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花燈如晝

夜幕降臨，花燈初上。

小石巷裏的人們漸漸多了起來。

滿滿一條街的花燈錯落有致，此時皆被一一點燃，朦胧中透着夢幻。或懸于房檐，或挂于竹架，或擺于街邊，架子旁是挂了幌子的各色店鋪，架子前則是一些賣吃食或是玩意的小攤。

街上喧嚣的人聲逐漸鼎沸，徐玖坐在窗邊，手裏端着半盞清茶，時而向樓下的燈市望一眼，時而朝小巷的盡頭看一眼。

她剛用過晚飯，這會兒正在喝茶消食。

“怎麽樣，看到公主她們在哪裏了嗎？”徐玖呷了一口茶，朝衛風問道。

采桃帶着人去給岳婉柔他們送飯去了，這會兒不在，徐玖只好向衛風詢問情況，報信的侍衛方才見采桃不在，将話都傳給了他，這事徐玖倒是知道的。

“回小姐……”

衛風正要回話，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徐玖與他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朝着房門所在的方向望去。

酒樓外有衛風布下的暗哨，雅間裏還有衛風親自坐鎮，徐玖到不太擔心有什麽外人闖入。

不多時，急促的敲門聲響起。

徐玖掃了衛風一眼，朝門外道：“進來罷。”

“吱扭”一聲，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徐玖一瞧，倒是個認識的，這次被衛風安排在酒樓外戒備的侍衛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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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徐玖放下手裏的茶盞，朝他問道。

侍衛急急忙忙地回禀：“二小姐，方才前面來報，瞧見公主一行人的行蹤了。”

徐玖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瞧見就瞧見了，派人去告訴婉柔姐姐一聲便是，這麽慌張做什麽？”

“嗯……”侍衛頓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該如何措辭。

徐玖看他有些不對勁，問道：“怎麽了？”

“雖是公主一行人，但德陽公主并不在其中。”侍衛想了想，回道。

“什麽意思？”

“那群人中有臨江伯府上的三小姐，以及其他幾位年紀與她相仿的小姐，唯獨缺了公主殿下。”這侍衛認人倒是認的全，在聽到消息以後就連忙趕去了巷口，卻發現德陽公主并不在其中。

徐玖被他說的有些迷糊，複述道：“她們自己來賞花燈了，德陽公主未來？”

“是。”

“嗯？！”

這消息彷如一道晴天霹靂，将徐玖打了個措手不及。

“這……”徐玖腦子裏飛速運轉，想要思索出一個對策。

半晌，她郁悶道，“這公主怎麽能這樣。”

這事自然賴不到德陽公主的身上，畢竟人家也沒有信誓旦旦的與徐玖說今晚一定會來賞花燈，一切都是她根據傳來的消息自己做出的分析，如今出了變數，實屬偶然，倒也怨不得誰。

坐在椅子裏發了好一會兒呆，徐玖想起岳婉柔和府上的侍衛們還在那破屋子裏等着她下令，不由得感到有些挫敗。

她嘆了口氣，朝那一直在門口等着她的侍衛道：“去告訴婉柔姐姐，今晚的行動取消了，你們誰若是想看花燈便去看，不想看的便回府歇息去罷。”

侍衛沒有離去，反而看了徐玖一眼，目光中帶着些許擔憂。

徐玖一瞧他這樣，就明白他心裏在想什麽，感動之餘，她好笑道：“擺出一副哭喪臉做什麽，你家小姐我是那種多愁善感的人嗎，快去，別讓他們在那裏多住了。”

“是。”侍衛朝徐玖咧嘴一笑，顧慮之情瞬間化為烏有。

待他出了雅間，飛奔着為自己的兄弟們去報信之後，徐玖從椅子裏站了起來，她揉了揉久坐以後有些發酸的腰肢，然後伸了個懶腰。

“衛風，想去看花燈嗎？”徐玖突然問他，全然看不出方才的沮喪與落寞。

“不想。”衛風老實的搖了搖頭。

“嘿嘿，可是我想，”徐玖狡黠地朝他笑道，“也就由不得你不去了。”

說罷，她甩了甩頭，将因德陽公主未到而導致計謀全盤失敗帶來的挫敗感一掃而空後，也不管衛風如何作想，滿面春風的出了門。

衛風只好跟着她也一道出來。

離開雅間，兩人慢慢悠悠的下了樓，當真如徐玖所說，看花燈去了。

……

小石巷裏，五彩斑斓的花燈映照在眼中，幻化成一抹抹絢麗的流光。

人潮川流不息，徐玖身處其間，好奇的摸摸這，看看那，眼中一次次閃過驚訝之色。

北地風俗與南方多有不同，徐玖小時候雖跟着父兄在京裏住過一段時日，可随着時光流逝，兒時的記憶也漸漸模糊了。此刻她看着眼前這一切都與江南水鄉的燈市完全迥異的北方花燈會，滿心裏都是好奇。

姜之珏說過她生平有幾大愛好，除卻懲惡揚善，專打纨绔以外，就是觀美景、賞美人、飲美酒、品美食，世間凡與美有關的物事，她都喜歡的緊。眼前的燈市，流光溢彩，迷離繁盛，恰是她所鐘情的美景。原意只是出來散散心，湊個熱鬧的徐玖，逐漸的竟癡迷于其中。

“呀，這兔兒燈好可愛，”徐玖看上一盞小兔燈，回身朝衛風笑道，“你瞧着呢？”

衛風沒有回她，花燈會上的花燈，除官府布置的以外，都是标了價的，游人若是遇見喜歡的，可以向一旁的店鋪掌櫃詢價，買上一個。

徐玖若當真喜愛，付錢買下便是。

“喂，問你話呢，你快幫我看看，這幾盞燈哪個好看，我想買來送給爹娘，大哥，還有婉柔姐姐，采薇和采桃。”一眨眼的功夫，徐玖已經從架子上取下了四五個花燈，一股腦的舉到了衛風的面前。

衛風略略掃了一眼，從懷裏取出荷包，遞給徐玖。

“啧啧，你可真夠無趣的。”徐玖搖頭晃腦的數落了他一句，然後一把拿過放在他掌心裏的荷包，轉身進了挂這幾盞花燈的竹架子旁的書鋪。

片刻後，徐玖拎着一提的花燈，蹦跳着從書鋪裏走了出來。

“走走走，再去那邊看看。”她随手胡亂指了一個方向，也不管衛風看沒看清，徑自湧入了人群中。

……

兩人逛了有一陣，徐玖過了最初的新鮮勁，心裏開始有些提不起興致了。

她瞧着眼前一派笙歌四起、海晏河清的盛世景象，沒來由的感慨道：“衛風，你瞧，這麽多人，怎的就沒有一個不長眼的，出來惹惹事，好讓我松松筋骨呢。”

衛風沉默不語。

徐玖撇撇嘴，絲毫沒有唯恐天下不亂的自覺，喃喃道：“無趣，真是無趣。”

然而有的時候，偏就是造化弄人。

她這剛說着燈會的治安好，就聽不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尖叫。

燈市裏人聲喧嘩，這聲尖叫須臾間被淹沒在了喧嚣中，無人在意，只寥寥一些聽到的，也禁不住懷疑方才不過是一陣幻聽。

“方才是不是有人在驚叫。”徐玖敏銳的察覺到聲音的來源，她指着左前方朝衛風問道，那裏隐約可見一條黑黢黢的狹窄小巷。

衛風朝旁邁了一步，将徐玖護在自己的身前，然後點了點頭。

“走！”徐玖沒有再多說，她将花燈歸攏到一起，打了個結，提在手裏，另一只手則使勁撥開眼前擁擠的人潮，逆着人//流，朝那小巷所在的位置疾行而去。

衛風随在她身後，将被徐玖擠開的游人推得更遠了一些。

這小巷距他們到不遠，兩人走了一會兒便到了小巷口。

巷子幽深漆黑，有外面無數花燈的映照，更顯得這巷子黑洞洞的，瞧不見裏面的情形。

衛風将原本走在前面的徐玖拽到身後。

“欸？你別擋着我啊，”徐玖突然被他擋在前面，什麽都看不到，只好蹦來蹦去地朝他嚷道，“讓我看看，怕什麽，我不進去。”

衛風不為所動。

他的身形比徐玖高大不少，真下了決心站在徐玖身前的時候，任徐玖如何推搡他，也是絲毫不動。

徐玖試了一會兒，終于放棄了推開他的想法，老老實實的站在他的身後，等着衛風将前路探明了，才能許她去前方觀望。

兩人在巷口等了一陣，卻始終不見裏面有人走動，又或是再次傳來什麽聲響，仿佛剛才落入二人耳中的那一聲清晰的驚叫，不過是腦海裏忽然的癔症。

徐玖覺得沒什麽危險了，她拍了拍衛風的後背，“衛大侍衛長，能讓我去前面瞧一眼了嗎？”

可她話音剛落，那尖叫聲又一次從巷子裏突兀傳來。

徐玖下意識的就要往裏面沖，卻被衛風在她身後死死拽住胳膊。

“你給我松手！”她朝衛風喊了一句。

衛風沒搭理她，望向巷子裏的目光越發凝重。

徐玖順勢轉過身，用空着的那只手死命掰扯衛風攥着她胳膊的手指。

衛風哭笑不得，“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麽？”

徐玖擡起頭瞪了他一眼，然後低下頭繼續努力解救自己的胳膊。

兩人正鬧着，一道模糊的暗影突然從巷子裏“嗖”地一下竄了出來。

“呀！”

那影子只顧着狂奔，沒看到堵在巷口的徐玖和衛風，直沖沖地把背對着他的徐玖撞了個趔趄。