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冤家路窄

但很多時候,世事就是這般湊巧。

徐玖愣神的這一會兒功夫,那兩人已行至門前。

“子興,你不常進京,不知這家酒樓裏的珊瑚魚那可是京城一絕,宮中禦膳都多有不如,我今日既帶你來了,斷不可錯過此等美味佳肴。”二人中的一人如此說着,掀起珠簾,引着另一人大喇喇的走了進來。

“除卻這道珊瑚魚,還有兩道菜亦是不俗,你一定……”

被喚作“子興”的少年公子聽得正認真,不妨沒了下文,他下意識的朝自己的同伴看去,只見對方像是泥塑木胎似得,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一動不動。

他又順着同伴的目光望過去,這一瞧不要緊,卻見室內早已開了席,擺了酒菜的方桌邊站着四人,正一齊望着自己二人。

“哎呦,打擾了,打擾了。”這少年公子反應很快,他抱拳一拱手,帶着歉意笑道:“适才不知此間有客,與友人貿然闖入,唐突了各位,小弟在這賠罪了。”

他說到這,悄悄擡手扯了扯同伴的衣袖,小聲道:“殿下,咱們換一間罷。”

“嗯?”一聲殿下将發愣之人的神魂叫了回來。

他一下子跳起腳,指着徐玖喝道:“徐玖!你怎麽在這?!”

采桃口中那個替掌櫃出氣,将潑皮打的不省人事的錦衣公子,正是徐玖的老冤家,當今陛下三皇子,鄭親王姜之珏。

徐玖聽到屋外的聲音時,心中就已有所懷疑,後來見他繞過博古架進來,便比姜之珏早反應過來那麽一小會兒,因而當姜之珏氣急敗壞的指着她亂喊亂叫的時候,徐玖反而面帶微笑的從容道:“我們在這都吃了有一陣了,你才進來,姜之珏,這話該是我來問才對。”

“晦氣。”姜之珏自知理虧,說她不過,低聲暗罵了一句。

平日裏他來此宴客都有酒樓管事相陪,自然不會亂闖進有人的雅間,只是今日樓下剛鬧了一出,樓裏上上下下的夥計和管事不是去醫館治傷,就是在樓下忙着收拾亂局。姜之珏自覺常來這裏用餐,熟門熟路的,也就沒在張羅人陪同,在櫃前和掌櫃的點了菜,便帶着友人在侍衛們的護送下徑自上了樓。他只想着店裏的食客早在那群地痞鬧事的時候就都跑了出去,現下酒樓更是惹來了官司,這店裏該不會再有人用餐,才會随便尋了一間推門而入。

哪知京城這般小,偏就碰到了最不想見到的人。

姜之珏說話的聲音很小,徐玖沒聽清,只看到他嘴唇動了動,便知多半不是什麽好話,她冷哼一聲,“呵,京城這麽大,怎麽你偏要到我吃飯的地方來惹事,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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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之珏聽了這話,惱羞成怒道:“你以為本王願意看見你嗎?”

“本姑娘也不願意看見你!”見姜之珏這副态度,徐玖氣也上來了,她一手指着姜之珏,一手叉腰,氣鼓鼓地道:“天底下還有比你更不要臉的人嗎?擅闖別人的宴席,不說賠個不是,還一臉的理直氣壯,你懂不懂什麽叫禮義廉恥,倫理綱常?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徐玖!”姜之珏一張俊臉被氣得通紅,說不出話來。

本來吵架就吵不過徐玖,現在又被她占了理,姜之珏有心摔門走人,可又覺得這般丢盔卸甲的太丢人,但繼續和她吵下去,明擺着吵不贏,純屬自讨苦吃。

想來想去,姜之珏瞪着徐玖,憤懑道:“你別得理不饒人!”

眼瞧着姜之珏沒話說了,徐玖心情一下子晴朗起來,她放下手,笑容燦爛地道:“你腦子進水了?我有理,我為什麽要饒人。”

她今天還就要得理不饒姜之珏了。

“你!”姜之珏被徐玖擠兌的直想打人。

看着她一副小人得志的傲慢樣子,姜之珏狠狠地喘了幾口粗氣,堪堪将心中的怒火強壓下來,他咬牙切齒地道:“徐玖,本王警告你,你不要得寸進尺!”

徐玖翻了個白眼,滿不在乎地道:“別扯這些沒用的,你有什麽招,盡管劃出來,我要是不敢接,我是你孫子。”

笑話,她堂堂魏國公之女,自打降生以來,就沒怕過什麽人,當她是吓大的嗎。

“徐玖!”姜之珏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到達憤怒爆發的邊緣。

與他同行的那位公子忽然使勁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姜之珏側過頭,半是生氣半是疑惑的看着他,“你總拽我衣裳做什麽?”

公子也不惱,只是笑道:“我在京中好友甚少,殿下既與這位小姐是舊相識,何不為我引薦一番。”

聽到是這事,姜之珏掃了徐玖一眼,然後別過頭,沒搭理他。

徐玖對他印象倒還不錯,笑盈盈的朝他道:“徐玖,家父諱上伯下達,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好說,”公子朝徐玖拱手行禮道,“葉子興,家父諱升。”

看葉子興的做派,兼之與姜之珏的關系匪淺,想來也是世家子。只是這個名字徐玖沒有什麽印象,反倒是他爹葉升,她好似在何處曾聽過,略一沉思,她恍然道:“可是靖寧侯世子?”

葉子興微笑颔首,他娘走得早,他爹又未續弦,偌大的靖寧侯府上,到他這一代只餘下他一人,自然是當仁不讓的侯府世子。

靖寧侯封地在遼東,世代于邊境鎮守,而徐玖家在江南,彼此間倒是從來沒有什麽交集,瞧着面生,一時便沒想起來。

葉子興仰慕道:“小姐不知在下,可在下對魏國公府上的二小姐卻是神交已久。”

“是嗎?”徐玖知道這不過是場面話,可她剛被姜之珏惹了一肚子氣,突然面對這樣一個彬彬有禮的公子,心情自然是極佳的,“承蒙厚愛,日後若有機會,徐玖定去府上拜訪。”

兩人又随意聊了幾句,徐玖将才認識不久的安文生也一并介紹給葉子興。

過了好一陣,一旁獨自氣惱的姜之珏終于冷靜下來。

他瞪了徐玖一眼,又看了看相談甚歡的三人,沒好氣地道:“徐玖,今日這筆賬,本王記下了,本王不與你逞口舌之快,一切恩怨,明日自有分曉。”

徐玖不甘示弱的回瞪,“姜之珏,你臉可真大,別說漂亮話,你虧着心呢。”

“哼,明日對決,本王會在府上備好香案,等着你來磕頭。”姜之珏撂下一句狠話,轉身朝外走去,“子興,我們走。”

葉子興用歉意的目光看了徐玖和安文生一眼,出門追了上去。

徐玖見狀站到門邊,直到聽着腳步聲漸漸遠了,她随意的坐到牆邊的軟塌上,朝跟着她一道出來的采桃問道:“采桃,你方才看到姜之珏在懷裏抱着的那個個緞面的布包袱了嗎?”

采桃這是第一次見到姜之珏,之前總聽采薇和她說這位親王殿下如何的與自家小姐不對付,她只以為是有些龃龉,混沒當回事。今日得見,竟讓她一時慌了神,兩人在一起說不過三句話,就能吵到劍拔弩張的地步,該是有多大的仇怨。

聽到徐玖問她話,采桃暫時壓下心中的種種想法,回道:“回小姐,看到了。”

“那布上暗繡的花樣,可是瑞風祥鋪子裏的?”徐玖沒來由的問道。

瑞風祥是京裏有名的成衣鋪子,慣愛打聽各種消息的采桃自然熟知他家商號的标記,她點了點頭,“是瑞風祥的,小姐問這做甚?”

徐玖分析道:“姜之珏這厮好歹也是親王,府上縫衣匠無數,怎麽還會在外面的鋪子裏買成衣呢。退一步講,就算圖個新鮮,買了也該讓侍衛小厮拿着,如何會被他親自抱在懷中。”

采桃順着徐玖說的想了想,什麽都沒想到。

“此事透着蹊跷,讓人不得不防,”徐玖思索片刻,朝采桃吩咐道:“采桃,你現在就去瑞風祥打聽打聽,看他們近日是否進了新貨,什麽樣式,都賣與何人了。”

“嗯。”采桃領了令,轉身就要出門。

“采桃,且慢。”安文生從博古架的後面轉出,将她攔了下來,“徐小姐,不必讓采桃姑娘費心,小可知道那裏面裝了什麽。”

“是什麽?”徐玖問。

“一件紋飾極其華美,做工考究,用料精良的男子錦衣。相傳是制衣大師闫季峰的巅峰之作,因着衣上有幾樣配飾需用從海底取來的天然材料制成,而這幾樣稀有的天然材料,直到他去世時都未湊齊,所以這身衣裳便被他後人收了起來。”

“那姜之珏……”

“前些時日,有傳言說有人将那剩餘的幾樣材料都收齊了,闫季峰的後人便請了瑞風祥的縫衣匠把這配飾都裝了上去,并且托瑞風祥替他們将這件衣裳賣出去,那件衣裳面世的時候引起了好一陣轟動,只可惜要價太高,始終無人問津。”

“所以姜之珏買的就是這件?”

安文生點了點頭,“是,這件衣裳今早賣出去了。”

“安公子,這事你為何知道的如此清楚?”徐玖相信那裏面就是這件衣裳,卻還是有幾分好奇安文生如何會知道。

安文生腼腆的笑了笑,“實不相瞞,那闫季峰的後人,乃是小可的朋友。”

“哦。”徐玖露出一副“怪不得如此”的表情,朝他笑了笑。

“可是,小姐,鄭王殿下買這件衣裳,是做什麽用呢?”采桃插話道。

“有什麽用?”徐玖喃喃自語。

忽然,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腦海中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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