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有完沒完

“徐玖？！”姜之珏一眼看到隐匿在陰影裏的徐玖，不禁低呼出聲。

徐玖擔憂被院子裏的歹人聽到動靜，先是小心地朝院門看了一眼，見一切無恙，這才轉回頭，用惡狠狠地目光逼視着突然冒出來的姜之珏，壓低了嗓音，氣沖沖地道：“姜之珏，怎麽又是你，你怎麽這麽陰魂不散！”

剛從茶樓裏不歡而散，一轉眼就又遇到徐玖，姜之珏的心裏也很不舒服，他用餘光掃了一眼院門和正在門外探看的采薇，語氣嚴肅地對徐玖道：“本王聞說有歹人強搶民女，特來此地調查，閑雜人等，速速離開，莫要幹擾公差辦案。”

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徐玖捂着肚子，笑的彎了腰，“哈哈哈，姜之珏，你算哪門子的公差，還來此調查，你有公函嗎？哈哈哈！”

徐玖的話說的不錯，他确實沒有什麽公函，以他親王之尊，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和順天府的衙役搶差事。可他此時卻當真如此做了，不僅纡尊降貴的搶了差事，還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且這模樣偏偏就讓死對頭徐玖給看到了。

姜之珏一時惱羞成怒，微紅着臉頰，怒斥道：“本王行事自有章程，豈容你來置喙，快讓開，耽擱了本王辦事，走脫了賊人，你擔待不起。”

徐玖聽他如此一說，頓時也來了氣，一雙漂亮的杏眼圓睜，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姜之珏，“姜之珏，睜大了你的狗眼看看，是我的人先到達此地，我尚且沒有計較你大喊大叫，驚擾了賊人，你竟還有臉說我擔待不起，姜之珏，我勸你做個人罷！”

“等會兒，徐玖，你罵誰不是人呢！”

“罵你呢！”

“有本事你再說一遍！”

“別說一遍，一百遍也沒問題！姜之珏你就是個狗，你不是人！”

“￥%$&￥……@*”

“&*……￥#@￥”

站在院牆外的小巷裏，二人你來我往，吵将起來。

夜涼如水，星光微瀾。

聽着二人如小孩子過家家般幼稚的對罵，徐玖的侍衛長與護在姜之珏身側的侍衛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的目光中讀出些許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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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在茶樓時，周遭圍觀之衆甚多，徐玖和姜之珏二人自恃身份，尚且有所收斂，都不願過多争吵，以至失了顏面。而此刻沒了外人，兩人算是徹底放飛自我，本性顯露，新仇舊恨齊齊爆發，俨然有争吵升級的态勢。兩位侍衛長深知，若非還顧忌着可能會吵到院裏的歹人，打草驚蛇，使其偷偷潛走，二人這會兒怕是已經動上手了。

倘若當真動了手，別說挂了彩，哪怕兩位小祖宗只是少了一根毫毛，二位侍衛長大人都覺得自己可能要沒法活着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勸吧，或許當下就要承受徐玖與姜之珏無處安放的怒火。

不勸吧，日後國公爺與陛下問起來，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心思電轉之間，二位侍衛長面面相觑，左右為難。

“呀。”

一聲低呼忽的從門邊傳來。

那聲音很輕，卻引得還在争吵的徐玖和姜之珏二人第一時間住了口，然後紛紛小心翼翼地朝門前望了過去。

聲音是采薇發出的，她方才一直專心扒着門縫往裏看，心思全在此事上，根本沒注意到姜之珏的到來以及後面的争吵。此時見院裏有了動靜，下意識的輕叫了一聲，便趕忙轉過身，神色間竟有幾分焦急。

“小姐，我一直瞧着那屋裏亮着燈，偶爾還有人影在閃動，可是就在剛才，燈忽然滅了。”

“別急。”徐玖安撫着采薇，然後朝侍衛長使了個眼色，“派人進去看看。”

待幾名侍衛越牆而入後，采薇已逐漸冷靜下來，徐玖這才回過頭，朝着姜之珏狠狠瞪了一眼。

姜之珏聽到采薇的驚呼時，也立刻将人派了出去，這會兒剛瞧着手下們追着徐玖的那幾個侍衛一道□□進了院子，就見徐玖很不友善的又一次瞪向自己。

姜之珏呲着一口小白牙，毫不示弱的瞪了回去，“你有完沒完！”

“沒完！”徐玖怒視着他，“姜之珏，我告訴你，今日若是走脫了這群賊人，我和你沒完！”

“你這人好不講理！”

“是你先不講道理的！”

“￥%#@……”

“*&……#￥%”

一言不合，兩人又吵起來。

好在這次進去探看的侍衛們動作很快，二人吵了沒有幾句，院門便被人從裏面打開，露出院子裏的情景。

徐玖和姜之珏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過去。

“小姐，殿下，屬下看了，這院子裏只有一間土房，且房裏并沒有人。”最先進去查看的侍衛恭敬地朝二人道。

徐玖沒去計較他回話時怎麽還加了個“殿下”，只是皺了皺眉頭，思索起眼前的情況，“方才采薇明明看到裏面亮着燈，難道是燈油燃盡，自然熄滅了？”

“膽小鬼，想那麽多幹嘛，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姜之珏嫌徐玖想得太多，伸手将她推開一些，帶着自己的人進了院子，嘴上當然也沒放過這個絕佳的嘲諷機會。

“姜之珏！敢這麽和本姑娘說話，我看你是活膩了！”徐玖被那句“膽小鬼”刺激的“嗷嗚”一聲，想都沒想就拉着采薇直直蹿了進去。

跟随二人的侍衛們，見自家主子一個個以身涉險，再不敢猶豫，紛紛進了院子，只留下幾人在外守衛，以防意外。

姜之珏當先進了民房，徐玖緊随其後。

這是一間兩進的屋子，屋裏看上去還算幹淨，應是經常有人打掃，只是家具甚少，裏間放着張單人木床和一個半人高的衣櫃，外間擺着一張方桌和幾條長凳，再無其他物什。灰撲撲的牆壁下，那床只鋪了一層薄薄的稻草，沒有其他鋪蓋，衣櫃也是缺了半扇門，透過缺了門的那邊，能看到裏面空無一物。外間的方桌和長凳則是用了最糙的木頭随意打造，沒有上漆，邊角像是被蟲蛀過似得參差不齊，瞧上去甚為凄涼。

采薇跟在自家小姐之後進來，她四下裏看了一圈，最終将目光落到桌心的那盞油燈上。她取過燈盞，走到門邊，借着漫天繁星灑下的清冷星芒，瞧見裏面還有多半盞的燈油。

“小姐，這燈是被人吹滅的。”采薇急急忙忙地跑回到屋裏，把燈盞托到徐玖面前。

“嗯？”徐玖一愣，“我圍着這間屋子已經轉了兩圈了，沒發現有人存在的痕跡啊。”

正打算再轉一圈的姜之珏聽到采薇的話後，停在原地，露出一副所有所思的神情。

“那人是不是在方才燈滅的時候，就越牆而逃了？”徐玖将探尋的目光望向侍衛長。

侍衛長搖頭，“小姐，咱們的人散開時就已将整個院子都圍住，斷不會放跑一個人。”

姜之珏同樣看了自家侍衛長一眼，後者也朝他搖了搖頭。

事實上，他在外面還沒見到徐玖的時候，王府裏頭前被派來探路的人就已将小院外全部控制住了。他的人來的其實并不比徐玖他們慢，慢的只是他這個在路上耽擱了些時辰的王爺罷了。

所以他才敢和徐玖在外面連吵帶鬧的這半天，皆因他根本不怕裏面的歹人逃竄，若是這群人真的聽到他和徐玖在院外鬧出的動靜，一時慌了神，想要□□逃跑，他反到能将其一網打盡，甚至好過派人進到院子裏去抓人。

畢竟，誰也不知道這群歹人會否帶了什麽武器，又或是下了什麽陷阱，對方以逸待勞，對他們這些外來者反是不利。

一時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半晌後，采薇忽然想起什麽，眨了眨眼，朝徐玖道：“小姐，有沒有可能，這裏還有什麽密室或者暗道。”

“對呀，我怎麽會沒想到。”

“對呀，本王怎麽會沒想到。”

徐玖和姜之珏異口同聲地道。

話音剛落，兩人雙雙轉過頭，怒瞪對方。

“應聲蟲！”徐玖搶先罵道。

“膽小鬼！”姜之珏不甘示弱。

“嘿！說你沒完，你還真沒完了是吧！”

“誰先沒完的？剛才是誰先嚷嚷着沒完的！”

“姜之珏！”

“徐玖！”

“￥%$&￥……@*”

“&*……￥#@￥”

侍衛長大人們一見這架勢，又要開吵，登時一個頭兩個大，再也顧不得上下尊卑，閃身往兩人中間一隔，一人攔住一個。

“小姐，當下尋得密室和暗道才為要事。”

“殿下，屬下方才瞧那處牆角，頗為可疑。”

二人有心再吵幾句，奈何視線被阻隔，眼前又是自家侍衛長愁苦的面容，只好将後續謾罵的話語一一咽了下去，不願讓下屬難做。

扭過頭，兩個人誰也不再搭理誰，一人半間房，各自探查起來。

侍衛長們心中松了一口氣，總算是讓兩位祖宗安靜下來了。

沒了徐玖和姜之珏搗亂，一群人蹲在地上，沒用多少時間，便将整個土房上上下下都查驗了一番。

只是誰也沒找到密室或暗道的入口。

徐玖直起身，望着窗外的夜空嘆了嘆氣，神色有些氣餒。

另一邊同樣一無所獲的姜之珏擡眸瞧了眼天色，見此時已近深夜，心下已有些動搖。他暗自想着，不若将此事交由順天府，等着他們派捕頭前來調查，總好過自己這般外行行徑。

可當他用餘光瞥見徐玖也是一臉的悵然的時候，霎時沒了這心思。

若是此時便放棄，那與徐玖何異。

“接着找，歹人不會憑空消失。”姜之珏掃了還蹲在地上尋找密室的侍衛們一眼，下了狠心，“本王陪着你們，今日便是掘地三尺，也要将那姑娘和賊人挖出來。”

一旁對窗而嘆的徐玖聽到姜之珏的話，翻了個白眼，“呵，白癡。”

屋裏如此安靜，這一聲“白癡”清晰的傳進了房子那頭的姜之珏耳中。

“徐玖！”姜之珏怒喊。

“聽到了，聽到了，”徐玖朝他随意的擺了擺手，“你腦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嗎，喊這麽大聲做什麽？”

姜之珏只覺得自己被徐玖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再顧不上其他，沖着徐玖就撲了過去。

“徐玖，今日我若是不與你分出個勝負，我姜之珏誓不為人！”

徐玖是何等人，那是敢在江南橫着走，縱使進了京也不曾慫過一次的應天小魔頭！

別說姜之珏此時前來挑釁，就是他不來，她還想要去尋姜之珏的晦氣呢。

“孫子，姑奶奶我早等着你呢！”

兩人鬥雞似的怒目而張，火光四射，氣氛驟然緊張，仿佛只消再來一丁點的火花，便能将二人徹底點炸。

侍衛們已不忍直視，只想着明日回府後該如何與上頭交待，才能少受點皮肉之苦。

一場大戰，一觸即發。

“呀！小姐，我好像找到入口了。”

采薇輕快的話語從屋外傳來。

猶如一盆冷水兜頭而下，将徐玖和姜之珏渾身上下的火焰澆了個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