有錢照顧我和妹妹,所以把我賣了。”

“有這樣的事?”男子雖然表現得很訝異,心裏想的卻是:這姑娘出身可不簡單,看她說話時再三斟酌的模樣,她會吐露多少實情呢?

碰巧,他目前正閑着無聊,某些事情已經拍板定案,而某些計劃又還未成氣候。他不是多愛做好事,不過正好喜歡管管有趣的閑事──身為有錢有勢、不求上進的纨绔子弟,有這種嗜好似乎也不為過。

所謂不求上進,自然是指:他對讀聖賢書求取功名沒什麽興趣,而且也沒有上陣殺敵、報效國家的偉大志向。确實挺沒長進的。

“你想去找你妹妹嗎?”

明夏豔一陣怆然。她知道這簡直是妄想,回羌城必定有極大風險,更何況找到青兒又如何?她連自己要怎麽生存都有問題了。

但正因為如此,她更不能丢下妹妹不管。她養不活自己,青兒難道能嗎?她不會再相信那對老夫婦了!

她也想上帝都,去尋找也許已身首異處的阿爹,但這一連串的苦難狠狠地磨練了她的意志,她明白當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回妹妹。其他的,也許有力氣再做打算了。

“雖然知道太唐突,但實在是……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恩公願意借奴婢一點盤纏,讓奴婢回鄉找到妹妹,大恩大德,願來生做牛做馬相報。”說着,她甚至在車內跪了下來,然而馬車颠簸,她又飽經折騰,差一點就渾身虛軟地跌下車,還是男子飛快地傾身扶住她,這一使勁,她就跌撲在他懷裏。

明夏豔從未和男子有過這麽親密的接觸,加上她此刻的模樣蓬頭垢面,不複往日端莊高貴,當下只覺得羞恥困窘不已。男人卻不以為意,他扶住明夏豔,卻沒放開她,讓她只能跪坐在他兩腿間。

“奴婢?”是她講得拗口,還是他多心覺得刺耳?然後他想起:是了,這女人就連感謝他出手相救時,都是一副不亢不卑的神色,只有在開口跟他借錢時,兩頰浮上羞愧難當的緋紅色,讓他一陣好笑。

“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要我借錢給你?”他總算放開她,卻故意刁難道。

明夏豔臉似火燒,連頭都擡不起來了,“小女子閨名……”她頓了頓,雖然早就明白這個在她出生落地之時,父親為她取的名字,從今往後是再也不能示人了,但這個覺悟到了今天竟分外凄怆。牙人的賣身契上寫的是石大姊,那對老夫婦替她亂取的化名,當時她不甚在意,甚至也沒想過若從此隐姓埋名,她該以什麽身份活下去?

“明珠。我叫明珠。”她沒打算解釋,是姓明名珠,或者其他?原來她還是有着官家千金的傲氣,過去她不亢不卑地對別人訴說自己的出身與家世,其實骨子裏是自傲的,如今這一切再也不能見容于世,對她來說就和自此蒙塵的明珠一般,也是明珠暗投之意。

男子當然不會相信那是她的本名。不過無妨,太快得到答案就沒意思了。

“明珠姑娘。”他嘆息般地低語着她的名字,算是接受了她的說詞,以及致意,然後似笑非笑地道:“借錢是小事,不過我不認為現在的你能經得起長途跋涉。”他擡起手,制止她準備反駁的話,“有耐心的人才能完成最艱難的事,急躁的人只會在同樣的錯誤中一再重蹈覆轍──我一向這麽相信。你應該很清楚,就算我讓你帶着足夠的盤纏上路,你也幾乎不可能自己回到家鄉……還是說你家就在附近某個村子?”她的口音明顯來自北方。

“不,我的家鄉……”她的喉嚨緊澀得幾乎無法把話說全,“很遠。”不只是距離上的遠……

“那就對了。”男子又向後一躺,一副拍板定案的模樣,“正巧,我離家游山玩水,缺個人作伴。既然我救下你,跟你讨一段時日的陪伴作為報酬也不為過吧?這段時間你就好好休養,等我倦了想回家的時候,我會借你盤纏。”

明夏豔有些遲疑,她日益擔心妹妹的安危,可是這男人說的沒錯,此刻就算她再着急,也不可能生出翅膀飛回羌城找明冬青。但……要是他遲遲不打算回家,她豈不是永遠也無法回去找妹妹?

然而,她的多心未免也太可笑。眼前是她有求于人,難道還由得了她拿架子不成?

在牙人手下時,她只知道再差的處境都差不過坐以待斃。但逃出來之後又該如何?她原本只想走一步算一步,如今仔細思量,如果不是這個男人碰巧出現,她哪裏還能有下一步?恐怕她除了抓緊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機遇之外,沒有更好的選擇了。

“明珠先謝過恩公。”

“不要叫我恩公。”男人對這“公”字,似乎真的難以适應。“我單名一個‘陽’字,你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

不知是否刻意,男人也“禮尚往來”地不提起自己的姓氏。明夏豔不好問他,便順從地道:“陽公子。”

陽微微一笑,“明珠姑娘,但願有你作伴,我的旅途會有趣些。為了讓‘我們’的行程不節外生枝,到達下個落腳處時,我會為你請個大夫,你也可以打理一下你自己。”

明夏豔……或者,如今該認命地暫且遺忘這個名字。明珠又是一陣尴尬,但這時也不免對自己的好運氣感到忐忑不安。這一路上看了太多人性的醜惡,她還是難以相信有人會這麽善良而且體諒地幫助她。

她只希望最終,她能來得及找到安然無恙的妹妹。

☆☆☆ ☆☆☆ ☆☆☆

他們落腳之處,是一座僻靜的莊園,莊園裏只有一名仆役,加上陽身邊的馬車夫──明珠後來才知道,馬車夫原來還身兼貼身護衛與随從。

明珠當然不會真的當自己是客人,她主動要求做些雜役,不過全都讓陽拒絕了。

“我還不至于奴役一個又病又傷的女人替我幹活。”陽又是一副有些嘲諷而閑懶的微笑,雖然戴着面具,但他眼裏和嘴角所勾勒出的揶揄味道總是那麽明顯。“把傷養好了,該我的那份,我不會客氣。”

“……”明珠暫時不想去臆測,他所謂“該他的那份”是什麽意思?不去想,是怕自己想得太多了。但話又說回來,現在的她,唯一能作為報酬的也就只有“女色”了,不是嗎?她還不至于以為天底下的男人都像她阿爹一樣,認為她的聰慧是瑰寶。阿爹對她的栽培,不見得所有男人都能接受,所以她也就不自作聰明地認為,陽會覺得她除了美色之外還有作為報酬的價值。

反正,等到要面對之時,再來煩惱吧。

陽給了她一個房間,雖然小而簡樸,對她而言卻十分足夠了。他還命人給她備了熱水,讓她能夠梳洗沐浴,令她受寵若驚。

大夫為她看過診,給她開了方子,陽也讓仆役去抓藥。

他還為她備了幾套衣裳,盡管全是簡單素雅的布衣,明珠已經極為感激,但她不知道,這是因為陽不希望她太過招搖醒目。

只可惜他還是白費心思了。一襲暗霁色的粗布衣裳,反襯出她雪白無瑕的冰肌玉膚,飛瀑般的柔細長發只是簡單地在腦後綁了霁青花帶,長鬓輕軟地垂在胸前,無須任何脂粉與珠釵為妝點,卻已是出塵的絕代國色。

陽把眼裏的失神掩飾得極好。他暗自決定,明天重新為她準備一套男裝!

他知道她很美,起碼白天在湖邊,不少人想為她出頭,只是當時情況太過混亂。他在驿道上救了她時,她看起來真是狼狽極了,青絲淩亂,臉上又是血跡又是塵土,衣裳也磨破了幾處。

但明珠蒙塵,仍難掩其光彩。即便在那時候,他也需要一點定力讓自己不心猿意馬。

他還沒想到要她留下來的用處,但他的直覺一向很準,終有一天他有用得上她的地方。何況美色是多麽致命又難以抗拒的武器,他可是親眼見識過的。

頭幾日,陽待她确實就像個一同游山玩水的伴侶那般,他們一起用膳,而明珠只需要陪他到處走走逛逛,陪他興致一來搭上幾句話。

第三天,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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